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臻面对这样一位难以撼动的,如山岳一般的老人,忽然明白当初先帝要把东西交给他。
同时也明白父亲这么多年的无奈。
想要拿到东西,偏生遇到个硬骨头。
“顾伯父。你可以试着信任我。或许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呢?”
顾唯栋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敲门声,响起下人急切的低语:“世子。王爷那边发现人不见了。如今正想办法从猎场往回赶。”
贺兰臻沉默片刻,转身对顾唯栋说:“请伯父恕罪,我现在还不能放你出去。这里虽小,但绝不会有人对你不敬。比在父亲那里日子会好过些。”
说完,缓步出了密室。
背影消瘦又挺拔,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决绝。
行宫里,贺兰宴可以抱着顾眉耍赖。可是皇帝和朝臣却是炸了。
这次的刺客幸而发现的快,若是没发现,混到秋狩的队伍里来呢?
那后果简直不能想啊。
再说太子,可是储君啊。虽说如今皇帝正在壮年,太子上位还很早。
倘若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局面根本无法想象。
皇帝心里简直要呕出血来。
贺兰宴还好是伤了点点,若是重伤或者死了,也不知该如何被朝臣腹诽心寒。
他的确是想贺兰宴死,但绝不是这样的时机下。
其他对于贺兰宴的刺杀,皇帝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会他是绝不容忍。
当即吩咐下去,要严查刺客的来历。
谁知查来查去,竟然查到靖王的身上。
靖王都懵了,跪到皇帝跟前喊冤枉,直说自己没做,不仅如此,还将所有事都推到贺兰宴身上。
皇帝见他东拉西扯的,顿时气狠了。
抓起御案上的玉玺就砸了过去。
靖王被刑杖的伤还没好,又添额头上的伤,头破血流地跪在地上呜咽。
皇帝再也看不得他,命令他在秋狩结束前都不允许出大殿门一步。
靖王本就虚弱,如此当场昏厥过去。
贺兰宴借着受伤的缘由,推去一切的差事,就连去校场选人的差事也交给旁人了。
一心一意地在屋子里养伤。
一袭白色僧袍,轻轻地拢着,广袖翩然,慵懒地靠在床头,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气势。
顾眉顾念着他伤还没好,这两日都是睡在外头丫鬟守夜的小床上。
每次醒来,都在里屋的卧榻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人就算有几分余毒没清干净,可身子骨绝对是好的。
贺兰宴一想到顾眉说改嫁的话,就恨得牙痒痒。
“顾姩姩。你最后一次的三日醉是在什么时候?孤如今病着,可帮不了你。你怎么办?”
他咬着牙问。
顾眉根本没想到他都这个样子了,还挂念着她三日醉发作的事。
顿时面颊泛红,“殿下也知道自己病着,那就好好地养着吧。我自能照顾好自己。”
贺兰宴却不满她这样敷衍自己,忍无可忍,“你怎么照顾自己?”
顾眉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屋外映芳恭声道:“太子妃。豫章王世子来了,想要见您。”
第218章 靖王
顾眉听到说贺兰臻要见她,惊诧了一瞬,下意识转过身去看贺兰宴,只听他冷幽幽的嗓音。
“他来做什么?”
顾眉起身,“你先歇着,我去看看。”
贺兰宴心里不痛快,跟着起身,“孤同你一起去。说起来他这个侍卫做得很不称职,前几日也不知跑去哪里,都没在祖母身边侍候。”
顾眉听他说起也算公务的事,不好拂了他的意,跟着他一起出了里屋,往外头走去。
贺兰臻站在院中,望着远处,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暗潮涌动。
他从父亲手中将顾太师给劫了出去,当日还有一伙人也摸到那个庄子,只不过慢了他一步。
父亲将顾太师捏在手张红,就是为了拿到想要的东西,这么多年,起先也折磨过顾太师,有一次都差点死了。
许是顾太师骨头太硬,让父亲无计可施,杀又杀不得,看着又闹心。
人在他手中,贺兰臻也在犹豫着,该如何处置。
他不想父亲拿着顾太师对顾眉实施威胁,想到这个,他心中又有些不快。
可若是将顾太师放回去,若东西真在他手上,那必然是便宜了贺兰宴,他心中又有些不悦。
他想起密室里顾太师那虚弱的样子,缓缓地吁了一口气。
他不能让顾眉就此失去父亲,但他更不能容忍有人拿这个要挟她。
日后不管你她知道了会是怪他还是厌他,他都是在帮她解决麻烦。
贺兰臻在心中想着。
顾眉陪着贺兰宴一起出了屋门,就看到贺兰臻站在院中长长地叹气。
贺兰臻求见的是顾眉,贺兰宴在廊下停了步,目光淡淡压下去,看向贺兰臻。
“阿臻。你来了。”
“殿下伤可好些了。”贺兰臻微笑,来前就已做好准备可能会碰到贺兰宴,真见着了,心头却有些不自在。
他的手心攥紧,缓缓背到身后,声音却是笑的。
“臣来求见太子妃,是想让太子妃同去一个地方。”
他的神色淡淡的,似乎没有任何挑衅,平静温和,又是那样随意。
顾眉呼吸顿时一窒。
贺兰宴眼底也是瞬间结了冰,缓缓地看向贺兰臻。
去一个地方?
