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淡淡的一句话,让靖安侯又是心头一跳,很快又恢复如常,放缓语气,说:“臣是个粗人,对于朝堂上的调动知只甚少。”
接着,又转头去问谢文:“你在衙门可曾听到风声。”
谢文自是知道的,事实上他也在筹谋着想要得到这个位置。
故而,他才想着与顾眉圆房,只要他多多耕耘,总能有喜信传出。
没想到,好事从天而降。
他双手攥成拳头,顾不上眼前的人是贺兰宴,压住声线;“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贺兰宴如今不过是光头太子,手中没人,想必他抛出这个位置,是为了拉拢侯府吧。
事后肯定会找机会,连番从侯府索取更多的利益。
可没关系,只要他能得到户部侍郎的位置,就不怕丢了贺兰宴这个跳板。
顾眉望着上首那人的云纹鞋,赶到微微的错愕。
贺兰宴竟然想把户部的差事送给谢文。
为何?
若是谢文爬得更高,那她和离的事就更加艰难。
这个混蛋。
到底想干什么。
她已经答应了同他有私的事,为何他还来拆台。
贺兰宴扫过对面一脸不快的顾眉,目含警惕的谢文,微妙道:“谢世子年少有为,孤觉着倒是很适合户部侍郎这个位置。”
看着谢文怔愣的样子,他别有深意地道:“只是,孤到底远离朝堂多年,虽能说得上,还是需要一番力气的。”
听到这里,靖安侯和谢文均松了一口气。
靖安侯露出一抹笑意来,“那就多谢殿下的助力,若是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开口。”
然而,出乎谢家父子预料不到的是,贺兰宴并没有透露出索取何物的想法。
只是道:“当年孤去寺里为先帝祈福,没赶上世子的大婚,故而也没曾送上大礼。”
他举了举手中的茶盏,“那么,这个户部侍郎的位置就当做是祝世子夫妇恩爱不疑,百年好合的礼物。”
谢家父子愕然,均是一脸大为震惊的神色。
他们在太子抛出诱惑时,只以为他会索取朝堂上的帮助作为回报。
没想到他们都料错了,太子口中说送大礼贺新婚,其实恶毒攻心。
他要的是谢家把顾眉双手奉上给他作为回报。
靖安侯压下背脊后生出的凉意,冒出细微的冷汗。
果然,能够从泥地里爬回来的人,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太子的计谋,不仅恶毒攻心,还叫人瞬间往返天地间。
什么样的人,才会把儿媳,媳妇送人。
不是妾,不是婢,不是妓,是明媒正娶的,侯府少夫人。
自古献妻献女的,哪个不是遗臭青史,为世人所鄙。
可是那样大的一个诱惑。靖安侯咽了口口水。
第43章 传信
烛火成灰,天色渐亮,日头高挂。
映月站在外头,急得团团转。
那从东宫出来的宫婢,去大厨房端了饭食回来,看到她无头苍蝇般,问道:“少夫人还是没出门吗?”
“没有。”
映月无奈地摇头,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少夫人关了门,不让我进去。怎么办?会不会出事?”
原本映月对于太子送来的宫婢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毕竟太子做的就不是什么人事,偷偷潜入有夫之妇的闺房,做得那些事,映月想想就脸红。
可这一刻,她身边也没什么可以诉说的人。
从昨夜在主院出来后,顾眉就待在屋里没出来。
门不开,饭不让人送进去,更别说吃东西了。
里头悄无声息,这让映月如何不担心,怕出什么意外。
昨夜她们这些下人,在太子到来后,就被赶到外面候着,故而不知里头到底发生何事。
只知回晓月轩时,女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映月冲新来的宫婢映芳抱怨:“也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何事,谢家实在是太可恶了。”
有句话她不敢抱怨,那就是太子也很可恶。
要不是他们,自家女郎怎会如此。
就算是顾家最落魄的时候,女郎也不曾如此心灰意冷。
映芳昨日也跟着去了主院,虽被赶到外面候着,可她是武婢,耳力比普通侍女要好很多。
对于屋内的情形听了个七七八八,是知道里头的世子夫人为何闭门不出。
可她不能和映月说,只是安慰道:“莫要担心,也许少夫人只是想多睡一会。”
映月不信,若是想多睡,为何门也要锁了。
定是发生了她不知道的大事。
屋外映月和映芳的交谈,顾眉听得真真切切。
她坐在榻边的脚踏上,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
昨夜贺兰宴抛下一个大雷后,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谢文望着她,好似挣扎不已,许久才坚定道:“眉眉。这一晚折腾了许久,累了吧?回去好好的歇着。其余的都不要多想。有我在呢。”
顾眉再如何眼盲,相处多年,也是有些了解谢文的。
这些看似坚定的话,正是昭显他内心的阴暗。
不论是谢文还是靖安侯,他们都动心了。
欺骗了她那么多年,却还能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说着恩情。
