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Ms.周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14:47:28

  “少言呢?”
  “督军,少言今天玩得过头了,午睡起得晚,起来又吃了些糕点坏了胃口,所以让小厨房给他准备晚饭,没让他过来。”
  席间,秦镐问起少庄的近况。少庄回他,“一如惯常地训练。”接着又问起季夏年节事宜。“听说,你的周公馆按平镇的风俗过年?”
  “确实。”
  “孩子,你是想家了吗?”
  这问题把季夏问得一惊。回答他是,不知道他后面意欲何为;回答他不是,那这“囚禁”的生活也不知何时才是头。
  “小小生于平镇长于岭南,她大约也只懂得平镇的过年风俗了。”少庄适时回话,顺道给她布菜。秦喻见他哥这反应敏捷,不由给季夏投向赞赏的眼色。
  秦镐又问起了周家父子的消息,季夏回他,“哥哥最近都陪着父亲,照顾他的身体。”以家事回避政事,“这也已经是年前来的消息了。”闻弦知意,彼此也就点到即止。
  六姨太给季夏夹了一块羊肉,叮嘱说,“你就是身体寒,但凡入了冬便离不开汤婆子,该多吃些羊肉,滋补生火。”
  “小小吃不惯羊肉的。”秦少庄说罢便夹走。也就那么一次,从前跟他住一次的时候,管家煮了羊肉。那一顿饭,季夏没动过。
  “哟哟!”秦镐大约也看不下去了,说了句,“过了。”
第113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10)
  秦家的元宵宴在一派和睦温馨中度过。宴罢后,季夏第一次见到六姨太的儿子,秦少言。奶妈带着他到前厅来,五岁多的孩子,眼里只有真善美,见家里来了位漂亮的小姐姐便害羞的躲在他母亲身后,小声问道,“这姐姐生得漂亮,我以后能娶来当媳妇吗?”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逗得全场欢笑不已,只有秦少庄一人脸青色。六姨太指了指秦少庄,对秦少言说,“你去问问你三哥。”
  秦少庄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凶巴巴地看着他那位五岁多的弟弟,季夏觉得可笑得很。这个时局和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比起来,哪个更凶险些?
  秦家作为奉天城里的第一大家,每年的正月十五都会有烟花汇演的安排,借此之际表明年节已过,期来年红火平安。这当中最开心的莫过于秦少言,围在秦喻身边嚷着要抱起来看烟花。秦少庄倒是爽快,从秦喻那里把他捞过来,架在他肩膀上。
  秦喻对着她身旁的周季夏说,“算下来,我哥也到了当父亲的年纪了。”随后她又自个坏笑起来。
  季夏从她的手提包里面拿出四姨太和五姨太的首饰盒给她一看,秦喻的脸色马上便沉了下来。季夏拉她到一旁说道,“换地地方说话。”
  秦喻于烟花灿烂间把她拉回自己的房间。实在话,季夏也不是第一次到她的房间了,却是重回奉天后第一次到她房里来。从前季夏见秦喻房间只觉与她在何园的房间无异,处处都是心思和讲究。到现在,秦喻的房间倒是多了几分二夫人的痕迹——二夫人的照片,她的古琴,二夫人房里的案头和佛经。
  秦喻打开季夏的首饰盒,又从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首饰盒出来,“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秦喻黯然说。“几天前,我听下人们说,有位统制来找我父亲说媒了。”
  “什么意思?”
