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这每日一副的药,下人清晨会定时煎熬,夫人来绿水苑饮药。虽然每日二两银子养着夫人是花费多了些,但我们萧府还是养得起的!”
“你的银子我不用。”郁阙恨透了萧默。
“你要一心求死也可以,不过等你病死,本官就杀了你的父母弟妹,对了,还有你念念不忘的前夫,本官也会一并收拾了。”
“这关沈彦什么事?!”郁阙气恼地瞪向他。
萧默饶有兴致地看着,眼神忽得凛冽起来,仿佛终于等到了掉入陷阱的猎物,不自觉语调也上扬,那张漂亮的脸蛋叫郁阙更加厌恶,“哦,原来沈御史在夫人心里的比亲人人还重要。”
这语气仿佛拿捏住了她的把柄。
“放心,他还不知道夫人做了本官的妾。今日我不过提了一提夫人,沈御史上了心,特意派人去打听。我叫人放出消息,说你去郊外庄子上养病了。”
“本官就等着沈御史大婚当日、”
郁阙闭起眼眸,眼睫上沾染着泪水,萧默每说一句话,她的心口隐隐作痛几分。
这举动无意中落入了萧默的眼,后半句话便迟迟不说了。
“本官还没尽兴,不会叫夫人轻易死了。”萧默将人从榻上拽起来,“身上一股子药味,去洗了。”
郁阙也嫌弃自己身上的气味,“我回兽园沐浴。”
“夫人今夜还想回兽园?”
萧默瞧着她脸色恢复了些,心间蠢蠢欲动,“去沐浴。”
郁阙借着绿水苑的浴房将自己洗干净,萧默也是个喜净的人,命人将床上的被褥统统换了干净的。
此时夜已极深,郁阙轻轻地擦拭着头发。
萧默伸手来褪她的寝衣。
郁阙不肯。
“明日还有朝会,夫人还想害本官迟到么?”
此时婢女送了御医回来,撩了幕帘进来,“家主、”
郁阙猝不及防,立即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婢女骇然地立在原地,局促不安。
萧默的脸色当然不会好,“有何事?”
婢女支支吾吾,“张御医临走时还嘱咐了奴婢一句话,说、”
“说什么?”萧默没有耐心。
“说夫人体弱,叫奴婢劝家主,今日万万不可与夫人行房事,往后最好也不要惹夫人伤心生气,否则夫人一激动,又病发了......”
婢女说完就立即告退了。
郁阙瞧着男人脸上浮现的郁色,心想着这位御医人真好!
***
隔日夏幻儿登门。
郁阙缠绵病榻正百无聊赖,鲜活的少女抱着果篮子出现在放门口。
夏幻儿捎带了新鲜的葡萄来,这个时节的葡萄不易得。
郁阙不大想别人瞧见自己这幅狼狈样,夏幻儿总是不请自来,她对夏幻儿的态度也并不热络。
但夏幻儿是习惯了的,家里那个王师玄对她的态度更冷淡。
夏幻儿洗了葡萄捧到郁阙面前,“门口的侍卫拦着不让进,我磨了他们好久,进来后问了婢女,婢女师姐病了,不许我见,我也是软磨硬泡好久。”
“我无碍。”郁阙闷闷道,“不过是与人争吵气着了。”
“萧相说话噎人是不是?听说朝堂上七八个朝臣都争论不过他,这人嘴巴毒着呢!”
“师姐好好养着,为了这么个人把自己气病了多不划算。”
婢女送药来,郁阙叫搁在桌上。
“药得趁热喝啊师姐。”夏幻儿端起药碗,喂郁阙喝药。
“其实萧相嘴巴坏归坏,该办的事他还是办的,譬如我听闻你父亲郁大人升了太常寺丞。哪里像王师玄、”
郁阙侧眸看她,见夏幻儿面上闪过一丝落寞,“怎么?王师玄欺负你?”
