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也不喜欢你!”
“不喜欢我也乐意,关你屁事?!”
“不关我的事,但是关某些人……”
蒋翼一把合上电脑。
屋子里又是一阵静默。
蒋翼转头问:“Edison是谁?”
我:……
蒋翼很快就知道了Edison是谁。
2008年初,快过年的前一周,网络上当时最著名的八卦论坛突然爆炸,我喜欢的男明星用出人意料的方式和大众坦诚相见。
因为实习还留在学校,我一早上被已经放假回家的同学电话狂轰乱炸吵醒,打开电脑看的时候只觉得世界在我面前按了一次F5,刷新了。
我满脸呆滞地爬了一早上的楼,中午的时候蒋翼的电话打过来:“我到你们楼下了,下来吃饭。”
“我不去,我失恋了……”
蒋翼:……
电话这就切断了,三分钟之后,寝室的门响起来。
我披挂着棉被开门,蒋翼的厚实羽绒服带着北方年前热烈的寒气。
我惊恐:“你、你怎么上来的?!”
我们宿管大妈从来不留情面的。
蒋翼面不改色:“我带着帽子口罩遮住脸大摇大摆走进来的。”
……
男扮女装也这么理直气壮,蒋大爷真是一条好汉。
不过大妈这是被他的气势给镇住了吧,就算他身形修长,可我们年级也没几个187的姑娘吧……
算了,我还正在伤心,没空理会他的变装秀。
我委屈着趴回床上蜷缩着打开电脑,继续刷楼。
蒋翼开始翻找我的大衣:“走,换衣服去吃饭。”
“不去,他都要退出娱乐圈了……”简直比克林斯曼宣布卸任德国队一样让我伤心。
“你不吃饭他就不退出了么?”
“他,他怎么这么做呢?”我伤心欲绝。
蒋翼无语,“他又没跟你谈恋爱,做什么不行?”
“……枉费我喜欢他这么久!”
“你喜欢流川枫更久。”蒋大爷顺手开始给我整理书桌,“啧啧啧乱成这样你每天能找到东西么?”
“那能一样么?”我气怒。
“有什么不一样?”衣柜打开重新挂衣服。
“……我竟然一点都不懂他。”
蒋翼气得笑起来:“你懂的那个是少林寺的和尚。”
“呜呜呜……”
蒋翼无语,只好说:“再说了,人家老大不小,和谁干什么关你们什么事?”
“就关我的事就关我的事!男生没一个好东西!”
连这种不讲道理的泼妇的话都说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可开解的了。蒋大爷认清现实,分别从窗台、写字台,鞋架和衣柜里找到我的钥匙、钱包、门禁卡还有手机,一起装进米老鼠背包。
“行了,撒泼撒够了没?一会儿想吃什么?”
“……春饼。”
“带你进城?”
“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又好吃给的量还大。”
蒋大爷点头恩准:“行,提到吃的思路还是如常清醒,甭操心了。”
我冲他呲牙:“我很伤心的!”
“那咱们饭店伤心去吧,我先伺候你起驾吃饭。”
第115章
蒋翼说话算话,留在北京,虽然工作忙碌,却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学校和实习单位。可即使能够这样朝夕相见,也弥补不了追星失败的难过。
被蒋大爷挖起来去吃饭,春饼都端上桌了我还在那没精打采地挑黄豆芽。蒋大爷开始也不管我,自己先吃了几口菜,观摩了一会儿我林黛玉的吃法,才屈尊降贵包好一个卷饼送到我眼前。
我接过来,塞进嘴里才发现早就前心贴后心,狼吞虎咽还没吃完一个,就听见蒋大爷仿佛不经意问了一句:“廖星什么时候回国?”
我的手顿了顿,低头:“得三四月吧,他每年冬天都是要集训的。”
蒋翼没说话。
我突然又觉得不饿了。
“你什么时候走?”我问。
他也是顿了顿说:“我留在国内过年。”
我一下子抬头,盯着他看,“你不走了?”
“年后关超婚礼之后再走。”
“……哦。”
他莫名解释了一句,“我休学一年,六月份得回去上课了。”
“哦。”我想了想问:“那你在哪过年?回家么?”
