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穿着衬衫西裤来逛的不多，加上应修慈本来就招人眼目，卫汀雨走在他身旁，感觉到巨大的视线压力，不由得默默拉开距离。
她真是欣赏应修慈稳健的心理素质。
卫汀雨自己喜欢藏在角落，不被任何人注视最好，说到底，多少是有点惨痛经验的，仇家多了，唯爱给别人放冷枪，不喜欢在明处。
反观一下仇家只会比她更多的这位大哥，仗着自己请得起她这种优秀人才，完全不在意任何目光。
她拉开了点距离，他们时不时会被人潮冲散tຊ，但就是这样，竟然也没走丢。
卫汀雨略略失望，但来都来了，还是得请人一顿的，毕竟也不知道……
他今晚听到了多少。
为了忘却尴尬，卫汀雨走一路喝了一路啤酒，又在实验性质的小摊上买了几杯果酒，还有一杯麦芽威士忌。不过应修慈都拒绝了。
到了目的地，老板都认识她，爽朗一笑：“小卫！还是老样子啊，哎哟，又喝了点？”
“嗯嗯，多做一份，加……两根肠，两个……蛋！一串里脊！你有忌口吗？”
卫汀雨扭头问他。
应修慈摇头。
“哟，还带着男朋友来哦？真是帅啊！”
老板啧啧赞叹，对着卫汀雨竖了个暧昧的大拇指，意思是有点东西。
“不是不是，”
卫汀雨撑着摊位，手都摆成风扇了：“我老板。”
拿起两份煎饼果子，卫汀雨递给他一份，等走出几步路，离开了摊子，应修慈才举起袋子晃了晃：“ｔａｃｏ？”
“哎，应总是有远见的，您能理解世界大同吧？文化都是共通的，ｔａｃｏ正统在山东。”
卫汀雨咬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说不清醉还是没醉，但她自认为脑子还是清醒得很。
应修慈没话好讲，也笑了。
两个人就在人群中走着，沿着长街边逛了下去，被两边的人潮挤撞，肩偶尔会碰到一起。
月色渐渐高悬。
喧闹中的人间烟火气，看得她话也少了。
卫汀雨低头吃着。刚才她把脆饼先抽出来，喜欢的总想留到最后吃，但现在她吃完了，都快忘了脆饼，因为在等。
应修慈肯定有事要说，他不会无缘无故浪费时间。
“票定好了，一周后，先飞纽瓦克，你把要办的事，包括赵荷英，还有你家人那边都安顿好。”
他说。
另一只靴子落地了。
“好。”
卫汀雨掰着脆饼，把它碾碎在指腹。
“要查的地方基础资料你应该看过了，有什么想说的？”
应修慈说着，把卫汀雨从道路外侧捉过来，躲过了一个莽撞的滑板少年。
“ＫｕＰｕｃ不是这几年发展起来的，它的前身是当地三巨头之一，货是市上最新一批、技术也在更迭，加州边境有不少跟他们相关的案子，警察都管不了，也有被买通的，直接用被收缴的货贿赂就行。”
卫汀雨说起这个，神色冷淡了许多，想了想，又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缓和了神色，平铺直叙道：“如果你是想复原当年发生了什么，或是了解细节方面，都还有机会。但其他的，我不能保证。”
“不用。失踪到了一定年限，法律上就算作死亡了。”
应修慈垂眸看着她。
“这点我知道。有一点，我希望你也知道——”
“有风险，可能会死？”
卫汀雨把袋子里的脆饼碎倒进嘴里，才回望过去，笑得眼眸微眯：“正常。我会让你活着的。”
这双眼睛深处，燃着冷然的焰，像要一把烧至时间尽头。
又含着平静的坦然，可以溶掉所有惶然不安。
应修慈凝视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他忽然伸手，修长微凉的指尖从她额际轻抚而过。
一只差点降落的蜻蜓倏尔间离开了。
那触碰很轻，但又似细微的电流窜上她背脊，卫汀雨微微一愣。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
“好。”
应修慈收回手，重新看向她。
“应氏的资源你随取随用。”
他给出了一个很有分量的承诺。
卫汀雨当然能听出来。
但她不想把气氛弄这么沉重，笑着挑了挑眉，开了个大胆的玩笑，“包括你吗？”
为了让玩笑意味明显一点，卫汀雨眼神从上打量到下，从衬衫收束在西裤中的线条滑下去后，落在了男人挽起的袖口上，小臂青筋微突、结实修长，她视线微微一缩，立马收回了吹流氓哨的想法。
卫汀雨轻咳一声，甩了甩头，试图清醒一点：“走吧，到前面再——”
“包括。”
应修慈说。
人潮汹涌来去，路灯盏盏连起，人声鼎沸中，卫汀雨的大脑都宕机了一秒。
“随时随地。”
应修慈双手垂落在西装裤里，淡声补充了句。
“但到了那边，不用管我，保护好你自己，做好该做的。”
卫汀雨心情复杂地笑了笑。
有点礼貌的客户都会说点客套话，她自然不能当真。
但另一边，又觉得似乎可以当真，毕竟应修慈不爱说废话。
