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Ms.周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14:47:28

  阿文总说周季夏的好,为他俩的退婚惋惜。傅樾桐何尝不知周小姐的好,是她太好了,在旧式里挣扎着的人怎么忍心把她拉进漩涡里。他总想着脱离旧式的樊笼,可是在伴侣的选择上,他只能选择与他一起挣扎着的孟婉君。
  “六爷,”耳边传来这声病声,“到了。”
  傅樾桐看着她病弱,把风衣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两人相顾无言一路,气氛倒是不算尴尬。他俩也习惯了。
  “六爷,昨晚的事无需介怀,大家都只是借酒消愁而已。”
  警察说他们三昨晚是在小酒馆里大打出手的,季夏隐约猜得出所以然。傅樾桐堂堂君子被逼到用“酒后吐真言”这一手段,季夏知他难为,也知他对孟婉君情真。季夏明知自己不能喝烈酒还是应承喝下,她何尝又不是利用傅樾桐。
  “你也不必介怀。”傅樾桐说。
  “六爷还是去看一场《六国大封相》吧。”
  傅樾桐先是疑惑,后来马上想通了。
  粤剧行当里头有个规矩,若是在外地演出首场必须是《六国大封相》。六国大封相是粤剧里一出热闹戏,锣鼓喧天好把乡里都吸引来看。这是一原因,再者只有六国大封相才能把戏班的人都安排上去,哪怕只是个跑龙套。若是孟婉君在戏班里,傅樾桐花点心思还是能认出来的。
  “谢谢,小小。”傅樾桐下了车道谢。替她理了理风衣交代司机把她送回公寓,“好好照顾自己。”他如是说。
第95章 夏·当时只道是寻常(15)
  1919年,国内矛盾日益尖锐。南北和谈一直坚持不下,新旧国会之争一直横跨在南北之中。另一方,各系军方的地盘争夺也是愈演愈烈。各系心怀鬼胎,势力日益悬殊。关外有东北王称霸东北,关内有皖系独大中原。至于南方,还有一位吴将军左纳武昌,右抗荆门,控百粤而包九嶷,直接敲打着中原皖系。此已不论南方政府了。
  秦少庄于此之际漂洋过海实际是为了购买军火。何家和周家已经抽身奉天军械厂,说明此两家已和奉天划清界限。周云卿和何威廉此时奔赴法国其意图不言而喻——阻止秦少庄。
  何威廉那日在公园与季夏说明情况——
  “秦少庄即便不和何家合作也能购买军火,但有一问题是离不开的,运输。”
  是的,大批军火运回奉天走无疑走水路是最合宜的。可如今何家是不会帮他运输的,一周云卿的立场也不会答应。只要是远洋航运就无法避开南方政府。
  木颜堂他于月初便回国。安排得很匆忙,下午的船,上午才通知季夏,就是她发烧的那日。他俩在公寓楼下见面,带着他的一只棕色小皮箱。
  “走得这么匆忙嘛?哥哥刚到法国,你们见过面了吗?”木颜堂要走,她心里却不会觉得空廖廖的。
  “我和你哥见面的时间不比你俩少,这一时半会见不见面也不打紧。只是啊,既然他来了我便要回去了。”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出来,交给季夏。
  “我之前跟云卿说起借他礼服的时候。他说要跟我收租金,交到你这里。”
  季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傻傻伸手去接。可于收下之际她又红着脸退回来。“既是你俩的事,还是你自己交给他吧。我小气得很,不愿替你俩跑腿。”
  “小小!”季夏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唬住了。“你拗什么呢!你哥说了,你的生活来源就是顾夫人那份薄兮兮的工资。”
  他的信封塞到了季夏的手上。“更何况你的工资还是时薪。”
  季夏离开南洋到法国留学的时候周伯邑就说过,学费和住宿费由他负责,但生活费则由周季夏负责。“你哥在英国留学时亦是这般,你也应当如此。”
  可在周伯邑看来,她还是比周云卿好得多,因为她手上握着北平仓库的地契。可他和周云卿并不清楚北平仓库地契在秦少庄手上。至于南洋药店的生意也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
  “我有积蓄的。”
  季夏到底是季夏。她与何威廉在平镇的【Once】店是有收益的,年底两人按股收分红,这算是她最大的生活来源了。ʝʂɠ周云卿有时候心疼她,每逢节日都给她汇钱,可他一来是政府人员,照政府的情况而言薪金可想而知,再者他也不好动用周家的资金。周家的生意说到底最后还是经周伯邑手,若是看出端倪来也非季夏所愿。
  “你有积蓄你留着。我要付钱是我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以你的性格会用楼上那位的钱?”
