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养崽日常——木子金三【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0 23:14:42

  汤如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莫十七身上,对方正在安抚杜家双亲。
  杜长兰护莫十七同眼珠子一般,应是事事都与莫十七说了罢。
  汤如心有疑团,偏又无法向同为玄龙卫的同僚询问,只能自个儿瞎琢磨。
  忽的远风拂来,带来一阵凉爽,也带来淡淡的腐臭味。
  是那副棺木传来的,但内里却非杜长兰的尸身,而是另一具死囚尸首。
  汤如心下叹服,杜长兰当真心细如发,连死后尸臭也考虑到了。
  她看向不远处的四名玄龙卫,天子多疑,不命人瞧着杜长兰的‘尸体’下葬不安心。
  其中一名玄龙卫蹙了蹙眉,鼻尖嗅动,望向棺木时松展眉头。而后视线一偏,与汤如四目相对,微微点头。
  汤如沉默,她并没有领会对方方才的意思。
  罢了,不管了。
  没有辜嬷嬷唐嬷嬷那两个刁奴压制她,汤如很是松快。
  她靠着树根不知不觉睡下,只是意识昏睡前还在琢磨,杜长兰是如何封了气息。
  “行首,明荣县主睡下了。”商队副手轻声提醒,莫十七飞快瞥了一眼:“嗯。”
  副手面有悲色,“行首且宽心,咱们商队兄弟给你撑着,老爷老夫人也看重你,不会让你被欺负了去。”
  莫十七神情一缓,低声道:“多谢。”
  “行首客气。”副手与她话了一会儿,终于提出来意:“行首,眼下天这般热,杜大人的尸身恐是受不住。你看是否寻些冰块……”
  副手吞吞吐吐,唯恐令莫十七伤怀。
  谁能想到运筹帷幄的杜大人,最后会败在岭南瘴气之下,那般厉害的一个人化作一团腐肉。
  世事无常,哀哉叹哉。
  莫十七沉吟道:“抵达下个城镇买些冰块。”
  副手当即应下。
  适时,杜荷盛来米粥,白莹莹的饭粒间夹杂几颗红枣。
  “小婶,您也累半日了,用些东西罢。”
  莫十七接过饭机械地咀嚼,送入一颗红枣后,牙齿咬破枣皮,吸食米汤的红枣多汁迸溅,甘甜又带有一股腥味儿,莫十七眉头紧锁,欲强行吞咽反而更加作呕,忍不住吐了一地。
  “行首!”
  “小婶――”
  “十七。”
  汤如也从小憩中惊醒,众人将莫十七围成团,七嘴八舌的关切,商队的随行大夫支开众人:“莫围拢太过,行首透不过气。”
  随行大夫为莫十七号脉,少顷神情微妙。
  杜老娘急道:“老先生,我儿媳如何了?”
  随行大夫看了莫十七一眼,神情几经变化,最后悉数化为一声叹息:“行首她……”
  一群飞鸟惊起,林中骚动,打断随行大夫未尽的言语。
  莫十七心有所动,她抢先道:“我最近为长兰的事劳心劳神,日头又烈,是以身子不适,歇会儿便好。”
  随行大夫若有所思,也顺着莫十七的话应下。
  莫十七打发了众人,下午照旧赶路,夜深了她才秘密寻到随行大夫。
  “先生,可是我有身孕了?”
  “行首聪慧,老朽不敢隐瞒,行首确有三个月的身孕。”
  九天之上,月色泠泠,银白的月辉洒落,令她面色更惨白一分。
  “先生,你也知如今正在哀事之中,还望你守口如瓶,莫要声张。”
  随行大夫:“连老爷老夫人也说不得?”
