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无期——糖番茄【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23:13:17

  家山回过头,她又重复了一遍,“不找了。不是有副新手套吗?”
第17章
  这年秋天,虹嫣突然看到很多平时不常照面的熟悉面孔,下了班走出校门,就看到住在前弄的钱宝娣夫妻俩守着一辆推车,在学校门口卖粽子和茶叶蛋。
  走过石桥,又看到隔壁的隔壁的阿胖拖着一只纸箱,蹲在桥墩边卖磁带。
  在北街上,总能看到一个男人衔着支香烟手插裤袋里一脸迷茫地到处闲逛,那是弄堂口戴家的大儿子。
  这些人从不同的工厂迎来同一个下岗的结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工厂已经不再是铁饭碗和庇护所。
  所以当某天夜里,家山突然跟她说:“我准备辞职去开出租车。”的时候,她没有太吃惊,只是记起滕华良临终之前告诫家山另寻出路的一番苦心,有些心酸。
  她想了想说:“那你要不要买本地图,先把路线熟悉起来。”
  隔天晚饭桌上,家山把这个想法又说了一遍,党爱珍最不喜欢变数,内心并不赞成,嘴上却道:“我听说,现在想开出租车还要先参加一个什么考试的,比考驾照还要难。你先慢点辞职,等考出来了再说。”
  为了考出租车驾驶资格证,家山每个休息日清晨都带上交通地图,坐了公交车出门,沿途一点一点把路线在脑子里记熟,夜里到很晚,还在拿着地图背路线。
  月底,他到宝山大八寺专门考出租车资格证的地方去考试,一遍就通过,但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得到另一个消息:出租车太少,想开出租车的人又太多,所以就算考出了资格证,也要排队等号。
  空等一个月,接着又是一个月,不论问那个负责人多少遍,得到的都是同一套说辞:还要等,具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清楚。
  家山等得有些心灰。这天,他把另一个打算在饭桌上说起:“我想去买辆奥拓车载客。”
  这就是俗话说的“黑车”,不需要被出租车公司抽成,赚到的钱都进自己腰包,只要不被抓黑车的兜住,就等于是一本万利。这两年,已有好些人做起了这个新营生。
  虹嫣是赞成,党爱珍默默听着,并不发表什么意见,末了只是问了一句:“买车钱哪里来?”
  家山说:“我自己有点积蓄,准备再问工友和我哥哥借点,我算过,够买一辆二手奥拓了。”
  党爱珍就不说话了。
  夜里,哄完嘉宁睡觉,小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商量着礼拜天去买车的事情,说着说着虹嫣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本存折给他,看着他问:“我们是夫妻,你怎么不问我?”
  家山接过来,面孔一红一时说不出什么,关了灯准备睡觉时,他从后面环住她,轻声说:“谢谢老婆。”
  礼拜天,家山在二手车交易市场买了一辆红色的二手奥拓,里里外外仔细洗擦过,弄到车身铮亮,再把汽油加足,当天晚上就开始跑黑车。
  没有打表器,也没有起步费,车资根据路程远近一口价,在顾客上车之前先谈拢,因为要比正规出租车便宜几乎一半价格,生意很不错,一天几乎没有空车的时候,他也来不及清点收到的钱,索性团成团,一股脑塞进汽车前面的抽屉里,傍晚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再揣在口袋里带回来,一张张摊在吃饭的八仙桌上,由嘉宁负责数,家山教她黑车司机的行话,把十块钱叫一毛,一百块钱才叫一块,数完总是给嘉宁五块钱作小费,小姑娘欢天喜地拿着跑上楼,装进一只兔子储蓄罐里。
  虹嫣替他把雀巢咖啡的空瓶里灌满茶水,家山在饭桌上说几句这一天的载客见闻,一边很快速地把晚饭解决,就又马不停蹄地出去载客,做到凌晨两点多钟回来,怕把虹嫣吵醒,放轻了手脚洗漱上床。
