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药还没能落实,为什么秦少庄和尚晴就盯上它了?
如果说,尚晴如今成了日本的爪牙,那秦少庄的立场是什么?
兀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披了外套跑到阿离的屋里,“叶欢呢?!”
阿离刚和Dr.Simon换班,她刚一坐下就被周季夏吓了一跳。“你这没头没脑一句,干嘛呢?”
“我哥到奉天来,叶欢呢?!”叶欢如今作为周云卿的秘书,可周云卿出事了却不见叶欢的踪影!
“糟了!”这一下,阿离是完全清醒了。
第147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44)
周季夏翌日就在小洋楼堵了周洋打探叶欢的消息。其实她知道,秦少庄已经不住小洋楼了,周洋自然也不会再过来。她在门口等了一个早上,终于看到周洋拿着文件路过。
“周副官!”周季夏上前拦了一步,“能打扰你一会吗?”周洋扬了扬手上的文件袋,示意他在忙。“是急事。”周季夏又说。
周洋吊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内眷府的二楼书房,站在窗边的主人点了点头,周洋故作为难的答应了下来。他内心不免埋汰秦少庄一番,明明心疼她站在门口等了一大早,又非得端着脸面让他借拿文件这个借口去打听。
周季夏将他请进小洋楼,想着让人看茶,顿了顿,改道,“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倒杯茶。”说罢便起身离开。周洋倒是被这话吓得挺着了背。从前她是周家的小姐,南边高官周云卿的妹妹,奉天少帅怜爱的人,仗着哪一个身份都能让人俯身,如今倒是为他一个副官看茶。可她竟也舍得下身份。
她端了一杯花茶过来,脸上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只找到花茶。”周洋出身平镇,也知道周家的旧式规矩,让她用花茶款待也是难为她了。
“周小姐,你还是先说事情吧。”他大方端起杯子,呡了一口。
“我想知道叶欢在哪里?”
“周小姐,叶欢是周先生的人,你向我打听消息,这是为何?”
“我打电话去北平和南京问过,叶欢是跟着我哥……”周季夏顿了顿,改道,“跟着周先生到奉天的。可你们只找到周先生,叶欢呢?”
周洋放下杯子站了起来。“周小姐知道,周先生是尚师长找到的,尚师长只找到了周先生,至于叶欢,我们也是不清楚的。周小姐若是想打听,不妨问问尚师长。”理了理他身上的军服后,朝门外走去。
“你是真心让我去找尚师长的吗?”一时间,她竟不知这话是问周洋还是问秦少庄,可她还是问了。只是,周洋没有回答。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又掉落在一盘棋子里面。
秦少庄和尚晴的婚礼定在了11月27日,来督军府道喜送礼的人从月初就开始了。热闹的督军府与小洋楼里没有丝毫关系,周云卿的病症是愈发凶险。两位医生多次劝导秦喻让周云卿试药,他们也尝试做周季夏的工作。可是,那毕竟是秦喻的丈夫。
秦喻被折磨了一周后,她竟然对秦少庄拔枪相向,并且还从她的嘴里说出了“琳琅”两个字。“哥,我也是养着琳琅的呀!”秦喻把琳琅搬出来算是彻底把他给惹怒了,尤其还是这瓜田李下的情况。
这些都是秦喻告诉她的。她从内眷府那边出来,绝望地告诉她,“我这辈子就跟我哥闹过两次,两次都是因为你们兄妹。”她伏在周云卿的床上,抚摸着他的脸,“试药吧。”秦喻说。
关于叶欢的事,周季夏有问过秦喻,可她只知道叶欢是周云卿到奉天的。至于叶欢的下落,秦喻知道的并不比她多。秦喻也说,“要真想打听还得找尚晴,毕竟是她找到云卿的。”