他听出贺兰臻的确是想要顾眉和他去一个地方,但他也真是聪明,妄图用这样的模棱两可的话激怒他。
贺兰宴微微皱眉,他并不想顾眉陷入难堪的境地。
微笑着:“不知阿臻说的是哪个地方。是现在去还是稍后,可要带随从?”
他眼神掠过贺兰臻的袍角,带着微微的湿意,应是彻夜赶路的缘故。
从何时开始,他发觉贺兰臻慢慢从那个人人口中都知的纨绔子变得不简单起来?
他当真只是想带顾眉去那个地方,没有旁的目的?
贺兰宴沉思片刻,对顾眉说道:“说起来,你也没有好好地狩猎,孤如今手受伤,不若让阿臻陪你去猎场转转?”
贺兰臻漫不经心地,捏着背在身后的手:“我带世子妃去的地方是京都。不知殿下可否行个方便?”
顾眉见他说的越来越离谱,立即道:“不知世子有何事?可否先说一说,不能等到秋狩结束回京再说?”
贺兰臻摁了摁眉心,他也知道这样吓到顾眉了,又改了口,笑笑:“事的确重要,如今却不能告诉太子妃。那就等到回京吧。”
说完,他朝贺兰宴拱拱手,歉然道:“殿下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去猎场转转的差事还是殿下亲力亲为的好。”
随即又同顾眉颔首告辞。
看着贺兰臻离去的背影,贺兰宴面上依旧明润而俊秀,神情甚至称得上温和,只是当他眯着眼看向远处时,眼底有冰冷的杀意。
“去查一查世子不在猎场时去了何处。查仔细些。”
贺兰臻若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去了何处,踪迹必然掩藏的很好。
“世子并非不得体的人,忽然间邀请我和他一起出行,必然是大事吧。”
顾眉蹙着眉,还没想清楚贺兰臻如此做的缘由。
不过,秋狩回京后必然是能够知道的。
于是,顾眉后来见贺兰臻都没说起这事,也就随他了。
贺兰宴遇刺这事引起轩然大波,原本好些女眷会到林间打猎,发生刺杀的事后,也都歇了心思,只在看台上欣赏儿郎们的比武。
秋狩已经进入后半程了,从前几天,那些军中挑选出来的精兵已经集结,等着比试,最后胜出的就是魁首,奖赏丰厚。
从前每次秋狩得魁首的那个人,必然会受到赏识,也会因此平步青云。
只这一次,也不知哪里传来的风声,据说前三十名都会归到太子名下,与他一同去边疆。
这是众人起初无法想象的。
若是在京都入了东宫府邸,众人不觉着奇怪,总能往上走。
可若是去了边疆,沙场的确容易建功立业,可谁知会不会有命回来呢?
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困难差事,不能令皇帝失望,更不能得罪太子。
原本那些营中拼命出头想要赢得魁首的士兵,这会隐隐后悔,个个提不起劲来。
不过到底是军中行武出身,个个姿态俊逸流畅,如同矫健的雄鹰。
坐在顾眉身侧的妇人,面不改色的,“说起来这些兵士的那身腱子肉可真惹人馋。”
这次狩猎,皇后没来,但顾眉又不愿意同其他的嫔妃坐一块,故而都是单独的位置。
顾眉抿唇一笑,也跟着看向场内年轻的士兵,养了一会儿眼,起身去更衣。
看台视野极为开阔,看人的同时也被人看。
前方主看台上,有人就含着打量之色看着起身走动的顾眉。
靖王被刑杖的伤还没好透,就算坐着,也还是一阵阵发冷,汗津津的。
他的胸膛之下,一阵发闷。
从小,他就生活在贺兰宴的阴影下,一直到如今。
他这次被刑杖,可父皇根本就不曾看过他一眼。
贺兰宴不过受点点小伤,父皇流水般的赏赐送到贺兰宴那儿。
靖王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妒意,暗暗捏拳。
他才是真正的皇子。
伤不到贺兰宴,那其他人总不会一直那么幸运吧。
他看了身身侧的内侍,示意扶他起身,往更衣处走去。
第219章 拦住
行宫内地势阔大,比武台前的看台离更衣的院子有些距离。
长长的廊道,一望不见尽头。
已经入秋,天气暖暖冷冷,连雨也变得忧愁。
这会细雨珠突然掉落下。
雨一阵缓一阵的,没有伞,顾眉带着映芳也只能走走停停。
好不容易到了更衣的院落,不消片刻又绕出来。
只是雨依然没停,想着前头看台上的比武这会还没到真正精彩的时候,于是坐在廊道上的条凳上,望着雨花出神。
还有人在找父亲,看来父亲身上还有许多的秘密。
会是谁呢,靖安侯吗?
