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Ms.周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14:47:28

  几位长辈一时尴尬,大家一致沉默没有回她。“这本是小姨子和李太太的事,小小不过是仗着你们的偏爱才有今天。所幸啊,李先生和李太太不嫌弃她这丫头。”周伯邑始终不好让场面冷下来。林月承下李家的的好意不是没有道理,大夫人已经有何威廉了,她这一胎再生下一男半女,司徒家在何家的位置就不可撼动了,尤其是林月一直没有子嗣。
  这一顿饭不管是李太太做的烤虾还是煎鱼,季夏全都没了胃口。李太太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还是菜做得不好吃。季夏摇头说,“姨母做的西餐都是很地道的,我只是想起了小姨做的油焖大虾。”
  “原来小小是想二太太了。”李先生笑道。“不过你也可以放心,等过些天你父亲事情处理好了,你父亲也可以带你回平镇了。”
  周伯邑微微一愣,李先生倒是说得不是玩笑话。季夏回说,“李伯伯又哄我,父亲的事哪能有这么快办好!”
  “欸!李伯伯什么时候哄你了!这可是你那个泥人张故事争取回来的!”李先生严肃说道。他似乎喘了一口气,然后对周伯邑说,“伯邑啊,小小提的建议十分合宜。把事情摊开在明面上来讲就不是几个手握大权的论生死的事。散会之前秘书长跟我通过气,说事情既然已经公开,趁形势还算可控,南方必须先站在舆论的制高点来进行这件事。估计过几天便会有好消息。”
  李先生回看李太太一眼,两人手轻轻一握,一切已在不言之中。周伯邑眸色一紧,思绪一时远飘。季夏看着这一切,心里一番翻腾。点了点杯碟中的水滴,在桌面胡乱划来划去,最后定眼一看,“少庄”二字慢慢化开。
  “我吃好了。先回房间。”
  【我最怕的不是覆水难收的爱,
  而是彼此明明心动却迈不出最初那一步。
  我最苦的不是彼此爱而不得,
  而是你的千呼万唤我只能默不作语。
  你何曾知道?
  你又何曾知道。】
  这是季夏在1917年三月中旬写于她的周家日记本中。
第69章 春·多事年年二月风(7)
  一周后,秘书长正式登报回应对德态度。一言概之——支持总理做法。至于府院不和的情况,他也寄言,“务以国事为先。”李先生后来说,北方已经有谈判人选了,不日便会抵沪。
  四月,北方终于派出了谈判人选,来人是元承文。他代表北平政府与南方各代表谈判。李先生和周伯邑都说,这是总统府的一大让步,是元啸回京的筹码。李先生他们说,与其说元承文代表的是北平政府,不如说是代表以他元家为首的新直系一派。
  季夏见他时已是谈判结束后。那日季夏刚出和平饭店就看到他的车停在大门口,他就坐在车里。司机见了季夏便开了车门,元承文抬眸那一瞬间,她从他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一丝惆怅。四月的春光已稀,阳光有些许刺眼。明晃晃地从车外照进去后,元承文不自觉地抬起他的右手挡着阳光,左手招着她上车,“周小姐不打算招呼一下我这位老朋友吗?”