  莫十七:“说不得。”
  随行大夫摇头叹息,“好罢。”
  随行大夫离去后,莫十七抚着自己的腹部,心中愁绪万千。
  “吾儿来的真不是时候。”
  “别听你娘瞎说,我儿来的正是时候。”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搂过莫十七的腰,落在她的腹部,杜长兰为妻子挡去大半夜风,柔声道:“十七,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害怕。这个孩子也一定会平安出生。”
  杜长兰又抚了抚妻子的腹部,“你娘一时想左了,爹娘都盼着你来呢。”
  莫十七又感动又好笑,“才三个月身孕,孩子哪里晓得。”
  “孩子晓不晓得,我也是这般想法。”杜长兰抚过妻子脸颊的碎发,颇为歉意:“辛苦你了。”
  莫十七摇头:“我不苦。”
  她紧紧握住杜长兰的手:“咱们夫妻一体,共进退。”
  杜长兰笑应,俯首吻了吻妻子的额头,莫十七忽而抬首:“白日里的飞鸟动静是你弄出来的。”
  杜长兰:“我见大夫支支吾吾,结合你呕吐症状,心有所感。咱们队伍里除了汤如,还有四名玄龙卫,若你有孕的消息传出,我担忧天子对你不利。”
  莫十七惊道:“圣上连一个孩子也容不下?”
  “不知道。”杜长兰道:“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我也不会拿我未出世的孩子去赌。”
  若嘉帝恨屋及乌,又忧杜家人借着杜长兰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与蕴哥儿重新联系,斩草除根怎么办?
  万事小心为上。
第228章 长兰北上
  杜长兰的“尸身”运回原籍, 择日下葬,一切尘埃落定。
  四名玄龙卫秘密寻到汤如,“事情已了, 我等归京。”
  汤如摇头:“不急, 我打算再瞧瞧。”
  四名玄龙卫诧异,但汤如坚持, 他们以为汤如是谨慎, “也好,你再观察些时日, 但有不对立刻传信。”
  汤如:“是。”
  次日四名玄龙卫悄无声息归京,汤如遥望四人离去的远方, 心中一片敞亮。
  她终于得到久违的自由, 连热浪都不再灼人。
  汤如整了整衣袖回到杜家。一路行过,村子里凄风苦雨, 杜家小辈为她打开院门, 不见杜家双亲。
  汤如询问:“爹娘呢?”
  小辈往正屋的方向指了指,汤如点点头, 回了厢房。
  小辈惊讶,还以为明荣县主会去安慰公公婆婆。
  哪里就用得上她安慰。明荣县主躺在床上心道。
  这一路归来,杜家双亲虽然神色悲苦, 但身形却并未如何削减,旁人只当是莫十七照顾有加,但汤如曾见过失去爱子的父母是何模样,当真是行尸走肉。
  杜家双亲更像是在人前做戏,因此大多时候都避着人, 旁人还以为二老伤心太过,不忍打扰。
  杜长兰必然与双亲提亲通了气, 他总是如此体贴周到。
  汤如莫名的有些羡慕莫十七,她还记得她故意当着莫十七的面,握住杜长兰的手唤“夫君”,杜长兰都能立刻找个由头抽回手,转而与莫十七十指相扣。
  不似宫里的妃子,再大的委屈自己往下咽,稍有不慎,落个御前失仪的罪名,轻则受罚,重则打入冷宫。
  杜长兰连一丝一毫的委屈都不愿给莫十七。
  可见这宫里的荣华,也并不是那么好得。
  汤如心里思绪万千,东一榔头西一杵子,也没个规律,她躺在农家的木板床上,吹来泥土混杂青草的清香,带一点浅浅的土腥。
  这一觉汤如睡的很不安稳,梦里他们所做事情被人揭发,二三十名玄龙卫对她围追堵截。
  “汤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主,还不受死!”
