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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菀心中有些焦躁不安,不知自己要被关在这里到何时。一旁的薛致倒是怡然自得,徐徐吹着茶盏中的茶。那热腾腾的茶香味飘到了她鼻间,惹得她轻咳了几声。
她以手支颐,努力回想着前些日子的事情,期望能从中找出什么隐藏的线索。
思绪回转到最初,她前来应征县学饭堂厨子的那一日。姜菀闭上眼睛慢慢思索,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细节。
她想得头痛,索性站起身走到门前,往远处看过去。
薛致放下茶盏,道:“姜娘子,我劝你最好别寄希望于荀将军来为你作证。”
姜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方才来的不是沈将军吗?”
薛致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沈将军?你不会以为他是为你而来的吧?他来县学自然是为了公事。以他的身份,怎会插手你的事情?”
姜菀眸光微闪,问道:“他的身份?”
“你不知道?他身为禁军——”
薛致未说出口的话被徐望的脚步声打断。徐望几步踏进屋内,看向姜菀,说道:“姜娘子,有人为你作保,已证明了你的清白,你可以离开了。”
薛致讶异道:“证人是谁?”
徐望淡淡道:“方才你不是见到了?”
“沈将军?可他怎会——”薛致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看向姜菀,“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能让沈将军亲自为你作证?”
姜菀面无表情:“我只是一介平民。”
薛致哑口无言。
她不再看薛致,向徐望道:“既然如此,徐教谕是否也承认我与此事无关?”
徐望没有正面回答:“姜娘子,此事我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请你放心。”
姜菀见他不欲多说,便转身往外走。徐望默了默,秉持着送客的礼节,还是随她一道走了出去:“今日对姜娘子多有唐突,还望谅解。”
两人走出这道院落,姜菀抬眼便看见前方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形挺拔,腰束玉带,正是沈澹。
被闷在这陌生的县学许久,如今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姜菀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上前,向着他道:“多谢沈将军为我作证。”
沈澹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虽面色不佳,但神情一切正常,并没有被威逼胁迫的样子,这才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姜娘子言重了。”
他看向徐望:“若徐教谕无其他的事,我便同姜娘子先行离开。”
徐望道:“将军请便。”
姜菀走出几步,转身道:“徐教谕,秦娘子......如何了?”
徐望没料到她会问起秦姝娴,略顿了顿才道:“她如今精神尚可,只是人依旧有些虚弱。”
“我可以去探望她吗?”姜菀问道。
徐望摇头:“如今她需要静养。”
“方才我回想了前因后果,忽然想起一桩事,不知徐教谕是否愿意听我一言。”姜菀道。
徐望看了沈澹一眼,说道:“姜娘子但说无妨。”
“那日秦娘子光临食肆只点了一份素面,当时我曾有过疑问,为何她胃口不佳。秦娘子说,她那几日曾有过胃痛、胸闷的症状,并且吃任何饭食都觉得腻味,”姜菀见徐望不语,便道,“徐教谕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秦娘子,看是否是我的一面之词。”
徐望若有所思:“既如此,两位便随我一道去见秦娘子吧,许多疑惑也可当面说清。”
他率先带路,引着两人一路往县学深处走,最后停在一处院落外。
门前廊下,秦姝娴正在旁人的搀扶下缓慢走着。她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憔悴的神色微亮了亮。
“秦娘子,你如今觉得怎样?”徐望问道。
秦姝娴咳嗽一声,道:“尚可。王女医说我可以适当起身透透气,闷在屋里只会更头晕。”她瞥见姜菀,苍白的唇扬起一抹笑:“姜娘子。”
往日那个总是精神焕发的小娘子如今却这般虚弱,姜菀轻叹一声,上前握了握她的手。
“徐教谕,方才王女医都告诉我了,我相信姜娘子,她断不会做出害人之事。”秦姝娴的声音虽轻,却很坚定。
徐望神情微妙:“秦娘子与姜娘子并无深交,为何这般信任她?”
秦姝娴道:“我与姜娘子相识已久,自认了解她的人品德行。”
这样的信任让姜菀心中一暖,她抿了抿唇,满腹的感动一时间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徐望适时开口道:“方才姜娘子说,你数日前便已经出现了一些异常的症状,确有此事吗?”
