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阙熠熠眸光暗淡下去,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这是父亲的肺腑之言,还是他逼父亲说的?我们郁家是言情书网,父亲竟然来劝我、劝我、若是祖父祖母知道、”
郁长青有些羞恼,“横竖已经这样了!你这辈子都要待在萧府,还不如、还不如放下架子,若将来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我们郁家全家都跟着鸡犬升天!”
“原是我走投无路才给他当妾,我都觉得给父母丢人了,没想到父亲竟然为了前程来劝我、劝我......父亲这般与那些将女儿卖入欢场的人有何区别?”
瞧着女儿泪流满面,郁长青狠狠心,“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与那种父亲没有区别!你自己好自为之!”
郁长青拂袖而去。
偏厅里只留郁阙一人独自落泪。
等夜里萧默回来之后,仆人事无巨细地将事情禀告给萧默听。
待郁阙来绿水苑伺候他更衣,萧默看到的是她一双哭肿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他展开双臂,悠闲地等着她伺候他更衣,郁阙面色阴沉,压着心中怒意。
“看来郁大人的劝说也没有什么用,御史夫人的骨头比本官想象中还要硬。”男人幽幽道。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郁阙惊呼。
这一声辱骂反而叫男人露出一丝笑意,她说的没错,他确实卑鄙。
“竟然教唆一个父亲来劝说她的女儿出卖贞洁!这种事也只有你这样、你这样、”
她饱读诗书,一时间竟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这个恶人。
双手紧紧捏着拳,“你这样卑鄙无耻之人、”
萧默不受影响,面前的女人气极了,他只能自行去解官服。
“本官丧心病狂?明明是夫人不守约定,你应该清楚地知道怎么给人当妾,夫人可不要过河拆桥!”
说到此处,男人也停下动作,“妾室的职责也包括为她的夫君更衣吧?”
郁阙恨到手抖,勉强去解他的衣扣。
男人好笑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倾身凑近,瞧着她女人沾湿的眼睫,如雨中枯碟。
“不过是叫你父亲来劝一劝,夫人怎么哭成这样?”
郁阙垂眸不看他。
“那若我下个月初八带你去庄国公府吃沈彦与李昭儿的婚宴,夫人肯定要哭得比这更厉害了。”
郁阙骤然抬眸,面上再倔强,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潸然泪下。
她原本期盼沈彦有朝一日知道她的遭遇,会来救她。可是眼下她失了身于萧默,而沈彦又将新婚,如今她倒是希望沈彦一辈子都不知。
“大人若觉得我是为了沈彦守着,那可就太错特错,我不过是厌恶你罢了。”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次是酒醉,若要是我醒着,你的身体,我是断然不肯碰的!”
“若要我心甘情愿地与一个欺我辱我的人有肌肤之亲,我宁愿去死。”
屏风之后,两人剑拔弩张。
郁阙满意地看着男人眼底汇聚怒意,他不再悠然自得,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实打实地被她这两句话惹怒了。
明知道惹怒他没有好下场,她仍然觉得痛快极了!
片刻后,男人眼里的怒意便春风化雨,他不该被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地惹怒。
“夫人恐怕忘了,那日伤了县主家的公子李继宗,这一家子可都不是好脾气的主。”
“如此不乖顺的妾室,本官大可以舍了。”
***
郁阙被人告到了大理寺。
那日李继宗回府之后,伤势严重,县主与户部尚书就这么一个儿子,整个县主府乱成了一锅粥。
大夫添油加醋,说若不是他及时医治,这位李公子恐怕有性命之忧。
夫妇二人就这么恨上了萧默,县主甚至去宫里向皇帝告状。
萧默被叫到御书房,“臣那夜酒醉,并不知此事。”
皇帝有意维护,“我想着子深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伤了县主之子。”
县主道:“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么?”
皇帝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既然是相府的妾室伤的,子深,那你就将她交给县主夫妇处置。”
傍晚,李继宗就带着三十个护院登门了,各个持刀,气势汹汹地要闯相府大门,扬言奉皇帝口谕,要带走郁阙。
相府的守卫自然不依,动静大到整个萧府还有兽园的人都听见了。
郁阙正坐在窗口看书,一袭白衣一尘不染。
杨柳儿从别的院子过来转到了这个消息。
郁阙这才从书册李抬起头。
杨柳儿:“那李继宗口口声声说是奉了皇帝口谕,弄得侍卫们放他进来不是,拦住他也不是,只能等着家主回来做决断了。”
杨柳儿:“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你那夜打破了李继宗的头,若真落他手里,那你还有命活么?”
