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和叶舟交换了个眼神，听孟军继续说。
“冉冉刚下葬那几天，我很不习惯，经常晚上一个人过来陪她，有一天晚上也碰到了王叔，好像当时还是跟福军叔一起的。”
白苏皱眉，这不是典型地在踩点吗？
黎母说村里的确死了女儿的时候，白苏还心存侥幸，觉得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对这些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村民动手，可人性如此，还是白苏太天真。
“他们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问你什么问题吗？”
时间有些纠结，而且闲聊的内容很少会有人主动去记，孟军挠着脑袋仔细想了很久，才道：“没什么，他们就问我冉冉今年多大，我说二十八，他们看起来好像有点兴奋……还说什么‘年龄正好’之类的话，不过我当时心情低落，没搭理他们。”
第31章 红嫁悲——11
张哥带着人来的时候，白苏和叶舟正坐在树下，白苏扯了片叶子扇风，扇出来的风都带着热气，引得人又燥又烦。
“怎么回事儿？什么棺材？”看着同事们一个个穿着统一的警服，唯有白苏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张哥名叫张麒，三十五六岁，上能和队长科长局长一起喝茶，下能和叶舟白苏吴鑫打游戏，属于中坚力量。
白苏指了指那边的棺材，刚刚电话里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但来龙去脉不太明了，没亲眼看见，总有些混沌。
“这就是你们说的被挖开的坟？”张麒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铁锹。
叶舟点头：“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被挖开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尸体。”
“行，”张麒叼着烟，招呼了一声：“开棺吧。”
“警官…警官…这是我老婆的棺材，我可以问一下，你们到底要找什么吗？我老婆还在里面吗？”孟军突然冲开人群，扒拉着张麒的手，摇的他烟灰都落到了身上。
张麒掸开衣服上的烟灰，换了一边叼着烟：“这个要开开才知道哇，你说这是你老婆，那怎么棺材被撬了都不知道？”
张麒说话直接，不像白苏和叶舟考虑那么多，孟军的神情一瞬间凝滞，似乎也开始自责，可这事儿确实怪不到他，白苏本就同情他和苏冉的遭遇，上前把他拉到一边安慰，另一边的张麒带着弟兄们开始干活。
“孟先生，您看我们这确实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如果您老婆在里面，总要找出来是谁开过棺是不是？如果她不在里面……”孟军猛地抬头看着白苏，“那我们也会找到她，让她安息的。”
虽然白苏觉得苏冉在里面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没看见结果，只能先这样安慰一下孟军。
“白警官，冉冉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从来没得罪过谁，您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恶毒，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在白苏面前哭出来，让她有些手足无措，掏了掏口袋摸出来半包纸塞到孟军手里，“孟先生您先别激动，我们一定会找出凶手，让您的妻子安息，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孟军并没有用那半包纸，只是抬手在手臂上蹭了蹭，然后感激地看着白苏，连声道谢：“谢谢…谢谢你…白警官，你们一定要找到凶手！”
“您就放心吧。”
孟军搓着手，显得非常紧张，眼睁睁地看着张麒等人拿着撬杆准备开馆。
“那人交代了，确实是想买具尸体和自己的儿子配个冥婚。”一边找合适的位置，张麒一边和白苏两人说着局里审讯的结果，这人显然不似秦峰那般精明，钱款直接打到了刘福军的卡上，再追溯其去向，刘福军将其分为三份，王老三的和自己的差不多，李志最少，只有区区一万。现在刘福军躺在法医室的解剖台上，李志在医院里，即便醒过来，也是一辈子的残疾。
只有王老三没有踪影。
“不是说苏冉是车祸死亡吗？那尸体应该......不太好看吧？”叶舟看了那边的孟军一眼，见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压低声音说道，“这样的尸体也能卖出去？”
“现在都流行火化，本来尸体就少，适龄的更少，还挑什么，有就不错了。”
叶舟没想到这种产业链居然还有供求，甚至在张麒口中，有些供不应求的意思，只能说法律普及，路漫漫兮。
“起!”