那么,将她双手奉上的事,又怎么会做不出来呢。
还有贺兰宴,她原以为答应与他有私情,不说能得他的帮助,也该安静沉默。
结果呢。他大喇喇地跑到侯府来,当着她的面,提出那样不知廉耻的要求。
顾眉想得出神,不论是谢家,还是贺兰宴,她都不会让他们如愿。
晓月轩主屋的门,在傍晚时分,终于再次打开。
门边守着的映月见门开了,立即雀跃地道:“少夫人,奴婢让人送饭食上来可好。”
顾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好似一天都没吃东西。
不过她摇摇头,“映月。你也累一天了,去歇着吧。让映芳进来侍候我梳洗。”
听说要叫映芳来侍候,映月瘪了瘪嘴,可看到顾眉的脸色,她将多余的话咽回独自里。不情不愿地叫了映芳过来。
顾眉盯着映芳看了片刻,她才静静地说:“我知道你可以和你的主子联络。让他来见我。”
映芳也不推脱,利落地回应:“女郎放心,奴婢定好好地传信给殿下。殿下说过,这半年内,若是女郎有难,对殿下有所求,让奴婢传话即可。”
呵,半年内。
等到他不再眷恋她的身子,两人不用再维系这段不体面关系时,就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东宫府邸。书房里。门窗开着,外头风不断地席卷进来。
“殿下。侯府那边传了消息过来。顾女郎让您去见她。”侍从将收到的讯息转呈。
贺兰宴坐着纹丝不动,抄着手中的经书。
许久,桌案后的人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抽了帕子将上头的墨迹擦拭干净。
“孤这几日没空。手中的经书还未抄完,还有好些琐碎的事都并不曾完成。回了吧。”
侍从大惊。
从前没有顾女郎的召唤,殿下总是巴巴地闯入她的闺房。
如今明确有邀,殿下竟推拒了。
贺兰宴将沾了墨汁的帕子扔到水盆里,冷冷讥笑:“不过是她的手段而已。”
她巴巴地让人送信过来,还不是想问他昨夜在侯府的事。
他可不是她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若不是对他有说求,她怎么会派人送信来。
仿佛洞悉了顾眉的想法和目的,眼里隐隐露出一丝讥讽与嘲弄。
侍从转身就要出去让人传信,只离开前嘴里嘟囔着:“顾女郎到如今粒米未进,也不知会不会更难过。”
贺兰宴端起茶盏的手一顿,漫不经心地问:“粒米未进?听到那个消息,就令她那么难过伤心?”
侍从停下脚步,心头嘀咕,怎么能不伤心?都要被当做礼物送给旁人了。
也是顾女郎孤女一个,换做旁的人家,碰到这事,还不闹个翻天覆地。
“映芳送来的口信里,的确说过顾女郎很伤心。不仅如此,嘴皮都咬破了。”
贺兰宴放下茶盏,“啪”的一声,“还说了什么?”
侍从瞬间怔楞,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映芳还说了什么。”贺兰宴眸色暗暗。
侍从脸上露出一丝异样,“并无其他。”
贺兰宴不信他,叫了那接信的侍卫进来再三确认,这才面色黑沉地坐在桌案后,抿着茶,久久未语。
不是刀山火海都不怕的吗?现在又来找他做什么。
一杯茶饮尽,再斟满时,已近亥时,贺兰宴终于搁下茶盏,起身。
沉声吩咐侍从道:“让人备马。”
外面黑峻峻的,这时候为何突然要出去。
侍从只是略加思索就明白太子殿下要去哪里。
大概还是为了顾女郎吧。
默默叹了口气,吩咐外头的仆人去备马。
然而,还没等贺兰宴上马时,府门前来了一辆马车。
停下后,车帘被挑开。
十指纤纤,白净细腻。
随后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车门边。
脸被兜帽遮了一半,看不真切。
第44章 急什么
马车前的人将兜帽扯下,露出全部的容貌。
肤白体瘦,乌发红唇,有一种超脱的得天独厚,端庄秀丽的气质。
只是红唇一角有些残破。
顾眉在映芳送出消息后,思忖片刻,布置了一番,从侯府的角门来见贺兰宴。
以她从前对贺兰宴的了解,就算她送了消息,贺兰宴不会见她。
最起码今他肯定不会去见她。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只是她没想到,贺兰宴此刻是一副要出去的样子。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还是……顾眉压下脑海里的念头。
“殿下要去忙什么?臣妇有正事,说几句就走。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贺兰宴没想到会突然过来。
眼前的人如此娴雅正经,浑然不见前几日在他卧榻上那颤抖心痒的模样。
握着缰绳的手动了动,面不改色地:“孤刚刚回府。”
说着,他不疾不徐地将手中的缰绳扔给身后的侍卫。
侍卫本在看到顾眉时就惊诧的眼神,这会更是瞪大了眼,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应了声“是”。
接过缰绳,眼睁睁地看着贺兰宴转身进了才刚出的门。
原来贺兰宴不是出门,而是刚回。
那他是否收到她要见他的消息?
