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Ms.周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14:47:28

  民国二十一年秋,秦少庄离港去了西安,Charles夫妇带着小满去送他。那日是周末,周季夏在八和会馆的厢房供香。如今,这里还供奉着五个牌位。十年了,还有五位等着落叶归根。
  “法国那边的电报还是没有消息,八和会馆的人也在打听着,咱们就再等等吧。”她又烧了些纸钱,说道,“其实我想着,以后要是你们还在,我要不就把自己的牌位放这里吧。我跟你们也无甚差别的,大约你们还幸运些,找着亲人了还能回去,而我是没有宗庙祠堂可以容纳的人了。所以啊,看在小满也经常来拜祭你们的份上,保佑她平安健康。错在她父母,与她无关。”
  民国三十四年夏至,周季夏在港病逝,放置在八和会馆的牌位依旧没有清空。除了原本那几位,后来还收了好些在沦陷时期走的。有些是因为战乱导致家破人亡,无人认领。有些是因为时局,不能出面认领。
  周云卿带着秦喻和儿子从岭南赶到香港,何威廉带着妻儿从国外赶了回来。Dr.Simon随木言堂也来了,检查一番后也确实药石无灵。他来之前见过阿离,阿离说她大限将至。这话,当年她做完取子弹手术的时候就告诉周季夏,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忧思过虑,否则也不过是风烛之躯。
  周季夏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们的时候,内心也是宽慰的。她说,“我要走了,虽然挺舍不得的,但是,我也累了。”她说,感谢大家来见她最后一面,她也拒绝了周云卿想带她回平镇的念头。她希望他们能把她的骨灰安置在八和会馆,直至八和会馆的牌位都空了,再由小满决定她的去处。而她的遗产将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她干妈保管,每月从里面打钱给八和会馆作为会馆经费之一。另一部归小满所有。至于古董书籍一类珍藏,归周云卿和小满所有,而她自己的著述方面,在小满未满二十前由周云卿夫妇代理,小满二十后,由小满负责。ʝʂɠ
  最后,周季夏把小满托付给了她自己。她说,“你是你自己的,要对自己负责。”
  所以,小满在周季夏去后又撑着八和会馆,接替了她母亲的工作。故而又拒绝了周云卿带她回岭南的要求,最后是秦喻和司徒瑛留下来照顾她。
  三个月后,印度洋流带来的雨水和形成台风袭击了香港。台风季节下的香港连续下了一个星期雨水。但大家还沉浸在战后的喜悦中,也希望这场雨水能够洗刷屈辱,也带走蛮夷的人留下的肮脏。这也是秦少庄想告诉周季夏的,她说的,他做到了。她做不到的,他也替她实现了。
  可是啊……可是啊……
  秦少庄实在一个凄风戚雨的晚上赶到香港的,他直奔八和会馆,而小满则被她的属下带来。小满下车时觉得眼前本就不熟悉的父亲就更加陌生了。雨水湿透了他身上的军装,原本短寸的头发如今却有些过耳了,湿漉漉的。他当时面向八和会馆的大门站着,旁边的周副官军姿站立,托握着秦少庄的军帽。小满走近一看,秦少庄的乌发竟然白了许多,这一模样非“憔悴”二字能形容。
  秦少庄进了后厢房,看到周季夏的牌位被安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认出时,秦少庄觉得心脏骤停了,血液冲向脑门,一时间跪拜在地。
  “小小……”
  这一生,或长或短,或难或易,轰轰烈烈,唏唏嘘嘘。别人所求的,秦少庄都有了,秦少庄所求,皆已尽失。陈列在他面前的所有牌位像一个个无声的审官,一个个在无声地拷问他以及无数个类似的“他”。他们终成历史,时间在一边记录一边磨灭他们的痕迹。最后非功过两字评定,也非黑白能界定。
  ——可叹悲颜催白发,我们终失所有。
  良久后,秦少庄上了香,说道,“王师北定中原了。”
  厢房内,针落有声。厢房外,大雨滂沱,犹问:何人泪?