张麒几人各自找好了位置，撬杆插进去，一声令下四人发力，绷紧的肱二头肌表明平时训练没有偷懒。
不得不说孟军确实爱苏冉，用的木材毫不含糊。
棺材盖被掀开倒在一边，扬起的泥土溅了几人一身，白苏就蹲在边上，被尘沙糊了一身，呸呸吐出蹦进嘴里的沙子，目光落在了棺材里面。
一瞬间众人都噤声不言。唯有风吹树叶沙沙、溪流绕石之声。
棺材里躺了个男人，从灰白的脸色来看，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其双手放在胸前，双目圆睁，无神地看着这一切，嘴巴大张，五官组成了一幅惊恐的表情，也不知道死前经历了什么。
棺材内壁没有刷漆，白色的木材之上血迹更加明显，自棺材口渗下来，应该就是叶舟在棺材盖子上发现的那一摊血迹流下来的结果。
是王老三。
所有人都在找他的时候，他居然在苏冉的棺材。
所以在棺材边发现的拖拽痕迹，拖得是王老三？还是苏冉拖来的。
从刘福军到李志，再到王老三，是苏冉的报复吗?白苏凝神看着棺材。
这副场景也很诡异，王老三死状怪异，还在别人的棺材里，死不瞑目，众人围了一圈，第一眼都被吓到。
“冉......王叔？”孟军还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拨开众人奔过来，看见的却是让人汗毛直竖的一幕，当场就跌倒在地上，要不是身边的张麒眼疾手快托了一把，恐怕他就要滚到棺材里了。
“冉冉......我的冉冉呢......?冉冉去哪里了？！”孟军顺势拉住张麒的手，不停地追问。可现在的张麒也不知道答案，或者说在场没有人知道答案。白苏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可也只是猜对了一半，让她想破脑袋她也不会猜到棺材里的是王老三。
“吓死的。”张麒低声说了句，等白苏细问，他却不再多言，眼底一片阴翳，他自是不会想到鬼魅作祟，只是想着究竟是个怎么样心理变态的人，要将人折磨成这样还不肯给一条生路，王老三虽是罪有应得，可这个“罪”到底如何，也该由法律来定夺。
不过想知道苏冉的下落，倒是有两个ʝʂɠ人应该知道——陈无妄和孔恒之。
想到陈无妄，白苏又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看有没有未读消息，结果还是一样，没有。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白苏心想着，就感觉有人在轻轻碰自己的肩膀。白苏望过去，叶舟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走出人群，叶舟道：“陈道长他们昨天是不是碰到了苏冉？你昨天跟他们在一起，知不知道她的下落？”
白苏摇了摇头，解释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我和他们在发现李志的地方分开了，再后来你也知道了，我送李志去医院，咱们在医院门口碰了面。”
“你怎么一点儿不关心他？”叶舟抱臂，以长辈的姿态“教训”白苏。
“啊？”白苏没听明白他的话：“我这不是忙着跟你出任务吗？”
“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怎么样了。”
白苏觉得这也是个办法，既然陈无妄不打过来，那她打过去问一下总可以吧。这么想着，白苏已经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白苏正要觉得没人接的时候响铃声安静了下来。
“陈无妄！你没事......”白苏眼睛亮了起来，却又被一道声音浇灭了热情。
“是我，孔恒之。”孔恒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全无昨天牙枪舌战时那股气势：“白苏啊？陈无妄还没醒。”
其实关于苏冉的事情，找孔恒之也是一样的，但是顺便想听听陈无妄声音的白苏愿望落了空，白苏正了正神色，虽然昨天晚上三个人闹得并不愉快，但冲着今天上午孔恒之自己受了伤还把陈无妄背到医院这一点来看，他也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白苏决定先记下这笔帐，观察观察孔恒之到底是什么人。
“孔......孔道长啊，我想问一下你们昨天晚上的事情，苏冉在哪里?”
那边的孔恒之沉默了几秒，“你们想找她？我劝你们还是等我收了她再说，现在的她见人就杀，我昨天和陈无妄两个人都没在她手上讨个便宜，你们去了也是送死。”
白苏开了免提，这些话一字不落的都被叶舟听见，当即黑了脸：“你也太看不起我们警察了，从前没遇见你们，我们不也是一样地办案？”
“我不是不相信你们，术业有专攻这句话你总听过吧，你们从前那是没碰上跟阴物有关的案子，你们阳差管阳间事，至于死人事，本来就是归我们吃死人饭的人管的，陈无妄没和你们说清楚吗？”那边的孔恒之也有些不耐烦。
“你.......”