  “我们该谈婚论嫁了。”秦喻苦笑道。
  周季夏和秦喻是这个时代的新女性,出身良好,接受过新思想和前沿的教育。她们比一般女性得到得更多,更好,却又比一般女性失去得更多。她们站得高,看得远,见得深。所以在婚姻这一方面是她们与这个时代最大的抗争。
  若说到此地步在婚事方面她们不做抗争便太不公平了。她们退过亲,逃过婚,也曾热烈地追随自己所爱之人,可是到了今天,他们和她们都是身不由己,百般奈何。
  季夏和秦喻下楼后,烟花汇演已经结束了,秦少庄也回了军营。六姨太叫了司机送季夏回周公馆,季夏说要过外府一趟。
  “你到少庄屋里要做什么吗?”六姨太问。
  季夏举了举ʝʂɠ手上的棕色小皮箱,“从阿喻那里接了皮箱,打算把之前留在少庄屋里的东西带回去。”
  六姨太笑了笑,“瞧你这讲究的。”然后又对她说,“刚刚老爷还对少庄说,元宵节后,这城外的桃园寺是个好去处,要少庄带你好好走动。”
  “六姨太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
  “什么身份?”六姨太拉长了调子问她,语气戏谑不已。“傻小姐,督军都许你自由走动了,你这还不明白督军的意思吗?”
  季夏但笑不语,六姨太也随她,让她去收拾东西。
  因为尚晴的关系,周季夏的房间成了书房。管家说,秦少庄经常在书房处理公事或者休息。既然如此,季夏也不好直接进入,让管家开了门在一旁候着她。
  “小姐何必这般见外。”
  “管家你也清楚,既然这是秦帅办公的地方,我还是避忌些好。”
  回周公馆的路上,季夏看着身边的箱子想出了神。秦喻说得很对,“谈婚论嫁”是避不开的了。季夏如今人在奉天,不过是刀俎鱼肉。六姨太嘴上说着督军许她自由走动不过也是个幌子,有谁能在奉天城里避开秦家的耳目?
  “总要试一下的。”离开秦喻房里时,季夏如是说道。
  翌日晌午,元承文才回周公馆。昨夜季夏回来时,徐师傅说元承文出去,不用留门。元承文这段时间在外面走得勤,季夏从不过问,毕竟他们各有各的生活。但想起昨日那位古董商的话,她不免挂心问一句。
  元承文进门时见到季夏坐在客厅里盯着他看,想来是有话有说。这段日子他找到孟婉君的消息还没有跟她说过,他是左右为难啊。
  “吃了午饭没?”季夏问。
  “在外面用了点。”元承文到底是官家出身。他这话的意思是,应酬了些人,陪吃了些。
  “徐师傅有煮了面,我让他给你热一碗鸡丝汤面?”
  季夏重回奉天后就没有再下过厨房。元承文不是与之计较什么,而是他明白季夏心里装的是谁。
  徐师傅做了两碗鸡丝汤面,季夏那碗讲究些,加了枸杞和桂圆。徐师傅说她今早起来气色就不大好,而且中午也没有吃什么,让她陪元承文吃些。
  “依徐师傅说的,陪我用些。”元承文交代徐师傅端上来,他看着。
  季夏在餐桌上问起元承文,“我昨天遇到了张老板,说起你最近往他那里走得勤,你是打算要给我个惊喜?”
  元承文这段时间为了购回市面上的那些个玩意没少跟古董商打交道。但这些事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可这事如今让她知道了就只得承着往下圆。
  “这张老板,全坏他这张嘴。我这不是还在筹划中嘛!再说,他那些古玩意还不算得上好,就没给你拿过来了。”
  “我还没说是那位张老板。”季夏呡了口鸡汤,说道。
  “没……没有吗?那你问的是哪位张老板?城南药材店的张老板?奉天饭店的张老板?还是……”
  “当然是古玩店的张老板,跟你开玩笑呢!不过,我倒是才知道你认识了这么多张老板。”
  猜度人心是件痛苦且恐怖的事。一则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在瓦解或不存在;二则是彼此只能靠语言、行为、表情、情绪等外在因素来推理和预测对方的所有,且存在着不确定性。
  1916年奉天,季夏悟得此道。“我要回平镇了,你跟我走吗?”
