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还是不敢承认?”
卫鹃语气咄咄逼人:“您忘了您是如何写信向奴才诉苦,说在深宫过得痛苦不堪,务必让奴才设法联系到季公子,想和他远走高飞。如今东窗事发,您就想明哲保身了?可怜我那表兄,他死的好可怜呐……”
卫鹃越哭越伤心,将这些嫁人作填房的痛苦,都一腔发泄出来。
凭什么都是卫家的小姐,卫云卿就能入宫享受荣华富贵,她就要被男人一次次暴打。
与其生不如死的或者,还不如拉着卫云卿一起下地狱!
想到那人已将她唯一弟弟顺利送入学堂念书,卫鹃也按照事前答应好的,一头撞死在大殿上,“奴才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假话——”
“啊!”
素来胆小的刘常在,也适时尖叫出声。
那五官内管领,原本就胆战心惊,这会更是昏死过去。
康熙帝依旧稳坐如钟,挥挥手,很快便有人将他们拉出去,溅出来的血也即刻收拾妥当。
宁光殿看似再度恢复如初,实则发生了质的改变。
……
康熙帝看向云卿的目光里,失望之色已浓郁如墨:“事至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旁梁九功看向云卿,不断地暗示赶紧她好生解释。
所有的事都能对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丫头。
稀罕了那么久的女人,竟是如此背叛。别说是堂堂九五之尊,便是随意一个男人,也容不得被如此背叛!
估计万岁爷肺都要气暴了。若非跪着的是这丫头,这会恐是已经一脚踢过去,按例发落。
“夫君……”
云卿凝着康熙帝骇人的丹凤眼,意识到什么,满脸受伤:“你不相信我?”
这会,玉珠已经言简意赅地与她说明处境。
可云卿不理解,为何这个作为自己夫君的男人,为何不会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边?
她的心,开始一震一震地抽痛。
云卿的一声夫君,听得康熙帝冷峻的神色怔了怔。
但随即又恢复一派冷肃,他将手边的帕子重重扔给她,“证据确凿,你让朕如何相信你?”
他也想相信她,可一想到她此前的一次次抗拒,很难不让人联想她心有所属。
康熙帝缓缓别开眼,目光望向门外的远方,眉宇紧皱,嘴角却牵起一丝嘲弄的笑。只是笑得有些力不从心,更像是自嘲。
康熙帝的一番反应,让刘常在心里越发得意。
卫云卿,看你这次还不死无葬身之地?
虽是没料到玉珠会浮水,但这一套连环计,势必要将你彻底碾进尘埃里。
我对万岁爷那般爱恋,他却从不正眼瞧我一眼,结果你却将他的宠爱晾在一旁,自视清高,你活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如果当真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何要带着荷包、手帕招摇过市?”云卿即便失忆,但大脑并不糊涂,“难道不该尽快藏起来么?”
她痛心地质问着他,亦是失望极了。
难道两人的夫妻感情,都抵不过所谓的证据确凿?
“万岁爷,良小主言之有理。”梁九功也厚着老脸帮着求情,“不若再等等丰书,或许事情并非众人看到的这般……”
“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恰在这时,跪在地上的云卿,小腹一阵坠痛,原本惨白的脸色也大汗直冒,玉珠担忧地不由惊呼出声。
康熙帝也跟着神色一变,静默注视了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彻底放弃云卿时,他终是发话:“命太医来给她瞧瞧。”
到底是捧在手心里疼过的,事情没到最后一步,他总是不忍她这般。
可她,又何曾理会过他的感受?
“先审问她。”
奉书迟迟未来,康熙帝的注意力转向玉珠。
主子犯没犯错,贴身丫鬟最是知晓实情。
玉珠自然是坚称云卿无罪,乃是被人栽赃陷害。
可事实摆在眼前,并非单凭玉珠一面之词就能轻易相信的。
随着康熙帝一声令下,玉珠便被人拖到院子里,“砰砰”打起板子。
……
“住手,她怎么能受得住?”
云卿不顾小腹的坠痛,挣扎着跪到康熙帝脚边,拉着他衣摆苦苦哀求:“我求你,你快让他们住手。”
但康熙帝不为所动。
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值得他去怜惜和宽恕。
梁九功无奈劝道:“小主,万岁爷也是为着您好。”
如今云卿没有有利证据,若是身边的丫头在重刑这下坚称主子无罪,尚可让形势扭转一二分。
云卿明白他的意思,但目光决绝:“我不需要这样的好!”