白苏连忙打断，这种事情本来就说不清楚归谁管，他们确实有规矩，可事情摆在眼前，警察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
“孔道长，现在出了人命，我们想不管都不行，多一个人帮忙总比现在受伤了的你们两个好，你就告诉我，想找到她，我们要去哪里？找到她之后，我们又该注意些什么？”
孔恒之冷哼一声，却还是和他们解释，生怕他们听不懂：“现在是白天，白天这些东西都躲起来了，而且那个苏冉昨天知道我们的存在，肯定躲得更深，凭你们你们不可能找到的，就算找到她，你又没有法器，又没有符箓，你们那些枪啊刀的，对她根本没用。听明白了吗？”
白苏强行压下自己的怒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孔道长，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或者您觉得您可以收服她的话，现在过来？”
叶舟啧了一声，轻声埋怨白苏：”你让他来干什么！我要陈道长！”
白苏翻了个白眼没理他，那边的孔恒之却听见了叶舟压低声音也非常清楚的话，气急反笑：“陈道长？你们的陈道长中了尸毒，正躺病床上不知死活呢，现在知道有正规传承和半路出家的区别了吧。”
别说白苏愣住了，连叶舟也怔在原地。
“喂？喂！怎么不说话了？你们还在听吗？”手机里只有孔恒之的声音。
白苏大脑一片空白，虽说和陈无妄认识不久，但好歹算是共患难过，白苏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涩涩地发不出来声音，心里像是有什么在碎开。
第32章 红嫁悲——12
“张哥！白苏要回去一趟，我送她回去。”
白苏还没张口，叶舟先帮她做了决定，张麒将燃尽的烟头踩在脚底，招呼着其他人把尸体搬上车，闻言抬头看向两人：“你们俩刚刚嘀嘀咕咕的就是在说这个？”
白苏心里着急，点了点头：“我有点儿急事。”
反正是实习警察，张麒也不会太严格，了解白苏的人都知道不是真正有事，她肯定不会开这个口。
张麒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白苏连声道了谢，和叶舟一前一后下了山。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孟军回过神来的嚎哭声。若是方才白苏还有心情安慰他几句，如今她也自顾不暇。
山间小路并不好走，有的地方高度突降，只能跳下去，但两个人没有耽误，连话都没说几句，只低着头注意脚下，闷声赶路。
一直到了医院，白苏才想起来忘记问陈无妄他们在哪个病房，但估摸着应该是外科，白苏和叶舟一边往五楼去一边再次打电话给陈无妄。这次直到里面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时孔恒之都没有接电话，让白苏更着急，出电梯时差点撞上端着药的护士。
孔恒之不接，白苏就继续打，一边打一边往各个病房看，终于在走廊尽头的病房里看见了熟悉的人，不过不是陈无妄，而是昏迷不醒的李志，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孔恒之。此时的孔恒之换了身衣服，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换成了一身普通的短袖和大裤衩，不过白苏还是通过那特别的发型认出了他。
孔恒之面前摆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展开之后也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直到孔恒之从里面抽出一根细细的银针，白苏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在针灸。
孔恒之一手捻着针，一手在李志胳膊上摸索，那些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拆开，伤口周围泛着黑色，缝了线，可还是由于张力的原因微微往两边撑开，显得狰狞无比。孔恒之两指按在上面，白苏只觉得自己胳膊也有点儿疼。
手指缓缓向上，同时孔恒之嘴里还低声念着什么，还没等白苏反应过来，孔恒之拿着针的手倏然落下，银针稳稳扎进李志伤口边上。
手上动作没停，唰唰唰又是几针，李志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看起来也不舒服。
做完了这些，孔恒之又掏出一张符拍在了伤口上面，霎时间一缕白烟冒了出来，李志吃痛本能的抗拒，抬手想撕开这符，只是还在昏迷中，孔恒之稍一动便将他的手拍了回去。
“来了就别站着啊，进来呗。”孔恒之头也没回，又摸到另一处伤口，重复刚刚的动作。白苏看见李志皱起的眉头，走近问：“你在干什么？这里是医院。”
“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医院。”孔恒之无语地看了白苏一眼，，继续往李志身上扎针虽然李志看起来很痛苦，可伤口周围的黑色却淡了不少，并且走到孔恒之身边，白苏才瞥见他脖子上的伤口处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符。
“陈无妄呢？”白苏知道和他多说无益，张口便问。
“半死不活地躺着呗。17床，你自己去看。”孔恒之毫不在意的样子让白苏叶舟都有些不悦，但眼下白苏无心与他计较这些，转身就奔向17床。
病床上的陈无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头发没有用皮筋绑住，只是随意地散着，他头发本就带着点微卷的弧度，短时还看不太出来，如今长长了一点儿，就明显一些，看起来也并不突兀，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文雅，只是白色的背景让他整个人都显得虚弱无比。
手上捧着一本古籍，正细细钻研。
跑到门边的白苏内心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可随即而来的就是眼睛有点热热的。明明才十几个小时没见面，白苏却觉得有满腹委屈想告诉他，究竟在委屈什么，白苏也说不上来。也许是昨天一个人被丢在那里，也许是棺材里的王老三太过骇人，或者......心中的大石头悬了太久。
听见动静的陈无妄从古籍中抬头，看见是白苏明显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时又看见她泛红的眼眶，两人都没说话，安静了几秒，叶舟的声音从白苏背后传来：“进去啊，挡着门干什么。”声音一落下白苏就被身后那人轻轻推了进来。
叶舟从背后挤了进来，陈无妄的目光短暂地在他身上过了一下，又回到了白苏那边，目光穿过叶舟的肩膀，与之对视。
“没事就好......”只说出来这么几个字，白苏ʝʂɠ突然转身消失在门口，陈无妄动了动，被几步上前的叶舟按下：“陈道长！你没事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