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妈妈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摆手说:“你太谦虚了,我在厨房闻见味道就快流口水了,哪里会差!就怕他们都要抢着来吃。”说到这里,才朝儿子们问道,“其他人到哪里了,还有多久能回来?”
向南松恍恍惚惚抬起头,回道:“妈妈,南溪跟朋友有聚会,大哥要加班,要是不等大嫂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饭。”
向妈妈生起气来,蹙眉怨道:“难得杨汐来一次,他们怎么个个都有事情,难不成他们比杨汐还忙吗?”
向南风不想看到妈妈生气,贴心说:“要不然,我打电话叫他们必须都赶回来好不好?”向妈妈撇嘴说:“等他们回来菜都凉了。算了,是他们没有口福。”
菜刚上齐的时候,菲仪也回来了,看见杨汐坐在向南风左侧,站在饭厅外愣了几秒。
落座后,才死气活声地说:“真是稀客。今天有什么好事情发生,能让大明星大驾光临。”
杨汐并不回话。
向妈妈笑着说:“杨汐帮我把朱媛赶走了。她特意前来告诉我,我自然要请她吃顿便饭,好好谢谢她。”
贺仪握着筷子的手一滞,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菲仪也是大为震惊,瞪圆了眼睛,满目怀疑神色。
向南风朝妈妈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找杨汐帮忙?”
“不是我找的。”向妈妈说,“是杨汐懂事,主动来帮忙。要不是她来告诉我,妈妈怎么知道她认识朱媛。”
杨汐这时候才扭过头来,朝向南风解释原委:“我是从沈宏吉那里听来的。上次去熊导剧组探班,机缘巧合下认识了朱媛。我也只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和她聊了聊,没想她立马就能同意,保证以后不会再跟向叔叔见面了。”
贺仪心下奇怪,哥哥的采风早就结束,朱媛不该会出现在剧组。并且那女孩行事坦然,目标明确,也不该听两句话就能改变主意。
看贺仪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向南风也不便继续问下去。菲仪却从远端放声问道:“你跟她都聊了些什么效果这么立竿见影。可不可以教教我们,怎么能几句话就让人对你言听计从?”语夹讥讽,并不友好。
杨汐却神态依旧,浅笑着回:“朱媛想让熊子谦给她演个角色,结果吃了闭门羹。我就向她提议,只要答应不再惹阿姨烦心,我可以给她介绍演戏的机会。有了正常赚钱的门路,她很难不同意。”
很难说杨汐是无意,因为她的话句句精准反驳了贺仪之前无计可施的说法。
可是杨汐怎么会清晰地知道在向家发生过的事情,贺仪只道责任归根究底还是在自己身上。
菲仪却看穿杨汐是在胡诌。不过那是贺仪该关心的事情。杨汐说谎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杨汐的意图。于是笑道:“你先前在公众面前和南风撇清关系,现在却跑来跟妈妈示好,你的心思还真是让人难猜。”
菲仪说得直接,向妈妈已然为杨汐心疼起来,埋怨菲仪说:“你别怪她,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闯荡,一定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现在她帮我也是因为南风的缘故,不然何必做这些事。你们吃了这顿饭,就不要再为以前的事情责怪她了。”
杨汐感激地朝向妈妈望了一眼,回头才对向南风说:“我这次说不定有好消息会带给你。有一部电视剧的邀约我正在考虑当中,剧中男主角是电竞选手,如果你有合作意向,我打算向剧组推荐你们公司来担任技术顾问,到时候可能会联合设计一款游戏,是个难得的宣传机会。”
菲仪讽刺道:“现在不怕别人会说三道四了?”
杨汐笑了笑,“我现在有作品傍身,不管这次能不能拿奖,今后的地位是稳了,舆论对我起不到影响。之前的确是我考虑不周,现在就当我跟你认错道歉吧。”她目不转睛地凝着向南风的侧脸,“你说过的,还是朋友。”
向妈妈在对坐帮腔,“儿子,你还不答应吗,杨汐多有心?”
向南风面上并无喜色,但态度却好转许多,含糊道:“你和人也在洽谈阶段,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现在说还太早。”
杨汐听他并没有一口否决,开心笑道:“八字那一撇只要我同意就有了。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点头,你愿意,我明天就可以联系片方。”
向南风只说:“让我想想。”
这顿饭贺仪吃得索然无味,无论是桌上的菜,还是席间的话,都让她如鲠在喉。但自己没有理由摆脸色给别人看,所以一直礼貌忍耐,笑容以对,直到回到卧室后,才敢放松一些。
向南风躺在沙发上,思前想后说道:“卿卿,杨汐的提议有点意思,我想答应她。你觉得呢?”
