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好人坏人了,对命运的怨气让她觉得这个世界都该死。
白苏只觉得天旋地转,四周的雾气更加浓郁,,像是成了型的怨气,想要吞噬这里的一切。氧气的丢失让白苏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眼前的苏冉仿佛出现重影,一个个都恶狠狠地要白苏陪葬。白苏用力掰着苏冉的手,这才知道和陈无妄说要帮助这些人是多么天真而危险的事情。
大腿倏地一阵强烈的灼痛感,让白苏稍稍恢复了一些神志。已经发麻的指尖伸进裤子口袋,摸到了那张护身符,白苏憋着一口气学陈无妄的样子猛地将符咒拍下。
“滋啦——”一声,白烟冒出,苏冉吃痛撒开了手,白苏落地一瞬间就一个挺身冲了出去。可刚冲出去一步就撞在了苏冉身上。
就像撞在了铁板上。
护身符以护身为主,当然不会有驱邪符那样的效果。
白苏后退几步倒在了地上,苏冉看着手上的伤口,面色狰狞起来,这一下更多的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
“苏……苏冉……”白苏一边后退,一边思忖着逃跑的办法。
这附近也没看见叶舟张麒的身影,也不知道被苏冉带哪里去了。可千万别出事,白苏祈祷。
但当前的情况她还不如多为自己祈祷一下。
气急败坏的苏冉速度更快,几乎一瞬间就到了她跟前。白苏害怕地闭上眼睛,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她只能祈祷上天站在她这一边。
“冉冉!”
果然祈祷还是有用的。
苏冉僵硬地回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孟军。彼时的孟军像老了十岁,看起来疲惫不堪,才一个下午。
苏冉怔怔地看着他,伸出去的手和白苏的脖子仅差一厘米。
“冉冉,过来,不要伤害他们。”孟军张开双手,像是从前一样拥她入怀。
苏冉没有动。
孟军保持着那个动作,看着苏冉手指上的钻戒,那是他在苏冉下葬时戴到她手上的,后来被刘福军摸走,这也是为什么运刘福军尸体的车会出现鬼打墙的原因。
“冉冉,这戒指你还戴着呢?乖,到这里来。”
苏冉慢慢站起来,往孟军身边走去,准确来说,是飘。
白苏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旁边两个身影突然窜了出来,两道声音ʝʂɠ交叉。
“赫赫晨阳,日出东方,金鳞赐福,照耀四方,降妖伏怪,皆化吉祥!急急如律令!”
“吾以吾命,宴请三神,赐吾神光,斩妖除魔,逢凶化吉,归于安定!”
两道符纸随着两人的指向紧紧贴上苏冉的后背,一声及其尖利的叫声刺破天空,苏冉被这股力打得向前几步,刚要转身又被孟军紧紧抱在怀里。白苏看见苏冉张开血盆大口,里面的牙齿像是染了血一般猩红,对着孟军的脖子就要咬下去,可孟军非但不躲,还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苏冉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孔恒之没有犹豫,桃木剑划过手掌,一张符咒落在上面,“天地玄黄,阴阳相生,灵光无量,日月其中,千灵相助,百鬼退散!”
“啊——”
锋利的剑刃刺破苏冉的身体,被孟军紧紧禁锢住的她没有办法躲开,硬生生挨下了这一击。
刚刚还丰盈的身体片刻间便萎缩下来,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纸嫁衣倏然间也变得空荡荡的,罩在她身上,衬得她皮肤更白,孟军全力地抱着她,让那嫁衣也有所破损。
尖叫声已经停止,树林里只剩下孟军的哭声。他这么爱苏冉,却只能眼睁睁看她又一次在自己怀里。
陈无妄还受着伤,走起路来还不稳当,一步一步向白苏走过来,额上的细汗,面色的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绑着绷带的胸前,白苏一点点看下来,最后又回到陈无妄脸上,后者蹲在她的身前。
“她走了。” 陈无妄低声开口,收起法器,左右看了看,发现了她脖子上的五道伤口,从背着的布包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白苏看着他从其中倒出一粒小药丸,陈无妄将其放到她手上,仔细地收好小瓷瓶。
白苏看着他,直至他再次抬头,发现白苏还没有动作,“这丹药是我师父留下的,可以抑制尸毒。”
白苏“噢”了一声,仿佛还没从刚刚的惊恐中走出来,慢慢把药塞进嘴里,苦涩腥甜的味道即刻弥漫了整个口腔:“师哥他…”
“他们没事,已经安顿好了,孔恒之说叶舟面相出了问题,恐有祸事临身,再加上你们今天挖了苏冉的葬身之地,她肯定有所感应,只是我们刚追过来,你就消失在雾里里,后来我们在她的墓边看见了你的同事,罗盘指向这里,我们来的路上,就碰见了孟军。”
“他怎么会来?他还……帮我们?”
