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养崽日常——木子金三【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0 23:14:42

  严奉若慢吞吞收捡棋子:“若长兰是指兴平镇严氏学堂的严先生, 那我与他却是颇有关联。”
  “关联?”杜蕴眨了眨眼,下意识道:“奉若伯伯姓严, 严老先生也姓严,好巧……”声音戛然而止。
  严奉若将最后一颗棋子丢进棋盒, “严氏学堂的严秀才, 正是家父。”
  小孩儿不敢置信的瞪圆眼,看着眼前清冷却病弱的美青年, 回忆记忆里严肃板正的严秀才, 这怎么会…会是父子?
  杜长兰摇头笑道,“枉我自诩会看人, 却连如此浅显的关联都看不出。”
  杜蕴张了张嘴,心说他也没看出来,这怎么看的出来!
  杜长兰也是同严奉若接触几次才有猜测, 学堂里只见严秀才,却不见严秀才的妻儿。杜长兰直觉内里有缘由,可又不愿探先生和好友的隐私。
  还不如大大方方挑明了。
  严奉若吩咐小童:“茶凉了,你去厨下烧壶热水来。”
  小童犹豫,严奉若道:“去罢。”
  待小童行远了, 严奉若才低低轻轻道:“我娘出自本地望族――李氏,她自小习文, 腹有诗书又生的明艳动人。及笄之年,上门提亲者有十数家。然而同年夏日,我外祖母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竟去了,我娘为母守孝三年。”
  “原有的婚事耽搁了,她郁郁之下出门踏青偶遇我爹,彼此一见钟情,我外祖父虽觉我爹家境清贫,年岁略长我娘,但未及而立便考取秀才功名,是个进取的,遂允了二人婚事。”
  若如此,该是一场美满姻缘,但现实总是充满了俗气的油盐酱醋茶和鸡零狗碎。
  李氏喜诗文,喜山水美景,是一个心怀浪漫的女子,严秀才也是因此被吸引。
  李氏不主张头悬梁锥刺股,她认为念书该是松弛有度,莫将人紧坏了。所以每逢半月她拉着严秀才出游踏青,吟诗作对,两人蜜里调油,犹如一对恩爱鸳鸯。
  但严母一心想让儿子继续考取功名,认为李氏移了儿子性情,婆媳矛盾愈大。
  终于,有一日爆发了。
  严秀才的侄子偷进李氏屋中,叫李氏抓个正着,侄子心虚之下,大叫李氏打他。家中一顿大吵,严秀才左右劝不住,严母一气之下回乡,却不料途中大雨,严母丧命。
  一应严氏亲众指责李氏不孝不悌,枉为人媳,逼迫严秀才休妻,还有人欲上告。
  严秀才独自挡住一切,与李氏和离,然而那时李氏已有三月身孕。
  李氏愧疚婆母的死亡,郁郁寡欢,怀孕不足七月生下儿子,撒手人寰,临终前她亲自为儿子取名严奉若。
  严秀才收到李氏的信件赶来,终究没来得及见李氏最后一面。他痛苦之下想将儿子带回去,被李父阻了。
  既已和离,便无甚关系。
  严秀才退让妥协,换来定期看望儿子,后来他也继续科考,却无寸进,于是在镇上办了一家学堂。
  “我娘并不怨我爹。”严奉若叹道:“她在孕期写了很多信,藏在府里各处,有些叫我舅舅找到就收拣了,有些让我误打误撞找到了。那些字里行间,都是她同我爹恩爱的过往。”
  严秀才年轻时并非如今这般严肃板正,反而有些愣头青,却有别样的热忱,很讨李氏的喜欢。但也正是这样的性子,夹在婆媳之间,严秀才很难处理妥当。
  后来严奉若私下去寻过严秀才,父子二人去李氏墓前祭拜,严秀才静立许久,也不知是后悔还是旁的。
  这些年,严奉若的外祖父也故去了。他养在他舅舅身边,只是身子不好,便来庙里小住。
  严奉若讲完往事,小童也提着热水回来,不给杜长兰他们开口的机会,严奉若道:“天色不早了,你们要下山就快些罢,省得误时辰。”
  杜长兰颔首,抱着恍恍惚惚的儿子离开了。凉凉的山风掠过耳畔,小孩儿耳边似乎还回响他奉若伯伯清凌凌的声音。
  他仰起小脸望着他爹,下一刻紧紧抱住杜长兰的脖子。
  杜长兰驻足:“怎么了?”
