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扶卫里,近来秦芜闲的有些无聊。
何将军送给谢真的小宅子并不大,只有一进院落并两侧共四间倒座,外加前院一间厨房,一间柴房,以及占地比较宽敞的后院,这院子最让秦芜满意的是,厨房边侧墙有一口甜水井。
刚到了这里,谢真就被请去没日没夜的忙,这里又不像新军屯里,自己再闲也有事情做,平日里还有李婶子等熟人可以聊天做活,在这里秦芜真是闲的很,等前后打扫清理完小院,闲来无事的秦芜每日里干的最多的事情,不是捧着家里拿出来的医书看,就是琢磨做美食提升厨艺。
昨个她灵机一动,捣鼓出来的梅子红烧肉就有创意,为此今早谢真出门的时候还说,今天中午必定回来吃饭。
秦芜也很乐得有人欣赏自己的厨艺,毕竟在外头求学实习的时候,她是同学同事口中的手艺超赞的大厨,可一旦回了老家,她就是亲戚朋友口中的厨艺废,说她的菜辣辣不彻底,甜甜的不正,额……反正是有名的烧菜难吃,这叫她说什么好?
如今又有人能欣赏自己的手艺,秦芜觉得找到了知己,明明还是老家人不懂得欣赏她,乐滋滋的改良了下配比,秦芜中午又做了一份酸甜可口的梅子红烧肉,却久久都等不到人回来。
托腮看着桌上的饭菜,眼看着就要凉了,秦芜正说要不要自己先吃,回头给人留点算了,谢真人才姗姗来迟。
秦芜把菜热了一轮再端上来,看着谢真风卷残云的先吃了一碗才慢慢放缓速度,见他饿极了的模样,秦芜就疑惑。
“你这大半日功夫都忙了些什么?怎么这么饿?人家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都这个时辰了,难道何将军就没留你吃饭吗?”
谢真咽下口中饭,摇头回:“那道不是,何将军留饭了,只不过我想回来陪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咱们说好的呀。”
“呵呵,那道不必,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情,你找人捎个话回来就好,也免得咱们都遭罪。”
谢真的眼眸暗了暗,却也知道,面前外表看似柔软好说话的人,其实内心是如何坚硬冰冷,一般人很难破防,不过幸好自己不是一般人。
早就做好长期奋斗准备的谢真也没灰心,夹了一筷子梅子红烧肉到秦芜碗里,迅速调整好心情,“好,我知道了,不说这个了,吃菜吃菜,芜儿这一回做的红烧肉滋味更绝妙,酸甜可口,实在美味,芜儿多吃些。”
秦芜点点头,捧起饭碗,吃着饭,嚼着肉,突然想到什么,下意识拉家常的问,“对了,还没问你怎么回来这么迟呢,可是何将军那边有什么不好,你给耽搁了?”
谢真就把万祥商号老掌柜已经落到何将军手中,今日来家迟正是因为审讯遇到难题的事情给说了。
“都说人老成精,老家伙别看年纪大,骨头却硬,何将军甚至都动重刑,对方却一声不吭。我与何将军都怕用力太过,若是把人刑讯死了便得不偿失,这不就难住么。”
嗨,她还当是什么大难题,感情就这?秦芜小手一挥,大言不惭道:“这有什么难的。”
谢真大喜,“莫不是芜儿有什么绝妙的法子?”
上辈子辅修过心理学的秦芜就给谢真出了个主意。
“回头你们给那老头准备个地方,要求不见一点光,最好是不能听到一丁点动静的屋子,然后你们把人关进去,给他放上足够的水更食物在身边,但是千万别给光源,然后告诉他,什么时候想开什么时候喊人就是。”
谢真傻眼,“就这么着?这就完了?”,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
秦芜却没好气的白了这明显怀疑自己办法的家伙一眼,暗道你丫是不知道幽闭恐惧症的厉害。
在一个暗无天日,没有一点声音动静的世界里,时间仿佛都会消失,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无限放大,那样环境下正常人都会疯的好吧。
“行不行的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你们眼下不是也没法子么,试试又不要什么成本,万一呢?”