  虹嫣睡得迷迷糊糊,能感觉到家山掀开被子钻进来,身体条件反射地靠过去一点,贴住他,心里踏实了。
  到了早晨,换成她放轻手脚地起来,只为了能让他多睡一会。
  家山平日选在广南超市门口停车接活,和他同样每天等在这边接活的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开一辆深绿色奥拓,生了一张讨喜的俊秀面孔,染一头扎眼的黄毛,还效仿港台明星打了半边耳钉。
  二人每天照面,逐渐混了脸熟。
  有一回家山看到他的后备箱忘记关,就揿喇叭提醒了他,他摇下车窗谢过。
  看样子他也做这个行当不久,好几回接了往市区的乘客,对路线有点不确定,就摇下车窗问家山,嘴里客客气气地叫他阿哥。
  冬至那天深夜,下着雨夹雪,家山送完一个乘客从市区回来,在高速路上半途抛锚,发动机失灵,前后左右一辆车也看不见,正靠着车门抽烟想对策,就听有人揿喇叭,一束雪亮的车灯光打过来,有个人靠边停下车子走过来,正是那个黄毛小伙子。
  他听家山说汽车的发动机出问题,二话不说开了自己后备箱,拿出一套修车工具,就着车灯光打开他的气门室盖,鼓捣了没几下,车子又能发动了。
  家山夸他,递给他一支香烟,他接过衔在嘴上,边点烟边笑:“没什么,我就是学汽修的。”
  为表感谢,家山请他吃宵夜,两个人坐在小饭店里,要了炒螺蛳,爆腰花,羊杂汤,外加几瓶啤酒,边吃喝边聊,他得知小伙子名叫申天,年纪小他五岁,但开黑车却还比他早两个月。
  家山和申天脾气颇为相投,通过申天,他又结识了在东方酒楼门口接生意的小魏,魏志杰。
  小魏和他一样从厂里辞工开黑车,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却早早谢顶,看起来很老相,人老实,别人拿他开玩笑从不反驳,也不动怒,只是憨厚地一笑而过。
  三个人每日散工总习惯聚在一起吃点宵夜再回去,过年前几天在一起宵夜,都喝多,说起各自女人,又聊到家山还不会搓麻将,临走约了元宵节各自带了女朋友去家山家里一起搓麻将。
  本来是酒话,家山到家随口提起,党爱珍却道:“请点朋友过来热闹一下也好,家里就我们三个大人一个囡囡,过年太冷清了。”
  这件事就这样认真敲定下来。
  元宵节那日傍晚,敲门声准时响起。
  申天跟个女孩手挽着手进门,小魏却是一个人来的,手里拎了一大一小两只超市马夹袋,杵在他们边上,像个苦力似的。
  他把东西放下,小马夹袋里装着一盒保龄参,说是给党爱珍的,大马夹袋里的则是各式各样的小零食,说给嘉宁的。
  那女孩个子起码有 175,单眼皮,齐刘海,眼妆化得颇浓,大冬天的穿了条超短裙,底下是及膝的长统靴。
  这副成熟扮相还是挡不住她的年轻,也没有丝毫风尘味。
  一坐下来她就翘起二郎腿,申天刚刚介绍了一句:“这是我女朋友。”她就笑着说:“叫我小毛囡就好。我爸爸绰号毛囡,所以都喊我小毛囡。”
  申天说他们上初中就认识,他大小毛囡 2 届,后来他初中毕业,成绩兜底,上了技校学汽修,过了两年,小毛囡也到了同一个学校,学服装设计,糊里糊涂的就谈上朋友,到现在已经 6 年有余。
  吃吃饭,党爱珍时不时瞥一眼小毛囡露出来的那截大腿,表情很微妙。
  虹嫣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
  小毛囡喝酒说笑都很爽气,看得出来脾气直。
  虹嫣其实对她印象不坏,但又直觉得应付不来。
  小毛囡后来说,第一次看见虹嫣她也觉得应付不来,因为听说了虹嫣是老师,她不喜欢读书,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老师。
  聊着聊着才知道,前些年炒股失败跳钟楼自杀的夫妻,竟然就是申天的爸妈,原是不想触他伤心事,申天喝过两杯酒,倒是自己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当年是他爸爸偷挪了单位公款去炒股,本来想赚一笔就放回去,谁晓得套牢了,没办法。
  快九点钟,党爱珍带了嘉宁先去睡觉。