陈无妄扭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孟军,紧紧抱着苏冉的尸体,全然不顾那些血沾在自己身上。
“他说苏冉给他托梦,和他告别。”
“苏冉虽然还记得他,可手上沾了两条人命,再无转世投胎之机,若让她留存世间,只是害人性命罢了,孟军的选择是对的。”孔恒之看着那边,低声解释道,语气中也满是惋惜与遗憾。
第34章 袈裟恶——1
雷声大作,树影绰绰。雨点儿顷刻间便落了下来。
昏暗的房间内烛火摇曳,跳动的火苗在墙壁上投射出一道道跃动的光影,光影之中,一道身影缓慢而从容地进行着特殊的仪式。
明黄的符咒在昏黄幽暗光线的映射下透出一丝血色,笔走龙蛇的朱砂痕迹红得像渗透出来的鲜血,又在符纸底部戛然而止。
分明是给人安全感的符纸此刻平添几分邪性。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老和尚,嘴角带着微笑,对悬挂在明堂之上的符纸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鲜红的袈裟披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失去往日的光泽。
赤身裸体的少女躺在老和尚面前一个简易搭建起来的台子上,台子约莫到老和尚的腰间。
少女微微皱着眉,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显然正处于昏迷之中。
拜完符纸之后,老和尚才目光缓缓落下,停在了少女美丽年轻的身体之上。
目光中的贪婪喷薄欲出,粗糙的手掌缓慢而仔细地顺着少女修长的双腿移至她的腰间,又继续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之上游走。
房间中的观音像安静坐立于案台之上,那双洞察世事的眸子此刻被面前燃着的香雾所笼罩,窥探不得。
烟雾缓缓而上,浓浓的檀木香之外,似乎还参杂着一丝不属于香灰的味道。
......
雪白干净的病房内,陈无妄安静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五雷符术集》,遮住眉眼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绑起来,已经长长了不少,再过几个月便能如孔恒之一般绑传统的混元髻了。
不过安静的病房内还是传出一些不属于这份安静的声音,孔恒之咬下一口苹果,清脆的声音仿佛在炫耀手里的苹果有多好吃,见陈无妄头也不抬,百无聊赖的他伸手抽走陈无妄的书,本能避开的陈无妄因为担心两人的争夺会给这本年龄已经不小的古籍再添新伤,只好在他碰到的一瞬间就松了手。
“看看看,一天到晚蹦不出三个字,你能不能注意一下我的存在。”孔恒之换上一身普通衣服,长发扎成一个马尾,颇有几分闲云野鹤、闹市中修仙的气质。
陈无妄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从他那一边移到了窗户那边,乌云密布,天空昏暗,昭示着即将落下的暴雨。孔恒之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格,“嘁”了一声。
自打苏冉一事之后,孔恒之对于陈无妄这个“道门叛徒”有了极大的改观,坚定地认为他只是受了他那个师父的挑唆。否则按照自己所了解的陈青武,断然不可能教出这种徒弟来——在生死之际帮他挡下苏冉的致命一击。
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时间权衡利弊,如何抉择全凭各人本能反应,而孔恒之已经做好以身殉道的准备时,一抹身影飞扑过来挡下了苏冉。
孔恒之自认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三个多星期都寸步不离地守在陈无妄床边,美名其曰照顾他。可陈无妄似乎不太领这份情,天天冷着个脸,要不就是看窗外,要不就是一声不吭地看书。
白苏来过几次,和他们说了些情况,王老三刘福军已经死亡,李志醒来之后也要承担自己的罪名。孟军又给苏冉选了副棺材,据说还找了高僧祈福念经超度了好多天,只有陈无妄孔恒之知道,做这些也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苏冉已经魂飞魄散,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她了。
除此之外,白苏还给陈无妄带了张照片,正是当日陈无妄在压着井口的石板背面所发现的百仙镇鬼符。事实证明,刘福军这些人确实认识陈青武,并且一定不只是简单的互相知道个名字,百仙镇鬼符对作符之人要求很高,像陈无妄这种道士即便磕磕绊绊地模仿出来了,也没有那种“符气”,不过是废符一张。
这样难画的符,陈青武却给刘福军家里画了一张,还是在石板之上,陈无妄很想安慰自己也许是刘福军等人碰巧捡到了这块石板,但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近段时间白苏来的倒是少了很多,说是局里有个案子,只有偶尔有些时间过来看看,也是没坐几分钟就接电话离开。
孔恒之正要发作,想找个法子让陈无妄陪他聊聊天,否则这么憋下去肯定得把他憋坏!
“叩叩。”敲门声响起,孔恒之陈无妄的眼神皆是望向门口,白苏的名字还没出口,就见门口走进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
“陈无妄?”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温雨欣摘下口罩,手中提着个保温桶,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打量,像是恨不得把陈无妄看穿。
孔恒之的眼睛从温雨欣的身上移到陈无妄身上,前有无微不至的白苏,后有找上病房的大美女,陈无妄艳福不浅啊,可待他看仔细了,才发现陈无妄脸上也有些疑惑。
“你是?”