谢真想想也是,反正自家小妻子也从没让自己失望过,便点头应下,吃罢饭都等不及午休,直接就回了军营找到了何将军把事情说了。
起先何将军也不信,不过本着时间就是金钱,怕拖久了万祥上下有所察觉,何将军便死马当成活马医,特特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窖给人关了进去。
结果所有人都觉得不靠谱的方法,掌柜的三天都没抗住,第三天一大早地窖里就传来了惊恐的,有气无力的,声嘶力竭的喊声,惊动了外头守卫的营中最坚忍的潜伏斥候。
掌柜的被带出来后什么都撂了,更是连最后的老底子,关于连通小镇与隘口外的通关密道都一并交代了,只求朝廷放过自己的无辜家人,而至于何将军在意的事情,掌柜的却坚持说没有,只说印信自己亲手交给了细作头子黑幕篱,至于黑幕篱是谁,长什么模样,一般什么时候来找他接头,掌柜的却一问三不知。
何将军傻眼,却也知道对方没必要在这上头骗自己,毕竟连比金子更重要的密道都暴露了,没道理隐瞒下金子啊?这些又带不进棺材去。
看来这里头还有牵扯,特别是那什么黑幕篱,自己却一时不得头绪,便是谢真也对着求问自己的何将军摇头,表示暂时无能为力。
何将军气的一拍大腿,暗道这回自己可是偷鸡不成要蚀把米的亏大发了,毕竟密道之事太过重大,自己也不敢等闲对待,而且事关大局,他再是看不上屠何的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却也知道事情紧急不得不报。
只是若要报上去,自己该怎么解释先前知情不报捞过界的行为?
何将军愁的狠狠挠头,才苦于后续该怎么办的时候,谢真又站出来指点迷津。
“将军,屠何辖下出了这般大的事情,照道理不该是照管屠何的将军、大人们的失职失察么?将军您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因属下回乡探亲的时候在屠何境外发现探子踪迹,为我大业边关安稳,不辞辛劳的抓贼盘问,这才问出了这惊天内幕,屠何的将军大人们更该感激将军您才是,何来问罪之说?”
何将军一想也是啊,都说书生的嘴骗人的鬼,这神棍书生就更不遑多让,幸亏这是自己人,不然就他这颠倒黑白的模样,他这样的大老粗可受不起。
得了谢真提点,何将军提着人就去了屠何找人,一路上心里还美滋滋的计划着,自己到时候该拿着手里的筹码,跟屠何换些什么好处好呢?
等到了地方,何将军拜见过镇东将军,示意镇东将军屏退左右,自己有要事禀告。
镇东将军虽不解何将军来意,却也不惧这个既属屠何辖制,却又不属屠何管理的黑扶卫主将,皱皱眉,随即挥手屏退左右,就听何将军开门见山,几句话就把事情给说了,并且奉上了证据,额,就是掌柜印信,以及掌柜招供画押的口供。
至于先前金矿里带出来的小喽啰,还有掌柜口供中自己审问银票换金的那一段,全都被他密下了。
开玩笑啊,事关银子,还有私矿,他是傻了才拿出来找人眼,找人分功。
当然,这些事情,后期镇东将军提了掌柜的再一审问,就从掌柜口中还得知何将军审问过金子的事情。
镇东将军为此气结,大恨何将军滑头欺骗于他,暗恨这货就没少背着自己捞好处,他已经得了济,还反过来敲诈自己着实可恶。
可因着细作密道事情太大,很多事他是主责,偏委屈还没法说,还得给姓何的遮掩擦屁股,镇东将军就越发气苦,心中暗恼恨上了何将军,还试图报复,可惜一直抽不出手,当然这是后话,只说眼下。
何将军把重点点在了口供上的密道上,镇东大将军看着口供上触目惊心的内容,神色大变。
要知道在自己的管辖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没有察觉却叫外人发现,这些年还任其细作窝点发展壮大了不说,还让细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挖了条直通关隘内的密道,这失察之罪是定了的,若是等事后密道通,敌人从密道转移进来大肆破坏,烧杀抢虐,那自己……
镇东将军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若是今日何将军不来跟自己说这个事情,等待自己的结局将会是什么。
对此,哪怕再深恨一个小小五品多管闲事,他也只得憋屈认下,对于何将军无赖的提出,让自己给他这回出兵出力,要钱,要粮,要武器装备补贴的事情,镇东将军也只得耐着性子与之讨价还价,一番口舌,最后还是憋屈给了一半才打发了难缠的人。
到手的东西跟自己预估的差不多,何将军看着身后满载而归的辎重车辆,回去的一路上都美滋滋的,而这厢的镇东将军却是雷霆之怒。
一时间整个屠何界内鹤唳风声,所有城镇,关隘,大小兵堡军屯齐齐动了,几乎是一夕之间,还毫无防备的万祥上下都被连根拔出。
与此同时,幽州城外二十里的航运河上,一艘两层的货船上,二楼住宿舱内,宽大的主舱大床上,一名年轻的男子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男子豁然坐起身,一醒来就用他那不符合年纪的眼眸四处打量着眼下身处的环境。
抬手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急切的仿佛是要确认什么,可摸又能摸出来什么呢?
