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上隐隐有冰凉,轻而缓。
她不确定地抬头,看着灯光昏黄,雪粒正纷纷扬扬。
下雪了,这一年也结束了,这是她和林嘉远曾经有过的童话结局。
第53章
那天的雪并不大, 细细的粒子落到半空就缥缈不见了,到了地面上根本留不下雪的痕迹。
但是对于十年难下一次雪的南江来说,下雪本身就已经罕见, 她出生到现在只从长辈们口中听过一次雪。
所以她立马就拿出手机给林嘉远发信息说,“外面下雪了!”
那时候他还在回家的车上, 还没有到家,所以很快就能回她,“我看到了。”
他还说,“刚刚正打算发给你。”
后面是一张缓慢传输过来的照片, 他在车里,沿路的碎雪在路灯下飘扬落下, 细细的雪粒被他拍得像大雪纷纷。
好漂亮。
她存了下来, 开心笑着跟他说,“好看到想设置成壁纸。”
壁纸还不够,朋友圈背景、聊天背景, 凡是可以自定义照片的,她全都用上了这张照片,随意切换到哪个软件都觉得很开心。
他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 在回家的路上她连脚步都轻快很多。
直到他说,“我要到家了。”
不用他再多说,她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方便再聊天了。
她依依不舍说着,“明天见。”
林嘉远没有再回。
那天她到家时,妈妈还在牌桌子上热闹,压根没注意她这么晚才到家, 她也正好省了编个理由,洗个澡就躺下了。
脱下外套的时候, 看着这件昂贵陌生的外套,才慢半拍地想起来今天有过大半天不愉快的经历。
但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脑袋里全都是见到林嘉远之后开心的画面。
她翻箱倒柜,从家里找出了一个没扔的购物手提袋,把外套叠好放进去,准备明天找个干洗店洗好再还给沈既白。
昨晚那场雪下了很久,她也失眠了很久,大脑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反反复复都是今天和林嘉远在一起的细节。
她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外面的雪细细碎碎的飘落。
她在黑暗中想,林嘉远会在做什么呢。
在学习吗。
然后又想到自己答应林嘉远要努力考到跟他一个班的事,再次翻了个身,脑子里又开始计划明天开始的复习计划。
她满脑子都是关于未来的期望,那场雪下到了天亮,她也到天亮才睡着。
那天的林嘉远也是在天亮才得以入睡,那一晚的风雪很苦。
但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
她开心到亢奋的身体根本不觉得困,即使失眠到很晚也早早就醒了,她醒来后就开始学习看书,那群发小来找她出去玩也不去了,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夜的雪并不大,远不如后来在北城见过的每一场大雪,但是对于南江来说,这一夜的雪足以霸屏所有人的朋友圈了,即使是积下一层薄薄的雪也引得无数人驻足拍照。
正在伤春悲秋的年纪,霸屏朋友圈的文案无一不带着文艺和伤感。
她最喜欢那句——
“初雪时见到的人,永远都不会分开。”
平时最不喜欢这种矫情又文艺的话,那天却欣赏了好几遍林嘉远昨晚发给她的照片。
下午收拾书包回学校上晚自习,她也想好了各种借口怎么样去找林嘉远。
可是,平日里他早就该在教室的时间,他居然不在。
他的书包都不在。
还没来吗。
她迟疑这么想着,却没敢在他教室门外停留太久。
像他所在的这种学霸班,教室里一个个都早早就到教室开始自习,整层楼都静得能听到呼吸声,她往门口一站都显得是打扰。
但她没甘心,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她又去了一次。
林嘉远还是不在,书包也不在。
他同桌梁城在座位上,她小声叫了叫他的名字,在他回头后,小声问道:“林嘉远没来吗?”
梁城嗯了一声,“老师也没问,估计是跟老师请过假了。”
她挠挠脸,觉得很不对劲。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林嘉远从来不会请假缺课,哪怕是生病感冒,只要没有高烧到无法坚持的程度,他也会带病坚持上课,最严重的时候也只是请个半天的假去输液挂水,下午就会回到教室。
是降温着了凉,生病了吗。
因为下了雪,早上起来的温度特别冷,连呼吸都冻得鼻子没有知觉。今天出门后,人人都换了更厚的外套,捂得严严实实,温度确实好冷。
她有些担心地这样猜测着,跟梁城说了句谢谢,回了教室。
担心归担心,她还是很认真地学习,因为不想让林嘉远失望,要做到他希望的事,尽管真的好难。
她认真起来的劲头,跟前段时间上课睡觉的差生表现大相径庭,那天的晚自习刚好又是前段时间才在晚自习生气骂过她的老师,看到她一脸认真的转变,下课还把她叫到跟前来道歉,跟她说那天她也是情绪不好,没控制住脾气,不应该当众这样给她难堪。
她委屈的劲儿也早就过了,而且现在正对学习干劲满满,很快就跟老师说开。
老师也鼓励她,让她有不会的题及时问老师,每科都要好好对待。
不会的题,她还真的有。
她趁着课间去了趟老师办公室,降了温天气冷,基本上没课的老师都在办公室里,开着加热器偶尔闲聊几句自己班上的同学。
老师见她进来问问题,特别欢迎,很热情地问她什么题不会。
其他老师的聊天还没停,她也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林嘉远的名字,“老赵不是说林嘉远请了病假吗,请得时间还挺长,这两天你们班纪律谁管啊?”