  “不要――”汤如从梦中惊醒,一头冷汗。
  屋外传来动静,有人敲门:“县主,用晚饭了。”
  汤如打开屋门,院里又添了几张新面孔,她不认得。
  奉山村的村民对她也很是拘谨,看见她后像模像样的行礼。
  汤如摆摆手,抬脚向堂屋去,莫十七看见她点点头,汤如也颔首回应。
  晚饭依然是清粥小菜,不见荤腥。饭后杜老爹叫住众人,开口道:“等长兰过了三…七,你们该如何就如何。”
  他又看向一脸菜色的小曾孙,“待会儿给康康蒸一碗蛋羹,放些肉沫佐着。”
  杜成礼大惊,“爷爷不可,小叔尸骨未寒…”
  “我是长兰的老子,我说了算。”杜老爹拍板,将此事定下。
  杜大郎心下感动,心道老爹疼他的孙子,也是疼他了。但随后又想到小弟身死,止不住涩意。
  那般鲜活的小弟,怎么就折在岭南了。
  初秋的夜风有些凉了,杜家双亲互相搀扶着扶了屋,杜荷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爷奶的步履仓促。
  老两口一进屋,立刻锁紧屋门,杜老娘轻声唤:“我儿,我儿。”
  杜长兰从梁上顺着柱子下来,杜老娘立刻摸了摸儿子的胳膊手儿,“是实的,实的。”
  每次杜长兰现身,杜老娘总要这般摸摸,摸到手中实实的,她悬着的心才能放下。
  无怪乎她,任谁参与扶灵,目睹棺木下葬,一群人哭丧,太过真实的场景也会令人恍惚。
  会不会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她太痛苦,所以才骗自己。但很快她就打消这个念头。
  “我儿,你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回家啊。”杜老娘心中苦楚,泪湿满脸。
  杜长兰环抱她柔声安抚,而后低声道:“我来是与爹娘说一件喜事,十七有孕了。”
  杜老娘眼睛一亮,杜老爹也颇为激动,“真的!”
  他一巴掌拍小儿子肩上,又恼又喜:“你小子不早说,十七可是好些日子没沾荤了。”
  杜长兰食指竖在唇前,对双亲说出自己的顾虑,而后道:“还望爹娘帮忙遮掩,莫要声张。”
  杜家双亲连连点头。
  一刻钟后杜长兰从窗户离去,围着村子绕了一圈,翻进莫十七的屋子,也是他从前住的厢房。
  家里屋子重建后,大体格局并没有变化。
  莫十七见他来,忍不住高兴,“长兰。”紧跟着又神色紧张。
  “放心,玄龙卫一早就撤了。”杜长兰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给。这可不是外面随便买的,是你夫君小火慢烤的。”
  莫十七眼睫一颤,蕴出一股热意,“这么烫你还揣怀里。”
  杜长兰:“我铜皮铁骨,不惧这一点。你快趁热尝尝,我知你孕吐,特意给鸡肉加了香橼汁,应是没那般腥了。”
  两人坐在窗前,月辉泠泠,烤鸡泛出腾腾热气。
  莫十七咬着鸡腿,外皮酥脆泛着甜香,鸡肉软嫩冒汁儿,没有一点儿腥味。她不知不觉吃了半只,回过神来面色微红。
  杜长兰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包清口的豆糕,“解解腻。”
  莫十七接过糕点,她这些日子事情繁多,平日也无甚胃口,整个人清减一圈,这会子倒是多用了些。
  饭后,杜长兰扶着她在屋里转悠消食,莫十七忽然低声道:“长兰,韩二公子那边当真没有问题吗?”
