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这两个月,若是闲得慌,可以去乘鸾宫点个卯听吩咐。”
又是每天去乘鸾宫!
“启禀殿下,臣不闲!”
“本宫说你闲,你就闲!”
“……”说不去就不去!
“对了,武定侯夫人近日身体可好?”沈赋忽然话题一转。
蓝尽欢立刻瞳孔一缩。
又在拿母亲的安危威胁她!
“殿下放心,臣必定在帝都安分守己,每日早朝过后,去乘鸾宫听吩咐。”
沈赋:……
把你厉害的。
大白天我正忙着,要你干什么?
添乱?
还是摁在书房的桌案上旧梦重温?
算了,随你。
不急。
他抿了下唇,藏了凶相,“越来越放肆了。换身衣裳,可以回了,阿碧会送你出去。”
如此,便是放过她这一次。
“谢殿下。”
蓝尽欢麻利爬起来告退。
吃饱了,巴不得赶紧从他这个可怕的私宅里逃出去。
“对了,你昨晚唤我什么?”沈赋忽然又叫住她。
“……???”
蓝尽欢回头,一脸莫名其妙。
“没事了,退下!”
果然又断片儿了!
沈赋懊恼别过脸去,手里筷子狠狠丢进湖里,将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锦鲤一筷子扎穿,死命扑腾,搅合得原本风光别致的水面立刻泛着血花,炸了窝。
喝醉了就撩心撩肝:惑儿,惑儿。
醒了就不认账:殿下,殿下!
讨厌!
-
蓝尽欢回家。
穿的是沈赋少时的衣裳。
经过左丞相府门口,又见拄着拐,三条腿的赵麟站在门口,愤愤盯着她。
再到自家门口,老吴神情更加诡异。
“今天又是怎么了?吴叔先给我提个醒儿,免得待会儿娘揍我……”
还没等老吴开口,春意浓已经在厅堂里咆哮了。
“蓝尽欢,你彻夜不归,还有胆子回来啊!给我滚进来!”
“……”
蓝尽欢知道没好事,只好灰溜溜进去。
春意浓,手里拄着一人多高的家法棍子,正瞪着眼睛,准备揍她呢。
“娘,我忽然想起有点事,还得出去一趟。”
她脚底抹油,掉头就跑。
“回来!”
春意浓手里棍子咣地一声砸地。
她就不敢动了。
“怎么衣裳又换了?昨晚又去哪儿了?”
“去……”蓝尽欢背对着她娘,眼珠儿滴溜溜转。
我该说我去哪儿了?
逍遥坊?
乘鸾宫?
惑园?
没一个好地方。
“不说是吧?”春意浓气死了,“你以为你死鸭子嘴硬,我就不知道了?”
蓝尽欢就更不敢吱声了,转回身来,跪下,等着挨揍。
“昨晚乘鸾宫那么大阵仗,来了那么多人,到咱们家门口,就为了用那么大嗓门通传一句话,说你要伺候沈赋,夜里不回来了!现在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武定侯府的世子,伺候大长公主,伺候了一宿!”
蓝尽欢:……!!!
她牙根子磨得咯吱咯吱响。
沈赋!
你坑我!
春意浓见她都没否认,就更气更急!
“你倒是说话啊!你说!那天宫中夜宴,你的凤求凰到底是怎么解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说着说着,就急得要掉泪了。
“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就知道你昨天跟我撒谎!”
“欢欢,你是女孩子,娘把你带到这一步田地,本就日夜提心吊胆,你有什么事,千万要告诉娘,你要是不说,真的出了什么事,娘到时候想救,都救不了你啊!!!”
这一句话,揉的蓝尽欢心头猛地一酸,隔世的泪光顿时模糊了眼眸。
原本,早就打定主意,一个人把一切都承担下来。
可眼下,在娘亲的面前,忽然间又脆弱得像个孩子。
上辈子,娘若是能与她说一句这样的话,后来又何至于那般!
她憋足一口气,老实交代:
“娘……,我,我夜宴那晚,睡了摄政大长公主……”
一句话,春意浓差点晕过去。
“睡了?啊???沈赋?啊???”
“你拿什么睡?啊?你是男是女老娘会不知道?”
“难不成沈赋她堂堂大徽的大长公主,还是个带把儿的?啊???”
