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爱人——林四多【完结】
时间:2024-02-20 17:32:59

  向南风摇头笑起来,露出一排皓齿,许是不习惯在人前这样笑,还抬手捂了几次嘴巴,缓了缓,才咳一声,说:“好了好了。那就算我求你,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他竟然会卖乖?
  贺仪不由得跟着笑起来。她昨天就发现了,自己会喜欢他。
  和心仪不同,她对长得好看的男人往往避让警惕,却愿意让向南风靠近自己。
  这种感觉很新鲜。
  只是,她不认为婚姻是刻板的利益共享。
  时代变迁下,人人都可以结婚,婚姻的内核也在随之改变。除去降低生活成本,扩大共担风险的池子,她希望婚姻还有思想的延续。
  对于婚姻,她没有排斥,也没有执念。只是如果一定要结婚,她希望两个人建构的家庭思想,能让后世子孙的处世态度更为豁达,能永远热爱,永远鲜活。那么,即便此生一事无成,也能没有遗憾。
  所以,光对待恋爱就十分谨慎的她,不可能一时心软就胡乱作答。思忖了一阵,她说:“今天我要工作,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向南风却也不着急,平和说:“没问题,只要你让我今天跟着你,叫我认识一下方贺仪也行。”
  贺仪到这时才完全弄明白,他昨天那句“今天先让你认识我”里的“先”,还有这层含义。
  “你在前面掉头,然后左转。”
  她忽然抬手,向南风疑惑道:“你有捷径吗?据我所知,那条路到不了你们学校。”
  贺仪抿嘴笑道:“我临时想起来,今天要去学生家里拜访。”
  她默认让他跟着,向南风便欣然接受指示,将贺仪带到了一家社区商铺。
  这是一家小卖部,经营粮油副食。收银台前站着一个打扮得五颜六色的中年女人,手里正在忙活。
  向南风关于工作内容一句也不过问,只在近侧旁观,时不时拿起货架上的商品瞄一眼。
  中年女人一见到贺仪,脸色立马沉下去。她忙着整理货物,口中不爽地说:“方老师,我真的没空招呼你,你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做吗?”
  这是第三次来,听她厌烦的口气多少也已经习惯。贺仪依旧是轻柔的语气,“徐东妈妈,我保证今天是最后一次打扰你。”徐妈妈狐疑抬头,听她说:“因为表彰会就在今天。”
  徐东是高一的学生,性情乖戾,有些行为问题。
  可这次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他大展身手,跳高、跳远连拿两枚金牌。学校成绩创新高,邀请了所有获得名次的学生家长到校,今天要举行表彰大会。
  贺仪不想让徐东在喜悦的时刻感受到的是亲情淡薄,加速自暴自弃,才会不厌其烦来当显眼包。
  徐妈妈语气里全是烦躁,“我跟你说过八百回了,我现在有老公孩子,我还去找他干什么?”
  向南风锐利的目光扫过去,徐妈妈渐渐放缓语气,客气了几分,“方老师,如果不是看你长得漂漂亮亮,我真的会把你赶出去。求求你放过我,我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想招麻烦。”
  贺仪是铁了心,也不管她爱不爱听,“你看看这封信。”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来,盖在订货单上,不让她做事。
  向南风也小小吃了一惊,心道她也会固执。
  她实在难缠,徐妈妈白眼一翻,不情不愿地朝纸上看去。只是眼神才刚接触到第一行字,整张脸就僵住了。
  向南风好奇将信拍下来,在手机上放大来看。纸上只有几段节选:
  我这一世最厌恶的人就是我妈。她是个贪财的荡妇。
  好在我身上只流着一半她的血,所以我才能做问题少年,而不是劳改少年。
  爸爸临死前还在苦口婆心地叫我好好做人,可惜我做不到。天注定,我一生一世都要辜负他。
  因为我的血天生就是肮脏的,怎么有资格做一个好人?