“皇后生辰将近,陛下大赦天下。师姐知道我家的亲眷都在边疆做苦力,我亲生的妹妹夏春儿未满十六,应该得以回来与我团聚。但昨日我查了名单,妹妹的名字不在名单上。我怀疑是他从中做了手脚,便去问他,他承认了。”
“王师玄竟然如此卑鄙。”郁阙骇然,萧默与王师玄竟然只手遮天至此。
“不瞒师姐说,他既厌恶我,不肯放我走,这两年将我安置在外宅,说穿了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昨夜大吵一架之后,他回了自己的府邸。故而我今日才来寻师姐帮忙......”
“寻我?”郁阙疑惑。
“赦免名单最后到了萧默的手上,我猜必定是王师玄与萧默说了什么。所以我想求师姐去劝说萧默,加上我妹妹的名字夏春儿。”
“好,那等萧默今日回来我就与他说”
夏幻儿看郁阙这语气这神态,“师姐莫不是要与他吵架?”
啊?那自然是要去吵架的!
“你妹妹夏春儿十三岁的年纪,萧默平白无故地为难她,简直妄为人!”
夏幻儿扶住额头,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神情。
“眼下敌强我若,怎么能与之硬碰硬呢,这不是铁定了会吃亏嘛。萧相嘴巴有多毒,师姐又不是没有领教过,这都被他气病啦!”
郁阙垂下眼睑,似乎是这样的啊,“那我该如何是好?”
“美人计!”
“啊?”郁阙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清纯模样。
“萧默一看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要我低声下气去求他?”郁阙心想着可怜的夏冬儿,“那行吧,我、”
“非也。唔......”夏幻儿抱起手臂,在房里来回踱步,“师姐你知道一些咬人的恶犬吧,一部分能真的是凶残。还有一小部分恶犬,完全是因为遭过残忍虐待才那么凶残,这些恶犬只要我们耐下心来好好安抚,给些吃食顺顺毛,也许还能为我们所用,成为看家护院的好犬。我觉得萧大人就很像这一类恶犬。若师姐贸然去找他说理,与他争吵,必定激起他的反骨,那我妹妹可真回不来了。若师姐能给他顺顺毛,这恶犬必定能为你所用啊。”
郁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夏幻儿又与她说了许多,郁阙从前不喜欢她,觉得她这个人不着调,天马行空,与淑女一点不沾边,故而她当年更喜欢与穆国公府的于尚德亲近。
但这会儿瞧着少女亮晶晶的眼眸,发觉她还是有些可爱之处的。
“这名单在一个月之后才会送去边疆,这一个月间若师姐能说服萧默,将我妹妹的名字加上去,我一辈子都会感激师姐的!!”
郁阙只说自己试一试,毕竟萧默的脾气,还有她在萧府的地位,很难成事。
饮了药,夏幻儿殷勤地亲自给郁阙喂葡萄,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夏幻儿方离开相府。
夜里萧默传她去绿水苑伺候更衣。
“夫人今日饮药了么?”他语气不善地质问。
“饮了。”
“如此甚好,夫人的命是本官的,没有本官首肯,夫人就得好好活着。”
这男人白长了这么一张漂亮脸蛋,怎么坏成这般。
“你是阎罗不成,怎么还能掌管生死了?”郁阙忍不住回呛一句。
“夫人忘了,若没有本官的手段,凭着劣酒一案,夫人此刻也该下黄泉了。如今好好活着,难道不是本官掌了夫人生死。”
“那是因为你诬陷我父、”她张口又要回呛,忽然想起夏幻儿的嘱托。
她要做的是给恶犬顺毛,而不是与恶犬做无谓的争吵。
面前羞恼的女人忽欲言又止,这哪里是她的秉性。
郁阙垂眸去解他的腰带。
“怎么不说了?”萧默瞧着女人洁白的耳垂,还有那副微微荡漾的珍珠耳坠,这一张佯装温顺温顺的脸。
当然是不想被你这恶犬气死啊!郁阙腹诽道,自己没有点眼力吗?
“身子不适?”萧默质问。
没有不适。
原想回他一句:与你没有干系!
