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不识路——寡人有猫【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23 23:05:30

  陆远接过去,手指触碰间,他手指滚烫的触感吓了她一跳。又伸手去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也是滚烫。可陆远从前明明酒量过人,难道是方才的酒有问题?
  “怎么回事?”她问他。
  “没事。你......你出去。” 陆远眼睛微阖,身子却刻意避着她,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果然有问题。她不理会陆远的口头威胁,径直伸手解开了他的领口,将他外袍扒开,果然他身上也热气蒸腾,衣袍下……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手忽然一停,脸红得像个熟虾。
  “你明知酒里有药,还替我喝?”她咬着嘴唇质问他。“百花杀配着烈酒,寒热郁积,是一味……催情的药。若是不发出来,恐会落下寒症。”
  “不关你的事,出去。”他语气依旧冷漠。
  她思忖一会,点了点头,起身就走。走了几步,快到门口时,却突然回头,恰好与陆远抬头看她眼神撞在一起。
  他没有料到她会回头。猝不及防时,眼里掩藏的深情与欲念都被她瞧了个一清二楚。
  “我不走了。”
  她背转身,锁上了门闸,走向陆远。他坐在床边无力动弹,衣襟方才被她扯得大开,露出胸前的新旧伤疤。她两三步走到陆远面前,俯下身,一只手按在他膝上,触感滚烫。
  他没有躲。
  “陆远,今晚我帮你一回,我们从此两清。”她自顾自说着,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带,却又被抓住手腕。她抬头看他,只一眼,那滚烫的眼神就让她耳根烧起来。
  陆远的手从她手腕移到掌心,十指相扣。接着下颌脱力般埋在她颈弯里,呼吸间的热气让她全身都战栗。
  “说了快走。你傻吗?”
  她心里酸楚,却还是佯装无事,轻描淡写开口:“我知道陆大人心里的人不是我。今夜的事,不过是见不得你武功尽废,仗义罢了。”
  他扶在她腰际的手停了停,接着扳过她的脸,四目相对时,陆远才看见她眼眶微红,不禁叹了口气。“会接吻吗?”他顺手摸了摸她眼角,像擦拭不存在的泪珠。
  “什么?”青鸢怔住了。
  “这都学不会,还说要帮我。”他无可奈何,又低声补了一句:“我心里没有别人。”
  “什么?”她继续愣怔,腰间的绸带已被陆远解了下来。她一时惊慌,忍不住向后退了退。
  “我心里没有过别人,以前说的话……是骗你的。”陆远又叹了一口气,抬手把她的衣领拉回去,转过脸不再看她,深呼吸了一次才开口:“你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她的心砰砰跳着,反复思量着陆远方才那句话。难不成,自己梦里的回忆画面是真的?雨夜,桃花,少年与少女在窗前依偎,地上散落着画轴。满室都是墨香。那些都真实存在过,他当年喜欢的不是别人,是她?
  那一刻,她真心向上苍祈求,就算以后有什么厄运降临,她都愿意承受,只要回忆里那些瞬间都存在过。
  毕竟从江都初遇开始,就是她喜欢他多一些,再多一些又怎样?
  她突然想通了,先前的种种患得患失被一扫而空,心里极轻快。于是抬起手臂,搭在陆远的肩膀上,在幽暗灯火里找到他的唇,试探着吻了吻。
  百花杀浓烈的香气蔓延在床帐内,他脖子先是僵了僵,继而安静地等着她的动作,还顺着她的角度向下低了一些。她不得章法,越吻,气息越紊乱,陆远却纹丝不动。
  “教我。”她嗔怪似地拍了一下他胸脯。
  陆远瞬间压过去,酒香混杂着花香一阵阵地扑过来,带着他身上滚烫的热气,瞬间淹没了她。
  第二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浑身酸痛地起床,才看见陆远只穿一件外袍,敞着领口倚在床边翻案卷。
  她看了一眼,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就闭上眼装死。然而却听见衣料窸窣的声音,料想是陆远凑了过来。
  昨夜她干什么了?这算是两情相悦,还是她趁虚而入?她心中正在飞速算这笔糊涂账,陆远已经先行开口:“醒了?”
  她心一横,睁开眼,看见陆远正巧转过头来,托腮看着她。不像她眼眶乌黑,此人容光焕发,眉眼含笑,比平常还顺眼。昨夜……她想起昨夜,忍不住捂上了脸。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陆远忍着笑,一手放下案卷,一手摘下她捂脸的手,极自然地低头吻了吻她的手指。她却被烫到似的抽回了手。
  “既然我们昨夜……那先前的合约,还作数么?”她反应过来时,已经问出了口。
  陆远思忖了一会,又看她:“你怎么想?”
  她能怎么想。想睡是真的,两人之间横亘的陈年冤案与爱恨情仇也是真的。就算想在一起,也要等她将当年的事查清楚。她认真想了一会,才老实开口:“昨夜的事,是我一时冲动,急着替你解毒才……陆大人就当做没有这事,日后我们,还是、与从前一样?”