  除非我能把属于荡妇的血流得一干二净。
  向南风看不出贺仪用意何在,看着像是来劝说人的,行为却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徐妈妈低声道:“他这么恨我,你还怂恿我去见他,你到底居心何在?”
  她会生气,贺仪却脸见高兴,“照理说,我不应该私自拿信给你看,可是昨晚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徐东这封信,其实就是写给你的。”贺仪说,“他想要让你知道他还在恨你。”
  徐妈妈听不下去,“如果你就是为的羞辱我,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贺仪摇头。她却依旧烦心倦目,“那你为的什么?你为什么要搞这么多事?”贺仪拉着她的手,说得坚定:“因为徐东写这封信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劝你去见他。”
  向南风放下手上的小风扇,贺仪这番结论颇为有趣。
  斜眼瞥向徐东妈妈,她自然觉得是天方夜谭,“方老师你识字的吧?他骂我的话这么难听,你还说他想见我?”
  贺仪说:“他确实是想见你。如果他不想见你的话,不会时时刻刻都在心里恨你。陈太太,如果你还想修复母子关系,就应该庆幸,你儿子到现在还在恨你。”
  徐东妈妈态度抗拒,羞愤交加,整个人都红透了。
  贺仪话却还没说完,“不要等到 别人主动原谅,我们再去道歉。要是奢求时间的力量,等徐东懂事后自己原谅你抛弃了他,那时候,你是谁对他来说也就不重要了。陈太太你想想,是不是应该迎着怒火去讨好,才有和好的机会?”
  向南风被她一番话说愣住,她不仅漂亮体贴,还这么能说会道。可惜的是,他没将她话里的意思记进心里。
  徐妈妈呼吸慢慢安静下来。她听贺仪口口声声“徐东妈妈”的叫,一直很反感,此刻听她突然学着周围的人叫她“陈太太”,又觉得尤为刺耳。
  她没有名字,永远只能攀附着别人存在,终其一生,都不能为自己做一次决定。
  心里的委屈、愧疚、自责……翻江倒海。哽咽着问:“我现在去见他,能做什么?”
  贺仪走到她身侧,抚手在她背上宽慰,语气柔软又坚定,“你可以抱抱他,恭喜他,鼓励他……做任何你可以为他做的事。”
  徐妈妈显得十分迟疑,“可是,我现在……”
  贺仪明白道:“徐东现在不缺物质生活,他会出现行为问题,缺的是自爱和自我肯定, 奶奶和小姨帮不了他,只有你可以。只有妈妈的肯定,才能填上他心里的漏洞。”
  徐东妈妈变成了一只收起棱角的刺猬,细声说:“要是适得其反怎么办?”
  确实什么后果都可能发生。
  贺仪沉思了一会儿,无奈说:“我们只能做眼下看来一定是对的事,后悔是避免不了的,至少不要让这一刻有遗憾。”
  她说话有些不真实感,这种飘忽玄妙的感觉,令向南风如梦似幻,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带着圣光的神话人物,让他在鸡飞狗跳的物质生活里,呼吸到了片刻的宁静。
  徐妈妈到里间去整理面容,出来却焦急道:“可是今天谁来帮我看店呢?”
银海生花(4)
  “不行,”徐妈妈斩钉截铁道,“门口的货,必须马上贴价入库,否则下午我老公回来,没法跟他交代。”
  货物又多又杂,一个一个地数着入库,贺仪没有经验,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放心。
  正纠结处,一只手机横在了桌上。她抬眼一看,是向南风。
  他黑眸朝她目挑眉语,随后对徐妈妈说:“变个魔术,我三分钟就能帮你搞定。”
  贺仪伸长脖子,不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招。只见他问人要来订货单,拍了张照。
  又随手拣了几样货品,摆在桌板上,说:“我这个程序能自动将你的纸质订单转化成电子表格。只要再像这样把货品拍进去,就会自动计入库存,根本不费事。”
  他将手机界面翻转过来,对着二人,徐东妈妈果然惊奇地叫出声,“真神奇,还会自己显示价格。”
  向南风向贺仪显摆,侧首对徐东妈妈道:“这样你还不放心把店交给我们吗?”
