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前一世,她以为自己早就把元轼看透了,知晓他每一张阴毒嘴脸,明白他每一个狠戾手段。
却没想到,那人总是笑脸盈盈的皮子下,居然还藏着更多自己从不知晓的秘密。
“姑娘,公子,魏大哥!”
毛大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魏临关上木箱,开门道:“人都带过去了?”
“魏大哥放心,他已经被小人锁在公子房中,你们快去瞧瞧吧!”
魏临回身,对屋里两人道:“今日我还拿住了一个人,要不是他来挖这箱子,只怕我们根本找不出这些铜模。此事干系重大,我擅自作主,让大树把他锁在少将军的屋子里,情形到底如何,主事者又是谁,等我们过去,一问便知。”
方如逸点了点头,站起身快步往屋外去。
三人到了方孚远房中,果然瞧见一个魁梧壮汉,被人蒙着头,五花大绑地躺在外间地上。
方如逸命毛大树守在门外,不许一个人进到院子里来,闭紧了门,这才扯下那人口中的布。
看见方如逸和方孚远,那人倒是不叫喊了,斜着眼对方孚远道:“我认得你,你是方家的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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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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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孚远诧异道:“你如何认得我?难道你去过漠北?”
那人嗤笑一声:“漠北老子自然是没去过的,你方少将军的名头京中谁不知道?老子以为你是个铮铮铁汉,进城的时候,老子还特意去街上看过你。没想到——”
他满眼乱扫,鄙夷地看着三人:“没想到你居然跟这帮卖国贼混在一起,老子真是瞎了眼!”
“你胡说什么!”方如逸斥道。“城南的私铁坊虽说到了我的手里,可我从来不知里面竟埋着私铸铜币的模具。要不是你引路挖出,只怕我方家真要被冤成卖国贼。你既知道铜模,为何反咬一口,说我们是卖国贼!”
那人一下坐起来,张着嘴看了三人半晌,盯着方如逸道:“你不是何龄?”
魏临翻了个白眼:“这位是方少将军的妹妹,方如逸方姑娘,什么何龄!”
那人更加困惑:“你不是何龄,那捉我来做什么?我和她又不是一伙人!”
方如逸觉出里面大有误会,耐着性子道:“我们也想知道,何龄在私铁坊里做了什么,这才安排人手埋伏在附近,等着捉贼。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你,你一进去就挖铜模,熟门熟路的,如何叫我们相信,你同何龄不是一伙的?”
那人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暗中在给何龄做事?”
“何龄害过我,我怎会帮她?”方如逸道。
那人这才想起两年前,在京中大传特传的事,什么何龄在王家花宴上试图谋害方如逸,结果被众人当场撞破。
他松了口气,语调也放缓了:“原来你们也在查何龄这个卖国贼。”
“也?”方如逸上前一步。“敢问尊驾姓名?”
“伍十九。”
“伍师傅,先不说旁的,我想问问,你是如何发现私铁坊里有铸币用的铜模?”
伍十九冷哼一声:“我本来就是那里的打铁匠,怎会不知!”
“可我看过私铁坊里的铁匠名册,并没有伍师傅的大名。”
伍十九撇嘴:“老子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怎么会和他们那群卖国贼为伍!”
方如逸和魏临、方孚远对视一眼:看来他是被赶出私铁坊了。
“伍师傅都走了,为何又回来?难道不怕他们发现你挖出铜模,非要取你性命?”
“老子才不怕死!”伍十九大喝一声。“老子听说他们今晚要进私铁坊,把铜模挖走,老子偏要赶在他们前头动手,叫他们扑个空!”
三人这才明白过来,想必是伍十九暗中监视着私铁坊的人,发现他们今夜要动手,干脆先行一步,带走铜模,这才被魏临他们捉住。
如此说来,的确是个铮铮铁汉。
方如逸给魏临使了个眼色,魏临立即蹲下身,把绑住伍十九的麻绳解开,搬来一张椅子给他坐。
“伍师傅忠心护国,我们十分佩服。其实我们几个也在查私铸铜币的事,没想到居然闹出一场误会来。”方如逸给他奉上一杯热茶。“刚才听伍师傅说,今夜有人要行动,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否则我何必来挖铜模?”伍十九仰头饮尽了茶,随意地把茶盏递给方如逸:“再来一杯!”
方如逸心思一动:“伍师傅要不要用些饭食?”
伍十九咽了回口水:“有饭吃?”
方如逸推门出去,对毛大树道:“让厨下做一桌席面,再打扫一间屋子出来。”
她回到房中,见伍十九仰头望着屋子里的陈设,笑道:“伍师傅可否愿意重回私铁坊?”
