方菲看了颜奶奶半天,叹息着说道:“颜姨,你这是说第二次了,哎,所有人都说我和我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的优良基因都是继承了我妈,我也很幸运,是我妈给了我一切,包括这赖以谋生的饭碗,对,还有爱好,我妈一直可就是个文艺积极分子,吹拉弹唱舞,没有不会的,我是受到我妈的熏染,自然生长就变成现在这样的了。”
“方菲,你是不是特别厌烦颜姨,这个老太婆呀,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八卦,老是故弄玄虚的,制造一些莫须有的紧张氛围,你别记恨我,我保证再也不说了,下不为例。”颜奶奶表白道。
“颜姨,你今天好调皮呀!”胡丽萍在一旁终于插上嘴了。
“我心里永远都会记住一些让我感到美好的东西,糟粕的,我都会自动剔除掉,你看,我们这样住在一起多好啊,说说笑笑的,我就喜欢这样的情谊,优雅饱满,又温暖自然,到处都是人间烟火的味道,我就喜欢这样的味道。白天我有喜欢的工作,晚上我有一屋子书和花香,我还有一个文艺抒情的妈。”
颜奶奶准备接水,要烧中午饭,她拿着盆向水池边走去。忽然发现一个高大威猛的青年男子进来了,男子看到方菲就手指着大喊:“方菲,你给我回家,现在立刻马上。”
方菲一上午都是个沐浴朝阳的美丽少女,看到男人,脸色立马煞白,眼睛惊恐着问道:“你来干什么,我们早已完了……”
“干什么?你是我老婆,我要带你回家,你觉得你躲到医院家属院,你就清静了,告诉你,你方菲那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赶快给我回家……”男人弯腰张开双臂抱起方菲,方菲惊得抱住了眼前的一棵小枣树,男人抱住她的腰,死死往大门口拖着。春天才从地面上冒出来的一棵小树苗,现在才有手腕粗,比一个人高不了多少,小树被方菲摇晃着,几乎就要拔地而起了。
“我不走,我们俩已经结束了……”方菲惊恐的眼睛里滴出了一大颗。瞬间,泪花如许多只蝴蝶飞离了她那张美丽的脸庞。
“姜晓峰,你给我放开方菲,今天我要给你拼了……”方珍珠气急之下,拿起手里端着的一竹筐花卷就砸了过来,刚蒸的花卷,妈妈是给女儿和邻居们送午饭来了。
“我带我老婆回家,天经地义,谁能管得着,……”姜晓峰上嘴唇上的八字胡翘着,说话时,脸颊上的横肉都在颤抖,过肩的长发,还是烫的,花衬衫,喇叭裤,怎么看都是异类。
“姜晓峰,你不配娶我女儿,你不配,你应该到全市舞厅继续猎艳,那个魏丽不是你新欢吗?怎么这么快又喜新厌旧了?什么德性?我说,我一上午,这右眼皮就一直跳,刚才在巷口见到你的吉普车,原来是你这个牛魔王又来了!”
