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养崽日常——木子金三【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0 23:14:42

  韩箐诧异杜长兰忽的开口,见杜蕴紧绷的神色缓和,心里明了,原是在安抚儿子。
  好体贴的心思,为父如此,当真少见。
  杜蕴止不住靠近他爹,杜长兰笑言:“这两旁栽种的红色梅花极好,我想起之前同友人做飞花令……”
  他语调轻快,又不失诙谐,连山庄的小厮都听得入了神,半点也未觉得杜长兰失礼。
  杜蕴则有些茫然,听了一会儿才知他爹将过往记忆剪切拼凑,通俗点说,他爹是在一本正经的瞎说八道。
  他抿了抿唇,压住上翘的嘴角,心中的拘谨畏怯不知不觉淡去,饶有兴致的张望四下,仿佛他们不是在参加贵族公子的宴会,而是在大街闲逛。
  头顶扑棱声起,杜蕴仰头望去,竟是几只画眉鸟儿,活泼生趣。他望了一会子,再垂首时,眼前所见被一汪巨大的湖泊所替代。
  !!!
  谁家正经人在自家园子里凿湖啊?!!
  从地方而来的小杜蕴真的有被震撼到!!
  他瞪圆了眼,连脚步都迟疑了,忽然一只大手落在他肩头,头顶传来笑声:“不知这湖里可有栽种莲蓬?盛夏泛舟水上定然是番美景。”
  “也不需旁人撑船,一袭山水纹纱袍,宽带束发,赤脚踩于筏上,一壶美酒半醉半醒,飘飘然间挥洒诗作,若是日头盛了,扯一张莲叶覆于面上蔽日,若是阴雨绵绵,则可挡雨。心中自在,想是无风无雨也无晴。”
  “说的好。”韩箐抚掌而笑,“长兰实在是个会寻趣儿的人,听你说起,我仿佛畅游了一番莲叶湖间,心中原是因着阴郁天有所不美,这会子却是豁然开朗。恨不得立刻温一壶酒,作诗一首。”
  两人说着话儿,终于入了梅花林。待得近了,更觉梅花盛艳,红的,白的,墨的,粉的,绿的姹紫嫣红,数不胜数……
  梅花树下,二十上下的年轻公子们吟诗作对,谈笑风生。一个个锦帽貂裘,再不济也是狐裘华衣,头带宝冠悬抹额。
  杜蕴跟在他爹身后,有人见韩箐来了,三两上前拱手道:“韩兄。”
  还有人立于原地,或是含笑,或是扭头不理。
  杜长兰的目光飞快在这些人脸而过,心中将其大致分为三类,上前同韩箐打招呼的,应是地位次于韩箐,或是与韩箐差不离且与韩箐交好。
  一类驻足原地含笑的,应是与韩箐关系不错,但地位高于韩箐。剩下一类应是不喜韩箐,且地位仍是高于韩箐。
  世间将人划分三六九等,眼下身处上京的名利场,不过是更为赤.裸。
  他们父子二人是韩箐带来的人,在众人眼里,定位只会比韩箐更低。
  果然,韩箐与人见礼后,将身后的杜长兰父子引荐给友人:“此乃吾近日好友,姓杜,名长兰,他可是古玩文器的行家。”
  众人了然,不提籍贯地,约摸是西南西北等偏僻地儿出来的,古玩文器?捧着点说是雅趣儿,说难听些,不就是下九流。
  不过这杜长兰的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面如冠玉,双眸含情,不笑也带三分喜。
  几人卖韩箐一个面子,与杜长兰招呼,还问道:“杜兄既已着冠,想是及冠了,可有取字?”
  杜长兰颔首,“蒙恩师取字,盼我克己复礼,特取存之二字。”
  几人略琢磨,笑言:“这二字是极好的,可见杜兄的恩师待杜兄一片真情。”
  几人一番简单寒暄,有人注意杜长兰身后的少年:“这是?”