郁阙平心静气继续翻看书册。
杨柳儿:“你等家主回来,就去绿水苑好好求求他吧,否则落到李继宗手里,你断然活不成了。”
“原是我伤了人,我若真落在李继宗手里,我死了也算是解脱。”
“你啊!这脾气!”
杨柳儿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病。
郁阙知道,这也是萧默的计谋,想叫她屈服,想叫她侍奉席榻,她不会妥协。
萧默傍晚时方归,李继宗仍带着人在门口,“好你个萧默,你不把人交出来也行,明日我就让我娘去宫里要手谕去,我看你门口这几个看门狗还敢不敢拦我!”
萧默一回到绿水苑,兽园那边的话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萧默喃喃自语,“若真落在李继宗手里,死了也算是解脱?”
转头吩咐仆人,“你去告诉御史夫人,皇帝口谕是真,若她真有这个决心,还请她收拾细软,跟着李继宗回李府去。”
仆人听得出来自家主人这话有堵气的成分。
“家主,舍一个妾室简单,只是叫外头知道我们相府任由李继宗欺负到头上来,恐怕会失了家主的颜面......”
此时外头有人通报,“家主,王师玄王大人登门了。”
院落离大门近,外头的叫嚣声郁阙听得一清二楚。
李继宗嚷着要扒掉她的衣裳,将她丢到军营里当军、妓,要将她凌迟处死,一片一片割下她的肉,一直到她流血而亡,还有更不堪入耳的。
可见她一心求死也不容易。
“稚鸾姐姐......”一道纤柔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外。
鹅黄色长裙,巧笑倩兮的圆润脸蛋,竟然是夏幻儿。
这个紧要关头,自己这般狼狈,郁阙一点都不想见到熟人,更不想见夏幻儿,
“师姐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听说了。”夏幻儿坐到她身边,“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李继宗带你走的!”
“若是萧默叫你来说服我,你还是尽早走吧。”她的自尊心,她自小所受的教养,只能令她维持着最后一丝骄傲体面,大不了就是一死。
“萧相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想来劝你。”夏幻儿道。“死固然容易,但被李继宗还有萧默这样的男人折磨死,实在是不值得。”
“师姐你看看我,我父亲对王师玄一家犯下了滔天罪行,家人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在你们看来,我是不是也该一死保全名声?可是我不想死,我父亲犯下的罪行与我又有何干呢?师姐自小受你祖父母悉心教导,千恩万宠地养大,师姐心善,曾经见到路边淋雨野猫也要带回家养着。难道你就甘心折在萧默手里?”
“即使你一心赴死,到了九泉之下见到你那位早亡的亲生母亲,你又该如何说呢?”
“师姐还记得当年,夫子问你有什么志向,你说你要安千万间学堂,让天底下想读书的女子都读上书,教她们懂得很多的道理,让她们学到安身立命的本事,使得他们不会任人摆布,受人糟践。你瞧你现在一件事情都还没做成呢,就这么死了可真是太冤?”
“那不过是我十四五岁的胡话。”
“可是师姐明明还记得这志向!”
“师姐不如先保命。萧相贪恋师姐美色,他如今再凶,师姐也尽管将他当做纸老虎,稍微哄骗几句也就好了。等将来他腻了,自然就放手了......”
......
夏幻儿劝了郁阙许久,同她说了很多的道理。
郁阙后来自己渐渐也想通了。
是啊,就这么被李继宗与萧默练手弄死,那她岂不是太冤了?!
她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书没有看,还有仙山名川没有游历,她的志向是安千万间女学堂,她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困顿而放弃自己呢?
***
夏幻儿回到花厅,“好了,该劝的我都劝了,你们也谈完了吧?”跑去牵王师玄的手,“我们回家!”
王师玄轻轻挣脱她的手,从圈椅里站起身,“萧相,告辞了。”
夏幻儿觉得好笑,这两个人是官场上的同盟,明明如此熟稔,平日里相处还特别拘谨。
王师玄告辞完,自顾自离开花厅,还特意将被夏幻儿牵过的手背到身后。
这意思是警告她在外面不要拉拉扯扯。
一袭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步子轻盈地追上去,“兄长在外面真矜持!让我牵一下手又怎么了?昨夜你不是还非要亲我嘛!!”