秦姝娴点头道:“没错。算起来,便是陈让师傅来了县学饭堂后,我开始偶有胃痛、晕眩、胸闷的不适。”
“你确定吗?”徐望紧接着问道。
秦姝娴抚了抚胸口咳嗽了几声,一时间没有答话。姜菀瞥见身畔的沈澹,灵光一现,便道:“将军当日也在场,我说的确有其事吧?”
她见沈澹没作声,似乎在走神,有些急切,下意识便伸手去抓住沈澹的衣袖摇了摇,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沈澹本自想着别的事,不防身畔人忽然靠了过来,不由得微愕。两人离得极近,她身上浅淡的幽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间,他一低眸便看见那只素白的手轻轻攀着自己深色的衣袖微微晃了晃,动作透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与信任。他难得怔了半晌,忽然觉得耳根处腾起一股异样的热度。
沈澹略定了定神,记起了当日之事,便开口道:“确有此事。秦娘子曾说过,如今饭堂膳食初时吃起来尚觉可口,时日一长便觉口味过重,令人烦腻。”
秦姝娴缓过来了,开口道:“从前付师傅在时,县学的午食虽寡淡,却从未让我有过不适。可自打那位新师傅来了后,情况便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徐望敛眉:“除你之外,是否还有旁人也有同样感受?”
秦姝娴道:“我问过赵家兄妹俩,他们并未觉得不适,食物甫一入口也会齿颊留香,但随着那香味渐渐散去,喉咙里便会涌上一股腻味。”
她说:“我们私底下还说过玩笑话,说这位陈师傅莫不是在饭菜里撒了香粉?否则怎会如此香气扑鼻。”
姜菀听到“香粉”二字,脑海中忽然想起宋鸢曾买此文为白日梦独家文,看文来裙死耳耳贰无久仪死妻过的那种成分不明、名叫“潜香”的异域调料,陈让身上也有过那味道。
方才王女医说过,那名叫“含幽草”的草药也是异域传进来的,不知这两物有没有联系呢?
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前些日子,我家食肆的人前去西市采买物品时,曾经遇到过一家店铺售卖一种名叫‘潜香’的调料。店主说这是异域传进来的,最适合用在饭菜中,能让每一道菜都十分可口。”
“当日,他们看到了陈让也去买了那种调料。此物留香持久,昔日县学饭堂选拔之时,我也曾在陈让身上闻到过那味道。”
“潜香?”徐望重复着这个名字,“究竟是何物?”
“若真如姜娘子所说,我该去查一查陈让的底细,看他是不是真的在用此物。”徐望沉吟道。
秦姝娴随口道:“他听到风声,自然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会让我们找出破绽。”
沈澹淡淡道:“若要查,便不可打草惊蛇,须得徐徐图之。”
徐望目光凝了凝,道:“我心中有数。正好趁此机会将县学饭堂彻底清查一番。”
他看向姜菀:“姜娘子是否知晓那售卖‘潜香’的商铺大约在何处?我好派人去买一些回来研究。”
姜菀回忆了一下,说了一下大概位置,末了又道:“话既然说到了此处,我也不欲隐瞒。那日,我家食肆的小二一时好奇便买了一包回来。因我觉得此物来路不明,便没有用。徐教谕若是需要,我可以提供。”
徐望露出了讶异的神色。他再次深深看向姜菀,说道:“姜娘子真乃坦诚之人。”
姜菀神色自若:“我问心无愧,自然会如实相告。”
徐望颔首:“有劳姜娘子了。待我安排好县学事宜,会派人前去联系你。”
说定以后,姜菀和沈澹便提出了告辞。
两人一路往县学外走,一时间默默无言。
秋日的风刮在脸颊上有种干燥的凉意,姜菀低头看着自己玉白色的鞋尖掩在微微拂动的裙角下,一步又一步,踩在零星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两人经过一处独立的院落,看模样应当是学子平日听课的地方。姜菀侧头看过去,隐约看见垂地的竹帘后是宽敞的里间,一道道人影端坐在整整齐齐的书案后。上首坐着的大约是夫子,一手执着书卷,一手握着毛笔。
沈澹不曾留意,径直向前走着。忽然,里间传出来一个不大的声音,苍老中透着有力:“此平莒也,其言不肯何?辞取向也。”*
他的步伐霍然顿住,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目光却迟疑着不敢看过去。
“将军?”姜菀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禁出言询问,却见他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她转而看向屋内,意识到这位夫子大概就是那位大儒顾元直,也就是沈澹的老师。
据荀遐所说,这师生二人似乎有着难以释怀的过往,以至于如今隔着一扇门,沈澹却迟迟没有选择拜见。
沈澹低眸,嗓音有些哑:“……无事,我们走吧。”
姜菀默了默,轻声道:“是顾夫子吗?”