贺仪原本还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今天在商场上遇到的事,听他这样一问,心思便打住了。
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问她意见不过是形式上尊重而已。她也不愿意影响他的事业发展,硬着头皮说:“我没有意见。”
向南风也没注意到她话里的不情愿,高兴说:“我跟Gigi他们先通个气。”
还隔重帘(4)
电视剧的前期筹备工作陆续开始,向南风安排Gigi与剧组做联络,殷昊然驻扎剧组做技术工作。没过两天,杨汐就找上门。
她推开办公室大门,就朝向南风抱怨道:“我特意为你求来的机会,你派一个社恐来是什么意思?”
向南风坐在办公桌后面,眼神幽幽地望过去,“你是什么意思?”
杨汐双手拊撑在他办公桌前,居高临下说:“这次的剧组是动真格,他们会拍摄幕后制作的纪录片,到时候会和电视剧正片同期播放。我让你来,就是借机让你向公众释放人格魅力,你却派个社恐来打发我。”
向南风才搞懂她的算盘,轻笑起来,“我只用把东西做好就行,为什么要向别人释放魅力?我已经结婚了。”
杨汐心头一沉,脱掉外套,转身坐在办公桌上,翘着二郎腿,转头问他:“你为什么就是不知道要走捷径?别人要是有你三分之一的姿色,早就各个地方卖脸去了,你却藏着利器不用。向南风,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看脸?颜值就是王道,才华充其量是个加成,你卖东西不能货不对市,没有颜值的才华谁要看?”
向南风觑眼看着她,说:“昊然的长相绝对对得起你的观众,有什么问题。”
杨汐撇嘴,“单独看他确实不错,但跟你一比他就泯然众人。向南风,长这么好看也不是你自己的功劳,你为什么这么吝啬让人看。「甜蜜派对」你还要不要推呢,你不想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吧。”
向南风整理桌上的东西,一边说:“我找时间会去剧组探班。”
哥哥的剧组已经开机,贺仪到这周末才有时间去探班。今天碰巧韩施灏也在,奇怪的是朱媛真的在这里。
熊子谦带着贺仪去茶水间,二人独处的时候,贺仪才问道:“哥哥,朱媛怎么在这里?”熊子谦挑了根白桃味的冰棍递给她,“朱媛好奇我们是怎么拍戏的,我就让她留在剧组里看看。”
贺仪才明白,杨汐说朱媛找哥哥要角色被拒绝,是杨汐在撒谎。
熊子谦说:“卿卿,哥哥要出去开工。接下来是场雨戏,你就在窗口处看,淋湿了不好。”
熊子谦记得她的习惯。贺仪天凉了喜欢吃冰棍,越冷的天就越喜欢吃。也记得她不喜欢淋雨,一到雨天,就喜欢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她站在窗口,望着外面的人跑来跑去,恍然间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过了不知多久,一滴水珠,啪一声打在窗台上,她意识一闪,隐隐约约觉察到身后有人掩来。慢悠悠地侧转身去,才看见韩施灏站在身后,正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已经见过很多面了,但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很生疏。
韩施灏这人讳莫如深,贺仪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打算离开茶水间,找个无人的地方待一待。走到门口,却发现门打不开。她用力又拽了两下门把手,仍旧没有反应。
“这门又坏了。”韩施灏在身后说道。
贺仪回过头去,他已经走到窗边,倚靠在窗沿上侧头说:“之前就坏过几次,看来一直没有找人来修理。不用担心,门从外面能够打开,待会有人进来你就能出去。”
不想打扰剧组进度,贺仪不着急叫人,走回来找凳子坐下。
韩施灏也走到她近旁,坐下来就垂首问:“你好像有点怕我?”这句话没由来,贺仪只看着他,没有答话。她心里有太多烦心事。
看她水灵灵的眼睛朝自己看过来,没一会儿又转开去,他笑道:“有没有问题想问我?”靠回椅背,将汽水盖拧开,喝了两口。
贺仪不是怕他,是韩施灏的行事作风太过古怪,她不习惯和这样的人接触,自然显得有点排斥。可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贺仪见他主动提及,便不再犹豫,出声问道:“我可以向你打听杨汐的事情吗?”
“你是想问杨汐和朱媛的关系?”韩施灏直白大胆地盯着她。她不擅隐藏,见他知情,身体向后一退,朝他点了点头。
他说:“杨汐告诉我她有个人要讨好,让我把朱媛介绍给她认识。据我所知前后两人只见过一次面,并无深交。”
贺仪纳闷起来,既然杨汐并没有劝服朱媛,那她特意跑去跟向妈妈撒谎,是为了什么?
“你想知道杨汐的目的?”韩施灏痛快地将她心中所想挑明。
他直言不讳,似乎有心解惑。贺仪少了几分警惕,卸下包袱问道:“你能告诉我吗?”