  杜蕴软软靠在他爹肩头:“我好喜欢爹,喜欢娘一样喜欢爹。”
  忽然身侧草丛一阵异动,杜长兰抱着儿子迅速退开,黑影飞来,一条健壮的大黑狗咬着兔子朝杜长兰晃尾巴。
  杜蕴又惊又喜:“大黑,你好能干啊。”
  大黑的尾巴摇的更欢了,杜长兰无奈:“佛门净地,你…”
  他话没说完,大黑身子一扭,直冲山下而去,杜长兰嘴角抽抽:这狗成精了罢?!
  他们乘坐牛车回县,刚进县门儿就被崔遥叫住:“这儿呢这儿呢。”
  他大跑过来,刚要同杜长兰说话,却见大黑口衔一只山蹦子,顿时比出大拇指:“可以啊大黑,厉害!”
  崔遥蹲下呼噜大黑脑袋,狗尾巴都快转成风火轮了。
  狗就是很厉害,狗不但能捉老鼠山雀,还能逮兔子,快夸狗,多夸夸狗。
  一滴一滴涎水顺着兔毛落地。杜长兰撇开脸,眼不见为净。这只兔子绝对不准进锅。
  崔遥狠狠揉了一把大狗,才道:“你们怎么去这么久,快些,我在酒楼定了席面。”
  杜长兰他们进入酒楼,崔遥叫伙计将兔子处理了,杜长兰忙道:“烤个六成熟,些微撒盐即可。给狗吃。”
  伙计:“啊?”
  狗吃这么好?
  杜长兰仿佛知道伙计心声,“那只兔子是狗逮的,自然给狗吃。”
  伙计赶紧应是,再不敢腹诽。大黑骄傲的昂着脑袋,跟着大小主人上二楼雅间。
  其他人已经在了,成忱换下一身长衫,穿上劲装,整个人显得很利落。
  他笑道:“你们来了,我们刚点了一壶毛尖和两串冰糖葫芦。正正好。”
  成忱一扫之前的萎靡和颓势,起身对杜长兰抱拳:“长兰,多谢你为我指了一条明路。”
  他本以为他后半辈子都在柴米油盐中度过,没想到竟然还有翻身机会。
  杜长兰建议他去考武举。
  崔大兄帮他寻了两本基础兵书,成忱彻夜未眠阅看,虽然仍有不明之处,但他不再觉得痛苦枯燥,反而会单独摘抄句子,拿去问旁人。
  然,穷文富武。若走武举人的路子,花费就多了,成家的家底远不及崔家,很难支撑。
  杜长兰不甚在意:“想那么多干嘛,先练呗。活人还能被憋死啊。”
  至此,成忱最后一丝犹豫也无了。
  他这么年轻,有的是劲儿和精力,往前冲就是了。
第47章 各自奔处
  一场宴后, 杜长兰一行人与成忱分别,崔大郎在中间穿引,帮成忱在县里寻了一位武师傅。往后一应学习吃用皆在若河县。
  而杜长兰他们重返兴平镇, 继续在严氏学堂念学。
  然而没几日, 崔遥被崔家派人接走,翌日崔遥归来, 同众人欲言又止。
  厨娘被打发了走, 小院里只剩他们几人。杜长兰摩挲茶盏,道:“崔大兄应是使了法子, 将你塞进县学。”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崔遥神情复杂的别开脸。
  县学由官府设立, 以育人才。学生多为秀才, 仅有几个童生名额作为旁听。
  此前付令沂高调离开严氏学堂,另拜先生, 也不知后来如何运作, 竟又去了县学。
  如今县学里仅剩两个童生名额。崔大郎一番运作后得了来,崔遥占一个, 剩下一个崔家兄弟俩不知该给谁。唯恐坏了友人间的情分。
  崔遥将事情原委道来,小院一阵静默,杜长兰笑道:“我不喜规矩重的地方, 你们略过我。”
  杜蕴拽紧他爹的袖子,唇瓣轻抿,他爹是府案首,说什么县学也该有他爹一席之地,但他爹却不去, 分明是为着他。
  小孩儿挫败的低下头,下一刻领子一紧, 被杜长兰提溜起来,杜长兰悠悠道:“想太多会长不高。”
  小孩儿还是萎靡。
  众人面面相觑,崔遥道:“抓阄罢。一切尽看天意。”
