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编不出来理由,林嘉远也格外耐心,就这么笑着看着她。
好一会儿,她胡说八道:“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影评,说是这一段有少儿不宜的内容,我怕你被吓到。”
“这样啊。”
“嗯嗯嗯。”
“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会吓到我?”
“嗯……”
她正要继续瞎编,说刚刚电影里的女主角做噩梦了,那个镜头特别恐怖。
不料下一秒林嘉远就笑着云淡风轻问道:“接吻吗?”
“……”
她顿时蔫了下去,刚编好的理由也说不出口了。
只好小声道:“你看到了啊?”
“他们在这之前已经很多次了。”
“……”
他居然看到得比她还早。
刚刚欲盖弥彰去捂他眼睛的举动,到现在才开始烧到她的脸上,幸好那时候是在电影院里面,看不见她红起来的脸。
虽然那场电影零零散散几个人坐得都不近,但还是由于怕吵到别人,在说话时,他们的距离比平常都要近。
近到她怕连昏暗的光线都没法掩藏她的脸红。
尽管她其实也看不清林嘉远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在昏暗里笑起来隐隐柔亮的眼睛,看得她愈发觉得脸在发热。
“江同学是觉得不好意思?”他是询问的语气,并不是讨人厌的揶揄玩笑。
所以她点了下头,“嗯。”
而后听到他很轻的笑声,像从喉咙中溢出,“江同学不好意思看,怎么是捂我的眼睛?”
“你、你你不适合看。”她红着脸,借着昏暗说得义正词严,“你是好学生,你怎么能看这些。”
“我只是成绩好一点而已。”
也许是因为那一天的电影院里太暗了,可以隐藏好多心事。
所以,她迟疑了一下就问道:“什么……意思?”
问出口的同时,她感觉自己好像变得很紧张,抱着爆米花的手都僵硬着没有动。
昏暗里,只能依稀看清他的轮廓,还有微笑起来柔亮的双眸,他分明是像月亮一样皎洁、冷清,遥不可及。
可是在此时的某一刻,他好像只是想牵她手的林嘉远,并不是怕她摔倒而已。
一秒、两秒,时间在进行。
大荧幕上的电影还在上演,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们已经长大成年,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里再次遇见。
旁白说着,青春的遗憾就是在这个无能为力的年龄遇到了一个想保护的人,只能在这段满是遗憾的时光里借着友情陪伴你,我其实一直都喜欢你,只喜欢你。
这一场她看得心不在焉的电影,几乎没有看懂什么内容,由于此时紧张得过分安静,这一段旁白的台词在此时一字不差的全都听进耳朵里。
在旁边念完的话音落下,她才听到了林嘉远的声音,他转开了视线,好像在认真看电影,只是闲聊似的跟她随便说说。
他笑着,“我也是个正常的男性啊,并不是机器人。”
他并没有说得多么直白,可话说得再委婉也让她突然有点脸热。
但她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林嘉远又说道:“而且啊,江同学刚刚的手突然就伸过来,我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连忙道:“是弄疼你了吗?”
“嗯,有点疼。”
她立即慌张起来,“戳到你眼睛了吗?”
“不知道,太突然了,我都没有来得及很仔细地分辨。”
“那……现在还疼吗?”
她慌张得什么都顾不上,盯着他的眼睛看,虽然模模糊糊很难看清,但她很仔细的把他的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直到静下来后,看到他的眼眸好安静地在看着她,从她慌张地凑近过来开始的每一秒钟,都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浮浮沉沉的光线如同萤火,在他们之间浮游。
“不疼了。”他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她,好像跟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连语气都是那副照顾她的不懂事的温和,“下次,小心一点。”
电影在演什么,她真的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的林嘉远明明还是那样的冷清遥远,可是好像一伸手也可以摘进怀中。
可是最终没有那样做的原因,是觉得这只是一场会醒来的梦。
就像她还是小孩子不懂事的时候,每一次受了委屈扒着他嚎啕大哭,他其实应该并不喜欢别人这样触碰,但因为她哭得太伤心了,还是照顾着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任由她抱着,等她停止哭泣后跟她说的话仍然礼貌着,只是觉得她可怜而已,可怜的时间结束了,他的心软和温柔也会收回。
今天也是因为她哭得太可怜了吧,所以还是陪着她把童话讲到了大结局。
因为在电影落幕,大家陆续散场时,灯光刹那大亮,笼罩在他们之间的模糊朦胧全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的微笑在清晰的灯光下,温和却遥远得像这数年来见过他的每一个时刻,“走吧,电影结束了。”
他也没有再像来时那样去牵她的手。
他的座位在她的外侧,他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地走下楼梯。
只有在走出影厅时,才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她只是在电影院里做了一场梦,梦里月亮曾为她降落。
