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迎腿一软,连近在咫尺的草丛都走不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曾诉强的味道消失,草丛中伸出一只手,揪住林迎,将她提溜了过去。
光年皱眉看着她,闻到她身上的尿骚味,嫌弃地将她放在地上。
林迎低着头,尾巴也夹了起来,慢慢往外走。天色黑得很快,她的心情也是如此。
光年叹了一口气,带她去溪水边简单洗了洗,也不再寻找,直接带她离开。
摩托行驶在乡村大道上,路灯稀疏,冷风不断,林迎将脸埋在光年怀中,一声也不吭。
情况和她预料的一样,不,更糟。
和曾诉强直面,比她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她脑中涌起各种回忆,甚至掠过网上那种假得不能再假的新闻:
“在进入看守所工作之前,曾诉强曾因虐杀动物被送进少管所。”
虐杀。
动物。
林迎无法比较哪个关键词更令她恐惧,以至于她都“吓尿了”。
她尝试着整理信息,设定计划,可她做不到。她不断往光年的怀里拱,她真的想让自己变成一只小狗,什么都不用想。
之前林迎叫唤或动作,光年都要斥她。可骑摩托回程的路上,光年什么都没说,甚至在她身上揉了揉,将她更紧地按进怀中。
林迎就这样安静了许久,当城市的楼房出现,她稍稍平静一些,便想离开光年的怀抱,让他开车更轻松点。
光年以为她心情还是不好,便揉着她的脑袋,说了些什么。
马达很响,风也呜呜狂吹,人的说话声本应被吞没。但小狗的耳朵十分灵敏,林迎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不是有我吗。”
他说。
林迎便不再挣扎,乖乖埋在光年怀中,良久,悄悄抬起眼。她看见光年柔软的嘴唇,迎风的面庞。风吹起林迎的毛发,也吹起他蓬松的头发,在林迎仅能辨别的几种颜色中,他是最鲜艳的一抹灰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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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可以恢复更新啦
第64章 春光灿烂修狗勾
摩托驶回旅馆,那位妓女正站在紫色灯牌底下。她与一个男人谈天,话隙中给光年递来一个笑。
光年别过脸,将车锁好,带林迎去了斜对面的胖子快餐。
“要什么,自己挑。”光年蹲下身,对林迎说。
胖子老板笑喷了,想看这狗怎么挑菜。林迎仰首挺胸,举起狗爪,冲东坡肉亮出指甲。
光年也陪着林迎,一本正经点头,示意老板打菜。
老板哈哈大笑,一勺下去,捞起一大叠东坡肉,还赞道:“太聪明了,怪不得这么宠。”
光年却抱臂站在一旁,语气颇为淡定:“没有在宠它。”
管你有没有呢。林迎不想理会他,跳起来,指指肉沫蛋羹,要老板给自己打菜。
天色明明挺冷的,这家店却转着电风扇。靠窗的单人桌上,光年缩着胳膊吃饭,林迎窝在他脚边夯夯吃狗饭。
“老板,附近哪里有卖衣服的?地摊货就行。”
付钱的时候,光年问。
老板指了路,一人一狗便轻快地走向目的地。
光年买了件黑色夹克,当场就套上了,酷得不行。林迎跟他从地摊走回旅馆,哈喇子流一地。
哪知回了房间,光年将林迎直接丢进浴室,说要洗澡。
谁洗澡?我,还是你?
林迎的眼珠上下左右转了一圈,光年两手一掀,脱掉上衣,走进浴室。
林迎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却被光年拎着后脖子提到花洒下。
“追我追到城里,还以为你多外向呢。”光年在手心调好水温,往林迎身上冲,“吓尿了,哈。”
林迎被光年无波无澜的嘲笑弄得相当尴尬,眼睛一闭,任由饭票服侍自己。
旅馆的浴室很狭窄,水声便尤为响亮。喷在墙上,地上,林迎的身上,光年的手上。
林迎逐渐放松下来,昏昏欲睡。当水声停止,她吓了一跳,赶忙睁眼,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光年站在洗手台边,纤长的手指搭上裤腰,一扯,拉链撕开。他将裤子脱下,折好,放到架子上,又随意勾下内裤。
双腿修长笔直,腰际流畅柔和,因为昨天刚和别人打完架,白皙的皮肤上有大大小小的淤痕破损,或红或黑。偏偏中间那活是粉色,似初生小动物的皮肤,柔软剔透。
此时此刻,如果不仔细辨认的话,林迎跟沐浴露旁边的黄色小鸭子没什么区别,都睁着溜圆的眼睛,一动不动。
瞧见林迎的目光,光年长腿一迈,走回淋浴处。
他伸开手臂,将防水帘拉上。本就狭窄的空间,霎时被切掉一半,只剩淋浴处这窄窄的一方。白色格子的防水帘,蒙着薄薄水雾的湖绿色瓷砖,悬在头顶的浅黄小灯泡,和站在这些中间,修长、赤裸的光年。
林迎捂住自己的狗嘴,在那瞬间相当怀疑人生。
是的,怀疑的是林迎的人生!
