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忘却后世种种吧,只能做这个时代的宣于岚之了。
姜故烨不明她所思所想,抿去了她眼角的泪:
“我会对你好的。”
“你一直对我都很好。”且心软,善良,否则不会成为她抱大腿耍脾气的第一人选。
“以后,还会好,一直好。”
姜故烨没有说情话的天赋,只会笨拙地原样吐露想法。
宣于岚之抚摸他英挺的面容,然后笑。她不会去无端地怀疑他的真心,只是总会想着,死缠烂打的换成了另一个女孩子,朝夕相处并肩战斗的换成了另一个女孩子,姜故烨都会顺理成章从善如流地和她绑定一辈子。
这样想着,难免会觉得伤心。
她选择姜故烨,是一体双魂后第一眼就喜欢,第一面就认定,才不是因为那五年的相伴与捆绑。她行事抉择,总带着雷厉风行和一点命中注定。姜故烨是她的反面,按部就班,兵来将挡,接受一切。
到底有些意难平。
很快聪明的年轻人食髓知味,无师自通,举一反三,如在战场上杀敌那边,骁勇非常。
宣于岚之无法继续那点愁绪,包了满眼的眼泪,惊呼道:
“姜故烨你慢点。”
姜故烨果然乖乖听话,尽管憋得难受,但逆了宣于岚之的意思让她生气可就麻烦大了。她那张嘴,能字字句句不重复地骂上一整夜。
居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宣于岚之诧异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好乖……为什么这么乖。”
“你还问呢,我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小到一饮一啄,ʝʂɠ大到她想要的东鲁世子妃之位,他都奉上了,不给自己留下什么底牌。
“那你喜欢我吗?”
最激烈的情事都做了,宣于岚之偏对情啊爱啊的有执念。
那两个字烫嘴,姜故烨着实做了一番心理准备,伴随着冲撞吐露道:
“喜欢,喜欢宣于岚之。”
甚至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有不喜欢的时候。
听得逐风族难伺候的少主,终于喜笑颜开。
翌日,算准了秦雪若在伤兵营救死扶伤,姜故烨亲自上前讨要。
讨的是避子汤。
秦雪若一听到这三个字,便抄起手边的医书朝姜故烨砸了过去:
“姜故烨,你禽兽!”
居然对她家岚之做了这种事情……不过,按理来说,可能是宣于岚之强迫于姜故烨的。
这么想着,秦雪若有些理亏气短,但是再一想,既然发生了什么,作为男子便当勇于担责才是,避子汤伤身,他怎可毫无愧意?
姜故烨不避不退,重复道:“有劳圣女了。”
秦雪若又骂:
“你知道她吃了好一阵子止癸丹,已伤到了身体根本,避子汤更是伤身之物,你知不知道眼下一碗避子汤过去,她很可能再也做不了母亲?无所出,然后在你们东鲁被欺负?”
“没人敢欺负她的。圣女既然不肯施药,为何不算一算,岚之此番若有了,是否能平安?”
秦雪若沉默了。这是个进退两难的死局。她不需要算卦,便知道按照宣于岚之重伤后的身体状况,此时有了孩子,气血两亏,母体很可能支撑不到婴孩足月,婴儿一旦在宫腔中成形便随时有出血的风险。还不如不怀。但……
秦雪若揪了揪头发,气恼地抓药配药,两害相权取其轻,姜故烨的选择是优先保住宣于岚之的命,换了她也会做这样的决定。
只是,“凭什么所有苦果让我们女人去承担啊!”
姜故烨受着她的怒火,道:“我陪她一起担。”
秦雪若配药,打包好药包,冷笑道:“你如何陪她担?”
姜故烨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她做不了母亲,我便也不会去做父亲。”
俨然是表态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于是有再多指责的话语,秦雪若再说不出口,将药包递到姜故烨手中时,仍忍不住压低了嗓音提醒:
“不要忘了是谁把岚之害成这样的。”
顾不得二人的亲戚关系。
姜故烨不注意着,宣于岚之还得注意呢,总不能成为他们这家子的炮灰。
同时,秦雪若也是在试探,留意观察着姜故烨的反应,是不耐烦还是接受?不是表达出明确的厌恶不满,日后都有斡旋的余地。
姜故烨指节一僵,苦笑着道了谢。
那便是,连姜故烨都知道寒浞有问题了。
寒浞果然不得人心。
秦雪若理了理衣服,她觉得寒浞在打天脉的主意,收集大量的人血也和天脉息息相关,从最开始的天脉雪崩事件起,一桩桩的事都离不开天脉。也许,天脉是所有谜题的终点,没了宣于岚之,她得再凑支靠谱的队伍去天脉一探了。
第33章 .再建小分队
探险小分队没有逐风族的人就不安心不对劲。
年轻一代中,宣于岚之以外的翘楚,还得是上次闹过不愉快的宣于折羽。
只不过这孩子死脑筋认死理,当然从好的方面说,是心无旁骛,要收服他为己所用还是简单的。
秦雪若收拾了效果显著的外伤膏药,去寻正在当值的宣于羽折。
新任百夫长目不斜视,秦雪若才不管他的刻意无视和冷待,笑着打招呼:
“小伙子,怎么样,任了新的军职,可还习惯?”
