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只是……”嘉图思量片刻,“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很主观,并不能代表袁天磊这个人怎么样,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而已。”
“我理解。”惠子小声应一句,“感情本就强求不来。”
“磊哥他很……周全。比如他之于你,你跟了他这么久,蒋数也提过你工作变动的事儿。又或者他之于正宇,他认为我之于正宇,不管一个人还是一件事,在他的认知里既然接手就该要负责到底,一旦出了岔子,会内疚会过意不去会反思自己还能做什么。”嘉图握了握斜挎包的肩带,继续说下去,“他跟我最初想的不太一样。有野心,有气要争,有股念头要达成。总之,他心里装了太多太多,人,责任,要成的心愿,但我想要的更……”
这番话不在准备之中,所以一时没有想好该怎样形容。
“更轻松。”惠子接下去,“两个人在一起更轻松。”
“对。”嘉图点头。
两人间一时有些安静。周围写字楼间歇有下班族走出,三五成群,“拜拜”“明天见”“预测备货晚上别忘发给我”,各式声音交杂。
嘉图朝下面望了望,转回头打趣,“哎,我可不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啊。”
“我明白,你不是指这个。”惠子展现今晚的第一抹笑意,头低了低,嘴角半扬,继而说道,“嘉图,我想到上学时候见过的一句话。”
“嗯?”
“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惠子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你能听懂吧?我是英专生,太久没用老本行了。”
“能懂。”
并且我知道,你也懂了。
“说实话,他吸引我的好像就是你说的这些。”惠子抿抿嘴,“可能因为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这样的吧。”
“所以人与人才有适合与不适合。”
“那你,觉得我们合适吗?”似用尽极大勇气才问出这句,惠子的声音有轻微颤抖,可很快像意识到不会收到答案,自嘲地笑了下,“我也不知道去问谁。自跟他出来,连之前关系好的同事都不联系了,除了你和蒋数,我们几乎没有圈子重叠。”
“别人怎么说,”嘉图直言,“没什么太大意义。”
“那你现在有遇到更合适的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当下,嘉图脑袋中出现的是徐植的脸。
骗人容易,骗自己最难。
她坦然点了点头。
“是不是因为他,你才完全不考虑磊哥?”
是么?
也……可能吧。
嘉图忽而发现无法精准去定义一个时间点,徐植自何时介入她的日常,又何时走进她的心里。所有的接触都在一天天中自然而然发生着,运动、吃饭、见面、聊工作、聊喜好、聊自己,没有外力推动,也无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喜欢如藤蔓在日光雨露下自由攀爬,延伸,再延伸,发现时已是一墙蓬勃又炽盛的绿幕。
“磊哥对于我……”话刚起头,袁天磊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你们在聊我么?”
第42章 四十二人生喜事1
嘉图回身,视线里同时出现蒋数和袁天磊。而惠子则先她一步做出回应,“在说你审美不错,天台弄得很漂亮。”
“哦对,重装后嘉图还是第一次来。”蒋数说着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礼物。蛋糕静伊买。”
“你生日?”袁天磊听出话音,惊讶之余表情浮现出一丝尴尬,“怎么不提前说啊,什么都没准备。”
“你都给我提供场地了嘛。”嘉图翻看礼物,是张家附近超市的购物卡,故意揶揄蒋数,“前年去年今年全一样,可真让你费心了。”
“主打一个方便实用,你就说对不对吧。”蒋数大咧咧坐下,拍拍身旁的椅子,“寿星别站着了,请上坐。磊哥惠子,你俩忙你们的,一会儿我下去拿酒就行。”
“那这么着,今天算我的。”袁天磊赶忙吩咐惠子,“让厨房准备些吃的,多备点儿。”
“别……”嘉图刚要说话,被蒋数抢断,“你甭给她省钱,打个折吧。这事儿我做主定了,谁也别争。”
“行。”袁天磊笑,对惠子使个眼神,“走吧,楼下进客人了。”
惠子答好,又对嘉图点点头,随他离开。
“你们听见我俩说话了吗?”待他们走远,嘉图急忙拉过蒋数耳语。
“听见你说磊哥怎么着的,没听清,我俩刚上来。”蒋数挑眉,“给惠子支招呢?”
她着实惊讶,“呦!”
“学着点儿,你哥这叫看破不说破。”蒋数掰着手指头,“成年男女,都单身,岁数差不多,长得都过得去,一周至少见五天连着见好几年。就算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不是也能处出点儿感情来?”
“那你怎么光说惠子不说磊哥?”
“惠子明显啊。跟着出来得多大的勇气,升职加薪不要了,前公司那伙人基本掰了,家里也闹得鸡飞狗跳。”蒋数叹气,“这份心意磊哥未必不知道。要么不想知道,要么不敢接。”
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清醒得令人瞠目。
再比如,见嘉图正抚摸手腕的红绳,冷不丁来一句,“徐植送的?”