“回来可以,但是原先那些人,你可不能要。”伍十九道。
“那是自然。”方如逸点头。“之前的那些人,为虎作伥,若伍师傅将来肯相助一二,我想把他们同何龄一起,送进大牢。”
伍十九一下站起身,惊道:“那可是何龄!皇商!怎么可能说进大牢就进大牢?”
“卖国的罪名难道不够?”
“卖国当然是件大事,可你手里又没有证据,怎么抓她?”
方如逸神色自若:“她既做了,定会有证据留下来,只是眼下还没被我们捏住罢了。”
伍十九睁大了双眼,盯着她看了半晌,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你要是真有能耐送她进去,我可以帮你!何家在京中还有三间私铁坊,都在私铸铜币,只是我不知道这些私铁坊在哪。”
魏临困惑:“伍师傅知道何家这么多隐秘的事,难道何龄没有动过杀你的心思?”
伍十九没好气道:“何龄是个高高在上的,怎么会认识我?你们手里的这件私铁坊,原来的坊主是我表舅,我以为他不知道手底下的人在私铸铜币,特意把这件事告诉他,结果他说他才是头子!
我气得要去报官,结果被他下死手打了一顿,丢在城郊。得亏老子命大,又活了!这段时日,我一直想法子听了他的墙角,才发现他们准备今夜动手,挖走铜模。”
“原来是这样。”方如逸心里颇为佩服。“伍师傅放心,只要你替我做事,国仇私恨,一并都帮你报了。”
伍十九一下欢喜起来,正要说两句表表忠心的话,屋外却传来毛大树的声音:“姑娘,房间和席面都安排好了。”
方如逸开门出去:“大树,你带这位伍师傅去房中用饭休息,他若有什么别的需要,尽管安排。”
毛大树点头应是,领着伍十九出门去了。
方如逸回到房中,把门闭好,对魏临和方孚远道:“我本以为,何龄只在这一间私铁坊里铸铜币,没想到还有三间。何家这个毒瘤不拔除,一来国朝有难,二来也揪不动梁王。”
魏临沉思片刻:“方姑娘想怎么做?”
“把私铁坊开起来,不惜一切代价与何龄争。她气急了,一定会露出马脚。”
魏临皱眉:“法子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么做的话,我们多半就要与梁王还有何家明牌了……”
“那就明牌。”方如逸目光一凛。“何龄本就恨我,就算我不出手,她也会想方设法来动我。还有,梁王已经怀疑我了,我再躲也不是办法,干脆明着来。我倒想看看,一个卖国求利的王爷,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把自己做的那些丑事,断个干净。”
方孚远道:“其实我觉得,明着来,反倒安心。京都遍地都是官,势力牵扯复杂,梁王虽然是皇亲,可他顶着闲散的名头,绝不能露出叛国谋逆之心。
若是在暗处斗,他大可置身事外,拉出旁人来挡一挡。可若是过了明路,城中那些势力,自然要好好想一想,我们方家究竟为了什么,非要揪住何家与梁王不放。”
“有道理。”魏临点头。“只要他们动了心思,就会想法子去查,然后我们再慢慢放出消息去,让他们自己发现梁王有谋逆之心。
京中的势力虽多,可他们中明事理的不在少数,谁会甘愿做谋逆的事,难道要遗臭万年么?只要他们知道梁王有异心,到时候,就不是我们与梁王斗,而是大势压逼。”
方如逸沉声道:“法子是如此没错,可梁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真能用大势压住他,自然再好不过。”
魏临想起什么:“伍十九的事已经了了,我得赶紧回私铁坊那边去,今晚何龄的人要上门,最好能捉住几个,将来好做个人证。”
方如逸忙道:“魏临,感激的话我就不说了,如今我们一同谋事,江首辅那边还望你多多告知何家与梁王的异心。”
她送魏临到了大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江国舅在山南可好?”
“公子一切安好,事情也办得顺利。他不爱写信,只是偶尔让人送些平安的消息来,方姑娘莫怪。”
方如逸摇头笑道:“我怎么会怪他呢,知道他万事顺遂就好,你快去吧。”
魏临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黄昏时分,余照回到宅子里,方如逸把今日的事细细说给她听,惊得她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私铸铜币的事,你从前在何家没有听说过?”方如逸道。
余照捂着心口,不住地摇头:“从来没有,也怪奴婢不爱打听外头的事。姑娘,你真要把私铁坊开起来?何龄不会放过你的!”
“就算我不做铁冶生意,她难道就会放过我?”方如逸目光低沉。“与其日夜忧心她什么时候会出手,不如我主动些,把时机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绝不可坐以待毙。”
余照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劝:“既然姑娘决定了,那我们就做!如今姑娘有徐先生,有江国舅,我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难道还怕一个皇商何家不成!”
