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您的一番情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如今……”
顾眉委婉地拒绝,“不好耽误旁人。”
实则她本就不可能答应,与谢文和离,与贺兰宴有过那样的过往,她就不曾想过要嫁人。
豫章王世子很好,他如此坦诚,是个很好的人。
那就更应该远远地看着就好。
豫章王世子收了手中的折扇,一本正经道:“我知你是不会一下喜欢我的。不过没关系。我愿意等你同意。”
他双眸明亮如星,定定地看着她:“若是女郎有再嫁之意,还请第一考虑在下。”
若是换个人,许是会一头栽进这双美丽的眼睛里了。
可顾眉只是微微抿唇一笑。
静一元君看着顾眉,心里越发唏嘘。
这孩子,不怨不诽,通透懂礼,实在是个难得的。
从前只想着将她留在身边护着。
如今倒是觉着可以为她找个靠谱的夫家。
否则大好年华,蹉跎在道观中,实在太可惜。
就算豫章王世子这里成不了,总还有其他的人家。
故而,她朝豫章王世子眨了眨眼,道:“翠微观住着有些腻。这些日子本君就带着弟子和我的忘年小友住在旁边的公主府。”
静一元君作为先帝最小的妹妹,最受宠的皇女,公主府比旁的几个姐妹的府邸还要阔大。
豫章王世子与她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各自的心意。
顿时十分真诚地同静一元君道了谢:“多谢元君,您的心意小的明白。”
从静一元君与豫章王世子打眼色起,护国大长公主就沉默下来。
她听出两人的话,觑了一眼贺兰宴。
贺兰宴见顾眉毫无反对意见,顿时将桌上的帕子抓在掌心,揉成一团。
顾眉能明白静一元君的关心,她答应要一直抄经书,就算她想找借口不留下都不行。
她只想着,不管如何,始终对豫章王世子保持距离,不应答他的请求。
按照豫章王世子爱玩的性子,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会知难而退。
豫章王世子神态堪称轻松,他朝贺兰宴拱手:“今日、本该殿下选亲,不曾想……”
他丝毫没有做戏,带着笑意,“殿下,觉着这门亲事如何?”
贺兰宴眉眼都没变一下,很安静淡漠地:“你的亲事与孤何干?”
只是,他又皱眉:“阿臻,非孤多事,你身边不乏佳人为伴,何必再惹风流债。”
豫章王世子则是面色沉凝:“贺兰怀信,往前是我乱来,往后,我若是在乱来,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贺兰宴一口无名闷气堵在胸口。
第89章 收你做女儿,怎么样
这会两人已经走到前院的月洞门处。
豫章王世子看了下左右,收起折扇,一只胳臂搭在贺兰宴的肩上:“我们从小到大的交情,我再问你一句,你须老实回答我。”
贺兰宴侧目,一根手指将他的手臂推开。“讲。”
“你当真是对顾女郎无意了,对吧。”
贺兰宴淡漠地问:“你何意?”
豫章王世子被他问得一笑,随即道:“不瞒你说。从前她是你喜欢的人,我当然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但如今时过境迁,她别嫁和离,你无意于她,那我就不必顾忌了。”
他见贺兰宴神色平平,又将手臂搁到贺兰宴的肩头。
“我知你是如何想我的。她与别的女子不同。我心里有数,不敢胡来。”
又是解释又是赌咒。
他叹了口气,不顾贺兰宴将他的手甩开。
“不过你今日也看到啦,我被拒绝了。未来如何还未可知呢。”
豫章王世子唉声叹气地,一会问贺兰宴从前他都如何讨顾眉欢心的,让他传授一下。
一会又想着,府中的那些侍妾得散了才好。
贺兰宴不露一丝异样地瞥了眼唉声叹气的豫章王世子。
“你当我是何人?时刻将从前记挂在心上?想要娶自己想办法去。”
豫章王世子笑了起来:“你自然是不沉溺在过去的,你可是自带佛性的佛子。”
贺兰宴垂眸,眼中无风无浪,却让人想到那不起眼的沼泽地。
瞧着无害,却满是杀机。
“反正你要娶是你的事,和孤无干。”
贺兰宴撇下豫章王世子,穿过月洞门,去了公主府前院。
豫章王世子见他大步走了,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慢悠悠地跟上去。
只他才刚迈步,就看到不知何时,静一元君带着顾眉还有两个女冠正从他们身后经过。
他免不了叫一声,引得前头离去的贺兰宴停下脚步,往这边看了眼,随后又面无表情地拂袖离去。
豫章王世子也不管他到底如何,此后好几天,每日都会去静一元君的府中。