  —本文终—
第150章 番外1·深藏不露先生与不解风情小姐
  1949年夏,八和会馆的厢房终于上了锁。两日前,有三位神秘中年男人把厢房最后五位先人遗骸领走。这本不符合周季夏定下的规矩,但这三位神秘男人却带了秦少庄的亲笔信。此时秦少庄已经在台湾,而面前的三位神秘人能拿到他的书信必定不是简单人物。思量再三,她问为首的一位,“先母曾说过,这五位是隐秘而伟大的人物,能守着他们也是荣幸。她也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个人还活着,还记得他们,那他应该会来带他们回家。敢问先生,怎么称呼您?”
  那男人回道,“冬虫。”琳琅给这三位鞠了一躬,也让他们带走先人。“周叔叔,谢谢你,还记得他们。”
  这一刻,周螽斯的内心也是一番颤抖和愧疚。这何尝不是他当年铸成的错。他看向周季夏的灵位,一时如鲠在噎,只能回她一句,“辛苦你们了。”
  琳琅把她母亲的牌位带回清水湾的小楼。她打电话把这消息告诉了她表舅何威廉,电话那头在沉寂了许久后,他说,“舅舅过来一趟。”
  琳琅曾经有想过如何安置她的母亲。这本该是要和长辈们商讨的事,但于琳琅而言的长辈们都无法定夺她母亲的事。大约是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留下遗言让琳琅自己决定。
  一个月后,在周季夏冥诞之际,琳琅为她的母亲挑了一处墓地,终于入土为安。后来,她又作主把旁边的一块墓地也买了下来。若干年后,她在这里安葬了她的另一位至亲——秦先生居左,周小姐居右。
  ——————
  1950年夏末,琳琅结束了她的香港大学医学院课程,顺利毕业。毕业典礼当天,何威廉携妻子参加。琳琅的同学一度认为这两位是她的父母,她淡淡解释道,“他们是我的表舅父同表舅妈。”自从周季夏走后,琳琅的性格就变得疏离与淡漠。何氏夫妻心疼她小小的年纪就承担了许多,故而对她多是疼爱。
  典礼结束后,接着便是毕业舞会。何威廉问了她大约结束的时间和地点,好安排司机送她回家。琳琅本打算去露个脸便回家,她也不爱凑这个热闹。舞会七点开始,她便让司机八点到半岛酒店接她。可司机八点半了也还没接到人,倒是等来了他家少爷何贤思。
  何贤思今晚在半岛酒店有应酬,刚结束,便看到了他父亲的司机在酒店门口等着。司机上前说道,他是来接表小姐的,但过了时间也没接到人。何贤思想折道回去找人,却见她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脸上红扑扑的,一副酒醉模样。
  他本想看她笑话,只是有一位男生追了出来找她,因他背着何贤思又挡在了琳琅前面,何贤思只看到他俩有些拉扯。他上前拦下那位男生,一把护下琳琅在怀里。
  “先生,你识得我朋友?”
  何贤思见琳琅已经醉得有些不清醒了,只得说,“我家小孩,我来带她回家。”
  “原来是哥哥。”男生有些害羞和尴尬地摸摸后脑勺。然后又伸手道,“我系琳琅医学院的同学,很高兴……”
  “嗯?是你啊……”何贤思怀内的小家伙不安分地拱了拱,打断她同学的自我介绍。
  何贤思抽出他的手,礼貌性一握,回道,“不打搅你了,我们先走。”
  何威廉本交代了司机要送琳琅回何家,但何贤思却让司机回清水湾小屋,然后司机下班了。换句话说,何贤思留宿清水湾小屋。
  翌日早上,司徒瑛从司机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便十分高兴地赞扬自家儿子积极进取,何威廉则是有些愠怒。
  “不知分寸!”
  司徒瑛反倒说,“小满于情事上懵懂,你儿子要是再知分寸些,我的儿媳妇就跟被人跑了!”