  酒过了三巡,申天和小毛囡说话越发豁边无遮拦,他们拿小魏开玩笑,说他女朋友今天本来要来的,结果前两日吹掉了,小魏照例照单全收,听听只是笑笑,不反驳也不动怒。
  吃完喝完,一群人一道相帮着把桌子收拾干净,就准备搓麻将。
  家山,申天,小毛囡,和小魏分坐到八仙台四边,虹嫣在旁边观战,因家山是初学,也不算钱,每局输得最多的人罚唱歌,从刘德华一直唱到前两日春晚才刚出来的《相约 98》。
  凌晨一点多钟,玩得正开心,党爱珍突然起来,披着一件绒线衫走到客堂间里倒水喝,一面看挂钟,一面打着哈欠说:“年轻人的精神头就是好。”
  本来说好今天要打牌到天亮,听出来党爱珍委婉的下逐客令,兴致都减了大半,于是玩到一点半各自告辞回去,等到虹嫣和家山收拾完牌局躺到床上,已经两点多钟。
  两个人都还没什么睡意,就裹着被子说话。元宵节过完,春节就算真正结束了。说起年后的打算,家山说:“明年还想多挣点,天热之前给家里添台冰箱,最好再买一台录像机。”虹嫣说:“在小学教书比我想得要适应,明年我准备考教师资格证,早一点转正。”
  家山无意中发觉,凑近虹嫣耳边说话,她脖子上会起鸡皮疙瘩,他玩心一上来,故意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虹嫣左闪右躲避不开来,蒙头藏进被子里,家山停了几秒钟,突然掀开被子,也钻了进来,虹嫣身体弯来拱去,笑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窗外忽然又响起一阵鞭炮声。
  趁他分了神稍微放开,她的手在被子里探下去,隔着裤子握住他,家山倒吸一口气,这回换他说不出来话。
  虹嫣说:“你刚刚应该先打掉七索。”
第18章
  傍晚,家山搁下碗筷要出去的时候,突然拷机响,他看了一眼,笑着问虹嫣:“晚上出不出来一起吃夜宵?”
  虹嫣还没答,嘉宁就在边上嚷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党爱珍说:“你就跟阿奶在家里看《还珠格格》,你爸爸姆妈去的地方都是大人,不好玩的。”
  嘉宁当时被劝服,但到夜里九点多钟,虹嫣把熟睡的她送到党爱珍房间,正准备出门去,嘉宁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虹嫣衣襟:“姆妈,我也要去。”
  侯在楼下的家山看到虹嫣走过来,身上还挂着像只小树袋熊一样的嘉宁,两个人相视,都只是笑。
  一条街都笼在露天大排档的烟气里,人声鼎沸热气蒸腾,刚下过雨的地面上湿漉漉,家山把嘉宁抗在肩膀上走前面,虹嫣跟在他们后面,某一桌上有个人立起来笑着向他们挥手:“这里,这里。”
  虹嫣一眼认出来是申天,他边上坐着穿露脐背心的小毛囡,小魏举了一只剥到一半的小龙虾跟他们打招呼。
  今天还多了两张陌生面孔,小魏边上坐着个男人,三七分头,抹了发油,留两撇胡子,看不太出年纪,还有个女人,短鬈发,大眼睛。
  他们先是半真不假地介绍说,男人是申天的干娘舅,老顾。接着又介绍说,女人是小魏快结婚的女朋友,阿芳,也是半真不假,开玩笑似的口吻。
  油渍渍的桌上摆满了啤酒瓶子,热炒一盘又一盘,天黑,也看不清楚什么是什么。他们讲话,语气都是半真不假,又像开玩笑又像认真,虹嫣平日一板一眼,反应总慢一拍,加上膝盖上又坐着嘉宁,她就索性不插话,只是听听笑笑。
  嘉宁后来睡着了,头靠在虹嫣怀里,脚伸在家山腿上,他们不得不抱着她先告辞,回到家里,把她安置到小床上,才不过十点一刻,家山洗了把脸说再出去跑几趟,虹嫣坐在床沿换睡衣,他回头看见她低着头扣睡衣的纽扣,突然走了过去,贴着她的面孔亲下来,手伸进她睡衣里乱摸,虹嫣身体阵阵发软,忽听嘉宁在睡梦当中呢喃了一声,两个人好像做贼被逮到一样同时放了开来,尴尬地平复了几秒钟,又同时起身去看女儿,虹嫣轻轻拍拍嘉宁,家山替她盖好被子,轻声说:“我出去了。”
  初夏的一日傍晚,家山搬了一只纸箱子回来,包装盒上都是日文,看不懂。他也顾不得擦把汗,把它放到了八仙台上,就兴冲冲地去拆开,内里是只四四方方的金属黑盒子,表面排列着按钮。
  虹嫣不太确定地问:“录像机?”