嘉图对他向来无隐瞒,“嗯”一声。
“我问他今天来不来,他说在外地,礼物提前给了。”蒋数双手撑于脑后,十指交错,极度悠闲地看向她,“缘来天注定,嘿。”
“你刚才那句不对。”嘉图后知后觉,“我和你也符合成年男女都单身等等五个特质。”
“咱俩,”蒋数指指她又指指自己,满脸鄙夷,“是你在我这儿长相过得去,还是我在你那儿看得过眼?”
嘉图笑,“有道理。”转而又问,“那你和伊伊呢?”
“人静伊不单身。”蒋数掏烟,点燃。
继续问,或许就有些过了。
想说的时候自会分享,不想说就是留给自己的秘密。
再亲近的关系,也需给秘密留一片柔软空间,让它可以平稳坠落,亦可慢慢消融。
静伊在这时赶来,大大蛋糕盒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到嘉图对面,“我还早出来了一会儿,甜品店人太多了,排半个多小时。生日快乐啊,图妹。”
嘉图见她跑得满头大汗,直嘱咐,“先别脱羽绒服,小心着凉。”
“这里改得好漂亮。”tຊ静伊说话时嘴里的哈气随之升腾,随手摆弄两下桌上红灯笼形状的小摆灯,“出来转一圈才觉得有年味儿了。真快。”
海滨城市冬季风尤其大,袁天磊在地表中间固定几根柱子用以支撑,天台除去朝街一侧整个被帐篷布包起来,加之暖风起作用,并不让人觉得冷。内部用大片串灯做装饰,既能照明又十分上镜,加之边角随处可见的绿植,这地方怕要成为年轻人新的打卡地了。
一年又一年,总有新地方,总有新面孔,总有新鲜事儿。
“你们最近忙吧?”蒋数问。
“忙啊。年根底下,百姓事,无小事。”静伊说到这里轻咳一声,“那个,我今天上午请了半天假。”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嘉图忧心地看向女伴,静伊一向胃不太好,平日吃饭就不规律,这一忙起来想也知又是有上顿没下顿。
“没。”她从包里掏出一本红册子摆到桌上,“我跟简阳把证领了。”
嘉图单手捂住嘴巴,又惊又喜看向静伊,接着拿起那本印有庄重国徽的小册子,打开,观摩半晌才发出一句感叹,“天呐!”
全然没有想到,谁都没有料到。
好像也知道好事将近,八九不离十,但……太快了,太突然了。
“我俩也有点儿临时起意。”静伊笑,“简阳他们所里一堆案子压着得在节前处理,我们更不用说,一杆子支到春节都别想休息。今年能办的就别拖到明年了,我们都这么认为,正好今天都能出来,干脆就领了。”
“我的天!”嘉图仍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举着照片页朝蒋数一侧凑凑,“你看,照得还挺好。”
蒋数斜一眼,随即起身,“我下去拿酒。”
走出一步,又说道,“静伊的人生喜事,得好好庆祝。”
“快去,多拿点!”嘉图催促,规规矩矩将证件递回,见静伊小心收到随身包的最里侧口袋里,拉链拉好,这才双手托腮采访似的问她,“什么心情?”
“心情啊。”静伊身体前倾眨眨眼睛,浓黑的睫毛如蝴蝶羽翼扑腾两下,“上午我先到的民政局,等了一会儿还有点儿忐忑,那时候在想他会不会临时不来了之类的。后来简阳到了,说一紧张开错路,那条还是单行道要绕一大圈才能转出来,就把车停路边折跑回来的。”
嘉图笑,“两只小白!”
“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一直这样?”静伊手指在桌上划着圈,“很多事儿都要那么绕一下,然后在绕的路上走着等着就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我真为你高兴。”嘉图拉过她的手,“伊伊,你要和你爱的人,爱你的人,拥有一个家了。我真的……太为你开心了。”
说着眼中便泛起泪光——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气馁时给彼此最诚挚的鼓舞,失意时给彼此最温暖的安慰,困境中最硬朗的依靠,孤独时最坚固的信任,她无法去描摹与静伊经历的每一件事,这么多年,面前的姑娘早已成为生活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你知道,朋友就是会变成那样存在着的一部分。
静伊结婚了。
在法律层面,她今日拥有了一份严肃而庄重的证件,她的名字与另一人的写在了一起。
“容我激动半分钟。”嘉图从包里翻出纸巾,又是擦泪又是擤鼻涕,人却一直在笑,“哎,情不知所起。”
“跟你坦白一件事你别打我。”静伊温柔地替她拭泪,嘴角弯弯的,“之前我跟简阳就商量哪天请假嘛,说要么周三要么周四,也没定。今天领完证我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说聚,急死我了,赶紧找地方订蛋糕。真忙忘了。”
“见色忘友!”