那这是干什么，资本家良心发现吗？
两种想法在她脑海里混乱的打架中。
卫汀雨瞪圆了眼睛，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陷入了沉思。
不对，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吗？
“你怎么过去的，就怎么回来。”
应修慈撂下一句，刚想走，突然被人扑了上来！
卫汀雨往他脖颈上一挂，双脚离地，吹了声兴奋的口哨：“这样过去！！我们就有两条命了！打不死！”
应修慈被勒到半死之前，眼疾手快地把人横抱起来：“……你喝醉了？”
“怎么可能！”
卫汀雨一个鲤鱼打挺，振奋地重回地面。
然后就地睡了。
人来人往的繁华夜市中，在无数道热切的注视中，应修慈三十来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他真的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应修慈！”
卫汀雨突然猛地坐起，目光炯炯有神地直视着他，语气坚定：“选择我是正确的！！你太幸运了你！”
在她再次挺尸之前，后脑勺被稳而温柔地接住了。
一道温和带笑的男声非常悦耳，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远方传来的。
“我知道。”
这是卫汀雨沉睡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那别爱好 sm 啊，传出去对你不好。”
卫汀雨已经分不清谣言和现实，挣扎着拍了拍男人的脸，语重心长嘱咐完，又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上了年纪，不讲究那些细节了。能来都不容易了，你开心就好。”
说完卫汀雨才放心躺尸。
应修慈沉默良久，在众人震撼的眼神交流中，把人捞在臂弯，轻松抱起来走人。
第28章 28
【二十八】
卫汀雨是凌晨三点四十二分醒的。
屋外在下雨。
南方夏夜的雨下得急，淅淅沥沥砸在飘窗上，她飞速清醒，从床上无声迅速地翻了下来，环顾四周，观察着周围环境。
很宽敞的一间卧房，装修风格极简，色调偏冷，蓝金沙大理石地板冰冷，她光脚踏在上面，低温让她觉得舒适，更方便梳理脑海中的线索。
卫汀雨在房间里大概摸索了一圈，手机又一直在震，她把耳机挂上，接通了仇亦，同时把耳机拿远了些。
“你这身体数据怎么回事啊——！你是喝醉了吗！？”
仇亦的分贝超高，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卫汀雨确认了房间主人信息，放松了些，顺便塞回蓝牙，坦然承认：“我的失误，下个季度奖金罚到你账上。以后不会了。”
“谁说这个！我认识你这么久，你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失误？卫汀雨你不会被魂穿了吧？”
仇亦倒吸一口冷气，他最近这种小说听太多了。
“没有，但是你要忙一下了，赵荷英那边有个无合同的委托，游艇那天我不是去了个什么地儿吗？你帮我调下那天进出的人员，应该不会很多。”
仇亦哈了一声，嘟囔道：“你要帮她找那珠宝证明清白吗？她也没法拿你怎么样的。”
一句潜台词他没说出来。
就算赵荷英真认定她偷了，但只要她人跟应氏，尤其是应修慈还扯得上半分关系，没有辟谣的话，对方也不敢拿卫汀雨怎么样。
这种隐形的威慑，无疑是方便的。
卫汀雨果断拒绝：“不要。不是我的锅，半个也别想扣下来。”
仇亦：“行吧，我知道了，等查完了联系你。”
收了线，她悄然拉开卧房的门，从一条缝往外望去，是典型的大平层公寓布局，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巨大的落地窗像一面透明幕墙，照出楼外的夜幕，不远处还有隐约海声。
落地窗前有道修长挺拔的背影。听动静，男人正在低声跟谁打电话。
卫汀雨动作很轻，她半靠在门框上，若有所思地望过去。
那些酒度数不高，但现在想想，可能混了 fourloco 那类一杯倒。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是潜意识在相信这个人。
她允许自己放松警惕，这本身就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要命的信号。
卫汀雨一边思考，一边计着时。
二十五秒后，应修慈才回过头看了眼她。
发现得有点慢。
