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宴根本懒得听她在说什么，高大的身躯直直地站起来，光影落在她的脸上。
“你想要嫁给豫章王世子？不要做梦了。你大约不知道，当初豫章王不是没对那至高的宝座起过心思，被你的父亲阻拦了。”
“你想想，有什么仇恨比这个更深重？”
说完，高大背影，陡然离去。
留下惊愕的顾眉，独自躺在卧榻上。
她看到高大的身躯，孤寂地走出去。
她听到门外，好像有熟悉的声音，恍惚是跟在贺兰宴身边的那个青山。
“……殿下选妃不成，娘娘揪心，特意安排了些年轻貌美的婢女来服侍殿下。如今就在东宫候着，等着临幸，殿下这就回去？”
顾眉听了听。
没有任何来自贺兰宴的回应。
只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眉望着帐顶，对于贺兰宴抛来的消息还有些震惊。
她自然知道先帝很是看中父亲，君臣之间亲密无间。她也知道父亲在先帝去世前，肯定被托付些什么。
可到了最后，他却得罪了皇帝，被下了大狱。
豫章王比贺兰宴的父亲景升太子年纪小一些。
也正因为如此，当年才是景升太子上位，豫章王被封了王。
她有些不相信贺兰宴说的，父亲有那么大的权利吗？能够否决豫章王上位的事。
或者，是先帝给了父亲一些东西，让群臣信服的东西。
顾眉刚刚和贺兰宴的拉扯间，头发散乱，这会披散在肩头。
这一夜，是个无眠夜。
次日，顾眉醒来时，就听说王氏来了。
顾眉有些诧异，上次见王氏是在翠微观，这次她并未告诉王氏她来了内城。
那王氏为何会找上门来。
待看到陪同王氏同来之人，顾眉脸色顿时变得不好，原来如此。
第91章 欲盖弥彰
静一元君虽暂时住在内城公主府，但并未抛去修行之人该做的事。
早晚课一日不落，经书也时常翻阅。顾眉自是随着她一道。
门口下人来传信说王氏来时，顾眉正好抄完一页经书。
本以为只有王氏一人，却不想，竟看到是谢文陪她一起过来，甚至还有顾家的族老。
王氏看到顾眉，一脸惶然。两位族老面色凝重。
顾眉问道：“母亲，不是让你在庄上好好歇息吗？”
王氏闻言有些慌乱，揪着帕子：“眉眉。族老们说要上门看看你。”
顾眉沉默。
当年太师府被抄时，顾家其他房人人自危，再到之后，要不是父亲给族中捐了太多的东西，想必他们这一支早就被逐出顾家族谱了。
这几年，族中对她娘俩和侄儿们也是不闻不问。
现在忽然上门，非奸即盗。
果然，还不等顾眉让人上茶，就听其中一位说道：“五娘。顾家没有和离妇，你贸然与谢世子和离，可曾禀明过你母亲，禀明过族中。”
“王氏。你说。”
族老严声呵斥。
王氏慌乱地摇头，又点头。
这欲盖弥彰的模样，让族老们更加不悦。
“五娘。你不仅不孝于母，更是败坏宗族的名声。顾氏一族几百年的清誉就被你毁于一旦。族中是万万容不下的。”
王氏面色惨白，抓着顾眉的手：“娘知你这几年很难。可你到底为何要同世子和离呢？”
“不管世子是什么错。今日他也陪娘一起，来接你回府。”
“眉眉。不论如何，当年都是世子帮着咱们度过难关。你不该如此忘却恩义。待会收拾一下东西，娘送回侯府。可成？”
明明和离书已经签下，王氏说要送她回侯府。
若是她真的回了侯府，那她算什么呢？
正妻？还是谢文纳回去的妾？
作为正妻，她在谢家都得不到尊重，做妾还会落得了好吗？
境况只会越来越差。
听到王氏说要送顾眉回府，族老的神色缓了下来。
约莫还想着要给顾眉个下马威，只冷声道：“五娘，不是我们非要做这个恶人，逼迫你，而是顾家几百年的好名声不能毁与你之手。”
“当初你父亲的事，已经让顾家苟延残喘，可不能再让你把顾家打到泥地里。”
族老咬咬牙，把下半截也说了个明白。
“若你非要拿着和离书单过，不回侯府去，也不用出家修行之类的，直接求个清白名声干干净净地去吧。”
“否则，就用宗族刑杖杖毙你这寡廉无耻的妇人。”
这个去，不是离开京都。
而是让顾眉自我了断。
顾眉看着族老们一唱一和，王氏惨白着脸，沉默许久，方垂眸道：
“族老们说顾家几百年的清誉不能毁于五娘手。那可曾想过，顾家还有清誉名声可言吗？”
“当初父亲落难，顾家撇清关系，可知道旁人是怎么看顾氏吗？”
顾眉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开口为自己辩解的。
那样不过是与族老门对上，最后给自己加上忤逆宗族的名声。
但此刻靠着王氏根本没用，更别说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谢文。
顾眉若不想被推着送回谢家，就不得不开口。