周季夏并不相信周云卿是被尚晴找到的。周云卿很明显是落入了日本人手里,而且能经手这病毒的人绝不是简单人物。她不是质疑尚晴的能力,而是她并没有这个权势。她推断,
她和日本人之间必定是有利益关系的,从前她拿于贤做借口,如今……
周季夏担忧地看着周云卿,整个房间里就只有她,秦喻还有Dr.Simon和阿离。要保下周云卿的话,这房间里的人必须一个都不能少。周季夏思虑再三后要求把周云卿转移到医院去,交换的条件自然是她手上的药。
把周云卿从督军府搬到医院,大家的目光自然都在医院这边,周季夏打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让周螽斯去调查叶欢的下落。秦喻每天在医院看护着周云卿,周季夏则是周公馆和医院两边走。来回间,自然而然地与周螽斯交换信息。
周螽斯是必须要隐去踪迹的,奉天对他的态度是暧昧不清,是抓是放,不过在于秦少庄一念间,但监视是免不了的。她既已打算帮他们,便是要帮到底的。
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初四,奉天迎来了他们督军的婚礼。大家都去参加了,除了周家的。大家都热闹了,只有周家的提心吊胆。初三,尚晴来给她和秦喻派喜帖,当晚,周云卿就送进了抢救室。她和秦喻在手术门外等了一晚上,祈祷了一晚,后来两人轮番看守,危险期过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清醒的周云卿。其实前后也就十几个小时事,可在秦少庄和周季夏而言,那便是一辈子的事。
周季夏离开医院时,奉天放晴了。昨晚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扫,踩上去,堪堪到了脚踝。这种踏雪的虚无感让季夏有些浮沉不定,经历了夜与昼,生与死的交织,她确是难以安定。周云卿醒来问道,“阿欢呢?”
“在找了,别担心。”周季夏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让周云卿别担心。他醒来第一件事便要找叶欢,这难道不足以说明叶欢失踪的严重性?更何况,周云卿得知叶欢下落不明时的担忧是没有一丝隐藏的。
周季夏踏了一路的雪回周公馆,徐师傅见她这般便熬了一大锅姜汤给她驱寒。可到了傍晚时分,她还是烧了起来,晕了过去。阿离从医院匆匆赶来,怕她是被传染。细细诊断一番确定她是一般感冒后才舒了一口气,给她开了阿司匹林。
阿离见她冻得通红的双脚,叹了口气,嚷了句,“你说她这大小姐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徐师傅沉着声说,“阿离医生,小声点,小姐怪难受的。这段时间她忙前忙后的,现如今终于大石落地,这一放松,病倒了也是正常的。”
“她若真是累倒的才好。现如今整个奉天的人都在庆祝督军新婚,别就她一个伤心欲绝。”
“医生还没听说吗?”徐师傅诧异问她,“城郊那边闹了好大一个动静,婚礼举行到一半,尚师长竟然带兵去了。”
“尚晴?!”这结局还真是出人意料,阿离还以为这事只有秦少庄才能做得出来。
能让尚晴抛下婚礼且大动干戈的事,必定是牵涉到身家性命的。既然是身家性命的事,那一旦惊动了,便是要人命的。只是周季夏没料到,她差点要赔上周螽斯和叶欢的性命。
这一晚,周螽斯负伤潜入周公馆。所幸阿离留宿照顾发烧的周季夏,及时为他施救。周螽斯伤在左臂,阿离替他处理时发现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但是消毒包扎十分粗陋,而且伤口出现炎症,引起发烧。等这一切都处理完后,周螽斯迫不及待地要求见周季夏。
“我要见周小姐,马上!”周螽斯躺在客房里,脸色苍白,可眼睛却是坚决的。
周季夏拖着病躯听他说完一番话,沉默良久后,她问了一句,“叶欢还好吗?”