  杜长兰:“且宽心,韩箐此人秉性不坏,如今韩家欲翻身必得指望新帝,他曾见过我与蕴哥儿父子情深,有我在中间牵线搭桥,蕴哥儿登基之日便是韩家翻身之时,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肯的。”
  当日杜长兰诈死,便是令韩箐去寻医术贯绝的大夫,短时间内以银针封闭气息,瞒天过海。
  若换了旁人必然叫苦连天,不通当地言语,不熟当地势力,无疑大海捞针。但韩箐不同,他曾是上京有名的交际达人,从前风光时不拘身份结交海内,略通一点岭南语。
  短短半月之内还真叫他寻出这么一位老者,因此韩箐也是除杜家双亲和莫十七之外唯一知晓杜长兰诈死之人。
  莫十七心下稍安:“那便好。”
  大抵是从杜长兰诈死一事得到灵感,韩箐也打算效仿,从而改头换面,游走各个势力。
  夫妻俩闲聊故人,杜长兰对韩箐评价颇高,“当初五皇子若肯听韩家兄弟劝阻,未必无缘大位。”
  “长兰这话倒是因果推由了。”莫十七有些乏了,在床沿坐下,两条腿悬在空中悠然晃动。她哼笑道:“五皇子亲近红尘道人,疏远韩家兄弟,并非五皇子不听劝阻,而是他本质与红尘道人无异,两人相逢一拍即合。韩家兄弟能劝一时劝不得一世。”
  说着说着她不免感慨,叹道:“古往忠臣良将多矣,明主难寻。韩家兄弟从一开始就跟错了人。”
  话题有些沉重,莫十七口中也跟着泛苦,她又捻了一块豆糕吃着玩,每次小小一口,腮帮子鼓动,杜长兰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
  莫十七愣住,望向他眨了眨眼。杜长兰俯身亲吻,舌尖尝到一点甜意,“十七的嘴唇是甜的。”
  莫十七回过神来,脸色爆红,本能的拍着丈夫的肩:“你不要贫。”
  她羞愤道:“我与你说正事呢。”
  杜长兰顿时告饶,“是我不是,娘子见谅。”又拢着笑揽过妻子的肩,“韩箐他们现在弃暗投明,往后自有一番好前程,只是可惜了五皇子妃。”
  佳人已逝难再寻。
  莫十七指尖颤了颤,捧过夫君的手,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长兰,你之后打算如何?”
  杜长兰少见的迟疑。
  屋内静默,莫十七把玩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温声道:“爹娘这边我会照看,你且大胆去寻蕴哥儿罢,他比我更需要你。”
  “可是你有孕了。”杜长兰抚过妻子的腹部,那个小小的生命十分脆弱,需要他的庇护。
  莫十七拍开他的手,佯怒道:“你又小看我。我从前匪刀兽口下闯出来的,连戎人军营也去的,有的是一番力量,顾自己的孩子也不在话下。”
  杜长兰哑声,风动影摇,窗外的树影透过窗子投下一片云彩。
  杜长兰叹道:“我是忧你辛苦。”
  他搂过妻子,爱怜的吻在她的额头,轻声道歉,短短三个字激得莫十七眼眶湿润。
  她深吸一口气,仰首笑道:“长兰,孩子说明日想吃烤鱼,鱼腹里裹一点腌的脆脆酸酸的豆角,鱼皮烤的脆脆的。”
  杜长兰也被逗乐了,应道:“好。”
  夜渐深了,杜长兰搂着妻子入睡,男人胸膛传来的心跳声是最佳的催眠曲,莫十七渐渐陷入沉睡。
  次日天明她下意识摸去,却是一片空,一时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杜长兰原还想在村里待一段时日,但他得知严奉若入翰林的消息,便坐不住了。
  如同虞蕴一瞬间洞悉天子的意图,杜长兰也一瞬间明了。
  嘉帝是继除他之后,再除严奉若,拔掉两颗影响蕴哥儿极大的钉子。
  杜长兰思索许久,还是与妻子道出实情,莫十七闻言,默默给杜长兰收拾包裹。
  包袱里不过两套换洗衣物,两把短刀,火折子碎银铜板,以及一沓五十两面额的银票。
  她送别夫君,心中万般言语化为四字:“夫君保重。”
  杜长兰忍别妻子,一路北上。
  莫十七望着杜长兰离家的去向,满脸痛色。汤如不解:“既然舍不得,就别让他走。”
  莫十七摇了摇头,“大丈夫生于天地,当志在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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