  元承文这种自来熟是季夏无法抗拒的,毕竟他从元家寿宴救下她。季夏上了车还没招呼一声司机就往西路开,看来是元承文早安排好了。“二少这情况看起来是轻车驾熟。”
  “周小姐不愿意陪我走一趟?”元承文带着一丝痞笑,“好歹也看在我之前舍命相救的份上……”
  “二少,上次约见时你还说耿耿于怀非你元二少作风。”
  “可也不能忘恩负义啊!”元承文说的真真切切,她也被堵的无话可驳。
  车子停在了跑马场。元承文挽着她下车后便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来人一身黑西装,可面目非善类,眼神中也带着一股子戾气。见了元承文,对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二爷,已经安排好了。”随后便又让出过道。
  上海的跑马场是个看人的地方。英国佬开办跑马场的时候有条规定:年满21岁的任何国籍外国人均可申请入会。也就是说,中国人无法入会。购票入场更是这近些年才有。至于能进来的,又能像他们现在坐在看台上的人,大抵也就只有元承文这样的人了。
  “忘了跟你说了,早几天我捞了个马会会员来当当。”元承文说的简简单单,季夏即便是愕然也只好咽在肚里。
  “没想到这次的谈判代表会是你。”元承文遣走人去买香槟票后,她开口道。
  “没想到是我,那你想到的是谁?”元承文打开望远镜,看着跑马场上正在溜圈的马儿。无所谓的口吻,季夏自然也揣测不出他的用意。
  “你老相好秦少庄?”元承文戏谑一句让她蓦然脸红。想反驳他的话,可对上他那双看好戏般的眼睛又只好咬着唇别过脸去。
  “这才是你该有的一面!”元承文笑话道。
  第一次见她时他便被她吸引了。非关风月,而是她身上那种透彻的单纯和善良。是在周家的南洋药店吧。她当时坐在长椅上等着Simon,一个伤了腿的小孩就坐在她旁边哭闹着。小孩子的母亲估计是被孩子流血过多吓住了,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地惊慌着。护士咨询孩子的情况后又做了初步整理,护士对孩子的安慰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寄望孩子母亲却连孩子的母亲都哭得泪流满面。
  她忽然像变戏法一般,用她的手帕折出了一朵玫瑰花,然后是皇冠,蝴蝶,到最后是一艘帆船。小孩子被分散了注意力止了哭,她说道,“姐姐把这有法力的手帕帮你包扎,你的伤口很快就会好了。”
  他在ʝʂɠ角落里看了许久。看什么呢?可能是在看他的小时候吧。那些他早已丢失了过去。
  “二爷不会是专程从北平到上海来看我笑话的吧?”
  “谁说不是呢!”
  对于这样的一个泼皮,季夏没有一点脸面说下去了。季夏不搭话,元承文也安静好一会。他的人把香槟票买了回来不一会又走开了。元承文说,“你该知道,秦少庄是不能来的。”
  人有许多面,季夏也认不清他的每一面。季夏当然知道,现在这情形秦少庄又怎么能来上海呢。“倪总统给他惹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他总不好不出面。据说秦少庄是挨了一鞭子才到北平的,你说秦老头也下得了手。”
  “有什么下不了手的。”季夏说的是秦镐,元承文听着以为说她。
  “嗯,不愧是在秦家待过的。那你还敢嫁进去吗?!”
  “元承文!”季夏顾不了脸面大喊一声,周遭那些洋人无不怪异地看着他们俩华人。她一时又羞又愧,元承文倒是笑得前仰后翻。“你再这样胡话连篇我就走了!”她咬牙低声道。
  “好,好,好!我投降。”元承文举手投降。逗完她了,也该说正事了。“秦少庄他现在在天津。”元承文正式道。场下一声枪响,马栅一开,比赛开始。场上的看客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场内,只有他们两个自顾自地说着。
  “他在天津?”