果然，顾眉一开口，族老眉头一皱，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敢如此忤逆顶撞于宗族！”
“王氏。如今顾家可不是只有五娘一个人，还有你的两个孙儿。宗族是绝对不能出这等下作和离妇。”
“否则旁人只会说顾家教女无方，将来别说其他女孩，就是男孩的亲事都别想好。”
“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王氏捏着帕子，满眼惶恐，眼眶红红的，哀求顾眉。
“眉眉。回去吧。那和离书到时去衙门销了，到时你还是谢家世子夫人。”
“你要为你两个侄儿考虑啊。”
王氏的哀求，让顾眉心中很是难受。
顾眉看向一侧坐着的谢文，面色比上次还要难看，也瘦了许多。
姿态却是笃定的，分明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只能乖乖地跟着他回去。
“在侯府这五年，对我多有侮辱，且谢世子分明是心有所属，又何必强求于我？”
“顾氏从前的确是没有和离妇，那就从我顾五娘这里开始。”
“无论宗族是否支持我，我已经同靖安侯世子谢文清和离。”
“我不会再会侯府。”
两个族老眼中尽是怒火，“你敢。今日你不回侯府也得回侯府。否则，宗族就把你们这一支移出族谱。”
“眉眉。你回去吧。我是你的继母，你可以不管，可你两个侄儿怎么办？让他们无宗无族吗？”
王氏瘫软着滑下椅子，差点就要给顾眉跪下。
“母亲……”顾眉吓了一跳，连忙要将王氏扶起。
可她的手臂一搭在王氏的手腕上，就被王氏狠狠地掐住。
“眉眉。娘求求你。回去侯府吧。好好的世子妇不做，为何要自甘下贱和离啊。”
王氏的话狠狠地刺中顾眉的心。
自甘下贱。
这是个多么眼中的词。王氏用在她的身上。
从进门起，王氏可以说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身上，那么多年，对她没一句重话。
她只以为，不管如何，王氏总是会赞同她和离的。
却不想，她的态度是这样的。
她看着王氏，平静地问：“母亲。若是谢世子做了对不起女儿的事，这才和离。你还执意要女儿回谢家吗？”
王氏眼神慌乱地闪躲片刻，捏着帕子擦拭眼角泪水。
“谢世子难不成还和你有杀父之仇？无非就是妾室女人的事。”
“再说，哪家儿郎没有几个女人。你有正妻的位子不就可以了吗？”
她紧紧地掐着顾眉的手，长长指甲在娇嫩的肌肤上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越是如此的逼迫，顾眉的神色越是坚定。
她好不容易离开谢家，又怎么会再次回到牢笼？
“今日不管是谁说，我都不会回去做谢家妇。谢世子。你如此的逼迫于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和离的缘由，你心里清楚。若是再逼我。别怪我翻脸无情，将你的那些事抖出来。”
盯着顾眉坚定的眼神，谢文将手背负到身后攥紧拳头，冷声道：“你抖出来又如何。男欢女爱，哪个男人没有？”
“再说，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有外心呢？”
第92章 报仇
谢文说的，顾眉在心中已经设想过千万遍。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谢文将她当做是和素心公主偷情的挡箭牌。
如今他们的私情连皇帝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在她面前含含糊糊。
若是为了得到某样东西，大可不必如此。
谢文略带教训地冷淡问道：“就算是有人帮你证明，那又如何。”
场面僵持间。
门外进来两道身影。
是静一元君来了。
若是在翠微观，或许顾家的族老和谢文都不用行俗世的礼。
可这里是静一元君的公主府。
几人都不敢违也不能违，纷纷上前行礼。
王氏放开顾眉的手，垂眸站在几人的身后，连哭声都没了。
“眉眉这孩子不错，本君很喜欢。”
一句看着随意的夸奖，让几人面色凝重下来。
见众人木头人一样站那儿，静一元君笑着道：“本君想收了眉眉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元君。今日我等前来，是为了家务事。元君不在红尘中，对这些琐碎的事定是没兴趣的。”
族老眉头一皱，气愤不已地打断静一元君的话。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收了顾眉做弟子。