  三张纸仅一张落点,折法一模一样塞进匣中摇匀,再打开匣盖,一人抽取一张。
  宋越第一个抽,纸张空空如也。他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第二个是陆元鸿,当他将纸张摊开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陆文英身上。
  因为陆元鸿的抽取的纸张仍是空空如也。
  那么有墨点的必是最后一张,也由陆文英抽取。
  此种结果,谁也没有异议。杜长兰看着陆文英清瘦的背影,心道这人还真有些文人运气。
  县学那边不可耽搁,于是众人还来不及品尝分别的愁绪,崔遥和陆文英就已经背上书箱进入县学了。
  镇上的小院仍然留给杜长兰他们居住,杜蕴忍不住为他爹的未来发愁,小孩儿整日郁郁寡欢,连饭食也进不去多少。
  大黑围着小主人团团转:怎么了怎么了?有事跟狗说,小事不用帮,大事帮不了,但有事跟狗说。
  小孩儿推开黑亮亮的毛脑袋,长吁短叹。
  杜长兰乐了:“小小年纪你愁什么?”
  杜蕴望他爹一眼,背过身去:“哎……”
  杜长兰凑过去挠小孩儿痒痒肉,谁知小崽儿特别正经的按住他的手,小脸皱的像个小老头,语重心长:“爹啊,你以后可咋办。”
  有他这么个拖累,他爹求学交友都受限。杜蕴感觉自己真是个罪人。
  可让他离开他爹,他又是一万个不愿。
  杜长兰仔细盯着便宜儿子的脸,见这孩子当真愁思苦闷,也肃了脸色,他把儿子搂怀里,道:“不相信爹?”
  杜蕴摇头。
  杜长兰笑道:“那不就得了,万事爹会摆平,如果真摆平不了问题……”杜长兰皱眉思索,小孩儿也望过来,杜长兰道:“那爹就想办法摆平出问题的人。”
  小孩儿噗嗤一声乐出来。
  大黑也高兴的汪汪叫:小主人笑了,小主人开心了,狗也开心。
  杜长兰搂着儿子软软的身体,思绪渐远。大抵是躯体受困,严奉若灵台便越发清明了,虽无秀才功名,可一身才华丝毫不弱于人。
  杜长兰占有现代信息爆炸的便利,但每每与严奉若交谈,仍是受益不浅。上次见面,严奉若向他透露邀请之意,杜长兰思索什么时候带儿子去庙里小住一段。
  这厢杜长兰还未动身,那厢崔遥来信了。信中道明付令沂准备参加今岁院试,崔遥特意去白雀庙求菩萨,一定要让付令沂落榜。
  杜长兰无语,崔遥这是真恨付令沂啊。
  杜长兰抖了抖信纸,在火舌上点燃,顿时火光大盛,猛烈如一簇簇木棉。如此落人口实的物证儿,还是毁了好。
  杜长兰单手托腮望着最后一点余烬熄灭,他在现代也研究古代科举好几年,不说多有理解,但甩开同龄人是绰绰有余。穿越后,他也不曾懈怠,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
  只是杜长兰有他的考量,人活一世,几十载光阴,不必太过着急,慢慢来,每一步都走的无悔无愧。
  他想道:今岁六月院试,下一次院试是一年半后,这一年多时间足够他将几人拉起。四书五经背熟了,那就往死里刷题,海量习题打底,就不信练不出一个秀才。
  于是乎,宋越和陆元鸿‘遭了难’,他们原以为考上童生可以轻松一段时日,不料真正的辛苦悄然来临。
  这日他们刚做完功课,日落黄昏,两人商讨着吃什么菜时,一阵阴影落下,两人同时仰头,猝不及防对上杜长兰淡漠的目光,莫名打了个颤。
  杜长兰道:“既然功课做完了,那做习题罢。”
  两人茫然,什么习题?