林迎啊,你老公或动或静都恍若春光下的春宫图,你真的不知道吗?
放开我,你这小狗,放我出去!我要和光年早恋,我要@7¥%~?%#!!
光年探着水温,目光略一转,瞧见独自在角落自我撕扯的林迎。被他一看,林迎又忽然闭嘴,乖顺地眨眨眼。
“不要着急,等一下一起冲泡沫。”
光年说着,开始打湿皮肤。
林迎才不着急,她特别不好意思地掀起眼皮,看着水流从少年的肩膀流到脚跟,从指尖落到地面,从腰越过屁股……
在小色狗的全程注视下,光年涂好沐浴露,便蹲下来,先将林迎身上的泡沫冲干净。
他靠得很近,当然,这一定是出于清洁的目的,可林迎眼神虚浮,让干什么干什么,全部心思都在面前活色生香的景象中。
待一人一狗洗好澡,躺上床,林迎已经浑身酥麻,口水直流,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光年也觉察出不对劲,戳着林迎脑袋,问:“你不会发情期到了吧?”
林迎赶忙甩头,故意做出清明的眼神,以示正直。
光年嗤笑一声,躺倒,关灯。
“明天还得去找,好好休息。”
林迎听话地躺卧在床脚,不过大脑太兴奋了,半天都没睡着。怪不得砖家说睡前看黄片反而会引起失眠!
静默许久,林迎终于想起正事。她坐起来,看着床上的少年,脑中仔细分析起来。
“眼睛!”
领证那天晚上,陈淼在烧烤店反复念叨:“老子一个飞刀,把他的眼睛给刺通灵了,晦气啊……”
陈淼说,曾诉强的左眼能看见人的灵魂。正因如此,林迎去高考那天,曾诉强才能如此精准地追踪她。
可是今天在山上,曾诉强显然不知道这只柴犬就是林迎。
忍着恐惧,林迎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曾诉强在树下射鸟,他转过身,枪口对准林迎,他的脸,他的眼……嘶,他的左眼,好像贴着纱布。
纱布。
林迎眼睛一亮。
她记得她和光年在东北时,两人曾一起出现在曾诉强的肉铺前,而曾诉强戴着眼罩。
他当时的反应和今天差不多,根本没认出林迎。
看来,只要曾诉强的眼睛被蒙住,他就看不见所谓“灵魂”。
不仅如此,收容站事件发生在三月,到如今不过半年,曾诉强的眼睛估计还没完全恢复,所以必须得贴纱布。眼罩可以随时摘下,纱布用胶带粘住,不那么容易取。
而今天曾诉强的反应也说明,“虐杀动物”大概是不实消息,他看起来是喜欢射鸟,对狗没兴趣。
这么看,条件非常有利,根本不用怕这姓曾的。
狗嘴大大咧开,在黑暗中露出笑容,红舌头长长地挂在外头。
光年翻了个身,迷迷瞪瞪瞧见这景象,立刻用被子蒙头,喃喃自语:“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第65章 小狗台也放智勇大冲关
秋雨来得猝不及防。
光年加大马力,摩托车终于越上小坡,进入较为平坦的山路。林迎死死揪着他的衣服,生怕自己掉下去。
光年低头瞥了她一眼,速度放缓。
无论去山顶还是去方家村,这段山路都是上山的必经之路。摩托行驶片刻,兀地停下。
山路上,竟架着一排黄色的水泥路障。
“来了。”
听见摩托车声,路障后方站起几个村民,齐齐射来目光。
光年戴着头盔,双眼警惕地盯住他们。
“光年。”
一个中年男人开了口。他身披蓑衣,肩扛锄头,面容粗犷。
“方国强现在躺医院里,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光年翻下摩托,将林迎拎到自己身后,遂大步走到路障前方,与中年男人面对面。
“互殴,怎么了?”
中年男人哼笑一声,一把推开路障,锄头自上劈下,砸向光年的头。光年一躲,锄头敲在他的肩膀上。他整个人朝后踉跄了好几步。
中年男人龇起黄色的小米牙,眼睛弯成跟方国强一模一样的三角形。他不像方国强一样多话,甚至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直接扑上来,打人!
旁边几个村民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镰刀、斧头。他们轻蔑地瞧着那纤瘦的少年,都没怎么动手,只是适时地补上一两下,就足够那少年受的。
秋雨软绵绵地洒在林迎身上,她浑身发抖,四条腿朝前迈去,越走越快,要冲到光年身边,去保护他。
“滚!”
光年被斧头柄砸到小腿,一下子摔倒在地。他扭着头,双目赤红,低喝一声。
林迎怔了片刻,抬起头。
那不是什么校园混混,什么不良少年,是好几个举着农具的中年男人,是来自拐卖村的村民。
他们立在阴雨中,和雨一样冰凉。
林迎迅速转身,窜入灌木,潜进森林。
“滚?”