方珍珠见胡丽萍一脸颓丧,进屋关上门了,才知道自己不该提魏丽那个妖姬,但是,天下的妈妈哪有不爱自己女儿的。
“废话少说,我就是要带自己老婆回家……你给我一边去……”姜晓峰一怒而起,一把就推开了方珍珠。
“妈妈,你……”方菲终于丢开了树,上前去拉起妈妈。
姜晓峰趁机抱起方菲,就要往大门口冲去,方菲挣扎着,双腿不断踢打,一双高跟鞋早被甩飞了。
“放下她!”陈本朔和李姝从天而降。
“好啊!你终于自动送上门来了,我一直正想找你呢?你却还来质问我?你亲舅,我的亲爸爸,是他老人家让我来的。他老人家贵为一市之长,自己唯一的儿媳妇却公开住进了单位家属院,你让他的一张老脸还往哪里放?让他怎么还在人前人后晃?”姜晓峰胡子都被气吹起来了,一翘一翘地,显得很滑稽。
“你的问题很严重!我不想说你,你也改不掉!”陈本朔说话向来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你俩的风流韵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想一辈子卿卿我我,嫂子,表哥这是明显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要你们家散了。”
“胡说八道什么?”夫妻俩一起指责道。
“方菲不能跟你回家,今天院长也在这儿,我们要把这件事彻底了断。你是练搏击的,拳头一天不打方菲,你就手痒。每一次,你都往死里打方菲,方菲再不跑出来,就会死到你手上的,我的女儿是医学双博士,国家培养多年的人才,不能毁在你这个恶魔手上?或者说,你压根就不配我优秀的女儿?你只配上魏丽那样的!你们下一步,只有离婚一条路,人各有志,各自安好。”方珍珠终于发表完了自己的观点,她要捍卫女儿的尊严,还有人权。
姜晓峰忽然往屋子里张望了一眼,迅速看见了桌子上的黄色百合花,气愤很快咆哮着来了,跑到屋子里,连花瓶端出来,一把甩出去。
白色的水晶花瓶碰到了水泥池子,瞬间破碎了,玻璃碴子肆虐着,飞向半空中,又落在地上。
黄色的百合花也在空中甩了一个抛物线,降落了,花瓣儿早已飞离了花枝,趴在地上,委屈着哭泣。
姜晓峰像疯了一般,咆哮着跺在花瓣上,边跺边谩骂:“你们都知道吗?她天天买这黄色百合花,她的魂都让花给勾走了!”
第10章 黄色百合
姜晓峰跺够了,涨红的眼睛里窜着小火苗,他指着方菲说道:“今天大家都在,我就给大家说说,这黄色百合花。你们觉得,方菲桌子上永远放着一束黄色百合花,羡慕她生活有情趣,懂风雅,配得上她医学博士的小资身份,告诉你们吧,大家这么多年全部被她蒙蔽了,她是在祭奠她的初恋,她的大学老师刘亦飘。”
方珍珠看他胡搅蛮缠,气愤着打断道:“姜晓峰你给我住嘴,明明是你家暴我女儿,让她在你家根本就活不下去,怎么成了恶人先告状了!干嘛呢?仗着你家有势力,欺负我们孤母寡女,没人撑腰?”
姜晓峰的一股恶气冲上来了,急吼吼道:“我今天就是要揭穿一个真相,揭开她方菲伪善的面具,让你们都看看她内心里都想着啥。我俩结婚接近两年了,刚开始我也是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能娶上方菲是我的人生终极梦想。虽然生在高干之家,婚前爱玩,但娶了方菲,最初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打算要呵护疼爱一辈子的。
可是,方菲婚后就没见笑过,天天在家丧着一张脸,像谁永远欠了她的,知道的,认为我娶的是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往家搬了块石头。她休班就去东边山里的水库,手里总捧着一束黄色百合花,起初我是没在意,可能是方菲太累了,患者都是慕名而来的,指明要方菲做手术,有时候一天她都要做三台手术,精神总这么绷着,放松一下也好的。
后来,我就纳了闷了,一个破水库,有什么好看的?一周就休一天班,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娱乐生活,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有一天,我就开车尾随了她。到那里,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
陈本朔阅人无数,知道方菲生命深处肯定会有难言的痛楚。看着方菲背对着人群在抹泪,示意表弟在公众场合就不要揭人伤疤了。
