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望渡把一份协议放在桌面上。
“这是打算向你们坦白后,我找律师拟定的一份婚前赠与协议。我目前的所有收入,和以后的所有收入,都有百分之八十属于小满。”
小满微微侧身,抬头看向望渡。
她很意外,因为对望渡准备的这些东西一无所知,也不知他为此耗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黄喜芸似要开口,顿了顿,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杨晓玲按住黄喜芸的手,说道:“你小子,还像模像样的。”
望渡的声音很温柔,语气平静,像是已经练习了多次。
“我恳请你们,相信我。”
“我会认真、负责地对待小满,永远支持她的决定,让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会永远珍爱她。”
说最后一句时,望渡牵起小满的手,垂头看她。
小满对上他的目光,心上像有一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
饭后,望渡和小满承包了洗碗的工作。
望渡在洗,小满收拾厨房,给他打下手。
客厅里,杨晓玲看向黄喜芸。
明明是多年的挚友,杨晓玲此刻却有些局促,这种情绪的来源皆来自她那比小满大五岁,还臭不要脸哄人家谈恋爱的孽障儿子。
“喜芸,这俩孩子……”
没等她说完话,黄喜芸的手搭在她腿上,带着让她放心的意图。
黄喜芸笑道:“晓玲,望渡他很好。小满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世界上没有比望渡还能让我放心的孩子了。”
“你放心。”杨晓玲保证道,“他要是不听小满的话,我把他腿打断。”
小满擦干净桌子,在望渡旁边拧抹布。
望渡从她手里把抹布拿走:“我来,你洗手就好。”
他捋起的衣袖略微滑下。
“哥,我帮你弄袖子。”
小满靠过去。
望渡手上沾着泡沫,露在水面上的那截手臂干净好看,腕骨微微突出,比她的瞧着有力量感许多。
真好看。
望渡微微抬手,方便她动作。
他注意到她耳垂上一直泛着浅淡的红,自在客厅坦白后就没消退。
很可爱。
“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那些?”小满问。
望渡:“很久了,我一有空就在想,思考她们要怎样才能放心把你交给我。”
小满慢悠悠说:“我妈妈很喜欢你的啦。”
两位妈妈都没有对他们在一起的事情表现出抗拒,这让她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知道。”望渡说,“但作为哥哥的可靠和作为男友的可靠,我都得有。”
小满洗干净手。
“但是你刚刚准备的那个什么协议还是太夸张了啦,那个我不要。”
望渡手上动作一停:“为什么?”
小满回答:“我以后自己也可以赚很多很多钱,那些都是哥哥的劳动成果,我才不能要呢。”
“笨蛋,”望渡嘴角带笑,“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是很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百分之八十我都觉得低了。”
“说得也是哦。”小满认同的是前面那句,“我也会想把好东西都给你。”
她想到什么,似乎是觉得有趣,靠着望渡笑出声来。
“哥,那我以后赚了钱,我就把我的东西也都放在一个大房间里,把你埋起来怎么样。”
望渡被她逗笑,顾不上手上的泡沫,把人往怀里揽。
小满试着躲开,还是被他揽了个严严实实。
-
晚上,黄喜芸提出要跟小满一起睡。
小满自己也有很多话想跟妈妈说,于是带着枕头去了妈妈的卧室。
“过来。”妈妈让到另一边,把已经捂暖了的地方让给小满。
小满爬上床,和黄喜芸挨在一起。
两人先是聊了些有的没的,后来才切入到恋爱的话题里。
黄喜芸:“你们俩是怎么开始的?”
小满趴着,双手垫着下巴:“在北城的国庆,我、告白的。”
“我们小满追的人啊?”
“嗯,当时脑子一热就说了。”
黄喜芸问:“追了多久?”
小满算了算:“大概十一个小时。”
“嗯?”黄喜芸反应过来,没忍住笑,“你哥还挺好追的嘛。”
“不过这也不奇怪,他从小就惯着你。”
“告白的时候有很紧张吗?”