温雨欣抬脚走进来,把保温桶“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眼睛黏在陈无妄脸上就没移开过。孔恒之虽然承认陈无妄长得不错,清秀干净,又是个不爱说话的酷哥一枚,吸引女生也不奇怪。这女生打进来就没看自己一眼,一副寻仇的样子,也不知道陈无妄哪里得罪了她。
“我叫温雨欣,白苏的好朋友。”温雨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探究还是没卸下,陈无妄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敌意:“你就是那个算命的?”
“你好。”不管怎么样,问好总归是没错的,而且又是白苏的朋友,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谁知那温雨欣冷笑一声:“你别跟我套近乎,你到底给小白灌了什么迷魂汤?”
“什么?”陈无妄没听懂,另一边的孔恒之一副准备吃瓜的表情,就差搬个小板凳再抓把瓜子了。
就见温雨欣猛地一下子凑近,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今天中午的排骨汤没有我的份!”
陈无妄吓了一跳往后一缩,他这几年不知道面对了多少血肉模糊尸鬼的贴脸杀,可还是被ʝʂɠ温雨欣突如其来的的动作吓到差点应激。
不等陈无妄说话,事实上陈无妄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温雨欣无头无尾的话语也让他不知道从何思考。温雨欣继续恶狠狠道:“你说,小白为什么对你这么好!罗阿姨炖了汤,她立马就给你送来了!”
“她人呢?”陈无妄问。
温雨欣瞪着她:“她刚到医院就被叫回去了,她都这么忙了还要来给你送汤,就对我说了句谢谢,谢谢?”温雨欣气急反笑,站直身体抱臂看着陈无妄,“你到底对小白做了什么?!如实招来,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啊?”陈无妄第一次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温雨欣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到了,可组在一起,他是一句话都没听明白。
“别跟我装傻充愣的,这几天小白忙得要死,天天出外勤,居然还要顾及你的身体.....”温雨欣话未说完,一边的孔恒之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搬着板凳摆到她身后,“温医生先坐,咱们有话好好说。”
温雨欣刚要拒绝,孔恒之手下的椅子对着自己膝盖就是一下,关节一软倒像是顺势坐了下来。但听他叫自己“温医生”,还是个见习生的温雨欣有些飘飘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雀跃。
陈无妄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看着孔恒之对自己挤眉弄眼的像是“交给我”的意思,刚刚还准备仔细询问的话语又咽了下去。
“这位美女医生,您的意思是,觉得我师弟抢了您的汤?”孔恒之一副金牌调解员的样子,被他平白无故降了一级的陈无妄还是没有说话。
“那不是汤的问题。”温雨欣被孔恒之的嘴甜取悦,可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随后开始向这位调解员控诉:“你知道我们小白吧,天生事业脑,自打上大学开始就一心扑到她的公安事业上去,从来!”温雨欣加重了语气:“我是说从来,都没有对除同学同事之外的男人多看一眼,但是就在两个月前,她告诉我她遇见了一个道士,从此她就像是变了个人。”
“请问您觉得白苏同志哪里变了呢?”孔恒之问,陈无妄的目光也紧紧盯着温雨欣。
温雨欣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憋大招。陈无妄开始思考如何对付,就听温雨欣认真道:“比如这份汤。”
孔恒之一脸明白的表情,也认真回答:”所以您是觉得我师弟抢了您的汤。”
温雨欣无语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这不是汤的问题!以前罗阿姨炖了汤,小白都会给我带的,可是今天,她没给我送,却给了他!”
面对温雨欣差点戳到自己脸上的食指,他还是有些懵。孔恒之摸着下巴暗自思忖,看来碰到个硬茬,果然他师父说不要靠近女人是有道理的。
陈无妄轻轻把汤推给她:“给你。”
温雨欣一愣,抱上保温桶,不确定地问:“真的?”
陈无妄点了点头。这让温雨欣有些不知所措,她今天来本来是想看看这个算命的到底有什么好,让白苏这几天五句话有三句在夸他,可一路走过来闻着排骨汤的香味,让食指大动的她抓错了重点。
如今陈无妄简简单单把汤让给了她,反而让她有些尴尬。
“你...你什么意思...哦我知道了,你们不能吃荤的是吧?”温雨欣为自己能心安理得喝这口汤找了个借口。
陈无妄看穿了她的心思,没有回答。孔恒之凑上来道:“这个我可要解释一下,这完全是我师弟好心,我们两派不戒荤腥,除了特定的几种食物,还是可以吃肉的,不过既然他不想吃,您就拿着吃吧。”
“你什么意思......”温雨欣尴尬地更厉害,刚想继续找借口,就听见孔恒之的手机响了起来,后者看了一眼立马走到阳台处接电话。
“师父。”
“......”
“东南方?”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孔恒之神色严肃了起来,方才的玩笑样子全然不复。
“我知道了......嗯,好,我会的。”
陈无妄自打他恭恭敬敬喊了声师父之后便垂下了眼眸,看起来有些落寞。孔恒之转身走到陈无妄身边,也不在意温雨欣还在,沉默了几秒道:“出了点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