沈澹对她的话并不意外,颔首道:“是。”
他苦涩一笑:“多年未见师父,我却不敢踏入一步。”
“罢了,我们走吧。”沈澹收回目光,缓步向外走去。姜菀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姜娘子。”她正低着头往前走,忽然听见沈澹的声音,便抬头看向他,意示询问。
沈澹忽然靠近了一步,身上的薄荷栀子香顷刻间把姜菀包围了。她感觉到脸上浮起热意,不由得怔道:“怎么了?”
他的手从她发间轻轻掠过,一触即离,随即摊开在她眼前。只见沈澹掌心躺着一片小小的碎叶子,应当是方才被风吹刮落到她头上的。
姜菀呆了呆,这才道:“多谢将军。”
沈澹未曾多言,举步便往前走。她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忙跟了上去。
走出县学,方才凝滞的气氛略有舒缓。姜菀这才想起来一直盘桓在自己心头的问题:“将军今日怎会来县学?”
沈澹侧头看她:“我与行远去食肆时,恰好看见你与徐望一道离开,心中便有些疑惑;后来又见你身边婢女满面忧色,我......与行远便多问了一句,才得知缘故。他担忧秦三娘,却又因临时有公务,便托我走这一趟。”
姜菀颔首:“多谢将军仗义执言。”
两人沿着街巷一路走着,快到姜记食肆门口时,晚风送来了酥香味,姜菀眉眼弯了弯,说道:“是孜然小排骨的香味。将军要不要来尝一尝?”
暮色中,她面上浅淡的笑被夕阳的光晕映得分外明亮,细碎的余晖落进她眼底,漾起柔和的光华。沈澹被那笑容晃了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第45章 孜然小排骨和姜枣茶
两人走进食肆, 姜菀尚未说话,迎面而来的思菱便扑了上来:“小娘子,你回来了!”
余下三人原本各自在忙,闻声也急急地走了过来, 神情激动万分。
思菱一向眉开眼笑, 今日却神色低落, 眼圈红红。她握着姜菀的双手, 急切道:“县学那边没有为难小娘子吧?”
姜菀笑着摇头:“没有,我好端端地回来了。”
宋鸢忍不住愤愤不平道:“县学也真是不讲道理, 怎能这般污蔑小娘子——”
“阿姐,别乱说, 还有外人在呢。”宋宣连忙碰了碰宋鸢的手,示意她谨言慎行。
被划为“外人”的沈澹轻扯了扯唇角,姜菀连忙去阻止他:“宣哥儿莫要这样说, 若不是沈将军,只怕我此刻还被困在县学无法离开。”
宋宣讪然, 道:“原来如此,是我出言不妥。”
姜菀道:“方才一路走过来,外头的风凉得很, 将军请稍待, 我去倒一杯姜枣茶来为将军暖暖身子。”不等沈澹说什么, 她很快就离开了。
片刻后, 她端着一份刚炸的小排骨和一壶姜枣茶走了过来:“将军先简单用些点心,再点晚食吧。”
说着,姜菀便提起银壶, 倒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枣茶,将碗盏轻搁在沈澹面前, 口中道:“方才在外面吹了冷风,将军应当冻着了——”
在她说话的间隙,沈澹也已伸手过来,欲端起碗。
此番动作间,姜菀尚未收回手,她的手背便正巧贴上了沈澹的掌心。一冷一热,她冰凉的手背犹如触到了一团火。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个人都愣了愣,沈澹收回手,微微一笑道:“我是武人,小娘子不必担忧我受冻。”
那热度仿佛还停留在手上,姜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忘了。”
热乎乎的姜枣茶喝下去,沈澹顿时觉得胃中暖了起来。他双手捧着碗,沉吟半晌道:“小娘子所说在西市买到的那种来历不明的调味料,所售卖的店家是何模样?”
姜菀道:“我只去过一次,那时不见店家,只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小郎君看顾着摊铺叫卖。”
“他极力向我们推崇那调料,说是异域传进来的宝贝,最适合食肆使用。可我问起调料的名字时,他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