“先去爷爷奶奶那。”蒋翼一句一句说:“然后就回家里给黄叔覃姨拜年。”
年里蒋翼虽然没回去,却提前邮寄好多年货回去,我爸打电话给他:“用不着买东西,人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初三到家,我爸还算满意。
这个人果然说到做到,初三一大早就已经拎着行李站在我家门口。
上了大学之后,爸妈就在市里买了房子。这一两年装修好之后,他们假期就很少留在厂里了。蒋翼爸妈都在美国,他一回来也就没有回航天城,直奔市里我们的新家。
三年不见,我爸见到他连眉毛都笑起来,又是抱又是搂,转身就进了厨房,煎炒烹炸忙活起来。我妈抬手摸摸他的脸,笑问:“身体结实了,可是脸瘦了。连夜的飞机回来困不困?早就专门给你准备了一个屋子,先洗个澡,睡一觉醒了咱们就吃饭。”
我脸都没洗穿着棉睡衣在旁边窝着玩游戏,看蒋翼笑着乖乖点头:“好。”
新房子是四室一厅,爸妈一间,我一间,书房一间,客房一间。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我爸说三室就够了,我妈问:“蒋翼回来还睡沙发?”
我爸一拍大腿,“可不是呢!”
俩人就颠颠买了四室的。
我当时旁观还觉得他俩想太多,谁知道这人还真回来了,虽然过一阵还是要走。
蒋翼洗漱好,我妈已经连被子都给他铺好了,枕头拍软,床头是一杯牛奶。
我握着游戏机在沙发上正好和他房间是对角线,撩起眼皮,看到这个人站在床边喝了牛奶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妈顺手给他关门,转脸冲着我说:“一大早上起来洗脸了么?刷了牙了么?被子怎么还不叠?昨天晚上几点钟才睡的?跟你说了别总熬夜就是不听,早上看你电脑还开着,费电不说你怕不怕辐射……”
我拎着游戏机钻进自己房间:“我还没睡醒呢,吃饭了再叫我……”
可真钻进被子根本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发短信给蒋翼。
“你睡着了么?”
“你真的困呀?”
“你就不饿么?”
……
半天没有回复。
竟然还真睡着了……
他这是有多累。
我看了会儿书竟然也有点迷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沉睡着了。似乎好久没这么安心地睡过,搬到新家之后我似乎认床,总是玩了半宿才胡乱睡着,也总是做乱七八糟的梦,很不踏实。可这一觉却出奇地安心,仿佛回到了航天城的家。
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太阳已经过了午。
房间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外面传来的小孩子放鞭炮的嬉闹,屋子里暖气很足,床头的城堡闹钟嘀嗒,时针过了两点,厨房里食物的香味淡淡地传过来。
我揉着眼睛抓过手机,有一条短信回复:“睡醒了。”
我一个打滚坐起来,趿拉着拖鞋开了门。
蒋翼穿着薄薄宽松的卫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妈都不在家,茶几上留了纸条,满满一桌子饭菜只要热一热就可以吃。
“我爸妈呢?”我盘腿窝到沙发上。
蒋翼转头:“去舅舅家了,让咱们吃过了也过去。”
我一手抓了个苹果塞进嘴里,一手按着电视遥控器,“怎么打不开了啊?”
蒋翼踩着拖鞋转身按开插排上开关,电视亮了。
我开始换台,都是春晚的重播。
蒋翼进了厨房,问:“你吃哪个菜?”
“孜然羊肉、鸡翅,锅包肉。”
微波炉和炒勺的声音陆续响起来,蒋翼又打开电饭锅盛饭,“鱼汤喝不喝?”
“不喝。”
我放下遥控器跟过来,坐在餐桌边,“那天在邹航家就发现了,你这手艺挺熟练啊。”
“锅包肉火候比不了黄叔,别的也都没差多少。”他倒不是得瑟,实话实说,“明天给你做个尝尝。”
菜热好了,我们对坐吃饭。
小时候我们有时候也会被这样留在家里,写完作业就下象棋,下棋无聊了就叫来念慈和庄远,四个人打扑克、唱歌、玩麻将。
今年蒋翼回来了,我们家却从航天城搬了出来,念慈过年去了香港分部培训,庄远更不知道在哪里,已经一年多没有他的消息了。
两人一时间沉默,只有电视喧闹。
蒋翼突然起身问:“有没有啤酒?”
“有,冰箱里。”我看着他取啤酒的身影,埋头吃饭,含混着问了一句:“你毕业之后能不能回国?”
我到底问了出来。
蒋翼开冰箱的手停了片刻:“回国干吗。”
“……国内很好啊,很好发展,你要做动画也不会太难找到项目吧,国内动画制作也才起步,做原创的话,电影票房也在积蓄啊,也很好赚钱啊……”
蒋翼开了啤酒,喝了一大口,晃了晃罐子。
我仍旧自顾自说:“我跟跑电影的同事聊过天,说这几年电影市场会有爆发,你不是有一个技术团队嘛,国内合作肯定很多的……”越说越觉得又假又空,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有点沮丧,低头说了句:“我很孤单的,在北京一个人。”
蒋翼摇晃啤酒罐子的手终于停了。
没有立刻怼回来,也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是蒋翼少有的样子。
他喝掉啤酒,转身又回到冰箱边拿出一罐:“不是还有念慈他们么?”