有时带上一框莲蓬,有时又是几朵荷叶包着两只鸡。
虽每次不一定都会见到顾眉,但也不会吃闭门羹。
这几日豫章王世子苦追佳人,贺兰宴却因为同陛下说暂时不娶妃而被陛下责罚抄经。
东宫府邸。
贺兰宴抄着经书,听着青山禀报外头的情况。
“豫章王世子最近天天去静一元君那里,次次都不空手,有时顾女郎会将他送到大门前。”
他瞄了一眼贺兰宴,没反应。
青山放下心来。
看来自从那次殿下让他去送东西给顾氏,应是要了断的意思了。
真是谢天谢地,多亏了殿下迷途知返,不然他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让殿下不再沉迷顾女郎的美色里。
就这么断了。
他道:“殿下。盯着顾女郎的人,是不是可以撤了。不管香的臭的,都不用禀报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试探着出去寻人吩咐。
可等他吩咐完了再回来,桌案前那个抄经的高大郎君,都不曾抬起头来。
他好像万般不关心,对顾女郎也是真不在意了。
许是抄经太过专注。
这日书房里的宣纸用得极快。
没多会太子殿下就让人重新送了一刀新纸进来。
在内城住下后,顾眉也是整日跟在静一元君身旁。
换了住处,修行却没有断。
这日下午,她午间歇息后,照例去静一元君所在的厢房抄书。
静一元君坐在蒲团是昂打坐,突然问道:“你果然不想嫁人了?”
顾眉点头。
“为何?”
顾眉只以为她这样问是为豫章王世子探话,于是实话实说道:“不嫁。”
“若是元君看我顺眼,将我收在身边,做个正式的修行弟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静一元君心虚气短,觉得这个话风有些难改口。
索性也不问说这个话题。
“听说这几年都是你在照看两个侄儿。”
顾眉点头。
“你那后娘病恹恹的,也管不了多少,那你带孩子辛苦吗?”
顾眉觉得还好。
这些年,在谢家虽不好过,但侄儿们的也给了她很多乐趣。
静一元君望着她,突然唏嘘道:“瞧着你对侄儿的态度,你对孩子也会很好的。”
“既如此,为何又拒绝阿臻的提亲呢?”
顾眉无奈,怎么又绕回到这个地方了。
她面颊滚烫:“元君。你竟是个热爱做媒的。”
静一元君拖腮靠在小几上。
“我这些日子,看你越看越顺眼,我反正也没孩子,若是你后娘愿意,想着要不收个女儿玩玩。”
这话着实是让顾眉受宠若惊。
她知道这几年她的性子并不讨人喜欢,跟在静一元君身边的初心也并不端正,更多的是想着能够留下,借着元君的势来庇护侄儿们。
见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静一元君摆摆手,安抚道:“你家帮你养得这么如花似玉,我白得个女儿,是我占了便宜。”
她拍了拍顾眉的手,“你且慢慢想着。”
这天夜里,顾眉从静一元君的院子退出去,洗漱后,就倒在卧榻上歇息。
静一元君要认她做女儿这事,让她感受到久违的被喜欢,被呵护。
顾家没了后,她照看王氏,照看两个侄儿,又要与翟氏周旋,说不累是假的。
可她不能倒,必须稳稳地立在那儿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
面对元君的善意,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去接了。
想着,陷入到睡意当中。
只是,她感觉自己榻边好像来了个人,坐在边上盯着她。
她想要睁开眼问对方是谁。
为何要偷偷潜入她的卧房。
这里是公主府,应该不会有登徒子闯入。
可下一瞬,她又感觉到有人随意对她动手动脚。
好似故意不让她通过嗅觉去闻来人的气息。她的鼻子被宽厚的大掌蒙住。
她挣扎着要去踢他,然而脚踝被人攥住,轻轻地摩挲着,一直蜿蜒往上。
“还敢踢孤?”
贺兰宴?
他怎一声不吭地就来了。
明明说过要了断这份情的。
还给她送角先生。
她睁眼望向身前高大的身影。
她想要透过这个人的面皮,看看他内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如何心思叵测,高深复杂,又说话不算话的。
她挣扎着要挣脱他的钳制:“你的用处也就是和角先生一样,如今我可用不上,你快走。”
第90章 扎向心尖的刀
顾眉实在没想到贺兰宴竟敢偷偷潜入到静一元君的公主府来。
且不说静一元君修行之人的身份,就说公主府并不是空的,依然有建制在的。
巡逻的侍卫一个不少。
每隔三刻钟就会有侍卫经过。
贺兰宴怎么敢!