  “颜堂哥!”被看穿心事的季夏也急了。“你既然都知道,那你就应该清楚!”季夏把信封塞回他手里,转身上楼。
  九月中,傅樾桐只身回南洋,饯行宴在一家像极了太平饭店的西图澜娅西餐厅进行。一行人也只有五人——周云卿,何威廉,秦少庄,周季夏,傅樾桐。
  季夏还清晰记得上次与傅樾桐的五人宴是在北平,只是如今何威廉换了秦喻。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一顿看似平常却十分尴尬的饯行宴。即便早已预料到,但季夏还是坚定主持。
  傅樾桐在宴上说,“在座的都是与傅某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虽然有些尴尬,但我们也是在这乱世有过交情。”然后他邀大家举杯。
  “我是为了婉君而来的。”说于此,他便看向季夏,顿了好一会。“可我也是因为婉君而走。”
  季夏不能确定傅樾桐有没有见到孟婉君,她甚至都不能确定孟婉君来法国,但季夏知道他俩今生怕是剪不断理还乱。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因为内疚才操持了这么一顿饯别宴。她也问自己,为什么不替他问一句秦少庄呢?大约是她怕了,怕了应秦少庄的老师那句——你和少庄,不是一类人。
  秦少庄瞒着她的事,她知道一些,她不知道一些。秦少庄既是想瞒着她就随他吧,该她知道的会知道,不该她知道的,是道行未够悟不透。
  第二日,季夏和周云卿送行傅樾桐。前者出于友情,后者出于东主之谊。傅樾桐临行交代了一事,“你的学长周螽斯于一月多前与我说起一事,外乡多异人,落叶难归根,问起周家能否帮忙组织一次客死异乡的华人落叶归根。此事我难下定夺,一则是何家更合适此事,二来,此时世态敏感,我怕周家不合适。”
  眼下情况大家清楚,傅樾桐这话是说给周云卿听的。“我记得下个月咱家有一趟走马赛,我回去请示父亲,看看他的意见。按照老爷子留下规矩,应该是成的。”
  “这是要是成了,该是由你操持还是小小来办?”