“晓峰,看在你表哥的身上,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俩如果都能各退一步,可以考虑复合。如果真是感情彻底断裂了,有了跨越不过去的鸿沟,还是重新开始各自的新生活吧,以你们个人的条件,都会寻找到各自的新的人生。”陈本朔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群聚集到小院里,想赶快结束这场纠纷。
“表哥,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尽向着外人说话,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姜晓峰看到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当然是意犹未尽。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即使不在一起了,也要给对方最后的体面和尊严。”陈本朔睥睨着他,有点看不起他的纨绔之气。
方珍珠自责道:“让他说,今天守着这一院子的人,就让他说个够,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还给一个死人缠上了。”
姜晓峰听到这,嚣张气焰窜上来了,狠狠说道:“方菲就是被死人缠上了,你们想知道,我跟踪之后看到的结果吧。我跟到了水库边的山边树林里,方菲正跪在一个墓碑前面。我好奇了,没听说她家有亲戚葬在水库边,方菲这是整的哪一出,愈想愈纳闷 ?我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方菲身后,终于看清了墓碑上的字迹,写着人生导师挚爱恋人刘亦飘之墓,墓碑上有一张很大的照片,几乎铺满了整个墓碑,那男人很年轻,很英俊。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正当青春,笑容很干净,赛过任何当红影视奶油小生。
你们现在都明白了吧,方菲每周都去看一个死人,回到家也是一张死人脸,让谁能受得了。我的怒火也是被她激怒的,我也是一个丈夫吧,我们是合法夫妻,我不能只娶了一副美丽的躯壳,我也要有灵魂的热腾腾地生活,我的血肉之躯总捂不化一块冰凉的石头。
后来,我就不愿进家了,我的一帮哥们重新团聚了,酗酒后,买来沙袋、搏击手套,我也要发泄呀。”
“所以,你就把你罪恶的拳头伸向了方菲,你太无耻。”方珍珠极鄙视地拿眼瞪他。
“我承认,我酗酒后就打方菲,我管不住自己的拳头,我触摸不到她热乎乎地心灵……每次我都不像是我自己似的,好像是有人举着我的手,给了我巨大的力量,我把方菲当成了练习的沙袋,拿着她的头往墙上撞,我想撞伤她的脑袋,最好失忆掉,我们从此开始新的生活,即使是个傻子我也愿意。”
“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酗酒后,以打妻子为乐,归根结底说,就是一个严重变态。我这个当母亲的,肯定不会让女儿再往火坑里跳的。”
“妈,咱不说了,姜晓峰,咱俩已经结束了,明天就民政局见吧,也算是一个彻底了结。”方菲拉起妈妈就向屋里走去,她还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没见过这么下里巴人的阵势,觉得丢不起这个份。
姜晓峰把方菲扯拽了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求饶的神色,低语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带人砸了刘亦飘的墓碑,你还能原谅我吗?咱们以后好好过,我保证重新做人。”
“你为什么要砸我老师的墓碑,他曾经救过我的命。大四时,我们全班同学去水库玩,所有人都下水了,我也仗着自己水性好,就向水库中心游去了。可是谁知道,有一颗水草缠住了我的脚脖子,我的两只脚抽筋了,我大声呼喊着救命,眼看就要沉下去了。老师奋力游过来,费了好大劲才解开缠住的水草,老师拖着我向岸边游去,脚下却被一张烂渔网纠缠住了,像是有人往下拽他,我眼看着老师一点点沉下去,再看看同学们,他们都在岸边游了一会,回去了,我叫他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师走了。” 方菲又坠入了伤痛的深渊。
“方菲,今天你守着这小院所有人的面说清楚,刘亦飘只是你的老师吗?你蒙谁呢?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刘亦飘是你大学四年的恋人,你们是深情恋人,是彼此的初恋。所以,你就永远忘不掉他,给他建造个墓碑整天去祭奠。”