小满回想起来,她好像没有很紧张。
因为……那时望渡回吻她了。
但这个细节小满没好意思跟黄喜芸说。
她红着脸:“有一点。”
“判断一个男人是否可靠,得看他都做了什么,看他看待世界的一些细节,看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你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很好的孩子。”黄喜芸温和道,“我们小满眼光不错,你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妈妈很高兴。”
小满没太听懂前面那句:“看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嗯,就拿讨厌来举例吧。”黄喜芸慢慢说着,“如果一个男孩儿生长在父亲出轨、暴力的家庭里,他多半是会讨厌那位父亲的。”
就像望渡讨厌望呈一样。
“反过来,他如果并不讨厌,父慈子孝,和谐共处。那只能说明,他对出轨、暴力这些事情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包容性。”
“说话和行为都能伪装,但思想里的底色伪装不了。”
小满听着,逐渐明白过来。
“这一点也通用于他的朋友。”黄喜芸继续说,“如果一个男人,身边亲近的朋友都是很糟糕的人,那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在没有利益驱使和压迫的情况下,人是很难长期于他不认同的东西共存的,能成为挚友,一定是认同对方的。”
小满仔细想了想望渡身边的朋友。
秦洋、简从、蒋临舟,似乎都是很好的人。
“这些妈妈本来打算等你以后要谈恋爱时再跟你聊的,”黄喜芸裹进被子里,“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妈妈都算得上是迟到了。”
小满笑笑:“才不迟呢,我会记住的。”
“妈妈,你懂的真的好多。”
黄喜芸静默着,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却似乎并没有看那里。
良久,她才开口:“因为吃过教训。”
小满意识到,妈妈说的那个教训,是她爸爸。
“小满,你能想象吗?一个恋爱时会每天骑着自行车接我上下学,跑遍整座城帮我买一本书,因为我夏天说想吃炒板栗,他就去省城的冰库找冷冻栗子,买回来自己炒给我吃的人……”
“会因为我怀孕没来得及给他和他临时叫来的客人做饭就抽我一耳光,会和我工作的厂里那位财务在店里偷情,会在我挺着大肚子出差回来时,给我留一屋子需要洗的碗和发霉的剩菜。”
听到“怀孕时抽我一耳光”那里,小满心脏抽痛了一下。
她抱住黄喜芸:“妈妈,对不起。”
小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她就是想那样说。或许是因为她明明在她肚子里,却对她的苦难一无所知。
黄喜芸回抱过去:“不关你的事儿,小满。”
“你爸年轻时也还算是挺好看的,也很会装。那时我没能看清他的底色,所以栽了跟头。后来他果然就烂掉了,也变丑了。”
“不过没关系,把烂掉的部分切掉就好了。”
变丑了,烂掉了。
小满想了想,她似乎从很多年前开始,就记不得爸爸的长相了。
回忆里的人,模模糊糊,没有脸。
也不重要。
“日子有我们两个就够了,对吧。”
“嗯。”
小满靠近黄喜芸,感受到一阵温暖。
夜色渐浓,她胸腔里的乌云,随着妈妈的呼吸声,一点一点散开。
-
楼上,杨晓玲欲言又止了一晚上,最后还是敲开望渡的房门。
望渡没睡,还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儿。
“小王八蛋,你和小满的事儿,怎么不早跟我说?”杨晓玲问。
望渡合上电脑,闭眼揉了揉鼻梁。
他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妈,一开始我和小满是想见面说,后来又一直觉得没准备好。”
“还有就是,我有点儿担心黄阿姨会生气……”
“嘁,亏你还知道呢。”
“也就是喜芸脾气好,不然你那么大个东西,勾搭我们小满这种才成年的,不给你打死就算好的了。”
望渡:“……”
两人又聊了会儿,杨晓玲仍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几次下来,望渡察觉到她的异常。
他直截了当地问:“妈,你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
杨晓玲往他床边一坐,压低了声音,带着防备的目光。
“你没干坏事儿吧?”