  徐东妈妈欣喜道:“放心放心,放心死了。帅哥,你这个是什么软件,我能不能用?”
  向南风说:“这是我们公司新开发的产品。”贺仪心道,他倒是跑这来推销业务了,却听他紧接着说:“等上市后,我请方老师买了送给你。”徐东妈妈笑得开怀,“方老师,你男朋友真是又帅又有本事,你命真好。”
  贺仪来不及澄清,只忙着催促她快点出发。
  只是店里一下子就只剩他俩个人,徐妈妈的话还回荡在耳边,空气潮湿闷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她掩饰尴尬,问:“我们该怎么分工?”
  向南风早已经有了计划,“我先教你操作软件,过后你好去教别人。”贺仪回忆起刚才的话,“为什么是我要买来送给她?”
  “因为我想让你有面子。”向南风说。
  贺仪道:“面子,很重要吗?”
  他撇嘴笑道,“我当然不会跟你要钱,自然是送给你。只是,你为什么昨天那么大方,今天又变得这么小气了?”
  贺仪一怔,眼珠子转了转,才明白他是在说盒饭钱。
  一边把纸箱拆开,她一边回:“昨天也不是因为大方,只是情势所逼。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搞懂,为什么你们谁也没有提饭钱的事。”
  他们吃得太奢侈,她现在想想,还觉得有些心疼。
  向南风抿嘴偷笑,看她认真思考的懵懂模样,笑意就更甚,“我还是第一次见富二代心疼盒饭钱。”
  贺仪说:“我爸爸妈妈有钱,但我自己并不富裕,每天都是省吃俭用。”
  他点头,“那我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吃顿最贵的。”
  他的思维异于常人。通常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是说那我把钱还你吗?贺仪搞不懂他,岔开话题,说:“我们开始做事吧。”向南风却又变卦,“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坐在一旁玩一会儿。”
  他一副命令口吻,贺仪却不见气,因为屋子里太过闷热,她有点头晕。
  坐在柜台里面,她真的连打下手的活也不干,只是偶尔用扇子,给他送点清风。
  日头愈来愈烈,向南风脸上渐渐有热汗冒了出来。店里没装空调,唯有两台风扇能够指望。可吹来吹去尽是热风,根本去不了湿。
  看他皮肤发红,热得难受,贺仪从货架上取了袋湿巾纸,付完钱后,才递给他,“要不要擦一擦?”
  向南风说:“我没手了,你帮我擦。”话相当顺口,说完立马将头仰起来,等着她动作。
  贺仪愣在原地。
  他瞪大眼睛,催道:“你再不动手,汗珠就要流进我眼睛里去了。”
  贺仪才抬手撩开贴在他额前的碎发,一颗一颗替他将汗水擦掉。她并不习惯于这样的接触,以至于眼神没有聚焦。反观向南风却是一脸镇定,视线一刻不离地对着她的脸,欣赏她的窘迫。
  擦完脖子后,他指着手臂叫她继续。
  贺仪见他确实汗蒸得难受。手臂上的汗汨汨往外渗,停在青筋上,饱满晶莹,仿佛树枝上的晨露,想到他下车也不愿关掉冷气,一定是极度怕热的人,便也不再计较。
  可是刚擦完手臂,他脸颊上就又泛起汗珠,沿着下颌线,正往锁骨处流。她好事做到底,又扯过一张湿纸巾,朝他右边脖颈去擦。
  向南风坐在独凳上,贺仪站着,要轻微弯腰侧首才能看见脖子。她头朝右边一歪,手指刚碰上他的脸,向南风作怪心起,前臂一扣,就搂上她的腰。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但速度极快,将她往前一带。身体前倾着,本就重心不稳,她毫无意识就扑进他怀里。
  胸前热气在蒸腾,四目电光火石般擦过,只有鼻尖还有意识分离开,思维已经全部静止了。
  但她却奇迹般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他的注视。某种程度上说,向南风越来越专注的端视,反叫她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可很快,她就撑着他胸膛,迅速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向南风两腿夹紧,箍住她双脚,又将她带了回去。
  姿势有些难受,她不得不双掌附在他胸膛支撑,以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不生气?”向南风凝着她问。贺仪说:“我应该生气吗?”