周螽斯说,“只能指望他能挺过去。”
周季夏离开客ʝʂɠ房后,忧心忡忡地对徐师傅交代一句,“去医院请周太太回来。”也不看时间,也不看外面的状况。可阿离和徐师傅都不敢质疑,徐师傅回去披了件大衣就往医院走。
周季夏坐在客房外的小沙发,背窗而坐。屋外下着雪,死寂一片。阿离看着眼前掩面沉默的周季夏,一时分不清她是在休息还是在思考。良久,她才说,“阿离,我真想杀了尚晴。”
她说的不是气话,而是感性在极度压抑后做出的理性结论,所以,她说,她想,杀了尚晴。
民国十四年,章盼兮的鸡尾酒沙龙上,周季夏就见识了这场病菌研究的主谋——城田太太。她一直以为城田少佐是主导人物,可周螽斯如今告诉她,他不过是明面上的棋子。城田太太在日本是修读生物学和医学的,来华后嫁给城田少佐,如此一来,她又攀上了军方关系。
“那位城田太太才是病菌研究的背后人物,尚晴与她一直有往来。叶欢和云卿都是被她们抓走的。尚晴利用周云卿,逼你交出新药。她们研究新药,是为了新的病毒研究。而叶欢如今……”
“她们拿叶欢做实验了?!”回答阿离的只有周季夏的默认。
秦喻听闻后,难以置信地问周季夏和周螽斯,“尚晴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喻不知道,但周季夏清楚。尚晴是为了报复,报复秦镐,也报复整个秦家。秦镐是尚桓的痛苦的始作俑者,尚桓更是在直奉大战因伤而死。旁人以为尚桓结局是马革裹尸,其实,尚晴知道,她父亲不过是随了二夫人。周季夏能够推断出这结果,是因为她也曾有过这一念头——摧毁秦家。她与尚晴最大的区别在于,尚晴动手了。在这一点上,尚晴比周季夏干脆得多。周季夏和秦少庄之间,有大义,也有私情。有爱恨,也有恩怨。他们的纠缠比起尚晴的要错综复杂。秦镐死后,奉系乱了一半,半壁河山硝烟弥漫,若是整个奉系乱了,景象更是难堪。
周季夏把秦喻请回来,是要把她的计划告诉秦喻。“准备带我哥走。”新药剩下的剂量在尚晴手上,周季夏不打算跟她斡旋。
当晚,尚晴凌晨就带人把周公馆围了起来。只是她前脚刚到,周洋后脚也来了。被吵醒的周季夏看着尚晴阴郁的脸色,再看看周洋一脸淡定,她大约猜出个中缘由。以尚晴的手段,若不是有阻挠,她早已把周季夏扣了起来。趁着夜色行动不大是她的风格。
有周洋在,尚晴不至于对周季夏大动干戈。周洋配合着尚晴,来打探是否有外人来过周公馆。
“你们,就是周公馆的外人。”周季夏一句话回怼。
周洋脸上一阵红绿相接,尚晴倒是直接,“叶欢在不在你这?”
周季夏嗤笑一声,眼眸瞥过周洋又回到尚晴脸上,“实不相瞒,我早前也就这个问过督军府的人,他们给我指路,让我向尚师长打听。这会,尚师长反问我叶欢的下落,不免讽刺了些。”周季夏往她身后的沙发一坐,不屑地说道,“再者,叶欢是周家的人也是南方的人,尚师长如今像抓拿要犯的阵势把我周公馆围了起来,是何居心?”
“周季夏!”她俩对峙这些年,俩人虽说不和,但也不至于闹到有一天尚晴直呼她的大名,更不曾想过,尚晴的枪抵着她的脑门喊她的名字。
“尚师长!”周洋拔枪对着尚晴,护在周季夏身前。
整个周公馆的人都看着这尴尬的场面,尚晴更是像个跳梁的小丑。她从城郊回来就下令要围了周公馆,是秦少庄压了下来。她跑到秦少庄跟前理论,指责他存心包庇周季夏。
“尚晴!你闹够了没有?”