  “倪总统确实是给他惹了一身骚。但府院不合却是秦家乐见的。倪总统是秦家扶上马的,出了事,秦家不能不为他善后。但同时也给足了秦家出风头的机会。秦镐打儿子那场不过是周瑜打黄盖。他天津走一趟,说服了我父亲。他说,他亲自去做总统的思想工作,不久就该有好消息。”秦少庄确实是有几斤斤两的,元啸回去,总统府的人个个好言好语,似乎之前那些不快不过是小孩子脾气。
  “除了做通总统的工作,天津还驻扎了不少的派系的兵力,他也在说服。你也知道,不妥服我爸这批直系的人多了去了,难得这次益国益民,我肯定是乐意的。所以,秦少庄上荐我来南方当谈判,我二话不说就来了。”
  “你和少庄,你们?!”离开北平和奉天,季夏还真不知他们俩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秦少庄一个吩咐,元承文就来了上海。
  “别怀疑了,你脑子里想的那些不是真的。”元承文敲了敲她的脑袋。“元家和秦家不可能和平相处的,但我们也不可能永远只是一对敌人。对军阀而言,利益和权力才是朋友。”
  看台上一场欢呼和嘘声响作一片,赛马跑完了一场。元承文看了看香槟票,脸上的表情倒是不多。第二场赛事准备就绪,元承文又拿了望远镜看了看,季夏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是在上场赢了的比赛选手和马匹。
  “元家和秦家在这场角逐中赢了什么?”季夏一时糊涂了,心里担心着秦少庄吃亏。
  元承文放下望远镜,看着她那双漆黑而又透彻的眼睛。她分明是担心秦少庄的,可拐个弯说出来的话又是另一回事。北平事件后,她确实是长大了。
  “南下谈判,本身就是一场权利地位的排位赛。”元承文其实并不想告诉她这些肮脏的东西,可她对这些却又不能避免。“府院不合,秦家派了秦少庄进京斡旋,实际上是给了秦少庄一个名正言顺笼络人心的机会。至于元家,总统认错,面子有了,再把南方的事处理好,里子也有了。”
  “不过……”元承文顿了顿。他看着季夏的眼睛突然柔和起来摸着她的后脑勺,笑着说,“这番下来,可就苦了你们周家了。”
  赛马结束,元承文买的两场独家都中了。他说,“阿桐相马的技术还好没砸了他家祖宗招牌!”元承文把彩奖送给季夏,说,“当弥补一下我对你的愧疚吧。”
  这场角逐,无一得胜。
第70章 春·多事年年二月风(8)
  四月中旬,北平国会公布两个消息。一则,民国政府宣布对徳断交,起于德意志在欧洲发动不义之战。二则,任秦琏为长江巡阅使,统管长江南方事宜。另,应北平警备厅长元承文请辞及同意其南下担任秘书会要职。
  消息一经公布,整个军政圈的人都大为一惊。秦少庄调离奉天军政圈可以猜到是元啸的手段。既然如此便是元啸在对徳事件赢了,可转眼他的儿子元承文却进入南方的秘书会。说是担任秘书要职,可明白人都知道,南方秘书会不过是个临时组建的部门,一无实权二无要职,可元啸就这么让元承文南下去了。这可不就是当年的秦少庄,燕太子丹秦异人之类!
  这是明面上公布的事情,而议会的成员也在暗里洗牌了。四月上旬,南方的胡杨进了北平的议会,而此前刚刚当上的华侨议员的周伯邑解任,并且听闻南洋的生意出了事要马上赶回去。此外,各系军阀都趁此次机会安排人手进议会。最后,原本由元家直系把持的议会最后成了元家和秦家平分秋色。可细究起来,这些改变却又让人觉得突兀。
  消息公布时,元承文跟季夏刚刚听完了评弹从茶馆离开,元承文送她回和平饭店。刚进大堂就看到坐在一旁等着的周伯邑。元承文抵沪不过半月,整个上海却都在说元二爷正在追求周家小姐。周家对此事不置一喙,而与周家交往过密的李家对元承文的态度也是暧昧。这种情形让大家情不自禁想起了奉系少主秦少庄与周家小姐的传闻。
  周伯邑坐在对门的沙发上,元承文送她进门便看个正着。季夏并没有一丝尴尬,走过去喊道,“父亲。”她恭恭敬敬地弯下腰。
  “先上楼换件衣服吧,李太太刚刚派人过来说过府吃饭。”周伯邑又对她身后的元承文说,“元二少也一同过去吧,李太太也派人去请你了。”
  元承文在上海这么些天,还是头一次见到周伯邑。出于心虚,他见到周伯邑那个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好的,周先生。”