唯一可以确认这场电影是真实存在的,是和他牵手的那短暂几秒里,在他的手掌内侧碰到一小块、很小的疤。
认识他很久很久了,他给她讲过题、写过重点,给她擦过眼泪,可是这么多时刻,居然从来没有一次注意到过他的手心里居然有一块疤。
在她的印象里,他的手很漂亮,像他的人一样是完美无瑕的,连碰一下都觉得是对他的亵渎。
她居然一次都没有看到过他手上有疤。
在走出电影院时,她拉住了林嘉远,在林嘉远回头时,她很紧张地壮着胆子说:“那个愿望卡忘记写了。”
是这场青春片的活动,观影都可以得到一张愿望卡,写下愿望投放进影片的愿望箱里,在取票的时候就拿到了。
因为那个影片的噱头就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的电影,里面宣传最有名的台词是“在这个冬天许的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哪怕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只要能够实现,多晚都不算晚。”
入场的时候由于已经开场几分钟了,那时候忙着进去,所以并没有写。
其实电影看完出来,她都已经不记得这回事了。
但现在被她提了出来。
她眨着眼,一脸的透亮和新鲜,跟平常那个贪玩的样子一样,对于任何活动都很积极地想参与。
所以林嘉远也看起来并没有怀疑地同意了。
愿望箱旁边有笔,一人一支。
她装作什么都想写的样子,在旁边念叨着“我到底写个什么好呢,我想要的有一点多”,视线的余光里,林嘉远已经在动笔了。
他低头写字,笔握在手上。
明明那块疤的位置就在那里,可是他握着笔挡得刚刚好,熟练又精准,一点边边角角都看不到,就像不存在一样。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忽然的想到,其实并不是她粗心大意没注意,是林嘉远一直都故意藏着不让别人看到。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许多碎片都像抽丝剥茧般的闪过眼前。
写字也好,擦眼泪也好,给她递东西的动作也好,那个位置全都被林嘉远用动作有意挡住了,所以在她的印象里完全没有这块疤的存在,他的手漂亮得像他的人一样完美无瑕。
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的时候,林嘉远停了笔,把笔放回愿望箱上固定的笔帽,同时问她:“江同学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出现,她却冷不丁像被烫到。
她连忙低头在自己的愿望卡上飞速写字,同时遮掩过去:“我想看你写的是什么。”
为了装得像一点,她写好后就探头过去一脸想看他愿望单的样子,“可以给我看吗?”
林嘉远写好后就已经折了起来,一个字都看不到。
他笑着,“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他这样说,她反倒真的想看了。
她拿出惯用的讨好的招数,眨了眨眼求他:“给我看一下吧。”
“不可以。”
“求你了,我的也给你看。”
林嘉远笑了起来,眼尾弯着,低垂的视线看着她,还是说着:“不给。”
这样就像是在故意逗她玩了。
所以她也不客气起来,伸手就要去抢。
生怕他真的不给,所以她伸手的动作很迅猛,但是没料到林嘉远根本没有要躲的意思,愿望单轻轻松松就到了她的手上,还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扯坏。
林嘉远看着已经到了她手里的愿望单,笑着说道:“江同学,这是我的愿望单,你未经允许就要看,会不会对我太没礼貌了?”
这样的话从他的语气里说出来,一点都感觉不到责备,反倒全是纵容,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局,所以早就已经妥协了。
因此她丝毫没有羞耻心,反倒一如既往对他无赖地嬉皮笑脸,把自己的给他,“那我也允许你看我的。”
林嘉远无奈笑着接了过来。
而后她迫不及待的翻开,上面写的居然是——希望江同学好好长大。
她顿时脸就垮了下来,“你怎么能写这个啊,你不应该写什么考个好大学、将来赚大钱之类的吗?这个愿望、这个愿望,就算你要写跟我有关的,你也写点好的吧,比如希望我也能考个好大学什么的。”
她抱怨地抬起头,“林嘉远,你是不是嫌我太幼稚了总给你添麻烦惹你心烦。”
林嘉远却是低眼看着他手里的那张愿望卡,“那你呢?你写的又是什么意思?只有一个我的名字。”
她干咳一声。
有些不好意思。
她抬头看天花板,解释道:“我——我愿望太多了,我一时想不到最想实现的是什么,先欠着,反正是跟你有关的,等我想好的时候再许愿。”
闻言,林嘉远笑了起来,而后她感觉到林嘉远的手在捏自己的脸。
她正要脸红着说别扭的话,问他怎么又不经允许就捏她的脸,低下来的视线却看到他的掌心向上,那块细小的、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一次的疤,正明晃晃的在她的视野中。
他的手指还是好凉,像干燥的雪花。
即使是轻轻捏在她脸颊上的动作亲昵,这一刻也感觉到他其实站在横亘着一条河流的彼岸,而她以前从未看见,所以从未抵达。
他还是高高的站在她的面前,有着比她成熟懂事许多的冷静、温柔,可是冷清的灯将他的面容照得雪白,他此时也像雪花一样会融化,脆弱得连捧在手心里都没办法。
他放下了手,把愿望单还给了她,低睫的微笑好像只是在说愿望单的事:“江同学,这是你想看的,现在给你看了。”
“要好好长大啊。”
第52章
直到林嘉远已经把许愿卡放进了箱子, 脚步走出很远了,她还停顿在他手掌上的那块疤和他说的希望她好好长大。
她在很多年后都还记得那天她和林嘉远写的愿望卡,因为从那以后, 再也没有一个冬天像今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