“闹?!你现在才说这话有什么用!少庄,秦少庄!不要太介怀在婚礼被抛下的事,这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最后,这场闹剧以周季夏夜投督军府结束。剑拨弩张的场面下,周季夏上楼换了一身衣服还顺道拎了一只棕色行李箱。
环顾一圈后,周季夏跟周洋说,“我不让你们为难,你们也别来骚扰周公馆。这是仅剩的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我不想看到她再踏进这里。”周洋看着被她背着身指向的尚晴,脸色如墨绿。
“好。”周洋回道。
“那行,秦喻在医院住下,我就去住她的房间。”她回顾尚晴一眼,“秦太太,叨扰了。”
第148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45)
民国十六年冬,历经33天,司徒家的Nostalgia号货轮从美国抵达岭南的码头,这是Nostalgia出船以来录得最快记录。而这本不在Nostalgia的预计这内。Nostalgia的航行终点本是香港,在途径马六甲海峡时,接了自家姑爷的一张单子,结果连同他人和货物一起到了岭南。后来,司徒家的人才知道当时穿上运载着的,是治疗后来时疫的新药。
何威廉人刚抵粤,木言堂就从上海跑到了广州。两人一见面说的更是周云卿一家子的事。何威廉直言,他此次是帮周季夏从南洋把新药押运回来。周季夏早前给他发了电报,把新药一事嘱托给他,让他带着新药已经研发团队马上启程回国。
“我倒是没想到云卿落在尚晴手上。”周云卿这么一个人物落入尚晴的算计里,何威廉多少有些怀疑。
“老实话,这本不该是意料之外。放眼国内外,有多少个带兵的女将军?”
“你刚是说云卿和叶欢是在见完秦少庄之后失踪的?”何威廉直觉有疑,可木言堂却又确是这般陈述。“怕是内有乾坤。”
木言堂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奉系的欠款是周家填的,招安的说客奉系向南方提的,两家关系更是纵横交错,要是说秦少庄对周云卿下手,怎么也说不通。“不会吧?”木言堂反问。
周云卿和秦少庄的线是何威廉牵的,当初半是为季夏,半是河山。走到今朝,上一代的秦李何周联盟已经崩析。李家没落,秦家雄霸一方,手握半壁江山。何家早已退出政坛,一心从商。周家几经风浪,耕耘庙堂。旧约已废,难道他们这一代的新约难履?
两日后,秦少庄和尚晴婚礼的消息传到了南方,同日,他们收到了秦喻的加密电报:
【mfeednigcal】
两人收到秦喻署名的这封加密电报是,心下发凉。这种加密方式是何周李三家用的,秦家,尤其是秦喻是不可能会使用的。把电报的暗文翻译后,明文就两字——药,奉。
言简,意深。“奉”既是动词,也是地点。而知道何威廉押运一事的只有季夏,再加上密码一事,他们推测,周季夏可能被看管起来了。
既然要把药送到奉天,那送药的只能是他们。南方已经折了一个周云卿,断然也不会再让木言堂出面,只能是何威廉。但木言堂还是为他安排专列,一路开到了山海关。
只是在北平靠站时,司徒瑛上车了。她穿着一套干练的白色西装,又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头上戴了一顶红色的羊毛圆礼帽。司徒瑛的美,何威廉一直都很清楚,但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司徒瑛有众多优点,而美貌一事不过是锦上添花。
“你怎么来了?”何威廉回过神,问道。
“我收到了秦喻的电报,邀我去北平玩。”
司徒瑛的语气分明带着几分怒气,却又隐忍不发。从何威廉下南洋,又用了司徒家的船替周季夏押货,如今又是只身入奉天,她是真的生气的。她问过自己,不止一次,“我还在这段感情里付出多少,退让多少,等待多久?”她想着说,是不是积累足够的失望与心酸就能对他死心?她爱了眼前这个男人这么多年,可如今,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等来那个喜剧。
“William,你有爱过我吗?哪怕一点点。”火车的鸣笛声适时响起,但他是分明听见了。他的眼睛落在她的侧脸上,他发现,那个以前说爱他都会毫无遮掩的妻子,如今竟然不敢直面他的眼睛。刹那间,他的内心刺痛了两次,一次是因为对司徒瑛的发现,另一次是因为他自己。他握起司徒瑛的手,正视道,“我爱你,虽不及你,却也是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