“我已经告诉你了,”他眼睛里透着寒光,“她要讨好一个人。你不会猜不到她想做什么。”
贺仪心中一顿,面上却十分平静。
确实,除了讨好向南风,杨汐此举做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她不愿意细想,更不愿意往下想。
就像你被提前告知,会有人到你家里偷东西,而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来,什么时候来,来了到底能带走什么。你没法报警,也没法搬家,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所以贺仪才觉得多想无益,只会徒增烦恼。
韩施灏说:“子谦是我的朋友,杨汐是我的工作伙伴,我谁也不想得罪。但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其实你有办法……”
贺仪不解其意,他说:“你可以阻止电视剧的合作。将杨汐的欲望扼杀在摇篮里,大家就会相安无事。”贺仪本能反感。她不喜欢阻止别人,强加上自己的意愿。
又何况,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杨汐在意的人不是自己,否则不敢当面撒谎。这扇门,只有向南风能关上,不是她。
过了好半天,她才道:“朱媛不会再和南风爸爸见面,这个保证是真的吗?”
“据我所知,他们昨天晚上就在一起。”
他对答如流,一切消息尽在掌握。贺仪不由问:“这些事情跟你有关系吗?是你在配合杨汐,还是杨汐在配合你?”
他脸上挂着笑,“你为什么这么问?”
一切显而易见,他却故意逗她。贺仪反倒认真说:“杨汐堂而皇之地撒谎,我原本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因为只要我和哥哥求证,她的谎言就会被揭穿,但她好像没有这层顾虑。现在更让我奇怪的是,你似乎对朱媛和向爸爸的行踪了如指掌,也能轻而易举地猜出我心中的问题。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韩施灏咧开嘴大笑起来,贺仪却不清楚什么事这么好笑。只见他深沉的眸光在自己脸上转了两圈后,回道:“因为朱媛会听命于我。”
贺仪诚惶诚恐,不过旋即就明白过来,低头说:“其实一开始就是你把朱媛介绍给我哥哥认识的,所以那天见面的时候,朱媛虽然处处抬杠,却唯独没有反驳你的话。”
韩施灏赞赏道:“聪明。”
贺仪抬起眼来盯着他审视,想要看明白他的心思。可是韩施灏脸上始终罩着一层雾,她看不透他眼里的光,只好问道:“朱媛为什么会听你的话?你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吗?”他轻飘飘地说:“因为她说喜欢我,什么事情都愿意为我做。”
他身体里像是能散发出冷冽的风,一道一道刺得她生疼。贺仪站起来,离他距离远了一些,“朱媛是你安排的?”
韩施灏冷声说:“不是。我找人打听向林声的勾当,之后才和她有了接触。她说对我一见钟情,愿意被我利用,我就遂了她的意。”
贺仪停在原地不敢动弹,只觉得人心可怖。
假如这些事情都是韩施灏的计划,她不明白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揭秘,“你想做什么?你和向家有什么瓜葛吗?”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干涩。
韩施灏从冰柜里取了一支冰棍,贴心地递给她,慢悠悠地问:“你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他整个人都变得阴森起来,贺仪心里害怕,试图将房门打开,可是无济于事。
情急之下只好下意识往窗边走,期盼能被外面的人发现,却被韩施灏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去路。他像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她跟前,她穿不透,碍于力量悬殊,也不敢撕破脸面,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一边说:“我想坐回去。”他摇了摇头,语调轻快,“我觉得这样更好。”冰凉的呼吸打在她额头上,贺仪已经被逼到了墙边,退无可退,两人之间仅剩一步之遥。
转回头去,他并无忌惮,毫无顾忌地朝她靠近。随着轻薄的烟草味径直传入贺仪鼻腔,她浑身都不舒服,侧过脸去,出声提醒:“你这样让我觉得很难受。”
韩施灏粗重的鼻息,一阵一阵拍打在她细软的睫毛上,声音像夜晚的惊雷,轰隆四散开来,“原来你不是怕我,你是讨厌我……那该怎么办才好。你让我觉得很棘手。”
贺仪忍着怒气,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说:“我想要你和朱媛一样……”贺仪不明白他话里所指。韩施灏却眉头紧皱,眼神在她脸上打了一圈,语调深沉地说:“和她一样,喜欢我。”
她张开嘴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隔了半晌,才猛地一下回过神,一边用力推开他一边柔声说道:“抱歉,我性格认真没有办法陪你开玩笑。”
贺仪试图给他台阶放过自己,韩施灏却无动于衷,见她满脸恶色,心中的怒气呼啸着就要夺胸而出,把着她双肩往门上一撞,终于逼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望着韩施灏眼睛里喷薄而出的欲望,贺仪才终于看清楚,他不是开玩笑。
“请你放开我。”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善解人意。韩施灏却突然听话,收回手臂,将冰棍支到她跟前,说:“还知道害怕就对了。你把这跟冰棍吃了,我就放开你。”
又是一只白桃味的冰棍,贺仪接了过去,思考着他第一句话的意思。
韩施灏在门板上重重敲了三下,说:“杨汐这个人的野心,比我恐怖一百倍。”说完,门外就响起了动静。
贺仪回头看时,房门已经被打开。
他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以后你遇到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
还隔重帘(5)
回到家,她依然还想着韩施灏的话。
纵然摸不透他的心思,他的提醒还是有价值的,直觉告诉贺仪还有事情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