  一张题卷落下,杜长兰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点纸面:“限时两刻钟。”
  杜蕴适时奉上沙漏,杜长兰接过,手腕一翻:“动笔。”
  宋越/陆元鸿:...............
  两人这才仔细瞧试题,顿时脑瓜子嗡嗡,瞬间梦回府试。
  杜长兰转身入了厨房。
  宋越和陆元鸿磨蹭磨墨,看的杜蕴着急。
  “汪汪――”大黑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们,昂着脑袋,犹如监考。
  宋越和陆元鸿一激灵,不再拖拉,开始阅题。
  帖经,墨义,经义以及算学。
  还好还好,还在他们能答的范围内。
  杜蕴见两人答题认真,他也偷偷看了一眼试题,发现帖经和墨义他能答一丢丢,但是经义就不太行了,他理解力有限。
  所以杜蕴直接跳过,下一道算学题,非常经典的鸡兔同笼。杜蕴掰着小手算,没想到宋越竟然答出来了。
  杜蕴:???
  或许小孩儿的目光太明显,宋越抬眸笑道:“宋伯伯家中做些小生意,数目零乱且杂碎,有时家中忙不过来,宋伯伯会被抓壮丁。耳濡目染也就会了些。”
  杜长兰端着一个粗瓷大碗从厨房出来,闻言挑眉:“如此说来,阿越精于算学了。”
  宋越摇头:“精通不敢当,只是略通皮毛。”
  杜长兰不置可否,他在石桌边桌下,众人才发现碗里装了几个椭圆鸡蛋。他捻起一枚鸡蛋在桌沿轻磕,光滑细腻的蛋壳出现蜘蛛裂纹,杜长兰慢条斯理剥壳,不是十分凝固的蛋白,轻轻碰一下,蛋白都跟着轻颤,软嫩诱人。他咬了一口,头也不抬道:“你再不作答,时间就要截止了。”
  宋越这才回神,看一眼沙漏,忙不迭作答经义题。
  杜长兰第二口下去,蛋黄流心溢出,鲜美极了。
  杜蕴凑过去,“爹,我也想吃。”
  杜长兰:“自己剥。”
  “好喔~”小孩儿学着他爹的动作剥壳,将一块一块蛋壳放桌上,杜长兰捻了两块,在指腹磨得碎碎的,“大黑,张嘴。”
  他将鸡蛋壳扔去,大黑张开血盆大口,还没尝出味儿就吞了。它眨了眨眼,讨好的望着杜长兰。
  于是杜长兰又剥了一个鸡蛋,掰成两半扔狗嘴里。
  宋越/陆元鸿:我们这两个大活人是真不存在噢?!
  两人好气,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又打不过杜长兰,说也说不过杜长兰,还能怎么样。
  赶在晚饭前,两人终于作答完毕,又忙去端菜盛饭,厨娘解下围裙同他们告别,临走前还揉了揉大黑的脑袋。
  大黑汪汪叫着目送她。
  杜蕴关上院门,对它道:“回屋吃饭。”
  天色有些暗了,杜长兰在花厅点了几根蜡烛,明亮的烛光映出一个个工整小字。
  宋越和陆元鸿大气不敢出,立在桌前。
  杜长兰飞快阅完,笑道:“站着作甚,吃饭。”
  他顺手给儿子夹了一块腰花,小孩儿咬了一口,圆溜溜的眼珠子来回张望。
  陆元鸿提起筷子,复又往下,起身去旁边案几提了茶水,给杜长兰斟上。
  茶汤落盏的声音在安静的花厅十分明显,杜长兰抬眸扫他一眼,陆元鸿笑道:“你先前吃了白煮蛋,想来是有些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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