  家山说:“申天一个朋友走私来的,我就问他买了一台。以后可以在家里看电影了。”
  党爱珍在边上撇撇嘴:“家山,年纪轻轻的,不要赚到点钱就马上大手大脚花掉,日子还长,要用钞票的地方多着。”
  家山只是笑笑,一门心思摆弄录像机,党爱珍走后,他对虹嫣说:“改天我们一起去挑录像带。”
  从此家山每个礼拜总有一天晚上早回来,等嘉宁睡着了,就跟虹嫣一起用录像机看电影,开始是跑到店里去借录像带,后来发现申天家里录像带应有尽有,就隔三岔五到他家里去借,也不看有些什么电影,就装在袋子里一起拿回来。
  有天夜里,家山把一盘录像带放进去,电视机屏幕上片头闪过,出来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他面孔一下子红了,看了一眼虹嫣,她也看着他,他有些尴尬,马上换了一部别的。
  过了两天,他中午回家拿录像带,上楼推开房门,却见虹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正放着那部三级片,她看见了他,也面不改色,只是说:“这部还没看完,先慢点还。”
  夜里,小囡睡熟后,家山又拿出那盘三级录像带放,把音量调到最小,两个人窝在被子里看着看着,身上渐渐燥热,虹嫣起身想把电风扇调大一档,他从背后贴住她一顿乱亲,她腿一软跌回床上,家山拉了被子盖住身体,他们躲在被子里,睡衣睡裤都褪半边,虹嫣手紧扣着床沿,两条腿死死夹住他,家山含着她的嘴唇用力进出,因为知道小囡就在旁边的小床上睡着,弄得就像是在背德犯罪,浑身颤栗着蒙了一层汗。
  结束了,汗津津地相拥着躺在被窝里,听见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她看一眼熟睡的女儿,想着下回再不要这样了。
  但是犯罪,往往是有了一回,就有接下来的无数回。
  98 年的夏天,和不停不歇的雨水相伴着的,还有那些无处安放的欲,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在一个几乎没有独处机会的空间里,越碰不到越渴求,偷着抢着,挖空心思见缝插针创造机会,某种意义上,她和家山成了同谋。
  难得不落雨的傍晚,党爱珍带了嘉宁出去散步乘凉,家山碗洗到最后一只,虹嫣洗完澡,穿着睡裙走到厨房间里,从后面抱住他,温热的部分贴着他的后背碾磨,他放下碗要转回身,她直接拉开他的裤子拉链把手伸了进去。
  先撩起睡裙,就站在厨房间的柜子前面,虹嫣手撑在柜门上,他从背后罩住她,她没几下就缴了械,颤栗着软塌下来,她心里慌,不住催促他快点,家山索性抱起她,来不及进房间到床上,就到客堂间的沙发上把她放下,门帘拉上,他挤进她两腿之间,手抓住她两只脚踝分开,抗到肩膀上去用力,撞得半边沙发都塌陷进去。
  热得就快昏过去,头顶的吊扇摇得有气无力,虹嫣隐隐约约听见隔壁人家在看世界杯的回放,主题曲响过一遍又一遍,听得脑子晕头转向,直到同时脱力倒在沙发上,眼睛透过窗帘缝隙看到外头又下雨了,水门汀的一角由灰白一点点地晕染成深灰色,沙发表面也像落过雨,湿漉漉的,深一块浅一块,都是他们的汗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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