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养崽日常——木子金三【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0 23:14:42

  杜长兰眸光一沉,忽的,对方起身朝窗边去,杜长兰瞳孔微缩。
  遭了,他进来后忘了给窗户重新落锁,不能叫书吏靠近。
  杜长兰腾出右手,从腰带扣里取出一枚杏仁,曲指一弹,静谧的府房倏地一声异响。
  “怎么回事?”望风的书吏忙不迭进屋,与府房内的书吏汇合。
  “在那边。”二人浑身紧绷朝声源去,然而来回寻摸数遍,别说人,连只老鼠都没瞧见。
  两人狐疑:“不可能啊,方才你我二人都听到声响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一人道:“这是什么?”他撅着屁股,在角落里摸出一颗杏仁。
  两人面面相觑:“不会是这玩意儿吧?”
  另一人道:“估摸是谁把杏仁放在架子上,方才被风吹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关上门离去,杜长兰阖上眼,并未卸下力气,心中数道:“5、4、3......1。”
  府房屋门被大力踹开,两个书吏如虎狼冲入,在屋内大肆搜索。
  然而除了被震起的灰尘,屋内空空如也。
  两人这才作罢:“原来真是我们多疑了。”
  两人陆陆续续离去,杜长兰又等了一会子,实在手足泛酸,这才落下。
  他又在府房内搜寻,只寻着零星痕迹,而后他从窗跃出,以刀片卡着窗缝重新落锁。
  杜长兰回去时,辛菱几乎在瞬间迎上来,眼泪汪汪:“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小的扮演您的时候,真是度息如年,像有一百根针在屁股底下戳我。”
  杜长兰面皮抽抽。
  辛菱小心翼翼换下官服,双手呈上,杜长兰换衣时,问:“期间可有人来过?”
  辛菱道:“郑同知来过。他隔着屏风模模糊糊看了个人影。莫护卫代为问答。”
  他揉了揉脸,“小的当时都如一块布扯紧了,背着屏风不敢动分毫。”
  莫十七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嘴巴开开合合,急得不行。
  杜长兰抬手止住辛菱的话头,对莫十七温和笑道:“十七想说什么。”
  莫十七:“大人,您查到了什么?”
  杜长兰脸上的笑意敛了,“一些腌H东西。”
  他系上腰带:“明日本官叫上一干人去周边巡查,看郑同知他们给本官怎么个说辞。”
  莫十七眼睛一亮,“我也去!!”
  有了目标,莫十七迫切希望明日早些到来。她却不知有的人,却盼着时间慢些走。
  城外三十里外的花娘子村,芳娘就着旧盆里的微弱猩火清点银钱,铜板敲击着老旧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少顷,她将铜板串好,叹了一口气,对上几双担忧畏怯的目光。
  大郎迟疑道:“娘,银钱不够赋税对不对。”
  他们家的地早被劝稻改桑,可本地蚕种和桑叶不行,养不出好蚕,自然卖不上价。秋收时衙差还要照旧收税,征徭役,他爹受不得这个气,与衙差起了冲突,打伤了人,一跑了之,留下他们孤儿寡母。
  他娘勉强维持生计,但今年别说填饱肚子,连税都交不上。
  那群衙差不是好相与的,一旦凑不上税,跪刀子打板子都是轻的,更有全家流放。
  大郎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妹妹,夏日里,他们穿着叠满补丁的小背心和短裤,踩着一双草鞋,那是他们娘就着明月熬夜编制。
  他们还那么小,可是已经一年多没沾过荤了,小脸凹陷,更衬得眼睛圆大。
  大郎咬咬牙:“娘,城里的黄地主之前看上我了,一直想买了我给小公子做小厮,他家出价公道,您…您就卖了我罢。”
  芳娘一瞬间红了眼,抱着大儿子连连摇头。
  一日为奴,往后没有莫大的机缘,便终身是奴了。
  那是个火坑,她怎么舍得。
  “再等等,娘再想想办法,娘想办法……”
  芳娘将儿女哄睡,行入院子里,环视四下。
  篱笆栏破烂不堪,她每日劳作,根本没有空闲打理。夜风毫无阻拦的在院内肆虐,她一身单衣,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鼻尖还能嗅到汗水与泥尘混合发酵的馊臭,她已经十来日没有清洗过了,难怪这么臭。
  芳娘抬头看着天上皎皎月辉,一时自惭形秽,这么干净的月光,却洒在她这即将脏污的人身上。
  可惜了。
  她低下头去,回了屋。
  月悬九天,何梦安眠。
  次日,郑同知等人却被新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人欲……周地巡查?”