“哈哈,换个思路想,这是多大的缘分!”静伊找补,“以后一起庆祝,还省钱了呢。”
蒋数端一盘东西过来,问“什么省钱?”
“她把我生日忘了,撞日子,还说以后一起庆祝。”嘉图故作愤愤,“结婚纪念日还带两个外援,就想显摆娘家人多呗。”
娘家人。
这三个字在蒋数心里划了一下,可他来不及确认是否流了血形成伤口。他只是,也只能一边将餐碟酒杯从托盘中拿出来,一边笑着应对,“咱们这娘家人拉出去,各个扛把子。”
“来,干个杯吧。”静伊提议。
“是不是干?”嘉图确认。
“干!”蒋数与静伊齐声,接着三人各自举起啤酒瓶,比拼速度似的,一饮到底。
“之后,”嘉图抹抹嘴角残留的液体,“是不是就彻底搬到简阳那儿住了?”
“嗯,平时用的东西基本都搬过去了。等节后吧,节后有时间整理整理收个尾。”静伊说着,“我们之前商量过换套位置中间上班都方便的,回头再看吧。”
“是。”嘉图附和,“简阳那儿离你单位有点儿远。”
“但也不能在咱们附近,离他律所太远了。”静伊补充,“而且他爸妈跟他现在住的地方近,都得考虑。”
“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做房地产的?”嘉图拱拱蒋数,“给问问。”
“好。”
“婚礼呢?”嘉图看他一眼,随之转向静伊,“有计划吗?”
“还没。”静伊用叉子穿起两块鸡米花,放在嘴里嚼着,“我俩意思就让两头父母操持了。我爸妈退休,他爸自打进回医院也不那么拼了,正好给他们找点儿事儿做。”
“准备婚礼应该挺累的。”
“嗯。别人不知道,但我妈应该特愿意干。”
“阿姨……对,弄不好得给你画个流程图出来。”嘉图想到静伊母亲事无巨细的样子,抿嘴一乐,继而再次朝向蒋数,“哎,你是不是有……”
“有认识的。”他看向她们,最终目光停留在静伊脸上,“有需要让阿姨跟我说吧,我把婚庆联系方式推给她。”
“行。”静伊笑着与他碰个杯,“果然是资源库。”
“得了。”蒋数喝酒,头转向一旁。
“还有什么事儿,我想想啊。”嘉图沉思当下,桌上手机震动,见来电人是徐植,拿起电话与朋友们打声招呼,一边接一边往角落去。
难掩激动与他叙述静伊结婚的事情,情绪顶上来,嘉图再次哽咽,嘴里不断重复,“哎,我太为她开心了,想到就开心”。许久才意识到光顾自说自话,电话那头没声音,看看屏幕,通话并未截断,她于是唤一声,“徐植?”
“你说,我在听。”
声音似一剂定心丸,嘉图“呼”一声,“那你没动静。”
“你一个人够热闹了。”徐植笑,“快回去跟他们聊天吧,是不是都在等你。”
嘉图朝那边桌子望望,两个人对坐,各自举一部手机——静伊似乎在回信息,而蒋数不知在看什么,大拇指触在屏幕上划过去又划回来。她轻叹一口气,“我可能真得回去了。哦对,打电话有事儿吗?”
“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还有……”声音短暂顿挫,似月光温柔,“下周见。”
她恍然发现,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强烈地期待起“下周”。
是,又可以见到他的那一天。
嘉图收起电话,朝朋友们走过去。人未坐下,静伊先声打趣,“是我知道的那个谁吗?”
“还能有谁。”蒋数哼笑。
“啊,这么明显吗?”嘉图双手捂脸,“八字还没一……”想想又觉得不准确,及时纠正,“还没写完呢。”
“行了,寿星切蛋糕吧。”蒋数把盒子推到中间,“简阳在附近等着接静伊,今天也不是周末,回头休息日,人都齐了再好好聚聚。”
以往,只要他们三个到人就算齐了。
嘉图看他一眼,抄起蜡烛双手呈上去,“蒋老板借个火。”
“走着。”蒋数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公共场所,就不给你唱生日歌了啊。快许愿吧。”
“那我许个明的。”嘉图双手合十闭起眼睛,“希望我在乎的人,包括但不仅限于现场两位,都能在明年拥有至少四次幸福的感觉。”
“不愧是你啊李嘉图,”静伊乐,“限定条件给这么精细。”
“先把明年搞定。后年的事儿用下个生日愿望名额。”
蒋数问,“四次怎么讲?”
“跟我妈做财报一样,每季度一次幸福感,足够了。”
“她倒不贪心。”静伊指着寿星,说话对象是蒋数。
“是,也就剩这点优点了。”蒋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