虽是失忆,但谁是真心为她好,她自己还是感受出来的。
她决然地看了康熙帝最后一眼,而后踉跄的奔出院子,挡在玉珠身上。
行刑之人没料到她真的愿意替宫女挨打,一时不慎,一板子打了下去。
一想到康熙帝对云卿的珍视,当即吓得跪地,抖如筛糠。
“云卿——”
季林霄不顾地就要冲过去,转眼就被康熙帝一脚踹昏。
康熙帝大步走上前,心疼也震怒:“你便为着一个宫女,如此违逆朕?”
云卿此刻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但面对心肠冷硬的男人,她咬牙不肯低头:“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和她都是无辜的。今天若想惩治她,便先替我收尸吧!”
一番苦心反被她以死相逼,这一刻,康熙帝彻底失望。
他狠狠捏起她下巴,凌厉目光竭力隐藏着眼底的黯然神伤,“卫云卿,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儿臣愿意相信她!”
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六岁的胤礽连夜赶了过来,跪在云卿前面,“皇阿玛,良常在的为人,还有您与儿臣更清楚吗?她在御前伺候这么久,何曾有过一句虚言?”
“这里没有你的事,给朕回去。”
如此脏污之事,康熙帝不愿这么小的儿子来沾染。
但胤礽为着云卿,头一次忤逆康熙帝,“皇阿玛,儿臣不走。儿臣用自己的储君之位担保,良小主绝不会作出这等行径。”
“逆子,你再给朕说一遍!”
指着这个亲手养大的儿子,康熙帝气得浑身颤抖。
储君之位关系国之根本,何等重要庄严,怎可轻易拿来作担保?
梁九功等人纷纷吓得跪地求情,“万岁爷息怒啊!”
就在事情眼看一发不可收时,突然传来一声:“嫔妾也愿意为良常在作保。”
众人寻声看去,赫然是被毒昏的宜嫔,扶着丰书的手走了进来。
……
六岁的胤礽,到底还是被康熙帝送去偏殿,他重新给宜嫔和云卿赐了座。
“万岁爷,刘常在这帕子有假。”
宜嫔虽是身子虚弱,但话语底气十足:“嫔妾之前在良常在见过她用这块帕子,当时刺绣的丝线断了一根,嫔妾还笑她怎么不换新的?良常在说这是双面绣,实在难得,便一直没舍得换。”
“您瞧,”宜嫔拿着帕子给康熙帝看,“这块帕子上的丝线,完好无损。”
云卿正处于失忆中,不确信地看向玉珠。
玉珠半瘫在她脚边,只咬嘴不敢哭出声:小主的帕子刚用没几日,从不曾断线,宜嫔娘娘这是在作假证啊!
玉珠大为感动,只恨自己脑子不够灵感,白白叫小主糟了那么多罪。
受毒药所害的正主,宜嫔都愿意替云卿这个“罪犯”作证,局势顷刻间扭转。
这时,丰书也趁机跪地证明道:“奴婢今晚也确实听见刘常在,亲口应承要给良常在再绣一只荷包。”
“当时刘常在的确神色不对,与其说被吓到了,倒不如说是……心虚。”
刘常在摇头,“不,嫔妾没说谎,”她慌不择乱地指着云卿,“宜嫔娘娘和良常在一向交好,她们定是在作伪证……”
“如何一向交好?”
恰是这时,浑身刺痛将云卿的后脑刺激过头,反倒清醒过来,涅槃而生。
她下意识背对康熙帝,不愿再去瞧他一眼。
“我不过就是念着宜嫔娘娘为我来圆明园一事,今日报答一番,此前鲜有交集。”云卿很快梳理清楚当下局面,巧称:“且我与刘常在认识也不过几日,“一向”二字,刘常在可得解释得明白些!”
“我……我不过是推测而出,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刘常在心里一慌,竟是忘了装懦弱。
云卿抓住这一蛛丝马迹,乘胜追击:“刘常在这会倒是不再胆怯。宫里的人都知道你一向胆子小,感情也是能锱铢必较的。”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刘常在一时不知所措:“我我……”
“嫔妾也觉得这刘常在可疑。”宜嫔随即从旁附和:“当时来圆明园分配院落时,一向安静的她,竟是主动提及要住在良常在隔壁。现在想来,她怕是早就有此准备。”
“可有此事?”