静一元君面无表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更何况，本君的话都没说完，尔等如何知道我想做什么？”
两个顾氏族老，面色变得铁青。
其中一人道：“臣等斗胆问一句，元君乃方外之人，红尘之事还是少参与才好。”
静一元君甩了下拂尘，“若是本君今日就要管这事，又如何？”
族老心中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静一元君再怎么样，她还是大长公主，是皇帝陛下都要敬重的姑母。
他们就算有怨言也只能放在心里。
“并非我等非要逼迫于她，实在是顾氏几百年的清誉……”
族老艰难地说道。
“哈。顾氏有清誉吗？本君怎不知道？顾氏的清誉不是当年顾唯栋一人撑起的吗？”
“没有顾唯栋的顾氏算什么东西。有几人在衙门任职，是几品？作奸犯科之事有几起……”
静一元君的话，打的顾氏族老面如土色，纷纷朝王氏打眼色。
她是顾五娘的母亲，出面管教，谁能说什么。
王氏早就收到族老的眼神，她起初沉默不语，后来看到谢文深沉的眼神，拧着帕子开口。
“元君。眉眉这孩子叨扰太久，妾今日是想带她回去，一家人在一处，就是吃糠咽菜也是快活的。”
静一元君捋了捋拂尘把手上挂着的如意结，呵呵一笑。
“是吗？不是要把她再往火坑里推吗？”
一直未曾出言的谢文面色暴涨，再无方才的笃定。
他隐晦地看了眼王氏，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办法，若是不成，他就真的无法挽回顾眉了。
王氏被催促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见几人无话可说，静一元君下了逐客令。
“我很喜欢这孩子，也不嫌弃她叨扰。她就先跟在本君身边。至于其他歪七扭八的心思，还是歇一歇为好。”
“对了。刚刚本君听到说要将她逐出宗族。正好，等着你们逐她出族，本君就收她做女儿。”
众人一时僵呆住了。
好像被一个天雷击中，王氏睁大眼睛。
若是顾眉做了静一元君的女儿，那还怎么被她拿捏在手中。
她张了张嘴，细声细气地说道：“眉眉何德何能，做元君的女儿。只如今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求她如何，就想一家团聚，她也许久没看她的侄儿们了。”
顾眉也是被静一元君的话给惊了。
没想到她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她做女儿。
如王氏所说，她何德何能。
“送客。”静一元君端坐着，声音不高，但非常威严。
这里是公主府，众人不敢造次，于是只能面色铁青地跟了出去。
王氏走前还想再和顾眉说几句，被妙远给拦住，着人送到门前。
顾眉没想到谢文会一再的上门来纠缠。
她感谢过静一元君就回了院子。
路上，她对映芳说：“我要报仇。”
谢文觉得她是笼子里的羔羊，随意喂点枯草就能让她咩咩叫，也能随意地将她宰割。
可是，羊也是有脾气的。也吃肉的。
她要把谢文对她的算计，一点一滴地还回去。
他不是怕暴露与素心公主的私情吗？那她就让这个暴露在人前。
映芳沉默地跟在顾眉身后，“女郎要做什么？需要奴婢做什么？”
顾眉笑了笑。
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做什么呢？
很快，就给顾眉等到机会。
眼看端午即将到来，静一元君干脆就等到端午过后才回翠微观。
顾眉日日跟在静一元君身边，抄经，吃饭，睡觉，日子一天天往外溜，竟有几分岁月绵长，时光静好的味道。
四月底，皇后寿辰，邀请朝中三品及以上的大臣与女眷进宫参宴。
静一元君当然是被邀请的行列，要进宫，自然要带上顾眉。
只是，进宫后，顾眉没想到，这竟还是个为贺兰宴选妃的宴。
宴席开始前，进宫的闺秀们纷纷为皇后献歌舞，为皇后庆生。
其实，这是各家闺秀扬名的大好时机。
若是被皇后看中的姑娘，日后说不定能入宫为妃。哪怕做不了妃子，得了赞赏的姑娘能够做王妃之类的也很满足。
顾眉看到素心公主出现在宴席上。
原本谈笑风生的素心公主飞快地与顾眉对视了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
顾眉缓缓地整理了一下衣摆，安静地坐在静一元君身旁。
各位贵女献艺后，纷纷去了御花园赏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