“坏事儿?”
杨晓玲:“就……”
望渡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之后手指骤然僵住。
他手攥成拳,脖子瞬间红透,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妈……我没有!”
“呼——”杨晓玲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算你还是个人。”
望渡起身,把人往屋外推。
“妈,你快去睡觉,我还有事儿要做。”
杨晓玲边走边说:“你对小满好点儿啊,听到没有。”
“知道了,我会的。”
门“砰”一声关上,望渡靠着门,无奈地握拳捶了捶自己的额头,企图把浑身上下的尴尬赶走。
他快要缓过来时,门外又传来一声。
“管好你自己。”
“听到没有。”
望渡:“……”
第56章 撩人
筒子楼的一天总是开启得格外早。
二楼的阿婆凌晨五点就会躲着儿女去健康房领鸡蛋。天蒙蒙亮时, 不知谁家的厨房里飘出煮面条的香气。天空变得清明,有人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朝巷口去,车铃被按响, 叮叮当当。
小满起床后整理好床铺, 把行李箱拎到玄关。
黄喜芸从洗手间出来,问道:“小满,身份证有带好吗?”
“有的妈妈,我放在零钱包里了。”小满回答。
“那充电器呢?”
“在行李箱里。”
洗漱完后,小满突然想起阳台上的多肉,打算回房间把它们往黄喜芸房间搬。
望渡就是这时来的。
他把从巷口买来的小笼包、豆沙包和豆浆放进厨房, 脱了外套过来。
望渡把人挪到一边道:“我来就好。”
随即就撸起袖子,一盆一盆地搬。
趁着这个时间,小满从厨房拿了碗和勺子,把热腾腾的豆浆分装到碗里。
假期即将结束,今天就是小满回北城的日子, 一家人打算一起吃早餐。
杨晓玲问:“乖宝,你们今天几点的高铁?”
“八点整。”小满回答。
黄喜芸把一个豆沙包夹给小满:“给姗姗发过消息了吗, 她收拾好没有?”
“姗姗有个讲座要听,前天下午就先回北城啦。”
黄喜芸皱眉:“那这次是你一个人去北城吗?”
她有些不放心。
“没有,”望渡接话,“黄阿姨,我送她过去,明天下午再回来。”
因为古商城的迁移项目, 他这几个月都得呆在洪城。
“那会不会太麻烦小渡了?”黄喜芸道。
小满也有些意外, 望渡这几天完全没跟她提过, 他之前说的送她,她还以为是送到高铁站。
“哥, 高铁时间太久了,你送我去北城的话会很辛苦吧,我自己可以的。”小满小声跟他商量,“我到站以后直接从高铁站转地铁,直接就可以到学校那边。”
杨晓玲放下碗:“小满,你让你哥陪你去,这是他该做的。不然他还有什么用,对吧。”
望渡闻言一笑,偏头看向小满:“嗯。”
过了会儿,他单手打字。
是微信的界面,小满也悄悄拿出手机。
望渡手上动作停下时,萨摩耶头像旁跳出来一句:还可以和你多待一天。
小满耳廓微红,匆匆回了个句号,没再拒绝。
吃完早餐,杨晓玲和黄喜芸又搜罗了些吃的叫他们带上,眼看着时间到了才把人放走。
临到门口,小满兜里又被杨晓玲塞了一把脆脆鲨和巧克力棒。
一楼小卖部的蒋奶奶年前从宠物医院救助了一只被遗弃的拉布拉多幼崽,小满和望渡走到楼下时,小家伙正在吃狗粮泡奶。
蒋奶奶看到他们,打招呼道:“你们要回学校了?”
望渡点点头,和她聊了几句。
小满蹲下身看小狗吨吨吨地喝奶,小崽子并不抗拒她的靠近,尾巴摇得很欢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