  韩箐同杜长兰对视一眼,杜长兰揽过儿子,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此乃长兰亲子/在下犬子。”
  杜蕴朝众人见礼,甭管心中如何想,他面上却是端方有礼,不卑不亢。
  这下几人是真的诧异了,一面惊讶杜长兰成婚早,一面惊讶杜蕴不仅生的好,更是被教的好。
  一名十七八的粉衣公子俯身凑到杜蕴跟前:“你今岁几何,可念过书?”
  杜蕴拱手道:“蕴儿年方十岁,略通些四书,勉强习过几本经书看过几篇诗文。”
  几人一惊,连韩箐也颇为讶异,问杜长兰:“此言当真?”
  纵使杜长兰很想说句千真万确,并大力夸赞儿子。但碍于时人社交之礼,也只得道:“犬子不过随手翻阅几本书罢了。”
  他将手搭在儿子肩头,胸膛挺立,虽是谦词,但面容神情和肢体语言都在表达他以儿子也傲。
  言语不能万事通,但还有其他的方式。爱意从不局限此。
  杜蕴仰视他爹,也忍不住挺起胸膛,眉眼含笑。王公贵族又何妨?只要在他爹身边,只要他爹肯定他,他什么都不怕。
  或是不满父子二人不够谦卑低顺,又或许仅是好奇,当下有人提问:“既是念过书,本公子且问你,书上可写何以利吾家?”
  这问题颇为刁钻,出自《孟子・梁惠王上》一句,乃是孟子回答王上时假设一问。一般人很容易被带过去。将此问对准一个十岁少年,明显是想看人丢丑。
  杜长兰看向出题人,对方二十四五的年纪,同韩箐一般着去岁狐裘,内里隐约可见紫色长袍。他面容平平,年纪轻轻眉宇间便有皱痕,看面相就不是和善人。
  杜长兰心中对人打上记号:讨厌的茄子精。
  杜蕴的声音此时响起:“仁义。”
  回答简短却直指问题中心。不等对方反驳,杜蕴拢着手,虽是眉眼低顺,但脊梁挺直:“小子才疏学浅,未敢擅言,今引先言,说话几个,还望诸位公子莫要笑话。”
  他缓缓道:“公子问:何以利吾家?先贤曾有言,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注】。小子私以为,心怀仁义,自可利家。心怀仁义,更可利己。”
  韩箐咬紧牙,才堪堪压住飞扬的嘴角。
  杜长兰垂眸掩去笑意,小崽子也是有脾气滴~:你刁难我,我回敬你。还教你挑不出错。
  仁义,仁义懂不懂?先贤的话要听。
  茄子精面色微微扭曲,好悬才端住仪态,从齿缝儿里挤出一句:“真是个伶俐小子。”好话贬说,道杜蕴牙尖嘴利。
  杜蕴拱手一礼:“公子夸奖,真是羞煞蕴儿。”
  杜长兰也在边儿上道:“小子顽劣,夸他几句就飘了。”
  若没有这出,几人恐会以为杜家父子是听不出好赖话的蠢货。但此出过后,几人却是明了杜家父子哪里听不出好赖话,分明是心性豁达,不与人计较,双方顿时高下立判。
  通学的人总是叫人高看几分,那名十七八的粉衣公子亲昵搂着杜蕴,“你小小一个人,怎的就看进书了,你不想玩吗?外面那般多新鲜事物难道不比书本有趣?”