方如逸笑着拉她坐下:“还从未见过你这般胆大。”
“都是向姑娘学的。”余照不大好意思。“姑娘,等今晚的事一了结,明日奴婢就出去招人,把私铁坊里的人手配齐,这样的话,月底应该就能重开了……”
“姑娘不好了!”毛大树在门外急急道。
方如逸心中一惊,赶紧开门出去:“怎么了?”
“魏大哥传信过来,说私铁坊那边来了不少高手,他们没能挡住,对方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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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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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的呼吸急促了不少:“魏临和他的人如何了?可有受伤?”
“魏大哥没说,可小人见传信的小哥右臂上全是血,魏大哥他们多半是伤着了……”
“咚!”
房里似乎有什么倒在地上,方如逸回头一看,余照正扶着桌腿,慢慢爬起来。
“照儿,魏临出了事,正是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这会儿千万要稳住。”
余照艰难点头:“姑娘,奴婢,奴婢稳得住……”
方如逸道:“收拾一下药材,我们去武馆看看他们。”
“姑娘,魏大哥的人特意叮嘱了,让姑娘千万别过去。”毛大树伸手一拦。“来人说,武馆里有大夫,会给他们治伤。
今夜出了这样的事,显然是何家早有准备,只怕眼下他们正等着姑娘自乱阵脚,好拿住姑娘与武馆有秘密联络的证据。若是他们倒打一耙,害得姑娘出事,魏大哥实在无颜向江国舅交代。”
方如逸顿住脚步,思索片刻道:“既如此,今晚就别去了,明日你到徐哥哥家去,让他想法子告诉魏临,就说私铁坊的事有我,他和武师们先好好养伤,低调一阵子再说。”
“小人记住了,明日便去,姑娘和余姐姐也别太担心,魏大哥是个高手,武馆的小哥们也不是吃素的。眼下虽然吃了些亏,可只要将来能把何家一举拉下,什么气啊仇的,还怕解不了么!”
方如逸难得松了眉头:“大树,你是个明理的,好些事多亏有你在外头跑。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接下来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毛大树不好意思道:“多谢姑娘挂怀,姑娘和余姐姐也早点安歇。”
众人各自回了房间,都有些难眠。
次日天光才刚透亮,方如逸便起身洗漱,余照顶着两个乌眼圈进来服侍。
方如逸从铜镜里一望,见她鼻头红红的,像是哭了一夜,沉声道:“照儿,事情越乱,心要越稳,魏临也不愿见你如此。”
“姑娘,奴婢明白,就是有些忍不住……”余照吸了吸鼻子,极力按下哭腔。“也不知道魏大哥如何了。”
“魏临是你的心上人,他出了事,你难过些也正常,但千万别被难过冲昏头脑。”
余照用力点头:“姑娘,奴婢记住了。今日姑娘是不是要去私铁坊?可那里昨晚出了事,如何是好?”
方如逸拉开抽屉,点了点装着地契铺面的木盒子:“契书在我这里,便是告到陛下那里去,我也是这间私铁坊的东家。既然他们要闹事,我们不妨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
她盯着那只木盒,冷笑一声:“何龄仗着自己背靠梁王,以为从此就得了通天的依仗。可京城里到处都是官,她一个皇商女,难道还想同官斗么?”
“姑娘想怎么做?”
方如逸起身走到桌案边,把昨夜写好的一封状子交给余照:“你去京兆府,把这份状子递上去,就说我名下的私铁坊遭了贼,损失惨重,请府尹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带人过来查查。”
“姑娘,这样能查到何龄头上么?”
“让京兆府来人,不过是做做样子,把事情闹大,我倒不指望他们能查出什么来。虽说我方家是武将出身,可毕竟是官,岂是商户能比的?我从不用家中的官势压人,可对付何龄这样的小人,什么样的手段,我都嫌不够。”
余照把状子小心收好:“奴婢明白了,现在就去!”
送走余照,方如逸进了后院,敲开自己哥哥的房门,方孚远早就起身了,此刻正坐在房中读兵书。
“要不要跟我去私铁坊看看?”
方孚远翻了一页书:“我听大树说,你让大家都稳住心神,怎么自己反倒坐不住了?”
“私铁坊总是要重开的,况且我还想了法子,让何龄不敢再对这间私铁坊下手。”
方孚远抬头看她一眼:“你要报官?”
方如逸惊讶:“你怎么知道?”
“商户就算再怎么猖獗,也越不过官老爷去。”方孚远合上书页,伸了个懒腰。“也罢,我就同你去瞧瞧。”
……
梁王府内,元轼坐在桌案前,心不在焉地用着朝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