  知事官紧张的瞧了郑同知一眼,屋外旭日高升,热意漫漫。屋内却死寂如冰窖。
  郑同知艰涩道:“杜大人,您刚上任,不了解本地……”
  “所以本官才要实地考察,以防底下人欺瞒。”杜长兰摆摆手:“行了行了,本官不是同你们商议,本官是通知你们,你们拨十来人跟上。”
第163章 养蚕人・三
  杜长兰大步朝外去, 绯红色的官袍勾勒出他宽挺的肩颈线,脊背挺直,不似文官文弱, 倒肖似武官。
  “郑大人, 这可如何是好?”“杜大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一干从属惊慌失措,扰乱了那背影。
  郑同吐出一口长气, 双手拢袖, 眉目半阖:“杜大人想巡察民生,就让他瞧罢了。”
  知事官闻弦知雅意, 上前对郑同知耳语一番,随后带着两名书吏从知州府后门匆匆离去。
  郑同知领着剩下属官前往大门, 杜长兰已经踏上马车, 郑同知几步上前,朝马车拱手一礼:“杜大人想视察民生, 不若从城外最近的村子挨个去, 这般也省时省力。”
  杜长兰撩起车帘,神情不耐, “本官凭什听你的?”
  这般直白的话令郑同知愣在原地,缓了缓,他意识到杜长兰说的什么, 才难堪的涨红脸。以至于郑同知脸上的纹路都被红通通的面皮掩去大半。
  但郑同知年过半百,从小小的书吏走到一州同知,心性不可不深。很快他面上过高的热度退去,郑同知镇定而谦卑:“大人教训得是,是下官逾越。”
  杜长兰放下车帘, 脸上不耐散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马车行驶,清亮的茶汤泛起层层涟漪,映出杜长兰模糊的脸,他撇了撇嘴:老家伙还真是能屈能伸。
  郑同知随后上车,黄通判递上热茶,意有所指:“年轻人不知天高,不知黄地厚,脑中除却一口莽撞热气,旁的也不剩什么,总有他们撞的头破血流的一天。”
  郑同知睨了他一眼,接过茶,不疾不徐的拨了拨茶沫,垂坠的眼皮也遮不住眼中的精光,“是驴子是老虎,总会知晓。”
  车轮骨碌碌行驶,传来颠簸之感,然许久未停。郑同知心中狐疑,掀起车帘一瞧,却见车窗外景物颇为陌生。
  黄通判立刻询问车夫,“这是去哪儿?”
  车夫同样茫然道:“回通判话,小的也不知。杜知州的马车去哪儿,小的就跟着了。”
  黄通判心中生出一股不好预感,叫住一名就近衙役,“你可知这是去往何处?”
  “传杜大人话,咱们去城外最远的聚银村。”莫十七抱着佩刀出现在黄通判跟前,将几人惊了个心颤。
  黄通判差点从车架跌落,有些尴尬的扶住车壁:“莫护卫,你怎么……”
  “我怎么听到了?”莫十七接茬,她扬了扬下巴:“我和大人年轻力壮,耳朵好使着呢。”
  黄通判和郑同知顿时如吞了苍蝇。
  莫十七哼了一声,旋身离去,高高的马尾在空中甩出一个跳跃的弧度,犹如春日枝头将将显露的春芽,生机勃发。
  饶是郑同知和黄通判平日不在意年纪,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莫十七身上溢出的旺盛活力,令人艳羡。
  莫十七离开后,车内寂静,黄通判张了张嘴,还欲对郑同知说些宽慰之语,可话到嘴边又止了。
  且不知是不是他们错觉,前面杜知州的马车似乎传来阵阵笑声。
  黄通判心中刚生起这个念头,见郑同知面如锅底,垂在膝头的手紧攥成拳。
  黄通判识趣噤声。
  然而与郑黄二人猜测不同,杜长兰并未拿他二人年龄私下笑话,而是同莫十七与辛菱说起旁的玩笑,逗得莫十七和辛菱乐出声。
  杜长兰知道这笑声传至郑同知耳中会演变成什么意思。他故意的。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杜长兰不信郑同知能一直忍下去。
  马车行过不甚平整的黄泥道,眼前出现村落。村头玩耍的孩童看见衙役,扭头就往村里跑。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家家户户提心吊胆,上年岁的老人拍着大腿,哭丧着脸:“天爷啊,今岁怎么这么早就来征税了…”
  家中存粮不够的,立刻遣人从村后小路向别村去买粮。一切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
  杜长兰在村头下车,聚石村的村长领着一干村民上前,欲向打头的捕头俯身行礼,捕头眼皮子一跳,借搀扶之势,领着人向杜长兰前去,高声道:“此乃新上任的杜知州,还不拜见。”
  村长苍老的面皮抖了抖,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俊后生,双腿一弯,却未磕到坚硬地面。
  杜长兰将人稳稳扶起,瞥了捕头一眼:“连位老人也扶不住,何捕头近来可是懈怠了?”