  他手掌上的热气还停留在她腰际,寒潭般的双眸却将她的目光冷却了。贺仪一呆,不过只是一瞬,向南风就双目含笑地锁着她,嘴角也飞扬着笑意。他说:“晚上跟我吃饭吗?”
  距离太近,他的话甚至不是先传进她耳朵,而是先传进了她嘴里。贺仪避开眼神,强作镇定,才勉强把话说出口:“现在太热了。”
  她答非所问,向南风却放开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将风扇对着门外吹。走回来,笑意不止地说:“过一会就凉快了,你可以慢慢想。”
  地点定在“君乐轩”,是一家私人订制西图澜娅餐厅。贺仪陪着熊爸和妈妈来吃过一次,向南风果然选了最贵的地方。
  既是私人订制,那一定是事先预约好的。果然,一进到内堂,她远远地看见圆桌旁坐着两个人。
  那二人看见她,也难掩惊诧。
  还未走近,向南风就意味不明地说:“你没跟我说这里还有别人。”
  沈宏吉故作绅士,殷勤地帮贺仪搬开椅子,而后才回:“你也没跟我说过,你还要带别人一起来。”
  贺仪起先不料还有他的朋友在,现在听来才发觉,似乎自己才是那个临时来宾,自觉打扰,显得有些局促。
  向南风却云淡风轻地说:“她不是别人。”
  莫名的一句话,引得坐上的女生朝贺仪看来。
  沈宏吉站在贺仪身后,几串扑哧声,从头顶落到她后脖子上。
  她耳根有些发热,准备说句轻松话,一抬眼,对坐的女生无趣地耸了耸肩,朝向南风问:“碍着你了吗,那我现在就走?”
  杨汐嘴上生气,却不见行动。
  贺仪知道她的名字,是缘于在电视上见过她演的古装剧,先前以为她只是沈宏吉的朋友,这样看来,原来三人都是旧识。
  向南风斜睨一眼,似笑非笑,“今天又 不是我请客。”
  杨汐随即转脸向沈宏吉,跋扈道:“作东的,我能帮你作主吗?我今天不想和这个人一起吃饭。”
  两个人话里互相不待见,话外却又看不出发生了龃龉。贺仪自然明白,他们是在斗嘴玩笑。
  沈宏吉坐回右手边,讨好地说:“别管他们,我们聊我们的。你喜欢吃鱼吗,今天的主菜是鱼。”
  “吃鱼吗?”贺仪跟着重复了一遍。沈宏吉皱眉说:“难道你不喜欢吃鱼?那可怎么办?”
  “不是,我吃鱼。”贺仪摇了摇头。
  两人的对话不清不楚,沈宏吉却忽然哦一声,道:“你以为南风他不吃鱼。”
  想起昨天的盒饭,贺仪自然这样认为。
  沈宏吉看看向南风,又扭回脑袋来,眉目深情地瞧着她,“都说丑人多作怪,谁知道有人不丑也爱作怪,比小孩子还挑食。好比昨天,肚子饿得跟狼一样嗷嗷叫,也不吃你拿给他的盒饭,非叫Gigi把你吃剩下的那份给他拿来,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是不吃鱼,是手有问题,把刺给他挑干净了他比谁都能吃,是不是比皇帝还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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