宣于羽折先入为主以为她是来找茬的,没想到当头迎上了她的关心,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迷糊住了。
秦雪若打开外伤膏药,清凉的薄荷味顿时扩散开来:
“兄弟,脸还疼吗?试试这个药。”
被闻人顺的九节铜鞭扫到怎能不疼,提起这份屈辱宣于羽折心里便梗住不痛快,冷笑道:
“不劳费心。”
“来嘛,客气什么呀。”
宣于羽折的脸还肿着呢,秦雪若对于讳疾忌医的病人最没有耐心,指尖点了一抹膏药便擦到了宣于羽折的脸上。
他想躲,身上是几十斤重的盔甲,没有秦雪若行动灵巧。
而且,秦雪若自制的药膏药性强盛,立竿见影,才抹上便有生命似的钻进了伤处,消解了连日以来的肿痛。
秦雪若笑眯眯地将剩下的小罐子往他怀里一塞。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宣于羽折默认收下了,不好意思粗声粗气地道谢:
“谢了……呃,宣于岚之,她还好吗……”
经过秦雪若那天不客气地提点,宣于羽折的榆木脑袋后知后觉地看出来了一些暗流涌动,首先,几位统领间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矛盾,且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对外捂死。
他烦宣于岚之,一方面是宣于岚之总是压了他一大截,另一方面是崇拜姜故烨,觉得宣于岚之总是以下犯上没脸没皮缠着他的统领。但仔细一想,若非自己心甘情愿地龙入浅池,东鲁世子如何能被困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宣于岚之已然是实际上的统领夫人。
再想想他一厢情愿地跟宣于岚之闹脾气,真是蠢极了。
居然会主动关心宣于岚之,看来这孩子心性是不错的,秦雪若挑了挑眉:
“她过得还不错。兄弟,你别太难受,你们逐风族人才辈出,而且你还年轻嘛,呃,你好好努力,以后肯定能超过她的。”
其实宣于羽折的身手她没亲眼见过,是听宣于岚之浅浅地夸过一嘴。
让那个家伙主动开口夸人难于上青天,秦雪若下定决心拉宣于羽折入伙,什么吹捧都一溜烟地跑出来。
宣于羽折摸了摸手中的长枪,眼神溃散,底气不足,声音低了下去:
“真的吗?可是族中的长辈们都说,宣于岚之才是天赋最高的人,好像就生在风里……努力是可以超过天赋的吗?”
小时候当然偷偷崇拜过耀眼的族姐啊。他好像一路走来都在追着宣于岚之的背影使劲儿。宣于岚之从军,他也跟着从军,在军中也不如她那般得到崇拜的人的重用,她下去了他才能上去。他没怨过她,知道她没有任何错是他自己技不如人,可是慢慢的宣于岚之的重心从照料同族变成了和那些尖端的贵族们称兄道弟……他才开始讨厌她,想要一定超过她。
秦雪若首先想到的是她和她哥秦霜衡。秦霜衡是努力到极限的狠人,但于卜算天机这种事上,就是卜不准,一次次失败的打击后憋屈到心理扭曲。
不过,水镜族族长中有很多根本不会算卦的呢!全靠一张努力的嘴招摇撞骗,兢兢业业,保全全族。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努力的胜利呢!
秦雪若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当然是努力更重要了!就拿你们擅长的射箭来说吧,三天不练就没手感,你等过阵子和宣于岚之比试比试,她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宣于羽折摇头:“这样胜之不武,说明不了什么。”
秦雪若计上心来,又笑:“还得多实践多练手,再比如上次岚之和我一起进山寻药,在复杂的地形风况中,本事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哎,你要是有空了进山练练,绝对进步神速。”
“嗯!那等我不当值的时候,我跟统领告假,去探一探天脉。”
秦雪若又笑:“天脉内部还是危险的,你千万别一个人去,正巧这些天我又准备进山采药,不如我们结个伴?可邪乎了,上次我和岚之,看到山石还会动呢!”