  周伯邑挽起季夏的手上楼去,对元承文不冷不热的态度倒是贯彻到底。元承文以为是因为南北和谈条约的事,可他真的误会周伯邑了。周伯邑看不惯他也看不惯秦少庄,两者的原因是一样的。
  李家邀请过府其实是为周伯邑送行的。南北和谈条约里明确提到一点,南方要求解除周伯邑的议员职位,北方则顺水推舟提出让周伯邑回南洋的要求。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周家不管于南方还是北方而言都是一张王牌,既然两方争持不下只能沦为弃子了。
  宴上李先生问起周伯邑的启程时间。周伯邑说他要回平镇拜祭周老爷子。“等事情结束,这么匀下来也该到六月了。”
  “那到时候是经广州去香港还是经上海去?”李太太问。她私心是想周伯邑经上海去香港的,她也好跟季夏多相处。李太太不舍地拉着季夏的手。
  “该是从广州出发。”周伯邑看了看元承文。元承文也不傻,他明显是不受待见了。可南方的秘书会指明了他任李先生秘书一职,算是接替了秦少庄的之前的职位。可李先生目前的地位已是不如旧前了,再加上元承文的身份,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闲赋职位。“这一次,我打算把小小也带回南洋。”
  “去南洋?!”李太太惊呼道。这一会惊着了在场的四个人。季夏惊愕地看着她的父亲,打翻了手边的水杯也还来不及反应。李太太和李先生的情绪比他们父女还要来得激烈些,两人甚至还有些不悦。
  “以周家目前的境况,我实在难以把小小托付给云卿这孩子。以他目前的情况,也只能算是勉励维持周家在南北两方的局面。把小小留下,怕是负累了他。”
  从周老爷子去世到周家退婚,周家在北平的前朝人情已是败光了。再加上偷运物资一事所累,周家在北平和奉天一线的生意已属惨淡。之前把奉天的生意转卖给秦家,所赖还保存个名声。本想靠着周云卿之前的经营能在北平议会谋得一席位,可如今看来也只是黄粱一梦。
  “可小小还有我们李家和木家看着啊!你实在担心的话,不是还有何家……”李太太忽然止住。实在是她心急之过,忘了何家此刻至于周家而言无疑是一心病。
  元承文见他们这般无意,便唤了小丫头把洒了的水杯和桌面清理清理。然后又吩咐给季夏倒杯红酒来。等他做完这些饭桌上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放眼整个局面,目前可不是何家一家独赢!周家在北平的生意收紧,何家马上接手。周伯邑卸任议员一职,同为南方一派系的何家却躲过一劫,就连旧派都趁机把南方的保ʝʂɠ皇派将领胡杨安插进议会。周家这一役,算是惨败。李家和木家单凭李先生已是无力挽回,可只要周季夏在手,何家是跑不了。再加上李太太之前认了何二太太当义妹,不管是何齐修还是何威廉都要买个李家一个面子。可爱女心切的周伯邑又怎可把女儿交给他们。
  利益个中错杂但也不至于迷惑周伯邑。周伯邑曾对南方寄予厚望,然而在周家事件上却是奉系出手。可国家大义面前,南北双方心怀鬼胎互相猜疑。他努力奔走却在最后沦为弃子。是为薄凉,可谓悲戚也。
  饭后,李先生请季夏去一趟书房,让季夏回平镇时把他的一些书稿和信件交给何先生。李太太则招呼周伯邑和元承文去了小花园闲谈。
  李家的小花园在院前。李先生和李太太用篱笆筑出一块空地再一列列种植上植物。李家四季清香,茉莉、芍药、米籽兰分隔种植,香樟,蔷薇绕园而种。此时四月天,李家花园里的芍药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称着鹅黄色的灯光,一时静谧无俩。上海的初夏还算不上炎热,清风狭香而来,甚是醉人。
  小丫头收拾了茶具到花园,李太太也正好露一手。周伯邑想起多年前李先生带李太太去了一趟南洋,在异国他乡待久了的周伯邑终于看到了一次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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