卫汀雨心里下了定论，慢吞吞地踱步过去。
他很快结束了通话，收起手机，目光微沉地望过来。
卫汀雨还没站定，就听见应修慈淡声开口。
“你觉得，你有合格的职业素养吗？”
卫汀雨没说话，干脆地颔首承认，态度诚恳：“是我的错。”
应修慈的语气很平淡：“你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卫汀雨站直了一些，也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半步，平视着他。
“tຊ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
应修慈垂首，抽出一根烟，却没急着点燃：“你是个聪明人，我希望你拎清一点，我不喜欢模棱两可的中间地带。没事的话，可以离开了。”
他冲门口轻抬了下颌：“不送。”
应修慈这几句话把卫汀雨说懵了。
她能理解应修慈这种人，要面对怀着各种心思的男男女女，很可能想借着一些便利途径，发展些私人关系——无论哪一种，总归是不亏的。
但是他从哪里看出她也想的？
“等一下。”
卫汀雨抬手，在空中虚点了点，几乎笑了：“我没说非要来应总您这儿吧？如果我醉了，就把我扔就近店里，我完全可以接受。”
应修慈没说话，甚至敛着眉眼，抬一下都懒得。
“我天，”卫汀雨无语到太阳穴直跳，便抬手摁住：“我要有半点歪心思，天打五雷轰。”
她撂下一句，转身就走，门甩得震天响。
应修慈那根烟始终没点燃，他只是把烟夹在指间，靠在落地窗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神色冷淡地朝门口走去。
这里是复壹旗下去年新开的顶级楼盘，这一层是顶楼，37 楼。
电梯从顶楼下到负三楼，大概需要 58 秒左右。
有的人跟了他一段时日了，今天才终于忍不住露头，怎么好意思不见一面。
应修慈踏进电梯时，将左手腕表解开，电梯门再度缓缓闭合，彻底关上前，楼道里的灯闪了几下，彻底断了电。
*
“真他爹的有病。”
卫汀雨脸色沉郁地走下楼梯，快到一楼的时候，仇亦那边请求了通话，但又很快把频道调了，接通了 v。
“Yu 你现在是在这吗？”
v 飞快报了她现在的位置，楼盘名字是拼音，她念得磕磕巴巴。
卫汀雨：“嗯，是——”
v 径直打断了她：“你先听我说，你在的这栋楼，监控被入侵了，画面都没变。这个楼盘很新，物理配套完整，但是入住业主还不多，人员配置可能欠缺，最主要的是，监控断掉前，有个半小时前从负二层车库进去的人，一直在车库没走，我看着觉得眼熟，调出来我这边的资料查了下，是熟人。文森特手下。你知道他养的都是群什么人，肯定不会空手去，你赶紧躲开。”
听到名字的瞬间，卫汀雨猛地顿住了脚步。
一秒后，她转身大踏步地飞速上楼，中间一脚踹开安全门，冲去看了眼电梯的电子显示屏，又再度冲回了楼梯间。
“等会儿再说。”
卫汀雨飞快道：“监控能试再试一下！”
她看到亮着灯的四楼楼层，想也没想地飞速推开门，又摁下电梯：“四楼可能行，灯应该进了万物互联。”
对技术顶尖的黑客来说，赌场的智能鱼缸都能作为突破端口入侵系统，仇亦和 v 都是这方面的翘楚。
卫汀雨刚刚看了眼，电梯是从三十四层下来的，但三十四到三十六据她观察没有住人，只有三十七这层一个可能。
仇亦感觉到她心情起伏：“卫汀雨你冷静点，我已经通知孟识白了，我觉得这可能不是冲着你来的，文森特不会这么草率地派个排不上名号的杀手来找你，对方跟你没交集，你先别露面——”
“排得上名号的都被通缉了，也进不去中国吧。”
v 幽幽道。
卫汀雨没有说话，如果不是还在呼吸，会让人以为她从频道里消失了。
叮——
电梯门缓缓开了。
从四楼到负二层会降很快。
卫汀雨摁着电梯键，让它多停留了几秒，脑海里快速飞过几种方案。
电梯里的人身形修挺，倚在栏杆上，他眉骨本来就深，抬起上目线时眼神几乎幽深不见底，但在看清人影的一瞬，眉头下意识地拧住。
没有人开口。
卫汀雨松开手，走进了冷气极足的电梯里，顺便抬手将衣服下摆拉出来。
应修慈垂眸，盯着她走近的身影。
3，2——
同时，男人余光也扫了眼数字屏。
下一秒，卫汀雨手臂忽然绕过他脖颈。
“托着我。”
她的声音微哑，像有些凉意的沙子，被不存在的风吹进他耳廓。
发痒。
应修慈甚至没来得及理解意思，肌肉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
卫汀雨是要腾空挂他身上，两条长腿往他劲瘦腰际一勾，高出一小截来，低头就能俯视应修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