年轻男子不满的皱了皱眉,赶紧光脚下地,摸索寻找半天才找到火折子燃起烛火,借着木架上铜盆里,入睡前洗漱还来不及倒的水照了照,等看清楚水中倒影中的脸孔,慢慢的,慢慢的,双手扶着盆边的人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声音立刻惊醒了在隔壁小舱室睡觉的长随,长随讶异,赶来敲门,进门后迎向主子的目光,发现主子刚才看自己的眼中,竟,竟闪过一瞬间的陌生?
长随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好在,这股不对劲在主子叫出自己的名字后瞬间消失殆尽。
“东家您可吓死小的了,您刚才怎么啦?可是梦魇啦?”
容貌清隽的年轻人摆摆手,“无事,丰安,眼下是什么时辰了,我们这是在哪?”
丰安忙回话,“回东家的话,刻漏刚走过寅时,咱们的船已经进入幽州界了,船老大说,此地离着幽州通港码头不远了,顺风的话,今日午时之前定能到达。”
“幽州通港码头?午时之前到达?”,年轻男人口中喃喃,长随却不解其意,还好心关切:“眼下时辰还早,东家要不要再睡会?”
年轻男人蓦地冷了神色,语气带着异常急迫的问,“丰安,今年是哪一年?”
丰安忙就答了。
年轻男人一听,脸蓦地变色,霍的起身,拨开挡在跟前的长随,赤着脚就奔出舱外,直奔夜间掌舵行船的船老大而去。
等丰安匆匆追上来的时候,听到的竟是自家东家强势要求船老大立刻靠岸的命令。
丰安大急,问主子到底是怎么啦,年轻男人也不解释,留下丰安盯着船老大靠岸,自己则快速回了刚才休息的舱房,找出随身携带的所有金银细软,换上好行动的衣裳,长靴一套,身上藏上几样顺手的武器,从底下货舱牵出自己的爱马,等船靠岸后,给身后一帮莫名其妙的手下丢下句,让他们速速调转船头返航,去自己在江南之地新买的庄子里等候自己联络的命令,年轻男人甚至连自己用了十几年的丰安都不带,独自一个打马消失在了暗夜里。
一路纵马飞奔往幽州方向疾行,抵达幽州城外的时候,城门都没开。
年轻男人按耐住性子,好不容易熬到开门,打马入城,沿途采买了不少经放的干粮,还有水囊等赶路用的物资,匆匆赶到家,见到还完好的母亲跟妹子时,年轻男子大松了口气。
不等亲娘妹子关切,年轻男人赶紧又催促着亲娘妹子收拾好家里所有金银细软,跟自己采买的物资一起装车,而后借口带着亲人去礼佛解卦,一行成功的赶在镇东将军的人来之前出了幽州城,年轻男人又在城外借口打发了随行的车夫丫鬟,身下骑着的马儿跟马车合并,年轻男人亲自赶车,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眼下这般情况,在他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灯下黑在眼下最为适用,且他心底还有个隐秘没说的是,在那里还有个人在等着自己去认识,去结交,去……
极北鹤唳风声,万祥上下一夕覆灭,只有东家在内的少数人员不知所踪,镇东将军忙着收拾乱局,特别是地道收尾的大事,等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了,镇东将军也就再顾不上追捕万祥的这些漏网之鱼了,因为他辖下出了大纰漏的事情还是被上头知道了,也不知是谁泄露出去的,总之是想遮掩的全都遮掩不住。
上头发来斥责,说他尸位素餐,御下不严,监管不力,随着斥责一起来的还有兵部的调函,说是陛下念他往日功劳,今日又补救及时,此番不罚也不奖,一旨调令给他调任南下,镇东变镇南,直接到闽州上任。
这对镇东将军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要知道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全在极北啊,如今光杆一个被调走,即便还是从三品的职位,那跟在屠何时的从三品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