“那能一样么?”我脱口而出。
时光有一瞬间闪回。
2001年初夏,13号楼下,小花园里,蒋翼安慰中考前沮丧的我。同样是小孩子的他许诺一定考进统招,腾出一个名额让我上九中。
“我们都去了九中,就你去了六中,多没意思。”
“还有关超他们呢……”
“那能一样么?”
时光重合。
七年之后,蒋翼没有如我那样赌气回那句:“有什么不一样?”
2008年初,这个人的样子其实和小时候没有太多变化,眉眼舒朗,棱角清晰,嬉皮笑脸或者面无表情的时候,都有种睥睨世事的轻松和不在意,和小时候不一样的只是手里捏着的罐子从可乐变成了啤酒。
可此刻,捏着罐子的手指有些用力,指尖甚至发白。
我看他的样子,突然有点害怕,如果这次还会分开,他会不会变成我不熟悉的样子。
如果这次还分开,我是不是就再无法伸出手留住他。
“蒋翼!”我突然着急,许多话我再不能不说,“我……”
“我知道了。”他淡淡说了几个字。
“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蒋翼笑起来,是成年之后我会在蒋翼脸上看到的那种笑,带着一个我不明白或者他不想我明白,不肯向我吐露的心事。
他有什么心事?他怎么跟我隐瞒心事?他是蒋翼呀!蒋翼怎么能跟黄瀛子隐瞒心事?他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我突然被前所未有的惧怕和焦躁操控,攥着筷子语无伦次,“你!你必须回来!你骗人很多次!当初你说好要跟我一起来北京的!当初说好咱们家住一栋楼,你!你都说话不算数!混蛋!骗子!说话不算数。”
蒋翼没说话,重新坐回我身边,叹了口气笑:“这么多年,词汇库都没更新的。”
“还有你刚才说你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那你到底回来不回来?”
“我休学一年多了,总要等我念完书……”
我单方面抓重点:“那就是念完书会回来?!”
“我没这么说……”
我们正纠缠着,蒋翼的电话响起来,他顺势接了电话,关超声音很大:“你在哪呢?我回来了,出来撸串啊!”
第116章
大四最后一个寒假,我们到底热热闹闹地重新聚在一起。
郭靖开车带着明雨、关超还有他未婚妻到了市内,邹航到我家楼下接上我俩,大家直奔郭家饭店。
三层楼的饭店,装潢简洁时髦,人声鼎沸。
几个男孩子见面拥抱,一时间都有片刻的哽咽。
到底关超最先笑着拍另外几个的肩膀:“行了,老子三年都没哭过了,可不想见着你们几个破戒。”
“走走走先吃饭!”邹航轻车熟路找了包间的门打开。
郭靖说:“吃点什么?”
蒋翼说:“都来点,外面的都不是家里的味。”
方明雨低声和我笑:“他这句可是实话。”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蒋翼还说过什么谎话?可没来得及问,就已经有服务生先送了果盘干果进来。
等菜的时候,我们连了网,跟念慈打视频电话。
关超笑:“过年都不回来大忙人,我结婚你可别放鸽子啊。”
念慈身后是维多利亚港的灯火,笑:“早就把假请好了,你别换日子就好。”
关超搂住一直甜笑的女友:“那肯定是不能了!”
关超的婚礼,定在那一年的春天。
四月末,关超已经进入航天城实习。
郭靖的生日刚过,北方的海滨城市,冬寒方歇,春暖乍现。
饭店定在城中心的海鲜酒楼,门口巨大的KT板上书“新郎:关超,新娘:金小帆。”
不远处,新建的高档小区里,新娘子的爸妈买了两套公寓。他们原就是本地人士,在外地多年辛勤积累下家业,过几年收了生意,都要跟着女儿一起带回家来。
关超的新房还是在航天城,爸爸的房子,郭靖找人给他打理得崭新闪亮,装修是明亮清爽的地中海式风格,新娘子学音乐出身,审美极好,把新家布置得温馨可爱。
始终漂泊的关超,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还有了更多爱他的家人。
大四课业不忙的我在婚礼前一周就回了家,帮忙张罗。而临近的两天,厂里和九中的同学从全国各地陆续回到家里,加在一起竟然有将近五十个人,足以见得关超的人缘有多好。
然而,其中没有亦菲和姗姗。
亦菲的父母被外调南方的航天城,许久也不曾回来了,亦菲也就这样跟我们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