但郁阙想起夏幻儿的话,她说在恶犬面前,适当地示弱是很有用的。
她抿唇,微微蹙眉间泛着点儿西子捧心的脆弱,硬生生地吞下那句话,转而道,“我心口不大舒服......”
萧默知晓她这样的脾气不会故意示弱,必定是极其不舒服了才这般。
想起御医的话,说是她情绪激动就会发病。
他的气焰也跟着消了下来。
郁阙心想耳根清净了,这一招还挺管用,沉默着替他更了衣裳就要回兽园去了。
只是经过矮几时,袖口不慎扫过几张纸页罗在地上,她捡了起来,原来是稚子练的字,歪歪扭扭的。
“是哪个孩子在大人房里练字?这字写得真丑。”郁阙道。
萧默劈手夺过她手里的字,俊美的脸泛起郁色,些许尴尬。
啊......
不会是他写得字吧?
就当她什么都没说吧,郁阙一本正经地道,“我、我回兽园去了。”
“夫人可有字帖推荐?”萧默这不是求人办事的语气。
“大人这字,恐怕临摹字帖一时也没有用了,得寻个老师好好教导。”
果然字如其人,恶犬写的字跟狗刨似的,郁阙腹诽道。
萧默冷冷瞧着女人,她在幸灾乐祸吗?
“夫人自小由太师教养长大,萧某自小孤苦,没有夫子教,往后那就由夫人来教导萧某吧。”
郁阙:“......”
她不明白,自己随口一句话,怎么就揽了这么个活计。
瞧着萧默这架势,不是开玩笑,正铺陈纸张要她教练字。
郁阙坐上椅榻,从身后握住萧默的手,觉得十分不自在。
萧府真正穷奢极欲,就连萧默练字的纸都是澄心堂纸。
男人落笔,一笔一划倒是工整些了,就是写完这个字,郁阙觉得依然丑得入不了眼啊。
“你僵着身子僵着手,是写不好字的,你放松些啊。”她认真教她。
肯练字是好事,也可以练一练他的心性,郁阙暂时摒弃了男女之防,手又紧了几分,覆在男人手背。
女人匀淡的气息从身后喷洒在耳后,手软绵得不像话,她身上泛着若有似无的馨香。
这般练得好字才怪,满脑子都是前日的缠绵。
“你认真些。”
“好,我认真些。”身为学生,男人少了几分傲气。
郁阙俯身靠得更近,男人忽得一激灵,骤然站起了身。
郁阙跌坐在榻上,茫然地瞧他。
原来是她冰凉的珍珠耳坠贴到了他后颈。
萧默神色古怪。
郁阙嗫了嗫唇,“我并非故意的......”
男人披着广袖长袍,白玉素手持着滴墨的狼毫笔,任由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毯上。
他抚了抚被冰了一下的后颈。
耳坠是冰的,却仿佛烙铁一般在他心口烫了一下,不疼但发痒。
郁阙知他息怒不定,惯难伺候的,她下榻穿鞋,起身要告辞,“我先回兽园了。”
“走什么,夫人教我写完这幅字帖再走。”
萧默将人拽到怀里,“夫人再手把手教我。”
换了下位置倒是顺手了,郁阙攥着男人的手,一笔一划认真地教。
“夫人,这字写错了。”
啊?
郁阙回魂,发现曦字多了一横。
他实在是靠得太近了,近得她耳鬓清晰地感知他温热的气息,无法专心。
郁阙轻斥,“大人这般,哪里像是要认真学字?”
在庄国公府时,她那位前公公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吩咐几个侍女伺候,美其名曰红袖添香。
男人凑近,唇角轻印她耳坠珍珠,以齿轻轻磨,一双手臂箍紧了腰身,饮鸩止渴,“夫人说得对,美色当前,萧某确实没什么心思练字。”
御医说她体弱,这两日不可行房事,对于刚品咂出情、事滋味的男人,无意是煎熬。
他轻轻侧首,绕开她小巧的鼻尖,印上她的唇瓣。
郁阙心里厌恶,但想着他能早些吃腻了,早日放她离开,难得也配合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