  杜蕴温声道:“公子……”
  “哎呀,你别叫我公子了,怪生分的,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唤我哥哥罢……”
  旁边顿时传来一阵笑声,韩箐道:“蕴哥儿乃长…存之亲子,你们以兄弟论,我们与存之平辈相交,如此一来你岂不平白矮我们一辈。”
  小公子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刚要开口,杜蕴先道:“所以唤公子是极好的。”
  他叔伯够多了,可不想再添一片。
  好罢,他就是小性了,这里的【某些人】以势压人,他可记仇了,哼s^t
第85章 小寒宴・三
  韩箐同梅园里其他人打招呼, 有人问:“同你一道儿的是什么人,瞧着面生。”
  韩箐只道是自己好友,旁的不肯多说, 反而引来众人好奇。
  那厢几人逗着杜蕴吟诗作对, 原以为这少年只是熟读文章,不成想也颇有实学。十有八.九皆是对答上佳, 偶有一二答不上, 也是直说,并无扭捏做作之态。
  粉衣小公子惊叹不已:“老天定是将我的才情挪与你。”
  “这话却是不对。”杜长兰笑道:“天下间讲究一个自然规律, 上天先时将福运厚泽给予小公子,奈何福运太多, 一时半会儿给不完, 是以才耽搁赐才情。小公子将来的造化还在后头。”
  这番话说的甚是妥帖,既未贬损儿子, 也捧了粉衣公子。气氛一时极好。
  随着时间流逝, 梅园里的来人愈发多了,巳时一刻, 梅园主人携一名老者及少年出面。
  “对不住对不住,在下来迟,自罚三杯。”话落, 对方一口气狂饮三大杯酒,朝众人亮碗。
  杜长兰望去,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头戴紫金冠,身着豆青绸面圆领长袄, 绣有金银二色飞鹤祥云纹,腰间坠有香囊环玉, 脚踩青缎小靴,举手投足间,手上二色戒指熠熠生辉。瞧着内敛低调,却处处可见富贵。
  韩箐道此人出自江南王家,据传与那位 ‘王与马共天下’的王家有那么点千丝万缕的关系,此说自是出自王家人之口,外人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
  王家女儿原是想选妃进宫,中途出了岔子,又将目标瞄准五皇子正妃之位,可惜慢了一步,只落了侧位。但听闻平日里王家女儿颇为受宠。
  如今王磐在上京办宴会,五皇子虽未出席,但明眼人皆知王磐代表谁。
  王磐赔礼之后,立刻向众人介绍老者,其实也不需王磐过多介绍,众人皆识得老者。
  一干人上前行礼,“见过王老先生。”
  杜长兰带儿子隐匿人后,他目光瞥向韩箐,对方面上也是明显惊讶。
  人群中老者摆手,“今日宴会,诸位不必讲究虚礼。”
  众人神情恭敬,韩箐也想跟过去,却被人拽住胳膊,一扭头对上杜长兰高挑的眉。
  韩箐看着王大儒身边的人,心知自己过去也没地儿,索性带杜长兰行至一旁,低声道:“那位是江南颇有盛名的王大儒。当今几次请人出仕,王大儒都委婉谢绝。”
  “都姓王?”杜长兰轻声道。
  韩箐摇摇头:“只是同姓,王磐家是皇商,富贵逼人,王大儒则是世代书香,也从未与什么名人攀扯过。”
  “早些年,皇商王家的小子在外好虚荣,扯了王大儒的大旗,听闻被家里狠狠惩治,压着去王大儒府上登门谢罪。”
  说着说着,韩箐眉头紧蹙:“奇怪,王磐那小子怎么请动王大儒的……”
  杜长兰听着韩箐咕哝,对方话语内外对王磐可见熟稔,又对王磐之事如数家珍。
  杜长兰回想他们进府时,那名管事对韩箐的讨好和恭敬,心里对韩箐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虽然略离谱。
  那厢也不知说了什么,人群一阵欢呼,仆人呈上桌案笔墨,当即有人提笔书写。
  韩箐再也忍不住奔过去瞧热闹,杜长兰带儿子跟上。之前对韩箐爱答不理的一位年轻人朝王大儒恭敬的奉上诗作,请大儒点评。
  杜长兰的视线在双方流转,忍不住乐了,果然食物链没有尽头。
  杜蕴则是望向王大儒身边的少年,对方与他差不多的年岁,不同于杜蕴的衣着华丽,对方一身素衣素裘,浑身上下皆无佩饰,眉眼冷淡,如冰似雪的人。
  少年感知到杜蕴的目光,回望而来,顿时被杜蕴一身亮丽的色彩惊住,少顷才落于杜蕴脸上,微微惊讶。见杜蕴面庞白皙,五官精致,那双荔枝眼尤其生的好,清澈明亮,嘴唇红润又饱满,又正是雌雄莫辨的年岁,一时比这满园的花儿还艳丽。
  此时再去瞧杜蕴身穿的橙红狐裘,以及隐约露出的黄金宝石璎珞,竟不觉突兀,反而令人觉着,如此华美之服方可衬他。
  或是孙子少见的专注旁人,王大儒顺着孙子的视线望去,瞧见杜蕴也微微一怔。
  世人常念皮肉不值一提,内涵方为最佳。可真触及好皮相,又有几人不侧目。
  有王大儒这一眼,众人也都跟着望来。
  适时人群中一道声音突兀响起:“蕴哥儿年少通诗文,聪颖过人,不若也作诗一首,请王大儒点评。”
  杜长兰眉头微蹙,捧杀杜蕴的不是那个讨厌的茄子精又是谁?