  陆远安静了一瞬,没有抬眼,手还放在她手上,摩挲着她的手腕,低声问了一句:“哪个从前?”
  “什么?”她没听懂,起身追问。
  “没什么,起来喝药吧。”他笑吟吟地转身从床头拿起一个白瓷碗,里面盛着一碗青色的汤药。
  “喝药?”她疑惑。
  “避子汤。”陆远用勺子拨了拨汤药,又吹了几下,风轻云淡抛出几个字。
  “骗你的,这不是什么避子汤,只是醒酒的汤药罢了。” 他欠揍地一笑。
  夏青鸢羞得捂上脸钻进了被子里,听见陆远在闷声发笑:“我们现在这样,你说说,要怎么回到从前?”
  她掀开被子,破罐子破摔地问他:“既然回不到从前,你想我们如何?”
  “如今这样就好。”他笑答。
  “如今这样?”她下意识往他敞开的衣领里瞟,暗自咽了下口水。
  陆远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心领神会地将衣领索性全敞开,凑近了问她:“喜欢?”
  夏青鸢点点头又摇摇头:“算了算了,要不起。”
  陆远又拿起她的手,径直放在他胸口:“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奉陪。”
  她像被烫到似地缩回手:“你你你出去!”
  “好,我出去。”陆远从善如流,十分利索地滚了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又被一声叫住:
  “陆远。”
  “嗯?”
  “五年前,在京城,你我之间……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晨光洒下,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珍惜这刻的好光景,都默然无言。
  “没有。”
  他掀帘走了出去。夏青鸢拢着被子,独自沉思良久。
第5章 第四集 羽翎卫 (一)
  夜,五更,皇城内。
  太极殿上空,群鸦盘旋,乌云遮月。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身影,从皇城外的夹道内匆匆走过,面前是两个提着灯的宫人。
  借由灯火朦胧的光线,那人俊逸挺秀的侧脸被勾勒出来,是韩殊。
  他随着宫人穿过重重宫门,不知在那迷宫般的长廊里走了多久,才走进一处隐秘宫殿。
  殿里灯火昏黄,氤氲着香炉的烟气。在幽深的大殿尽头,有水滴落在砖石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韩殊在殿前立定,正了正衣冠,才走了进去。那殿门内漆黑一片,如同长着巨口的蟒蛇,两盏灯火就是巨蛇的眼睛。而他正昂首阔步,走进巨蛇的腹中。
  滴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韩殊走进大殿深处,尽头是一间硕大的汤池,池水散发着浓重的草药气息。
  大历朝的皇帝刘玄礼,正坐在汤池里,身周都被蒸腾的雾气裹挟。而在他背后有一面高达天顶的石墙,墙壁上刻着一尊神像。
  神像太高,韩殊站在汤池外,隔着珠帘,也需抬头仰望,才能看见神像悲悯的眉眼。
  那是一尊女神。衣袖飘拂,发丝被雕刻得纤毫毕现,延展至汤池四壁,包围着坐在汤池中央的皇帝。女神手中捧着一块石板,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
  “来人可是左相?”皇帝听见帘外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寻找来人所在的方向,眼睛却黯淡无光。
  “臣韩殊,参见陛下。”尽管皇帝看不见,韩殊依然在帘外行了叩拜礼。
  “今夜的事,我已听说了。”刘玄礼笑了笑,伸手拂动身边的水,漾起一圈圈波纹。
  “左相做得很好。如今世家得了芍药逃走的消息,必将放松警惕,行事更加大胆。如今虎贲骑与丹青眼的后人都已找回,现在只需放出消息,说天下就要易主了。”他仰头,看向看不见的女神雕像,温泉水从他下颌流下,滴落进汤池中。
  他银色的额发飘拂下来,遮住了脸上的神色。昔日征战四方的刘玄礼,如今虽成了困居在深宫、靠汤药勉强维持性命的废人,然而举手投足间,仍可见当年的天人之姿。
  “陛下,不问芍药的事吗?”韩殊垂首,思索了一会才开口。
  皇帝沉默了,殿中只听得见水声,滴答,滴答。
  “阿殊,你说羽衣她当年,若是选了跟着你走,如今应该还在某处好好活着罢。”
  韩殊没有回答,只是垂首立在殿外,静默地攥紧了手,直到骨节发白。
  “我知道你恨孤,留下来辅佐孤,承受万人唾骂,都不过是为了当年对羽衣的允诺。”
  他自嘲地笑。“你问我为何不问芍药的事。那孩子……若真的是孤的女儿,想必也孤我当年的没能救了羽衣。”
  滴答,滴答。水珠在神像脸上凝结,掉落在汤池旁,像是神像掉下的眼泪。
  “世家筹谋这许多年,得了这样一把趁手的刀,必会利用她来对付孤,所以孤更不能见她。”
  韩殊再次行礼,口中称是。皇帝抬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他起身欲走,却又被叫住:
  “阿殊。”
  “是,陛下。”
  “那孩子她……长得像羽衣吗,还是像孤?”