  “再议。”
  这是九月中的事。季夏从不知傅樾桐给他们兄妹留下的竟是十余年来最大一次冲突。
  因为周云卿的忽然而至,周家家长的权力开始发挥震慑作用。同为兄长,秦少庄也理解,所以在周云卿的“陪同”下收拾东西搬离了周季夏的公寓,周云卿自己也在酒店住下。那日季夏上楼后就看到秦少庄在收拾东西的场面。
  周云卿只是简单解释一句,“你这里地方浅窄,实在是容不下两个人。况且当初父亲要求帮你找的是单身公寓。”
  此一句,季夏终归还是没了主动权。季夏没了计较动物热情,只当与他们说,“颜堂哥要回国了,今天下午。”
  周云卿听闻后便不惊讶,“哦,是嘛。”然后他又看相秦少庄,停顿了好久。“不过他确实是早该回国了。”
  季夏看着这个尴尬的场面,心里和面上都火烧火烧的。这个公寓里如今住了三派人,南派周云卿,北派秦少庄还有一个非南北的周季夏。原来,庙堂之争已经席卷到她的生活了。
第96章 夏·当时只道是寻常(16)
  季夏与周云卿发生冲突是在周云卿,何威廉和秦少庄的谈判桌上,当时他们仨在周云卿的酒店房里。季夏收到了周伯邑的电报,已经安排好舱位,赶去酒店想与周云卿做好安排。
  “Room service!”季夏佯装酒店人员敲门,想来给周云卿一个惊喜。然则没想过这竟是一个意外。
  门里的三个人对于她的闯入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连桌上的手枪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季夏认得,那是秦少庄的左轮手枪,袖珍得能藏在她的衣袖里。看着弱小的它可杀伤力丝毫不弱,此刻它的枪口正对着何威廉。
  “小小。”周云卿愣愣然地看着她推门进入,来不及一丝丝掩藏。
  留意到她的目光在自己的手枪上,秦少庄马上收了起来。至于何威廉,在听到周云卿那句“小小”时便立马站了起来。酒店的窗台上停了好几只白鸽,就在季夏进来时停落的。
  “一定是刚才经过公园的时候跟着自己的。”季夏平复自己说道。今天出门时她带着粟米粒到公园喂了鸽子。
  他们仨就坐在靠窗前的小圆桌,何威廉绕开小圆桌到她跟前来,关切地问道,“怎么过来了?”这句话应该是他们仨都想问的,但不是问【怎么过来了】而是问【为什么闯进来了】。
  秦少庄就安静地坐在小圆桌前,目光丝毫不在她身上,他在看向窗外,逃避她。可窗外的鸽子与她有何异?
  “我过来找哥哥的,没想过你们仨会聚在这里。”
  “我先送你回去吧。”何威廉说。
  “威廉,我从公寓到这来不是你一句送我回去就可以打发的。”季夏转身对周云卿说,“哥,如果我今天不是撞见这一幕了,你们会成怎样?”
  周云卿没想过这个问题。就在刚才,秦少庄还对他和何威廉亮出手枪。这一场谈判的矛盾比他们仨预计都大。会成怎样?也许他和何威廉会成为烈士。
  “小小,今天先回去,哥哥处理完事情再找你。”
  “哥,我不是小孩子,我今年已经十九了,十九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现在在做什么?”季夏的反问说得很平静。成年人总该比小孩子能控制情绪的,否则说什么成年人世界复杂呢。“我除了是你的妹妹,周家的大小姐,你们的小小,我还是周季夏这个人,一个中国人!”
  他们都知道的,眼前的周季夏早已是羽翼丰满亟需飞翔。她的那篇惊叹了国人的采访让他们都明白,她跟他们都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她有一颗赤子心,他们在保护的不是周季夏,而是周季夏这颗赤城的心。
  “好,那既然如此,你跟把北平仓库的地契交出来给我。”
  “哥,这不是一个条件性的承认。”季夏看相秦少庄,他还安坐着,只是双手握拳。于秦少庄而言,他必须忍着。他还坐在谈判桌上。“威廉说,少庄来法国是采办军火。我知道,国内形势已经势成水火了,你们和少庄也已经不是同一战线的人。既然木已成舟,你们此刻还能把他的采办好军火退回去吗?”
  “小小!”周云卿大吼一声,“我们谈的不单单是军火,是战争。”
  【战争本身就不能谈“义”与“非义”,战争只会带来“生”与“死”。】那位法国将军的话于此刻环绕在她的耳边。
  “小小,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从平镇缴获的军火制枪支弹药藏在北平吗?秦家入关的心从未停止过!北平仓库如今在你的手上,难保不会有一天你被他蒙混把北平仓库变成他秦家入关战的一个军火仓!”