“是……”
蓝尽欢半天,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用力点了点头。
“娘,他……是带把儿……,他不是公主,而是太祖皇帝的原配,姬后所出之子。”
“姬后是妖怪!他是姬后生的?……!!!那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我喝醉了,被他带去别院睡着了,什么都没做。”
“没做!没做他那么大张旗鼓,搞得全城都知道!没做!做了一次跟做了无数次有什么区别?”
蓝夫人气得胸疼得不行,叉着腰原地转来转去。
忽然,脚步停了,瞪眼看她女儿。
“不行,我不管他是谁生的,如今已经三天了,万一怀上怎么办?得尽快给你找房媳妇。”
蓝尽欢:……
找媳妇干什么?
有人愿意嫁,我也没家伙式儿娶啊!
她膝盖挪了一步,拽她娘衣袖,极小声儿道:“娘啊,您别急,我……已经喝过避子汤了……”
“避……”
春意浓没听见还好,听见就更气!
“沈赋给你的?”
“嗯。”
“他给你什么你都喝?那东西,伤身体的!万一伤了身子怎么办!!!他不爱惜你,你怎么可以不爱惜自己!”
春意浓眼睛都红了,手里棍子攥得咯吱咯吱响,恨不得现在就打进宫里去,把那个男扮女装见不得人的妖怪给阉了!
睡了她清清白白的女儿不肯负责!
还给了避子汤了事!!!
“我自愿喝的,伤了身子,总比怀了他的孩子强。”
蓝尽欢低头,想起前世那个孩子,鼻子更酸了。
原来,娘一直是护着她的。
前世受过的那些委屈,娘只是不知道罢了。
“娘啊,您息怒,其实这次,是我受不了凤求凰,主动找他的……”
“这次?为什么是这次?”
春意浓忽然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
“那还有上次?上上次?”
“……”
不是,上次和上上次是上辈子。
蓝尽欢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春意浓却炸了毛,撸不平了。
“所以,京城里传的那些流言蜚语全都是真的?你小时候跟他在太学院就……?你三年前一个人偷偷跑去南燕,也是因为他?”
这一脑补,不得了了。
“十三岁!你那年才十三!他沈赋怎么下得去嘴?他到底是不是人?”
蓝尽欢也被吓到了,“娘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春意浓不听,“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三岁……”
“啊!!!三岁!!!”
第20章 拜见丈母娘大人
“不是啊,娘,不是三岁,是三岁……他掐我……”
蓝尽欢不知怎么解释了。
“到底几岁?他还掐你!!!我从小到大都舍不得掐你,他居然掐你!”
她娘要疯了,拎着棍子就要进宫。
“我现在就去跟他要一个说法,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娘也不要你爹了,咱们娘俩明天就回南燕,让你外祖发兵!反了徽朝,打他丫的!”
“娘啊,你冷静,听说我!”
蓝尽欢连滚带爬站起来,追出去。
“娘啊,不是那样的,娘,你冷静,你听我说……,娘啊……”
俩人一前一后,刚到院子里。
就见吴管家从外面气喘吁吁跑进来,帽子都晃歪了。
“夫人,世子,不……不好了!”
“又怎么了?”春意浓暴躁地炸火。
“大……大大大大长公主殿下驾到,凤驾已经到了街角了!”
春意浓:……
还说不是想的那样?昨晚刚伺候完,这大白天的又追来了!
蓝尽欢:……
这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他怎么又来了!
到底有完没完?
片刻寂静。
蓝尽欢飞快帮她娘理了理鬓边掉下来的发丝,飞快低声道:
“娘,隔壁姓赵的都竖着耳朵听着呢,您千万要冷静,我的事没那么严重,但沈赋如今只手遮天,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惹怒了他,对咱们家没有半点好处,可能还会害了父帅。”
春意浓刚才也是气得上了头,如今听说沈赋居然真的来了,也飞快地冷静下来。
他那副性子和脾气,对任何人的压制和震慑都是刻入骨髓的。
没有人面对沈赋,还能镇定自若。
“那你吃的亏怎么办?”
蓝尽欢鸦羽样的睫毛一垂,“大局为重,我……,我并不在乎那些事。”
春意浓是女人。
这种事,女儿嘴上说不在乎,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丰艳唇角一绷,“你跟娘说一句老实话,你喜不喜欢他?要不要他?”
“不喜欢,不要。”蓝尽欢回答的极为平静,没有半一丝犹豫。
“好,娘知道了。”
蓝尽欢不放心,“您千万别冲动,还有,绝对不能露出您已经知道了他的事儿,否则……”
不管是谁,但凡对他称帝有威胁的,全都会杀人灭口。
春意浓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放心,娘有分寸。”
外面,凤驾落下。
沈赋来了。
他换回女妆,长发挽了偏髻,只簪了支凤头白玉簪,黑裙缠银线绣了张狂莲纹。
一下轿,没理蓝尽欢,却亲自站在春意浓面前,“武定侯夫人平身。”
春意浓:???这么亲和?