  季夏说的不是假话。重获自由的第一天,季夏出门买了一张车票,奉天到北平。这个消息于晌午后到了秦少庄的耳朵里。
  周洋在公署的会议室外等着秦少庄,会议结束后他第一时间便通知了他。
  “消息属实?”
  “秦帅,售票的人亲眼看到周小姐去买票的。”
  她要走,可她从未说过,就连昨日她也没有提起。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旧式女子。我若是爱你,我便是真的只爱你,可我不能赔上我的自尊去爱你……】
  “我跟管家核实过,周小姐昨日确实到书房收拾过东西,司机也说她走的时候带着行李箱。”
  是挽留她还是让她就这么回去,这个问题在他踏出奉天公署后便缠绕在他脑海中。他于第一时间离开奉天公署他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可挽留下来后呢?他的从前说一便是一,是直奉之战后他才明白,比过去重要的是将来,比将来更重要的当下。
  周洋看他默然坐在后座上,既不给他下命令也不说去哪里。周洋这个局外人比他们看得都清楚,奉天整肃后下一步就是要入关了。以奉天目前的情况而言,但凭一己之力是不能扭转局面的。
  “去……回督军府。”
第114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11)
  秦少庄把自己关在书房到下午四点,距离周季夏离开奉天的火车出发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周洋守在门外,管家过一段时间就来确认一下情况,他们如此紧张不外乎是秦少庄书桌上放着那个钻石戒指——求婚戒指。
  就像他们看这个求婚戒指的意义不同一样,他们看待秦少庄和周季夏的感情也是不一样的。
  管家在乎的是首饰盒上的血迹,想起前段时间奉天清扫门户事件,有那么一天他是受了刀伤回来的。管家猜测,当时这个戒指就在他身上。可既然这个戒指是在周小姐手上还回来的,这当中怕是又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了。莫不是尚小姐合适些?
  周洋看的则是另一场可预测的血战。奉天终究是要入关的,从前是因为权力,如今是因为雪耻。清扫门户后,尚晴的身份就彻底地成为孤女了。一个孤女在秦家这样的一个家族能有什么作用?至于周季夏,那便是不同的。周家对于秦家而言,始终一把开启南方和资本的钥匙。周洋对季夏这个小时候的玩伴虽是有私心,可是他终究还是把一切都算计了,终究,他还是成了某些人。
  最后上场的是秦喻,还是秦少庄给她搭的戏台子。他让管家把秦喻请过来,说是有话问她。问的是什么话,秦喻可想而知。
  “昨晚烟花汇演你们中途离开,是说了些什么话?”
  “你知道吗,哥,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以审问的语气来问我问题。”
  秦喻坐在飘窗上,背着光看着秦少庄。落日余晖在天边染成血色,屋里的白沙挂帘像是为这漫天红霞做包扎。
  “四娘和五娘昨天送了一份礼物给季夏,恰巧前晚我也收到了。说是礼物,但你也可以理解为——嫁妆。”秦喻忽然想起季夏遇刺的那天清晨,就是在她如今这个位置,对面的杀手对着这个房间开枪。今天她在这个地方准备也向秦少庄“开枪”。
  “我那份是嫁妆,季夏的自然是聘礼。可这如今,不论是是嫁妆还是聘礼都在我屋里了。”秦喻长叹一声。“或许她是真的想放下了。”她指着秦少庄手上的戒指说道。
  “哥,你还记得当年你在北平火车站强行送我回奉天的事吗?”