  “哥,我难道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人吗……”
  “不,你只是不适合玩心计。”
  “什么心计?你和威廉在为李先生奔波,秦少庄在为秦家操持,你们各为其主,现在不是都在打周家主意吗?”秦少庄看向季夏,季夏从他眼神里竟然读出“探究”的意味。
  “什么叫打周家的主意?”这是周云卿这辈子最为敏感的问题。诚如季夏需要认可,周云卿也亟需周家人认可他的身份——他不是一颗棋子,也不是一个替代品。他是周家人。然而在今天,季夏这话无疑不是给了他一记耳光。
  “北平仓库是在我名下的产业,我有权力对它进行安排。”用近乎条文的语句来描述事物时,当事人其实是不信任对方的。法律作为社会的底线也是个人的底线,当人把底线亮出来就告诉别人——到此为止。
  “好。”周云卿说,“既然北平仓库在你手上,那你说说今年它的盈利情况。”周云卿虽然不知道如今北平仓库的实际操控人是秦少庄,当他知道北平仓库在她接手后就不营业了。而周家的规矩是,一旦接管家族生意那么家族的生活援助就没有了。季夏接管北平生意,可北平的生意早已黯淡收场。
  “那是我的事!哥,这不是周家的财政大会,你也不是父亲!”
  “你知道的,就算不开财政我也能知道你的财政情况。”周伯邑看的是结果而周伯邑看的全盘,周家生意到现在始终还没有周季夏的位置。
  话到这分上在场的何威廉和秦少庄也不好分清这话ʝʂɠ是说给他俩听还是说给他们兄妹威胁对方。但大家清楚此刻已是胶着状态。何威廉不是该出手的人,他朝秦少庄看去,两人对视数久,秦少庄起了身说话。
  “北平仓库的地契在我手上,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这是事实。另一个事实——仓库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给周家的聘礼,地契是小小的嫁妆。”
  其实他的话就一个意思,他秦少庄和她周季夏已经私定终身了。既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他俩闹这一出传出去只会让人觉得丢份。对于周云卿而言,这无疑比北平仓库落入秦少庄的手里更为气愤。毕竟是长兄如父,何况是他心疼十九年的妹妹。
  “周季夏!你是忘了那日在山东我跟你说的话啦?!”周云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回到自己身后。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姿势,他是既要她屈服,又要活在自己的羽翼下。换言之,周云卿是觉得这刻的周季夏是一个幼稚且胡闹的小孩,他怕她转头就在秦少庄手上。
  “你在山东跟她说了什么?!”秦少庄知道她曾经为了自己私奔,“止于门楣”是四个很重负的字,可他从不敢与她细究。如今周云卿说出这话,不就是在承认他当初让季夏止北吗?
  “闭嘴,秦琏!”在场的人都屏息了。周云卿到底是出身簪缨之族可此刻倒是直呼秦少庄名讳。
  秦少庄此刻的脸是赤红赤红的。外界都笑话他们秦家出身绿林不知好歹,往日里他秦少庄也确实行事恣意妄为,可此刻他的双眼来回于周季夏和周云卿之间,内心的气愤忍让着,压抑着。他们都清楚得很,秦少庄是屋里唯一带着枪的人。
  季夏心里怕得紧,胃开始紧缩着。周云卿抓着她的手在冒汗,可力度一直在加重。季夏不清楚他们的矛盾什么会爆发,但她知道白鸽的含义。
  季夏迈步向前站在周云卿面前,如此一来便把背部对着秦少庄。“哥,你说我不懂打仗的事那是确实。”
  然后又朝秦少庄走去,“少庄,我们之间的问题能慢慢聊,我希望你们之间的问题能好好聊。”然后顺着他刚才收枪的位置拿走他的左轮手枪。她抱着他,贴着他的耳朵说,“少庄,那是我的哥哥。在这房间的三个人都是我爱的人,可你也该知道,我最爱的是你。”
  别互相伤害,我最爱的人们。
第97章 夏·当时只道是寻常(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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