康熙帝黑眸微眯,锐利仿佛利刃般泛着寒芒,射向刘常在,“你若胆再敢有一句虚言,朕就让你九族之人千刀万剐。”
刘常在浑身猛地一颤,而后却仍是孤注一掷。
她怯生生地哄着眼圈,痴痴望着康熙帝,满脸爱意:“嫔妾对万岁爷的真心,日月可见。”
“这便是你陷害我的原因,是吗?”
云卿想到之前刘常在描述康熙帝为她盖毯子的画面,“因爱生恨,得不到万岁爷正眼相看,就想彻底毁了我。”
“不……我没有!”
被戳中痛处,刘常在激动起来:“我没有!你别为了洗清冤屈,就对我栽赃陷害。”
“是不是栽赃陷害,一查便知。”
云卿不再理会康熙帝对她信与不信,所有思绪都集中于案件本身,反而思路得以打开。
她捂着坠坠发疼的小腹,只垂眸瞧向康熙帝的脚边,“万岁爷,刘常在如此费心接近嫔妾,想来就是为着近身观察嫔妾的字迹与帕子上的图案。嫔妾断定她有临摹字迹的本事,若是圆明园搜不到字帖,还可去宫中的寝殿,未入宫的闺阁探查一二。”
康熙帝颔首,“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想到,也不是她一人之力能办成。”
他站起身,沉声命令:“来人,将所有与刘常在有关的人,都给朕彻底盘查。”
“嗻!”御前侍卫当即整齐列队,匆匆而去。
……
宁光殿终于安静下来,只是暗中是一颗又颗起伏不定的心。
就在所有人庆幸云卿终于劫后余生,该依例叩谢天子的开明恩典时,却见康熙帝款步走向云卿,主动朝她伸出手,“云卿,是朕错怪你了。”
众人皆是呼吸一滞。
就连知道云卿得宠的梁九功,亦是被震撼到:万岁爷竟是不惜放下帝王的威严,当众向卫丫头道歉?
更是意外的是,云卿只是面色平静地瞧着他,淡淡一笑:“万岁爷是天子,天子如何会犯错?”
康熙帝蓦地一怔。
云卿避开了他的手,那瞬间,他的心仿佛一同空了,要比得知云卿比人劫走时还要心有不安。
“玉珠,你怎么样?我这就带你去上药。”
云卿起身去查看玉珠的伤势。
刚刚在她惶恐不安地面对所有人的指责时,坚定不移站在她身侧的,不是那个曾与她水乳交融、十指相扣的男人,而是这个宁可也不背叛她的小丫头。
怎料小腹的坠痛感,越来越明显。
终是疼得忍不住,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云卿——”
康熙帝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匆匆抱进寝屋,“宣太医!”
……
本来先前,康熙帝就已经命人去给云卿传太医。
故而,太医很快进宁光殿诊脉。
原本凝重的神色,忽而展颜笑道:“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良常在有喜了。”
“当真?”
康熙帝不敢置信,激动得站起身,在床边走了整整一个来回,而后重重地捏住太医的肩膀,“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要知道,云卿此前落入寒水,他早已对两人子嗣不抱任何希望。
若是有了孩子,云卿想来总会不那么抗拒他了吧。
“老臣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太医瞧着向来在人前稳如泰山的康熙帝,头一次露出如此失态模样,便知这位皇嗣非同寻常。
他更是不敢把话说太满,“良常在虽是月份不长,脉象亦是虚浮,但确实是喜脉无疑。只是,”他略有犹豫:“经由今晚一时,良常在的胎像不是很稳固,恐有滑胎的风险。”
“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这个孩子。”
康熙帝当即吩咐下去,召集所有太医,“谁若是能保住这个孩子,朕赐予他下一任太医院院判之位。”
不得不说,帝王最是能拿捏人心。
一下子少熬几十年的资历,何等的诱惑,所有太医顿时卯足了劲:“臣等万死不辞!”
留在一旁陪伴云卿的宜嫔,瞧着康熙帝龙颜大悦的模样,心里不满悲伤。
要知道得知她怀孕那日,他虽是也有为人父的喜悦,但两厢对比,总是高低见真章的。
只是今晚之事,云卿似乎被万岁爷彻底伤透心,她还会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吗?
宜嫔凝望着躺在明黄龙床上,小脸惨白如纸的云卿,下意识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