“夫人将儿子养得不错。”
沈赋睨了蓝尽欢一眼,也不用请,自顾自进了他们武定侯府的朱漆大门。
背影身姿随着长裙摇曳生姿,倒是将这世间的女人都比下去了。
蓝尽欢看了一眼,重又低眉顺目。
他若不是一出生就被迫一直扮女人,可能也不会被憋得这么变态。
娘俩随后陪着进去。
沈赋走了两步,仿佛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左手悬在半空,回眸绽开笑颜,等着蓝尽欢。
蓝尽欢抬眼:……,怎么没矫情死你?
她没办法,近身上前,接下他那只微微翘着兰花指的手,托着,扶好。
“殿下金枝玉叶,脚下慢行。”
沈赋抿唇一笑。
他身边一向没什么女人,又始终盛装,立在高处,接受所有人的跪拜,旁人对他的身高一直没什么直观的概念。
可现在,蓝尽欢在他身边,本来并不算矮的身子又略略颔首谦恭,在旁人眼中就反差相当大。
大长公主居然这么高!
我们小侯爷可真是……有点玲珑啊……
春意浓跟在沈赋身后半步,将那些震惊的目光狠狠瞪了一圈儿。
看什么看,我们欢欢才十六,男孩子还没长成,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赋全不将身后那些小动作放在眼中,嘴角微微一翘,反手将他的欢欢小手拉住,攥在掌心,若无其事地与春意浓说家常,四顾环视府邸。
“院子不大,倒也雅致。”
说着,就看到隔壁赵家的墙头,不但紧贴着蓝家,还高出一头压着。
“怎么,赵中克的日子过得很拮据吗?”
蓝尽欢跟着他久了,什么话只要听个开头,立刻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左相清正廉洁,两袖清风,奈何家里人多,城中地皮昂贵,听说已经实在住不下了。”
“哦……”沈赋瞟了她一眼,继续往里走。
蓝家的人,还有他带来的几个心腹兼侍卫,前呼后拥地跟着。
厅堂不大,只摆得下左右四只品相寻常的黄花梨圈椅,扶手早就被盘得泛了油光,一看就是用了不知多少年。
堂上挂的字画,不是什么名家手笔。
左右博古架,也都是些古玩店里的常见货色,没什么稀罕玩意。
他们家大概唯一稀罕的,就是一个欢欢了。
“蓝夫人很有品位。”
沈赋干涩赞了一下,在堂上坐下,“让他们拿进来吧。”
大门外,开始一连串地往蓝府进人,每个人手中都端着托盘,盖着帕子,不知盛了什么东西。
长长一大串人,见首不见尾,鱼贯而入,就有点吓人。
这些人,看服饰不是宫里的,倒像是城中樊楼的。
樊楼是帝都最大、最高级的商铺,上下九层,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专供达官贵人。
很快,不大的厅堂里已经站满了,外面的队伍还没停,浩浩荡荡,引来许多人围观。
蓝尽欢跟她娘悄悄对了个眼色,不知沈赋又折腾什么。
好不容易,直到院子里也整整齐齐站了七八行,前后粗略数了一下,大概一百多人。
这时,才有管事儿的上前,向沈赋行礼。
“殿下,都在这儿了。”
“嗯。”沈赋鼻子里应了一声,扭头对春意浓笑。
“听说武定侯夫人前阵子在樊楼曾与一只羊脂玉镯子失之交臂,十分不开心。”
春意浓一惊。
他说的,是她夜宴前一天,跟右相新娶的继室抢首饰那件事。
“殿下明察秋毫,帝都事无巨细,全都逃不出您的法眼。”
沈赋淡淡一笑,他扮女人,向来坐姿不太贤淑端正,这会儿,又将长腿交叠起来,身子向椅子扶手上靠去,指着那管事,道:
“这个,是樊楼专司珠宝的刘管事,今日,特意来向侯夫人赔罪。”
刘管事当即向春意浓三作揖,“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令夫人错失所爱,万望夫人海涵。”
说完,回身指着那厅里院里站着的一百多号人。
“樊楼最近两个月里拿得出手的新货,共计九百九十九件,权做赔罪,请侯夫人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