姜晓峰像是恶魔又附体了,他今天豁出去了,他要揭开院花的真面目,让她无地自容,既然得不到,我就要毁掉它,这是他历来的本性。
“姜晓峰,你不是人,你好没人性,老师救了我的命,我给他建个墓碑怎么了?老师是孤儿,没有亲人……”方菲忽然悲咽,泪如涌泉。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是你丈夫,每年的 7 月 13 日,刘亦飘的忌日,你抱着一大包黄色百合花,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黑墨镜,像个黑寡妇,跪在那墓碑前默哀一整天。
所以,那一次我带着朋友跟随你,都拿着铁镐,到那了,我一个死党还给我打趣说,能娶上嫂子这样的,你是前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你就知足吧。你可以陪伴着嫂子一起来祭奠,共同哀悼,这事情不就解决了。
可是,我看到围绕着墓碑的黄色百合花,墓碑上那张迷死人的笑容,我嫉妒他了。我靠近了跪在地上的方菲,抓起地上的百合花,就向你方菲头上砸去,我喜欢看见那些百合花抽离花枝坠落在地上的凄凉。
你方菲不是喜欢黄色百合花,我就一脚把它们都跺成尘土,我要彻底毁掉这张迷人的笑容,让你再也没有地方去祭奠。我和朋友们就彻底刨了,扔到了水库里。你方菲是个真英雄,跪在地上,满脸都是被我抽打的红印痕,好多都已渗出了血珠,可逆却还像个坚强的女战士,看着眼前人的野蛮,却无动于衷。我佩服你。”
“姜晓峰,你是个恶魔,你压根就不是人,你最好给我彻底消失掉……”方菲两手抓挠着头发,猛烈地大喊了两声,像是发泄,又瞪着他说道:“你压根就是一个疯子……”
“我们是警察,有群众举报,有一个男子私闯民宅,聚众闹事,现在正是严打。走吧,正好进去改造一下思想,不要再出来祸害市民。”四个警察从天而降,手里晃着警察证。
姜晓峰转过身来,一张脸立马笑颜如花,“小刘、小李、周冲、还有郑浩,你们四人今天上班,我这有点误会,我爸让我来接媳妇儿回家,总这样,不是个事儿吧。”
“家庭内部的事情要妥善解决,不要吵得四邻不安。”一个胖警察拍拍他肩膀,乐呵呵笑着。
一个瘦小警察站在人群里挥挥手,示意道:“大家都散了吧,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事还要关起门来妥善解决,总吵吵,是吵不出来个结果的。”
姜晓峰掏出烟,递给警察们,一脸媚笑道:“改天我请四位哥们吃老公社的地锅鸡。”
五人就要离去,陈大河和王红六个好朋友全部现身。
陈大河看着还没走掉的爸妈,咳嗽了几嗓子,大声责问道:“怎么你姜晓峰今天私闯民宅,大闹本院女博士,你还有功了?还请吃请喝,狐假虎威,没事人似的,你刨人坟墓,你家暴妻子,你就一人间恶魔?现在正好严打,这种无恶不作的,正好进去好好反省和改造,不要披着人皮枉为人?还有,你们四位警察叔叔,这类人渣怎么就没人管?法律就该伸张正义,为民除害的!这等害群之马早该进去了!今天守着四位警察的面,你姜晓峰要写下保证书,从今以后,再不能骚扰方菲,你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只有离婚一条路。你这类人渣压根就配不上方菲。”陈大河一派激情轩昂,早已压倒了对方的气势。
满小川递给他一张纸,还有笔。
姜晓峰望向每一张脸,僵住了,只好写下了保证书。
人群全部散去了,小院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王红看着满地黄色百合花的残骸,忽然蹲下来,盯住桃子的脸说:“我说以前总看到方菲的脖子上手臂上总是淤青,原来她婚姻这般不幸。”
“其实吧,我一直挺羡慕方菲的,她总是左手拎着一网兜书,右手拿着一束黄百合,脚步轻盈地走路,在她的笑容里总会看到美好,原来她的内心是这般沉重……就是不明白,她这么才貌双全,又秀外慧中,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渣丈夫。这是不般配的婚姻,是孽缘……”桃子喋喋不休,就是不明白。
“方菲不是咱院的交谊舞老师嘛,这个人渣是交谊舞猎艳者,每个舞厅都去。也不知道,方菲被他盯上了,就掉进了这黑暗的漩涡……”
第11章 摇曳舞曲
八十年代,知识分子、国家干部都热衷于跳交谊舞。舞会是有单位和工会组织的。因为,职工都拖家带口,下班后,就只想做点家务,辅导孩子功课。舞厅开好几年了,几乎没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