顾眉心中的焦灼与愤怒,不亚于当初顾家被抄的那刻。
眉目如画的佛子,攥着她的脚踝,拇指摩挲着娇嫩的肌肤,慵懒不乏威严地直视着她:“孤难道还比不上那一匣子的角先生?”
这个女君,实在是太过可恶。
在她心中,他的那些力气还有技巧,那些贴心的抚慰与柔情,还抵不过那些死物。
顾眉严词拒绝:“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胡来的地方吗?贺兰怀信。你要是敢乱来。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讲得可真是让人心里火苗越烧越旺。
“呵。顾氏女。豫章王世子的提亲给你底气了是吗?”
“你若是不抵抗,孤自然不会乱来。”
恶劣的佛子坐在卧榻边,背对着不远处的宫灯,身影如山,笼罩在顾眉的面前。
顾眉怎么可能不反抗呢。
明明是眼前的人写下那些断绝私情的话语。
遇到事更是好像陌生人般,切割得清清楚楚。
有什么脸面让她不要反抗,从了他胡来?
更何况,和豫章王世子的提亲有什么关系。
她的脚踝被压制着,并未东单,始终看着他。
贺兰宴同样在看着眼前,沉默的,年轻的女郎。
似笑非笑间笃定她会靠近一般。
顾眉也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带着怨气,慢慢地挪动着身躯,慢慢地撑起,靠近后,依偎进宽阔的胸膛。
贺兰宴那样的运筹帷幄,笃定非常。
顾眉微抿着唇,趁着恶劣的佛子,松懈下时,抬起一直蜷握着的手。
好似凶兽露出它的獠牙般,将磨得尖锐发亮的铜簪朝那肌理分明的胸膛扎去。
尖利的獠牙朝敌人撕咬而去,眼看就要将猎物的皮肉撕咬下来。
猛地,顾眉的手被紧紧握住。
惊慌之下,对上漆黑的眼眸,凌厉,如一口吞噬人的深潭。
她的力气怎抵上一个成年郎君。
更别说还是教导她这手技巧的郎君。
贺兰宴早就看穿她的不寻常。
挪动的手,看似在用力,不过是在摸簪子罢了。
她以为旁人会看不到。
就这么恨她,甚至起了杀心。
贺兰宴紧紧地盯着顾眉。
“你想做什么。嗯?”
说着,手上握着那嫩滑肌肤越发用力。
顾眉脚踝被拽着,手被捏着。
好痛。
她回道:“你口中从无半句好话,还如此戏弄于我。怎就不能恨你?”
为什么这样高高在上,清冷如仙的佛子,他玩弄起人来毒辣狠心。
一声冷嗤后,“你喊吧。”贺兰宴命令她喊外面巡逻的侍卫进来。
顾眉不信他敢这么为所欲为,没有一丝忌惮。
静一元君作为先帝最小的妹妹,如今陛下的姑母。
外人也许不知道,可顾眉知道,皇帝很敬重静一元君。
若是静一元君捉住贺兰宴的把柄,以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和护国大长公主那样包容贺兰宴。
她果然如贺兰宴要求的,张口就要喊,唇被两根并起的指头压住。
刚刚睡梦中那种被手掌蒙住的窒息感又扑面而来。
她揪着贺兰宴身上的衣裳,直到衣服都抓的发皱了,她的脚踝应挣扎被抓红了。
那清冷如仙的佛子,这才慈悲地收回手指。
顾眉哑着嗓子,“你怎如此喜爱潜入妇人的闺房。你做的事和你的父亲有何区别。不过是个狂妄粗俗之人。”
“你又和夺了兄长之妻的皇帝有何两样。”
今日之前,谁敢相信这是顾太师教导出来的那个京都明珠说出的话。
她简直是毫不留情地在佛子的心上狠狠地扎了几刀。
顾眉报复性地说完这些话,心里无比畅快。
可面前高大的郎君却沉默下来。
攥着她脚踝的手缓缓放开,在她唇上狠狠压过的手垂在身侧。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只,本以为贺兰宴会怒气勃发,会口出恶言,或者拂袖离去。
然而,良久。
就在顾眉都能听到自己呼吸声,反省自己的确说得太过时。
沉默的佛子终于开尊口。
“你说的对。孤的确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话音漠然麻木。
“你还想说什么?”嗓音清冷。
顾眉试图从他脸上看出愤怒,恼火,奈何什么都没有。
她撇开眼,望着帐顶,“被人羞辱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尊贵的殿下该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