顾眉觉着不可能,靖安侯此次狩猎,从头到尾一直跟在皇帝的身边。
不对,谢文不在。
雨雾飘在脸上,打断了顾眉的思绪,她摸了摸袖笼,发现帕子不见了。
女儿家的帕子说重要也不重要,只无论如何不能随意地丢在外头。
有多少后宅妇人,就因为一些汗巾子手帕无故不见,最后被冤枉,乃至于丧命。
顾眉叫了映芳一同往后走,去更衣的院子里找。
哪知还没到更衣的院子,碰见一个身影。
红墙根下,一张阴沉的脸看着她,那一双眼带着打量的意味。
顾眉心头一凛,靖王怎么来这里了?
她从前与靖王就不睦,那时她是臣女,他是皇子,无法避开不见礼。
现在她是太子妃,是长嫂。顾眉只微微颔首,二话不说朝前离开。
顾眉不想同靖王有牵扯,靖王却不这么想。
“顾眉。啧啧。以为这太子妃是什么好位子吗?哎。算起来你大概需要三嫁。”
“到时本王倒是可以将你纳在身边。”
靖王过来是悄悄的,这会也不想泄露痕迹,不想旁人靠近,底下的人分散开来驱赶过来的人,他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侍卫悄然摸过来。
顾眉只觉着好笑,靖王是觉着自己挨了些打,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三嫁,纳妾,她唇角掀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王爷,你记住了。你在我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什么三嫁,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还做妾?我就算三嫁,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嫁的。”
靖王喉咙顿时哽住,本就虚弱的身体,这会是摇摇欲坠。
顾眉嫌弃地看了眼,“王爷还是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吧。”
哪个男子如他这般,和娇嫩的女娘一样,站的力气都没有。
顾眉并不想和靖王纠缠,却也不让弱了气势,只想着将他怼完就走。
靖王这会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轻轻一笑。
由侍卫搀扶着走到她的面前,眨眼道:“本王对自己很清楚。只是今日不管如何,你都会死在本王手上。”
他的面容你有些扭曲,咬着牙根蹦出来的话语。
“去。把好东西服侍我们太子妃吃下去,到时候将你关在隔壁男客的更衣处,然后引人来瞧。”
“到那时,你的名声就臭了。”
顾眉:“是啊。把我弄到男客那里去?到时候我的名声不仅臭了,就连贺兰宴都被强行带上帽子。”
行宫人这样多,这会却没人过来,想必靖王在前头设了障碍。
看来今日他必要置自己于死地,也不怕与贺兰宴撕破脸皮了。
漫天雨幕如同野兽张开巨大血口,要将这天地整个给吞下。
“王爷对我如此步步紧逼,想来是已经想好如何善后了?”
顾眉将心中的恐惧压下去,脑中飞快地转着,该如何才能将靖王镇住,并安全的离开。
靖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眼底凶光毕现,“你知道就好。若是你不反抗,就让你好过些。若是你反抗,可别怪本王。”
话说到一半,想起什么来,恶狠狠地,“要怪就怪你为何偏偏嫁给太子殿下。”
说罢,他叫身边侍卫将顾眉抓起来。
他的突然失控,让顾眉心中盘算好的方式无法继续。
这些天潢贵胄,总觉着捏死别人就和捏死蚂蚁一般。
顾眉在侍卫过来,朝映芳使了一个眼色。
映芳还没反应过来,就朝顾眉扑了过来想护住她,只是天不遂人愿,动身的那刻被靖王的侍卫拦住。
能让靖王这个时候带在身边的自然是好手,那侍卫不仅将映芳拦下,让她一时半刻无法脱身。
同时趁机手一挥朝顾眉鼻尖洒去。
顾眉脸颊上感受到他挥手过来的细风,一片粉尘,脑中忽然想到什么,马上闭住呼吸。
靖王身上有刑杖的伤还没好,肯定是没什么力气的。
若是映芳能够拖住侍卫,那就有办法了。
她不相信外头真的会一个人都没有。
不能坐以待毙,若真如靖王说的那样,到时候就真的完了。
她答应过贺兰宴一定会做好这个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