  韩殊的脚步停顿了许久,汤池里只听得见无尽的水声滴答。
  “回陛下,那女子与先皇后眉眼十分相像,但行事言语,更像陛下。”
  皇帝许久没有回应,汤池里热气蒸腾,水滴从他下颌滴下,仿佛眼泪,又仿佛不是。
  (二)
  与此同时,宫外浓雾渐散,羽翎卫署门前照着一地月光。窈娘醉醺醺地走在前头,身后跟着表情担忧的周礼。
  “窈娘,你再走下去,天就要亮了。你要……回韩府吗?我送你回去。”
  她回头,恍如隔世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嫣然一笑,那笑容却是发苦的。“我不回去。韩府不是我的家。”又冷冷看他一眼:“你又何苦跟着我?我心里有谁,你还没看明白么?”
  周礼愣了一下,才摸着鼻子,摇头笑了笑,眼里闪着微光:“窈娘大人,在下觉得,窈娘大人许是误会了。”他走上前扶住趔趄前行的她,表情难得正经:“在下对窈娘大人,绝没有什么儿女心思,不过是同袍之谊。”
  她也停住了脚步,歪头看他:“那你走啊。”
  “在下不能走。”
  “为何?”
  “我是窈娘大人的搭档,保护搭档的安全,是羽翎卫的律令。”他眼神真诚。
  “你撒谎。你不过是陆远派来监视我的细作。”她又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指,点在周礼的胸前。他也没有后退,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周副将,我只当你是对我有意,从前种种帮我,倒也罢了。若真是同袍之谊,那这同袍情谊,未免太重,窈娘受不起。”她轻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
  “窈娘大人。”他低头,仍旧是眼带笑意:“大人从前,没什么朋友吧。”
  她抬头瞪他:“你才没朋友。”
  周礼试探着抬起手,又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像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狼。“没关系。从前过得如何,都是从前的事。今后,我周礼会是窈娘大人的同袍,也是搭档。搭档不会互相放弃。”
  她只沉默了一瞬,接着打开他的手:“周副将这番话,换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或许已信了。可惜你或许忘了,我从前是什么人。”
  “窈娘大人从前是刺客,我知道。我从前也杀过人。”周礼不以为意地揉了揉被打痛的手腕,在月光下展开手掌:“十五六岁时从军,什么都不懂,就跟着去冲锋。见过很多尸体,也知道人死之前会是什么样子,会有什么遗憾。”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打仗时,边地死得最多的,其实不是士兵,而是黎民。我们的同袍,有许多家就在北境。总是打着打着,就再收不到家书。有的是被杀,有的是去逃难,大多是饿死。你问我为何总是跟着你,因为你是我的搭档。我们北地军,就算死,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搭档。”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默然不语,只是看着他,眨了眨眼:“但这里是京城,不是你的控马镇。你这样对我,不怕我出卖你吗?”
  “不怕。我知道,窈娘大人你,其实是个好人。”他也眨眨眼,眼神有几分狡黠:“从前有许多次,你本可以扔下我逃走,但你没有。方才在地宫里也是。”
  这次反倒是她被噎住,只好瞪他:“我若是丢下你,你那疯子师父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陆大人其实很关照我的,嘿嘿。”他倒莫名不好意思起来,又摸了摸鼻子,她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月上中天,两人同时抬头望着月亮。窈娘突然开口:“周副将,你家中……方便留宿么?”
  他迟疑了一瞬,窈娘立马接话:“不方便就算了。”
  “方、方便。”他摸了摸鼻子:“只是,家里简陋,要麻烦窈娘与我母亲同住一间屋。不知你可愿意?”
  (三)
  半个时辰后,周礼带着窈娘穿过京城里密密麻麻的小巷,推开了一扇虚掩着的柴门。
  灯火如豆,窗前坐着一个老妇人的身影,听见开门就站起身来。
  “娘,我回来了!”
  “五郎回来了?”
  周礼又俯身对她嘱咐:“我娘去世早,这位是我北地同袍的娘亲,当年他临终之时托付我们照顾。比亲娘还要疼我。因同袍在家中行五,所以娘亲也叫我五郎。”
  老妇人应声而出,看见窈娘,眼睛亮了一亮,又转过头去看周礼:“这位天仙似的姑娘是?”
  一向吊儿郎当的周礼此刻却拘谨起来,摸着耳朵不好意思道:“娘,这位是我在宫里的同袍,羽翎卫中郎将,窈娘大人。今夜来此借住一晚。”
  妇人的眼睛弯成两弯月牙:“太好了,太好了。窈娘大人年纪轻轻就是羽翎卫,真了不得。周礼那孩子人又直,又爱出头露面的,在军中,可有给大人添麻烦?”
  她连连摆手,妇人继续热情招呼,牵着她就往屋里走:“快,快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春夜里寒气重,可有用过了晚饭?”
  窈娘慌忙回头看周礼,他却自自然然一耸肩:“窈娘大人无需客气,饿了就与我娘说,我娘最闲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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