  杜长兰刚要开口打圆场,人群已经议论开来,
  “甚的蕴哥儿?哪来的哥儿。”
  “是他吗?”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杜蕴身上,今日宴会,除却王大儒的孙子,只有杜蕴这个半大小子。
  王磐飞快瞥了杜家父子二人一眼,心里松了口气,这二人面生得很,应该不是什么尊贵人。只是对方同韩箐站在一处,不知与韩箐是何关系?
  韩箐帮衬杜蕴道:“何兄说笑,蕴哥儿年幼,才通诗书,哪敢在诸位前卖弄。”
  韩箐话至此,明眼人都知道见好就收。
  可那姓何的似是听不懂,一个劲儿逮着杜蕴咬:“方才蕴哥儿还同我等吟诗作对,这会子婉拒,莫不是瞧不上其他人。”
  其他人面色微变,一名秋水香色的公子哥皮笑肉不笑道:“韩公子请的什么精贵人,这般目下无尘。”
  韩箐阖目,今日这出杜蕴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
  杜蕴抿紧唇,把心一横要应下,却听杜长兰笑道:“既如此,是我父子二人荣幸。那我父子二人就献丑了。”
  众人震惊于杜家父子二人关系,他们还以为这二人是兄弟,只这一愣神的功夫,杜长兰已经握了笔,茄子精想分说只由杜蕴作诗已经晚了。
  杜长兰环望满园梅花,心中一动,以梅起笔,以雪衬情,众人便以为他写景,谁知后两句杜长兰诗意一转,竟是写雪丰庄稼良,取了个好兆头。
  王大儒捋了捋胡须,笑睨杜长兰一眼,论才情杜长兰算不得上佳,但论立意却是极妙的。
  千百年来梅花雪景都被文人墨客写了无数,念了无数,杜长兰何苦以短博长,他自有他的长处,扬长避短才是。
  杜蕴见状有了主意,效仿他爹作诗一首,父子俩诗体诗意如出一辙,勉强也能称一句精妙。在如此短的时间作出,可见腹藏墨水了。
  茄子精想挑刺,王大儒开口给杜家父子二人递台阶,夸奖几句,韩箐赶紧跟着附和,这茬就过去了。
  此时杜长兰拱手道:“满园梅花实在开得盛,若无人描述岂不可惜,正巧我父子二人抛砖引玉,预热场子,正候诸位落笔。”
  哪有人不爱现的,杜长兰此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都去构思诗文了,无人在意他们。
  杜蕴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爹,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喜悦,他就知道,任何时候他爹都是最靠得住的人。
  梅园一时静了,王大儒一眼望去,今日唯有杜长兰让他意外。
  杜长兰将一干人的针对都拉在他自己身上,最先被针对的杜蕴反而不值一提,完美隐身。
  倒真是护犊子得紧,还护得无声无息。
  杜长兰揽着儿子旁观,他身份比不得在场诸人,但不代表他无法可施。
  他都做好面对众人恶评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王大儒会帮衬他,这份情他心里记下了。
  少顷,梅园里众人争先赋诗,一道分外有少年气的声音传来:“这么热闹,玩什么呢?”
第86章 小寒宴・四
  众人望去, 来人一身雪白貂裘,内里一身银红撒花长袄,胸系宝石璎珞, 面庞白净清润, 一双猫儿眼犹似水晶。只瞧第一面,皆叹这是位好颜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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