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只顾不停地扭,一声也不吭。
林质俯身抓住他的下巴,“咔嚓”一下脱了臼,仔细检查过他的唇齿,又搜了一遍身,确定没有藏着毒药,这才把他的下巴装回去。
“起!”
林质揪住那人的衣襟,小鸡似地提起来,带回前院,找来一根麻绳,把他的手脚细细绑好。
方如逸这才从屋子里出来,见此人一身黑衣,做个暗卫打扮,可除了一把剑,全身上下什么都没带,叫人瞧不出他背后的势力。
林质抄手道:“方姑娘,你在京中得罪什么贵人了?这人可是个好手啊,没钱养不起。”
他飞起一脚,重重踢了那人一下:“愿意交代两句,说说你的来历,和背后的主子么?”
暗卫呲牙忍痛,别过头一声不吭,林质似乎早有预料,对方如逸道:“这样的暗卫都是血性汉子,要是没有真凭实据,查出他是谁的人,便是死也不肯说的。姑娘就别白费力气审他了,问不出来话也就罢了,自己气着了可没意思。”
此人背后站着谁,方如逸心知肚明,但林质说得没错,若是没有证据,这人就不肯开口,无论如何,也同元轼扯不上关系。
她侧过身去,压低声音:“抓不出他的主子,我们只能当贼人拿他了,实在可惜。”
林质笑道:“贼人也有贼人的好处,方姑娘,你是个聪明的,别告诉我,你不懂什么叫做引蛇出洞。”
“林大夫谬赞。”方如逸微微点头。“想来今夜,背后那人正等着他回话,可若是京兆府拿到了行刺家兄的贼人,陛下定会震怒彻查,到时候,有人一着急,必定露出马脚。”
林质眉梢一扬:“对啊!反正这小子一个字也不肯吐,他顶个什么罪名,自然是我们说了算。你放心吧,他中了我的药粉,一身的本事施展不出来,你便派个伶俐的下人,给他送去京兆府就行了,不必自己跑一趟。”
“多谢林大夫相助。”方如逸点头拜谢,回身把毛大树喊过来,对他道:“你把这人送去京兆府,就说他有不轨之心,带刀行刺少将军,已经被我拿下。
明日家兄便会上书,请京兆府禀明圣上,一定要查出幕后真凶,还我方家一个公道。再告诉京兆尹,此贼干系重大,若想平安度过今夜,保得贼人不死,定要让江首辅知晓此事。”
毛大树点头:“姑娘放心,这件事包在小人身上!”
说罢,他提了暗卫,带上宅子里几个壮实的小厮,飞快驾车去了。
半刻钟后,京兆府那边果然闹腾起来,禀告江首辅的差役,在大街上嚷了一路拿住刺杀方孚远贼人的消息,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满京的贵眷都知道方孚远今夜被人刺杀。
元轼在府上等了许久,没等来前去方宅探看的暗卫,却先等来了暗卫被当作刺客抓起来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他心中大惊。“不是说方家一个好手都没有么!”
侍卫跪在书房里,沉声道:“属下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方家刚拿住人,一定还警戒着,这会不好再去。王爷,要不要派人把王武做了?”
“不行!”元轼眉头紧锁。“方家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就是怕我们私底下动手。如今连江介也知道了,他府上可是有好手在的,这会多半已经把人提去刑部,重重看守,你怎么进得去?”
“王爷,那该如何是好?”
元轼目光狠戾:“就让江介他们审去,王武的妻小都捏在本王手里,他不会乱说话。只是本王却没想到,方如逸竟还有这般本事。私铁坊的事不能再拖了,方家这会心思都在方孚远身上,挑个时机,赶紧把铜模挖出来。”
“是。”
“本王请的那人,还有多久进京?”
“还有三日。”
“很好。”元轼捏紧拳头。“本王问不出来的消息,就让此人帮本王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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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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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方孚远已能下床行走,为着坐实那日回禀庆德帝,他身子的确无恙,方如逸安排了车马,带他去左家拜谢。
坐上马车,方孚远忍不住道:“这几日你们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什么刺客贼人的,府上究竟出什么事了?”
方如逸惊讶:“哥哥你真的中毒了么?怎么我们在外间说的话,你却听得这般清楚?”
“快点说罢,如今我也大好了,家里若有要紧事,不许瞒着我。”方孚远神色郑重。
“这件事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将来你彻底痊愈,还得去陛下面前奏对,半点不知可不行。”方如逸小声道:“林大夫进宅子的那日,发现东南角的梨树上有被人踏过的痕迹,当晚便做了个局,抓住了那人。我瞧着是个暗卫,但不知是哪家的,便送去了京兆府,说他是来杀你的刺客,还闹到了江首辅那边去。”
方孚远无奈:“你倒是会找人。这是大事,怎么也不早早告诉我?”