  转念一想,何威廉又觉得他妻子说得十分在理。又打发了司机把厨房准备的早餐和贤思的西服给送过去。
  琳琅一早起来头痛欲裂且喉咙干涸,刚一醒又听到按门铃的声音。开门一看,竟是她表舅父的司机带着早餐和西服来了。
  “表小姐,西服已经烫好了,麻烦转交少爷。”随即又一阵风似地离开,留下一无所知的琳琅。
  等她清醒过来打开客房的门,何贤思正好洗漱结束。“哥……”
  “把西服放下,换好衣服准备吃早餐吧。”
  琳琅把自己的脑子倒腾了一遍,还是想不起他怎么出现在她家。最后只得尴尬地把西服放下,把早餐准备好。
  周季夏离世后,何贤思成了琳琅亲敬畏的人。大约是他比自己年长且不似其他长辈那般偏爱她。何贤思对她要求总是很严格,她做错事时,他也不留情面地批评她。琳琅想,她没有落一个叛逆的性格大约有功劳归功于他。
  “哥,我昨天……”
  “你昨天喝多了,我送你回来。你醉酒又吐了我一身,我留宿照看你。”
  琳琅知道自己不会喝酒,所以昨晚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但架不住他们混着酒来跟她喝。她只依稀记得昨天有见过何贤思,却又分不清是醉酒后的幻觉还是现实。她心虚地点了点头。
  “你如今也已经大学毕业了,有些事是时候跟你说了。”
  琳琅一时疑惑,这是逮着机会要说教?
  “你凡事聪明,可于情一事却是愚笨不已。”此话一出,琳琅惊讶万分盯着他那张霁月清风的脸,他倒是波澜不惊。“丝毫不察他人情意,伤人而不自知。”
  琳琅对他这番指责甚是困惑,她昨晚是做了什么事,招他这般说教?可听他口吻,想必只有认错了。
  “对不起,哥。”
  “你确实应该道歉。毕竟我昨晚为你伤情许久。”
  “伤……情?”琳琅不大确定他说的前后一番话是否如她理解的那般,毕竟她刚被人数落,于情一事,自己蠢笨不堪。
  “我说,我在向你表白,这位不解风情的小姐。”何贤思正儿八经地对她说,“我喜欢你呀,知道了吗?”
  琳琅一时不知是因委屈还是感动,双目含泪。她觉得心里头怪怪地,有说不出欢喜却又委屈。
  他说她是不解风情小姐,那他至少也该是深藏不露先生。这些年,不解风情小姐的日记本上写的都是深藏不露先生的种种。她如今宿醉未醒的状态下被他表白,莫不是她的梦?
  “我说,我喜欢你。”何贤思加重了语气。
  “我听到的。”琳琅回他。
  “然后呢?”
  “然后什么?”琳琅问。
  脾气再好的何贤思都有一种怒气一涌而上的感觉。他守着她这些年,怕自己急进了冒犯她,又怕一些虎视眈眈的觊觎她,有时庆幸她懵懂无知,现在倒是恨不得把她心扒出来看看。
  琳琅见他脸色黑青,马上要起身离开了。拉住他的一角说道,“我说我知道了。你于情事才不ʝʂɠ懂呢,笨蛋。这些年,除了你,还见过有谁在我身边的?”