顾眉摇摇头,把刚刚脑海里的那个荒唐的念头再次压了回去。
贺兰宴的性子让他做不出这个时候去见她的举动。
她站在原地没动。
贺兰宴负手走在前头,没听到声响,立即回转身,轻抬下颌,孤高冷傲地问:“不是说有正事?那还不进来。”
顾眉此刻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她想见贺兰宴,想质问他为何要那样做。
若是谢家父子真的将她送到东宫,那她算什么。
可她也知道,除去自己,并无其他东西可以说服贺兰宴收回成命。
顾眉抬眼,望向身前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发现对方不知不觉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她忽地停下脚步,站立不动。
突如其来再次停下的脚步让贺兰宴惊诧地回头看过来。“怎么了?”
在贺兰宴的注视下,顾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殿下……脚程太快了。”
她根本跟不上腿长脚长的贺兰宴,她也不想显得太弱势,于是故意停下吸引贺兰宴的注意力。
然而贺兰宴洞悉了她的想法和目的一样,眼神乌黑清冷,充满侵略性。
他踱步走到顾眉跟前,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捏着顾眉的下巴端详,“呵……还赖上孤了是吧。”
顾眉微愣,又微恼。不过是让他走慢些,何至于用上“赖”这个字。
然而还没她虽说什么,就觉视野一转,浑身悬空。
贺兰宴竟将她一个打横抱起来。
她一只手抱紧他的脖颈,一只手握着他衣襟。
口齿含臊,结结巴巴:“殿下……我不是……”
她怎么也没想到,贺兰宴回直接抱起她。
贺兰宴定定注视着前方,淡声道:“抓稳。”
顾眉窝在他怀里,如珍珠柔润的耳尖,染上一层绯红。
到了室内,贺兰宴将怀中的人放在绣凳上,只是微微一垂眼,竟看到微微散乱的衣襟下,那比远山更饱满的东西。
各种绮思,尽在不言中。
“想对孤说什么。”他放开手,退到一旁,随意地拨弄了两下桌上装饰用的鲜花。
顾眉也看到自己的衣襟有些微的敞开,侧着身子拉了拉,听到贺兰宴的问话,转过身来。
“殿下在谢家为何突然提出那样不要脸的要求。我已答应与你有私……你却言而无信。”
“这就是你来这的目的?”
贺兰宴目光扫过她唇上的残破,忽而又问,“你疼吗。顾姩姩。”
顾眉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他是问她唇角疼不疼。
她抬手抚过唇角的伤,“这伤还不是拜殿下所赐,若殿下遵守诺言,我如何会这样。”
贺兰宴忽然抚上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是吗?那孤是不是还要赔偿一二呢。”
顾眉微微撇开脸,不想被他碰触到伤口,淡淡道:“不然呢。殿下就那么喜欢找寻偷偷摸摸的刺激吗?”
和她有私情还不够刺激,还要让谢家父子把她送过来,做禁脔吗。
什么时候那个性子疏阔皇孙,如今世人高高在上的佛子,竟还有如此偏执的爱好。
贺兰宴却不让她撇开脸去,将她的脸掰向自己,拇指压上那道伤口,似哼非哼,声音多了丝亲昵。
“那还要感激姩姩啊。是你让孤喜欢上这种刺激,谁叫你是别人的妇呢。”
他还在笑,声音听不出生气。
但顾眉浑身紧绷,总感觉接下来大事不妙,尤其是那双看着她的眼。
果然,他笑意一敛,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你上门来了。那孤就好好的赔偿你。”
顾眉微微歪过去头,嘴唇抿得紧紧的,并不想理会他。
说什么赔偿。
只要他莫要再和在谢家那样提些不要脸的要求,就阿弥陀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