“便是告诉你了又能怎样?”方如逸上下打量他几眼。“还不是只能在床上躺着,干着急?江首辅是个厉害的,就算问不出那人的来历,也能留住他的性命,不至于出什么畏罪自杀的事。”
“难道你就一点头绪也没有?”
方如逸理了理衣袖,缓缓道:“头绪么,自然是有一些的,可眼下我手里没有实证,说出来,只怕你也不会信。好在今日是个机会,我在名下的几间铺子外安排了人手,尤其是那间私铁坊。要是背后之人真在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他见我们都出府了,一定会在动手。”
私铁坊的事,这两日方如逸都已经同方孚远说了,还被他问出了和江与辰之间的事。虽说方孚远听得心惊,觉得自家妹妹这两年实在胆大,明面上把她训斥了一顿,可心里却十分佩服。
如此环环嵌套,步步谨慎的计谋,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说到底,京都里的事,都是朝局上的事,妹妹一个女儿家,没有家世和夫家帮衬,独自一个在此处和暗中势力周旋,他心里实在担心。
“这私铁坊你是非查不可么?”方孚远面色忧虑。“又是曾得功,又是何家的,你若真搅了进去,将来怎么脱身?”
方如逸严肃道:“哥哥,你和爹爹虽然戍守漠北,可到底是中朝之臣,如何能摘得干净?当年我们进京,我与梁王的婚事,还是陛下亲赐的。如此天恩,何龄一个皇商女都敢搅局,何况旁人?
我早就想清楚了,从前我们遭遇如此,都在朝中形单影只的缘故。我既已留下来,便一定会替你们布好局,在贵眷间走动,也不是什么难事。将来若有风雨,至少能保住我们一家平安不是?”
方孚远听得默然,许久才叹道:“逸儿,你……你长大了。”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方如逸脑海中闪过前世种种。“你和爹爹从刀尖火海里拼出来的功绩,岂能被小人轻易毁掉?”
她想起一事,忙道:“对了,这几日都忘了告诉你左家的事。”
她语速飞快,把左思音中毒后装病的秘密一说,方孚远惊了半晌,才缓缓道:“何龄也太猖狂了,对我们家下手还不够,居然还敢伸到左家去。”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蹊跷:“梁王与何家有往来,不会半点干系都没有吧?”
“你也想到这一层了?”
方如逸略感诧异,梁王的事她还没对哥哥说过,没想到哥哥却自己推测出来了。
“你说过,曾得功和张焦暗中都与何家有生意往来,被你和江国舅发现。为了拉下何家,你们便从他们两个入手,这才闹出了事。可仔细想想,最先揭出与何家暗中做生意的,不正是梁王么?”
方如逸点头:“没错,我和江国舅都在怀疑梁王,可是手上没有证据。今日能不能拿住,就看梁王那边会不会对私铁坊出手了。”
说话间,马车到了左家大门外,方如逸搀着哥哥下了车,跟着小厮进到正堂上。
左光路一见到他们,脸上先起了笑意:“少将军也真是,伤都还没好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方孚远拱手一拜:“问左大将军安,深谢大将军恩赐山参,救我性命。”
“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还拘这些虚礼!”左光路满不在乎,亲自扶他坐下,命人上了茶。“一支山参罢了,用得上才是最要紧的,不然也是白放着。我家简素,没什么好茶,这些都是音儿她爹从山南送来的,你们随意喝两口罢。”
方如逸欣喜道:“山南的茶,我和哥哥进京前从未喝过,今日到了大将军这里,也让我们兄妹俩长长见识。”
左光路大笑几声:“你说话最是好听,音儿在屋子里闷得慌,时常念叨你,本来这几日想请你上门的,只是少将军出了事,不好打扰。对了,少将军的右臂如何了?”
“多谢大将军挂怀,昨日我下床摸了一回提卢枪,虽说右臂还有些无力,但少说也恢复了四五成。”
左光路一下瞪大了眼:“太医院的人都不敢说几时能好,你不过治了三两日,竟然能恢复四五成的臂力,你们府上定是有神医住着!”
“是有一个,从山南请来的,等过两日得空,也请他帮大将军和左姐姐看看。”方如逸笑道。
左光路点头答应,想着正堂上人多眼杂,不好说些秘密的话,忙道:“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趣,你们要不要去瞧瞧音儿?她这两日到还有些精神,能在院子里稍稍走两步了。”
方如逸和方孚远明白,这是要请他们二人去暗中说话,立即起身应是,跟着左光路入了后院,进到左思音房中。
左思音的身子其实已然大好了,但吃了余照的药,脸色仍旧做出苍白的样子,身上也微微虚乏,免得被人发现她其实是在装病。
服侍她的侍女见三人进来,很快出了屋子,借口有病之人不能吹风,把门关得紧紧,亲自在门口守着。
方如逸笑着上前,挽住左思音的手:“左姐姐身上可好些了?”
“吃了余姑娘的药,我早就没事了,只是不好叫满府的人都瞧出来,每日不过是在院子里走两步罢了,实在闷得很。”
左思音的目光落在方孚远身上:“这位定是方少将军吧?”