“山石会动?”闻所未闻的新奇事件很快点亮了少年人的眼睛。
“是啊,奇怪着呢,所以你一定要保密啊。”
“保密,一定保密。”
这便算将宣于羽折拉入伙了。
有逐风族的人在,心下定了几分。再加上禹应焕手下的辰光族辰光景和,可观星定位,定然不会再发生上次那般迷路的情况。就算山石移转,星宿不会变动,能指引人们找到出路。
至于血液,闻人起的绝笔好像只说了“以血破阵”,也没说一定要用人血吧?于是秦雪若跟炊事班的混脸熟,收集了许多猪血,拿药材换的。
炊事班陈老大跟她交换的时候还老大不乐意,说猪血在这里是一道硬菜呢。
秦雪若赔着笑,在猪血中放入草药,防止凝血。
忙完一大圈准备工作,再动不动对宣于羽折和辰光景和送上关心,拉近距离,带好团队是非常重要的!同时,花在禹应焕身上的精力便少了些。
秦雪若回营,便看到某个壮汉坐在帐口,长吁短叹,几乎要迎风流泪。
禹应焕表面上的戚戚哀哀是装的,吃醋不爽实打实。
他老是把宣于岚之当作是抢走他关注的入侵者,好不容易宣于岚之那边消停了,他以为可以占据秦雪若的整颗心脏,却又发现她心怀更多,忧心万民,精ʝʂɠ力放在破解阴谋上。
不好。
其实天下万民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天下万民又没有管过他的死活,他的妻子却要操别人的心,是不是很不公平?
秦雪若看到他孤家寡人沮丧的样子心跟着抽抽痛,把手搓热乎了,弯腰去捂他的耳朵: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禹应焕顺势将头埋进她的腹部,顺势揽住她的腰:
“你关心别人我就不开心。”
他本来以为自己受得了爱人爱众生的这种感受,会骄傲,会在旁边鼓掌。
实际完全不同。
哪怕人间变成尸山血海的炼狱,他也漠不关心世人的命运,反正他个人的武力值够强,不管怎样能带她杀出去,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居,和和美美地过缱绻的小日子。
一个人能生产的爱与温暖是恒定的,总共就那么多,别人多分得一点她的好,他就剩得少一些,会忍不住困惑和质问“凭什么”。
凭什么要分走属于他的东西。
秦雪若也明白,禹应焕这个人所获得的爱只是从她身上来的,除了她,没有人愿意让他荒芜的土地生出绿芽,禹应焕近乎偏执地将一颗心都压在她身上,像是换取某种救赎,比起爱她,他更需要她,不能没有她。
秦雪若是理解这种病态的情感的,就像习惯病人对医师的依赖,见过了格式各种乃至奇形怪状的病症,她对于禹应焕扭曲的爱意有超乎常人的接受程度。像驯服了什么野兽,她愿意倾注自己拥有的东西,但是,她不能如他的期望。
秦雪若执着于把他冻成冰坨子的耳朵搓热:
“看来我得给你再做个耳捂子。”
“转移话题。”禹应焕不高兴地轻掐了一把她腰上的肉。
刚好捏在痒痒肉上,秦雪若咯咯笑着说痒,扭来扭去躲避进攻,身子一晃一晃,管不了脚下站得稳不稳了。
于是禹应焕将她一捞,放到自己的膝头,像小狗,用鼻子拱她的下巴:
“不要管别人的死活。”寒浞要发疯就让他发,会死人的话,只要死的不是他们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做不到的,”秦雪若还是尝试着跟他讲道理,虽然可能是白讲,“我这类的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和训练,都要求我顾念万民,以天下人为己任。不只是我,其他十方望族的孩子受到的教育也是如此,我们蒙女娲娘娘赐福,得了常人无法企及的能力,受到了百姓的景仰与供奉,便该好好地守护苍生才是。”
最懒得听大道理。
禹应焕僵着脸:“我没得到赐福,没有受到景仰与供奉。”所以“天下人”怎么还敢抢他的东西。
手有点痒,好想把人都杀干净。
秦雪若一吻落在他的眼尾,咧着嘴笑:
“所以有我过来补偿你了。”
这种补偿他很受用。
而且,他情不自禁地喜欢上她,好像就是因为她无差别地向所有人播散温暖,让他有种自己也会得到照耀的期盼。
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果秦雪若如他希望的那样自私自利,独善其身,他应该也不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啊,爱上了太阳的明媚,又气太阳照耀万物,会不会是他太小心眼了些?
“这样的补偿还不够。”
“等我了结了这些怪事,就带你回水镜族,你要是不喜欢水镜族,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到那个时候,我就不治病了……呃,少治病,多把精力放在你身上。”秦雪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画饼。
禹应焕轻笑:“还不够。”
“那怎样才算够?”
禹应焕假装思考:“给我的孩子当妈吧。”
秦雪若的脸马上烧了起来,“这个我还没准备好……”
“来来来——”禹应焕不由分说地坐起来抱着她进帐,故意要欣赏她的惊慌。
“啊不是大哥我真的没准备好……唉?”
进了帐,秦雪若从他身上跳下来,直直盯着榻上某处,眼含兴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