  何捕头连连解释,又是赔笑又是行礼。
  聚银村的村民瞠目结舌,往日在他们跟前趾高气扬的衙役,原来面对上峰也与他们无异。
  杜长兰打破僵局,道:“本官初来乍到,不解本地民生,便想着来转转。诸位不必担心。”
  村民们闻言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来征税的。然而脸上喜色未现,又添愁色。
  征税不过迟早,避不开。
  村长领着杜长兰往村里去,见左右屋舍还算完整,檐上瓦片光洁,杜长兰夸了几句,村长忙不迭应和。
  郑同知等人面色稍缓,然而脚步一转,视野变换,陈旧的篱笆破破烂烂,檐上草棚刺眼。
  众人有些尴尬,黄通判赔笑道:“一个村落有富有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信大人瞧瞧手指,也并非一般长。”
  杜长兰:“你说的也有理。”
  聚银村的村民或面露难色,或神色愤愤掩下头去。
  杜长兰将大半个村子逛的差不离,提出去田间瞧瞧。
  郑同知面色骤变,顾不得此前被杜长兰挤兑,上前道:“田间泥泞,又逢烈日,下官恐大人受累,不若在屋里歇息,下官令人去瞧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杜长兰拂开郑同知,大步朝田间去,然而田间见麦稻,反而是一排排桑树。
  杜长兰故作不解,沿着田间一路行走,他身量高,腿又长,疾行时旁人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郑同知及一干书吏平日里坐在府内,活计多在指尖,冷不丁在田间奔走,叫苦不迭。
  反而是上了年岁的村长带着一干村民跟在杜长兰身后。
  他们所过之处,连绵不绝的桑田,其间仅有几亩稻/麦田夹杂,孤零零,瞧着颇为可怜。
  终于杜长兰驻足,扭身问村长:“本官记得覃州并不以桑蚕出名,你们为何扬短避长,弃稻麦养桑蚕。”
  村长眼眶一红,心中委屈一时有了倾述口,刚要言语冷不丁对上郑同知阴毒的目光,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知州大人高高在上,今日来巡察不过一时兴起,他们的命脉终究是捏在书吏手中。
  村长苦笑一声,“回大人……”
  “郑同知与村长有仇?”明快清越的声音响在耳侧,村长下意识抬头,见到年轻的知州大人神情不悦对郑同知道:“没事儿你瞪老人家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村长使眼色,不准村长说实话。”
  乡间田野,人头攒动,然而周遭却无一人声响,唯有远方的风拂来,传来细细轻柔之声。
  郑同知被堵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大人说笑,下官岂敢。”
  “也是,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杜长兰明知故道,并对郑同知投以轻蔑的目光。
  郑同知双眸蹿出怒火,连气息也重了,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
  一干村民恨不得立即退下,不愿旁观知州与同知的争锋相对。
  然而杜长兰话锋一转,用一种晌午吃什么菜的随意口吻道,“本官估摸你们也是不懂种植被人忽悠了去,从即日起铲除田中桑树,不拘是种小麦,水稻,或是大豆都成,别栽破桑树了。”
  惊喜来得太快,一干村民如坠梦中,怀疑自己的耳朵。
  “大人不可,此乃上任知州的政令。”黄通判两句话将聚银村村民拉回现实,众人牙关紧咬,恨不得瞪穿黄通判。
  有耐不住气性的年轻人欲张口,却被更嚣张的声音打断,杜长兰看向黄通判:“那又如何,现在本官说了算。”
  黄通判哽住,仍不死心,“杜大人,府内书吏公务缠身,一旦桑改稻,又得重新登记,官府分不出多余的人手。”
  杜长兰:“那就再聘。”
  杜长兰扫了一眼人群:“村里认字的有无?”
  须臾,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从人群而出,黄通判率先道:“你可有考取秀才功名?”
  男子脸色青白交错,随后窘迫的摇摇头,准备退去。
  杜长兰开口道:“本官问你识字否,能否书写?”
  男子看了一眼黄通判,杜长兰也看向黄通判,倏地笑了:“本官今儿算是瞧明白了,这知州不姓杜,该姓黄才是。”
  黄通判眸光一震,连忙拱手:“大人恕罪,下官惶恐。”
  杜长兰哼道:“你惶恐甚?本官看你都快架空本官了。什么事都得经你黄通判一道手儿。”
  黄通判身形一个踉跄,差点跌下,被一双手扶住,郑同知道:“大人误会,黄通判只是想为大人分忧。”
  杜长兰不理会他们,挑了两个会认会写字的村民,叫他们登记。
  杜长兰想到什么,道:“你们此前未做过此事,不清楚格式,先跟上本官,之后回府将范本给你们。”
第164章 养蚕人・四
  杜长兰离了聚银村后, 去向不定,叫人摸不着头脑,黄通判有意询问, 又忆及短短时辰他和郑同知在杜知州面前闹了没脸, 心下气闷,遂别过脸去。
  左右知事官此刻应是带人打点好了, 不怕杜知州巡视。
  果然, 后面村子一见杜长兰来,村里锣鼓喧天, 齐齐相迎。村民们个个衣着体面,面带微笑。
  辛菱讶异, 同莫十七道:“这个村子看起来很富裕, 每个人都十分精神。”
  莫十七不语,她目光落在一个青年手腕, 大抵是匆忙间借的衣裳, 很不合身,腋下卡着, 身子和衣袖处都短了一截。
  青年大抵也知晓窘境,一边留意四周,一边退至人后。
  郑同知和黄通判对视一眼, 对眼见所见颇为满意。两人拢着袖,睨视众人,高高在上旁观杜长兰一举一动,犹如看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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