中年男人抬起头,阴笑一声。他举起锄头,在地上用力一敲,整座山似乎都震了震。
“我拐过一百多个女人,让我滚的不在少数。最后那些女人怎么了?哼,像你妈一样,一辈子都被关在这座山上。”
轻轻巧巧的话,像雨一样敲打着山路和趴在路面上的少年。
少年一动不动,通红的眼睛紧盯着灌木丛。
“也有女人逃出去过,就像方国强他妈,逃出去后还报警,说要把方家村的人都给抓了。你猜怎么着?嘿,被那警察强奸了。”
男人抬起锄头,强行将少年的头勾过来,朝向自己。
“你可是方家村的种,乖一点,安静点,没人找你麻烦。可你偏偏手脚不干净,咒我们死,拿刀刺我儿子,还开个摩托上山找你妈。死都死了找个屁呢――”
锄头高高扬起,砸在光年耳朵边的空地。
少年仰着脸,纸白的面庞、墨黑的眼睛,像水墨画浸在雨中。
他缓缓转过眼珠,再一次望向那灌木丛。
在灌木掩映中,林迎双目模糊,浑身发抖,几次想要冲出去,可她却读懂了了光年的眼神。
讽刺,威胁,暴力,种种阻挠之下,他定睛望着林迎,眼中是大雨都无法浇息的坚毅。
找,去找,去找啊!
林迎的爪子在地上烙下一个深深的梅花印。
她转过身,狂奔而去。
身后响起古怪的闷哼,林迎不敢回头,不敢思考。她穿过林叶,穿过秋雨,追寻着记忆中的那股幽香。
呵――
香味陡然袭来,林迎浑身一震。
快,快,更快!
幽香愈发浓郁,林迎像逃难般在山林间狂奔。她听见溪水的声音,她朝香味的源头飞去,她兴奋不已,她陡然僵硬。
在那幽香中,升起一股熟悉的味道,是子弹、鸟儿和血。
曾诉强,今天也在山中射鸟。
鼓足的勇气一下子漏气,林迎茫然地停在原地。
只要她往前,她就会像昨天一样,和曾诉强面对面。她会被曾诉强拿枪指着,会被这个变态盯着,她会像遭他虐待的鸟儿一样……她会死的!
林迎使劲儿揪着眼前的树叶,雨一直落在她身上,时间也如雨一般流逝。
树叶被扯掉,林迎浑身发抖,却再次提腿,迈步。
那可是光年宁愿被拐卖村的人殴打,也要她去找的人。
那可是光年的妈妈!
所以,不准怕,不准逃。
仔细嗅着那股幽香,林迎穿越滂沱大雨,在山林间疾驰。她甚至跑得比雨更快,更远,更加拼命。
当曾诉强的背影出现在树林间,林迎听见心脏在胸腔里晃的声响。
咚、咚!
身体明明白白提示着她有多紧张,可她不管不顾,纵身一跃。
鸟群惊飞,曾诉强回过头。
与昨日一模一样的场景,漆黑的枪洞指着林迎,阴沉的面庞就在一米开外。
林迎却无视他的存在,飞速朝前跑去。
她看见了!
那是一架轮椅,歪斜在灌木中。
林迎迅速跑到轮椅下方,警惕地抬头。
曾诉强阴着脸,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林迎的脑子飞速转动,曾诉强在收容站追她,曾诉强宰猪,曾诉强奸杀他人,曾诉强看见小狗吓尿……
当曾诉强站定,林迎浑身发抖,瑟缩地低下头,耳朵和爪子都伏了下来。
“啧。”
曾诉强发出不耐烦的声响,但手中的枪没有再对准林迎。
林迎悄悄松了口气,却见曾诉强抬手,抚上左眼的纱布。
心脏再次狂跳,林迎都无需假装害怕,她整只狗都缩了起来,爪子慌张地刨着土。
手举到左眼边,过长的指甲伸出,曾诉强皱着眉,在皮肤和纱布上轻轻搔了搔。
搔完痒,他扛着枪,往更深的山林中走去。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林迎无力地扑倒在地,半条狗命都吓没了。
她缓了一阵,走出灌木,小心地将轮椅拖出来。轮椅已经损坏大半,蓝色坐垫和靠背上都是一片褐色的东西。在轮椅背后……
林迎怔住了。
天空只是在下雨,可她的世界却放出银白闪电,轰隆雷声。
那是一截女人的手,从形状不难看出其修长美丽。
可那双手却被一圈又一圈的钢丝,死死捆在轮椅后方。
而轮椅上,则从腐臭、铜锈和血腥味中,透出一股微弱绵长的幽香。
她,就是光年的妈妈?
林迎僵硬地转转脖子。雨滴落在狗毛里,冰凉的温度,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