  秦少庄自然直记得的。那时她千般不愿,一门心思别在周云卿身上。可那时北平动荡,秦喻留下只怕会有危险故而他当起了一回“棒打鸳鸯”。多年过去了,秦喻以为他忘了,可是那一幕,秦少庄此生不忘。
  “哥,我知道你不会忘记的,就像那日我逃婚,你把我送到奉天火车站一样。你满眼亏欠和不舍,可你还是把我送走了。”
  “话扯远了。”秦喻的话说得有些远了,秦少庄找她来不过是想问她昨晚与季夏说了些什么。
  “当初何周两家撤资军械厂,你赴法国采办军火,季夏为了保下你也为了和你在一起,她把名下所有的周家股份转给了周云卿。为了注资入股军械厂,季夏把她手头仅剩的【Once】股份抵押给了何威廉。季夏是抛弃了所有带着我回奉天的,她为的是道义但更多为的是情谊。”若非秦喻今天说出这番话,秦少庄这辈子可都不知道季夏对他的爱有多忍让和牺牲。
  “哥,你若是爱她,怎舍得再让她走?”
  秦少庄第一次想对季夏求婚是在他们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时候,闲松慵懒,好不自在,此间只有彼此而已。第二次想对季夏求婚是在法国那家小小大的试衣间,他们都编说着“上古故事”来诉衷肠,季夏问他是否在向她求婚时,他应该诚实回答的,可对时势的瞻前顾后又让他言不由衷。第三次是在扫清门户生死一刻的时候,他负伤翻进周公馆说要与她求婚时,她却把这当成了周公梦蝶了。
  秦喻说得对,他舍不得让她走。从前她只身赴奉与他一同匡扶危难之际的奉天,时也势也,他不能说一句道一声她的身份。如今这奉天重归于他们秦家,可她却不辞而别,她要的难道他如今不能给ʝʂɠ吗?
  “副官,备车,去火车站!”
  秦喻在后面嚷道,“我也去!”
  另一边厢,元承文五点送季夏到了奉天火车站,凑巧,周螽斯也在。他坐在候车大厅里,身边既没有行李箱,旁边也没有别人。他带着一顶黑色礼帽安然坐在角落边看着着候车室里的来来往往。
  季夏与元承文一进来他便看到,随即摘下礼帽示意。季夏对于他的出现还是十分讶异的,毕竟他不在她的算计里面。可对于元承文而言,他分明看到周螽斯刚才一闪而过的慌张。
  “周小姐,元先生,两位怎么会在这里?”周螽斯上前来问。
  季夏从元承文的手上拿回她的行李箱,回他,“我打算出门一趟。”
  “如今?”周螽斯似是难以置信地问她。
  “有什么问题吗?秦督军都许我自由走动。”
  “周小姐,你这出门一趟可是回南方?”
  “是的。”
  这一刻,周螽斯觉得胸腔堵了一口气阻塞着呼吸道,然后便是难以言语。他是生气的,气她的功亏一篑,怒其不争,更气的是她分不清时世。
  “小姐怕是不顾之前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了。”
  月台响起一声长笛,火车到站了。周螽斯显然是来接人的,见此状便不与她细究离开。季夏交代元承文说,得空帮她查查周螽斯接的是何人。与他而言,此刻竟然还有比她重要?
  元承文应承下,把她的行李安置好又在车厢里陪她坐了会,季夏一直惦记着手表,元承文笑话她,“从前不觉得你有多恋家,这会子看着你老盯手表看,有这么急吗?”
  季夏笑了笑,“我一直都眷恋着我的家,不管是大家还是小家。”
  元承文知她心胸大,站在一个男性的角度而言,他都分不清周季夏对秦少庄的感情里面有多少是小爱,有多少是大爱。所以,他们总认为季夏不会离开奉天,不会离开秦少庄。
  “我一直以为,你会顶着秦太太的名号回南方。”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的想法。这些年季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动荡,也心知此生的平凡大约寥寥可数,但这世上恰如其分的“得偿所愿”又哪会“尽如人意”?
  “人到世上走一遭,本来就没有规定要贴上是何人配偶,是何人的父母的标签。我从来时就只被确定了是何人的子女而已。”季夏低头看着手中的掌纹,纵使人生烦杂,也不过如此。“可我还是爱他的。”最后这一句,季夏呢喃自语,旁人落不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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