方孚远起身一拜:“正是在下,那日多谢左姑娘相赠山参。”
左思音这才发现他身形颇为高大,立在那里很是挺拔,是京中那些吟诗作对的公子哥们不能相比的。
虽说他眼下还受着伤,可一对在军中练出的眸子却炯炯有神,抬头对视的瞬间,左思音心里不由地一跳。
“少将军快请坐。”她低了头,不敢再看。“少将军同我一样,都还病着,今日却亲自登门,真叫我愧疚了。”
“左姐姐不必愧疚。”方如逸拉哥哥坐下,拍着他的肩道:“他在床上不过躺了几日,口中的抱怨都要大后年去了!今日要是不把他带出来,只怕家去后,他得唠叨个不停,我可受不了。”
左思音捂嘴笑道:“我看少将军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是你们兄妹间斗嘴罢了。对了,我表哥如何了?今日怎么不见余姑娘一同前来?”
方如逸道:“傅世子的毒已经解了,大将军和姐姐尽管放心。照儿今日去生药铺子拿药去了,不得空,我就没让她来。”
方孚远一脸惊讶:“傅世子怎么也中毒了?你从没告诉我这些。”
左思音忙道:“想来方妹妹是怕你担心,才没说的。”
她把傅杉的事细细一说,方孚远眉头紧皱,气道:“汝阳王怎么能做出这样的恶毒事,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左光路冷哼一声:“什么亲生儿子,他被那陈家女迷了心窍,哪里看得见杉儿的苦!”
“如此说来,若不是江国舅,只怕傅世子早就没命了。”方孚远喃喃道。
他对江与辰的了解,都是来自传闻,什么浪荡纨绔的世家子。可傅杉的事一出,他才发现,原来风言真是不可尽信。
“等江国舅从山南回来,傅世子的去向也算有了着落,将来大将军和姐姐想见他就不难了。”方如逸宽慰道。“不过,我倒是还担心左家和梁王的亲事,梁王那边,可有退亲的意思?”
“早就有了。”左光路才刚压下去的气,一下又翻了起来。“那日我们把音儿病重的消息放出去,梁王立即写了问安笺,话里话外都透着退亲的意思,但又不明说,多半是要我家提出来,他好借机退掉这门亲事。呵!伪君子!”
方如逸不解:“既如此,为何到今日都没有传出,你们两家要退亲的消息?”
左思音道:“祖父说,让梁王急一急,也好借机逼他露出些马脚。”
“那你们可发现了什么?”
左思音的眼底浮现点点心惊:“若不是装病一回,只怕我们还不知,梁王早就开始在朝中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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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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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心头一惊:“难道他又开始拉拢朝臣了?”
“目前看来,不过是些小官。”左思音道。“梁王一天一封问安笺地送过来,见我们毫无所动,便让吏部考功主事许昌上门来劝。”
方如逸疑惑:“此人与左家是有什么来往么?”
左思音道:“他的祖上与我家有亲,这才腆着脸登门拜访,说了一箩筐的话,听来听去,只有五个字,‘和梁王退亲’。”
左光路越想越气:“一个从八品的官,也敢上门拉扯我家和梁王的亲事,要不是背后有人撑腰,他岂敢如此放肆!”
“其实许昌还有一重身份,倒也与我左家有些七拐八绕的亲。”左思音饮了口茶。“许昌的嫡女许风禾,与我表哥定了娃娃亲,只是许姑娘年纪还小,今岁才十五,一直没有过门。”
方如逸吃惊不小:“傅世子今年都二十七了,两人差着十二岁,这是如何定上娃娃亲的?”
左思音叹气道:“说来也是桩奇事,我表哥十一岁的时候,染上风寒,病得实在厉害,可汝阳王就是不肯请大夫医治。姑姑没法子,只得自己套了马车,带着表哥出府去找大夫。
半道上车子坏了轴,被许昌的原配夫人黄娘子遇上,黄娘子是医女出身,当即施针救了表哥。那时黄娘子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知道是个女孩,姑姑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便做主给表哥定下亲事。
谁知五年前黄娘子病死,许昌娶了新夫人,许风禾一个嫡长女,听说活得连下人也不如,好在学了她母亲的一身本事,时常出府替人看病,赚些银钱度日。许昌见我表哥在汝阳王面前不得脸,也不把这门亲放在心上。”
方如逸听得点头:“怪不得梁王会安排许昌来劝。”
“许昌劝不成,都察院那边又开始发难。昨日,右佥都御史钱梧意,揪着祖父擅自把御赐的山参送给你们家的事,在御前参了我们家一本,好在陛下是个明事理的,把钱梧意斥责了一顿。不过,这两件事一出来,我们便知道,梁王有些坐不住了。”
方如逸道:“梁王手中没有兵权,原本想捏住你们家,如今又不成了,他心里自然急得很。大将军,姐姐,你们可曾想好何时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