  这是深藏不露先生与不解风情小姐的开始,此后是明目张胆与心意相通并驱。
第151章 番外2·鞋子的故事
  她和自家小姐翻墙被抓后,圆儿就觉得自己被秦长官盯上。圆儿总觉得在何园的每个角落都能遇到秦长官并且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他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并且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盯着她。
  晚上,圆儿出去打个水的功夫就听到旁人说少爷去了十三巷。她虽然是长在何园,但平日里也听一些短工说过十三巷是个烟花柳巷的地方。她想着自家小姐,既然得了这么一个消息便急冲冲地回去告诉她。赶巧地,她转身又看到了秦长官站在水房外,一时间吓了一跳,暖瓶差点就摔了。佣人们见了秦长官站在门外,也不知他听了多少去,隐约有种被抓包的尴尬。
  圆儿告诉她家小姐后,她家小姐换了衣服便出门去。圆儿本是想给自家小姐通个消息,不成想自家小姐竟然沉不住气要去十三巷。而当她们主仆在准备第二轮翻墙时又遇上了秦长官。圆儿忽然觉得,秦长官盯了自己一天就是为了等这个瞬间。她蔫了一样准备从围墙上下来,准备给秦长官认错带走,不料自己小姐竟然求他帮忙。圆儿当时的位置可谓“居高临下”,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她家小姐脾气虽然倔强,可偏偏长了一副柔弱的脸。平时只要眉头一皱,或者撒个娇,那大多数人是不会推托她的。但一般来说,不到万不得已,她小姐是不会用这一套的。
  然则,此刻便是万不得已的时刻。
  她家小姐拉了拉他的一角,低着头不敢看秦长官,柔柔弱弱地求道,“秦长官,你能帮我吗?”
  圆儿打包票,居高临下的她捕捉到秦少庄微微一丝宠溺笑。
  后来,她在毓楼的院子里等了一晚上,最后只有秦长官一个人回来。
  “你家小姐回了清风楼。”
  “清风楼?!为什么?!”
  个中缘由,秦少庄自然不能与她详说。但也礼貌地回她一句,“等你家小姐回来再问她。”然后,他又问道,“你家小姐......”
  “嗯?”圆儿放眼四下,如今就他们俩,鼓起勇气来也问他一句,“秦长官,你是不是看上我家小姐了?”
  “别乱说。”秦少庄回复的语气算得上平稳,可眼神的闪烁很好地被黑夜掩饰了。
  “那你要问什么?”
  “你家小姐平时穿多大的鞋码?”
  这个问题的惊吓程度堪比她这一天经历的,圆儿算是明白了自己被盯了一天的原因以及他的吞吞吐吐。
  “咳咳......”圆儿说,“秦长官,你孟浪了。”圆儿心想:我刚刚那句是乱说?
  事关她家小姐声誉问题,她自然不会告诉秦少庄。但也说了句,“秦长官,小姐今晚不回毓楼,烦请你多照顾李先生。”今晚就只有你们两个人,找双鞋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翌日一早,圆儿给二太太说了周季夏昨晚回清风楼的事。“这事我正要问你,怎么一大早的,秦长官先来告诉我这事,小小让你替她隐瞒的?”
  二太太了解这对主仆,自然知道是谁的主意。只是这一大早,前门的人来报,说威廉昨晚也出去了,清晨五点才回来。而季夏昨晚也溜了出去却直接回了清风楼,她原本还担心着。但秦少庄说他昨晚送季夏回清风楼的,还带了消息,说是云卿也回来。
  “秦长官,劳你送小小一趟了。我这孩子,不知分寸。”
  “二太太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周小姐率性而为,不拘天性,挺好的。”
  季夏的脾气被秦少庄这般形容,二太太一时也不知该窘迫还是该笑应。只拜托一句,万勿惊扰到李先生。
  秦少庄应下,然后向二太太打听道,“平镇哪里有卖高跟鞋的鞋店?”二太太手上的茶杯抖了抖。秦少庄这话问得毫不避讳,二太太倒显得有些失礼了。她当然知道秦少庄想赔周季夏鞋子的事,只是--于礼不合。
  “不知秦长官要买高跟鞋送给哪位小姐呢?”话音一落,何威廉便站在尚聚楼门口。眼神中有几分警惕与戒备。
  “赔给周小姐的。”
  “那还是不麻烦秦长官了。小小的鞋子是我从国外订做带回来的,且平镇的鞋店一般都少有高跟鞋货存,大多是要预订。我听闻小小的鞋子的事,只一桩小事,不牢秦长官多挂心。我回头让人再带一双回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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