王师玄可是众人眼里最正经的男人,常年不苟言笑,夏幻儿自小与他一起长大,总觉得自己一腔热情,到了他面前都会被冻成渣渣。
可就是这样的仙风道骨的男人,他对她的所作所为,与那个权臣萧默对师姐所做的,有什么区别呢?
夜深之后,外头李继宗闹得越发厉害了。
郁阙梳妆打扮去了绿水苑。
她沐浴过后,特意挑了件茶白色云锦华裳,上了最淡的妆,戴上那副圆润洁白的珍珠耳坠。
步入绿水苑时,萧默已经换下官袍,身上的广袖墨色绣云纹长袍显得他那张漂亮脸蛋愈加妖冶几分。
皇城之人封了四大美人,自然也有天下四大美男,萧默就占了一席之地,余下的有宁王殿下,王师玄,还有便是沈彦了。
“夫人深夜前来,是有何事么?”他抬眸看过来。
明知故问。
若郁阙没有看错,男人唇角边浮现一丝得意的笑,来之前想好的软话,此时竟然难宣于口。
“夫人要来伺候本官更衣么?”萧默眼神富含深意,朝着她伸出手掌。
袖下捏成拳的手心轻轻松开,她轻轻地放到男人手心。
“夫人的手很凉。”男人眼底含笑,带着点儿得逞的意思。
萧默吩咐门口仆人,“将后院养着的两只狼狗放出去!”
郁阙微微骇然,“你用如此激进的手段对付李继宗,就不怕县主去皇帝面前告你一状么?”
“本官什么都不怕。”
屏风之后,郁阙伺候萧默褪衣,匀淡的气息却渲染了内室的氛围逐渐暧昧。
随着外袍褪下,男人显出高大修长的身架,他看着她,好似看着一件新奇的玩意。
他凑近她脖间,细闻她鬓发间若有似无的馨香。
他的手,好玩似的轻轻拂过她腰侧。
眉宇间散发着愉悦的信号。
“夫人不吻一吻我么?”他笑着问她。
当初酒醉了才那般荒唐,如今真要她主动亲近,真跟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细嫩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揪着他的衣襟,眸光落在男人那叫人厌恶的上扬唇角,郁阙屏住呼吸,轻轻地印上。
与酒醉那夜一般无二。
她气息孱弱,在男人的眸光下,她嗫嚅着样央求,“倘若将来腻了我,放我离开好不好?”
她好似孤注一掷的飞蛾扑火。
或许这般轻柔的声音叫男人那八百年未曾动过的恻隐之心微微触动。
男人沉声应下,“好。”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在情、事上,原比她想象的笨拙。
她明明躺在榻上任由他褪衣,他却仿佛对女人的衣裳一窍不通。
若不是亲自跟着他去过那酒池肉林的欢场,郁阙真要怀疑眼前的男人是十五六岁什么都不懂的少年。
她不主动也不拒绝。
只是不想再将这么熬人的时间延长,要杀要剐就痛快些吧,郁阙扯下男人的手腕,主动褪下了外袍。
密实的衣袍之下是贴身的小衣与衬裙,萧默去窗口将灯熄了。
她后仰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微凉的身子感受到男人的靠近,来寻她的唇。
男人平日里讽刺的话可不少,此时倒是安静得出奇。
他吻得......即使郁阙没什么经历,也知道他的吻技并并不好,磕磕绊绊,他很强势......似乎很想要她,可就是磕磕绊绊。
手指勾缠她腰后小衣的结,扯了几次没扯开。
倘若这般下去,恐怕她要熬整夜了。
“大人游戏欢场这么多年......只习得这番本事么?”她认真问他,绝对没有挖苦讽刺的意思。
他对上她晶莹目光,她的目光透着几分困惑。
两人几乎额头相抵,她的目光很直白地向他透露了一个信息:你的榻上功夫可真烂啊。
男人活了二十八年,从不曾遇到过这样的进退不得的时候。以至于平日里再好的口才,此刻也无法施展出来回答她这话。
她是嫁过人的妇人,自然精通此道!
他唯能再度埋首在她温暖颈窝,汲取她身上的温暖馨香,光是这般滋味已经叫人神魂颠倒。
他越来越强势。以至于这样的强势掩盖了原先的笨拙。
她以为他流露了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