她揣着听到的这句话,直到问完了问题回教室都还在想。
他病得很严重吗。
很少见他请假,还是长假。
她尝试着给林嘉远发了信息,但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信。
林嘉远回她的消息还停留在她生日结束那天的最后一句——“我要到家了。”
她很认真地听课,很认真地学习。
等着他回来的时候告诉他,就算他不在她也很努力,会努力做到他希望的事,没有让他失望,不会让他失望。
她在第二天拿到了干洗好的衣服,装进手提袋还给了沈既白。
从她生日那天之后到现在,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她见沈既白视线扫在手提袋上,也觉得他大少爷应该不喜欢提东西,所以说道:“放学我帮你拿到车上。”
他平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平淡得好像那一天的事没有发生过,谁都闭口不提。
晚自习放学后,她跟在沈既白的身后,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就像关系很普通的同学,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来,界线分明,她退回到了班上所有跟他不熟的人的位置。
到了接送他的车前,她把手提袋给他,再次很礼貌地说谢谢。
然后她说,“再见。”
沈既白接过手提袋的手略一停顿,平静接过放进车里,接的话是:“明天见。”
那一场薄薄的雪很快就化了,没能坚持到第二天,温度也随着雪的消失又回到了南江的冬天。
学校的一切在按部就班进行着。
早读、上课、大课间做操、晚自习。
见到林嘉远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她每天都会趁着放学的时间去一趟他的教室,飞快地看一眼他的课桌,依然冷冷清清没有变化,他还没来。
她失落地往回走。
刚刚下到自己教室这一层,楼梯有灌进来的风,冷得人直打颤,她浑身都冷得哆嗦了一下,沁骨头的冷。
正打算加快脚步回教室,走出楼梯口却看到长廊的尽头清冷熟悉的背影。
一眼望去的天际是灰败的阴郁,寒风凛冽,走廊外那一棵棵高大林立的香樟树在寒风里萧瑟落败。
他背影枯瘦,像这消散在天地间的薄雪。
漂泊无依地落下,也会飘泊着散了。
她急促跑到他身边时,他正听到脚步声回头,对上她一脸的焦急,她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感受着他的外套厚度,“林嘉远你疯了吗,你不是都生病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吹冷风。”
她整张脸都急得没有一点孩子气,从头到脚都在焦急。
少有在她身上见到这样的神情,好像他才是那个总是不懂事惹麻烦的小孩子,她又气又没办法呵斥,只能暗自生气。
他忽然零星地笑了。
见他还笑,她更生气了,也顾不上什么了,另一只手去摸他的手背,好冷,冷得像冰块。
她记得林嘉远手心的体温,无论什么时候碰他都是凉的,她老是听她那喜欢讲养生的妈说,手脚冰凉的人是气血不足,更要比别人注意保暖,不然会得一身需要调理的毛病。
可是他现在的手已经不是普通的凉能形容,像在摸冰块。
她不高兴地把他的衣袖往下拽拽,试图把他的手也塞进袖子里去挡着风。
另一只手也拉起来同样做完。
整个过程,林嘉远都没有反抗地看着她,任由她摆弄,然后才笑着问:“这样满意了?”
她眼眶有点酸,“不满意。你怎么能在这里吹冷风,冬天那么冷。”
“谁跟你说的我病了?”
“我在老师办公室听到的。”她低着头,又小声补充了一句,“给你发信息你又不回我,除了老师那里,也没别人能告诉我。”
这话一听就是委屈他消失的几天连一个信息都没回。
可他没有解释,也没能承诺。
风很冷地钻过去,但他冰冷的皮肤感觉不到更多的冷意。
他只是很轻地笑着:“江同学好聪明,知道去老师那里打听。”
听他这样说,也知道不能再更多的问下去,就算再问也不会得到更多信息了。
她吸了吸鼻子,风吹得好冷,“你病得很严重吗?从来没见过你请这么久的假。”
“不算严重,只是着了凉,一直在发烧。”
她急道:“这还不严重。”
他不再多说有关这个,问道:“刚刚是去教室找我了吗?”
“……嗯。”
“这几天有好好学习吗?”
“嗯!”她很想他,所以连忙借此理由说道:“但是有好多题都不会,我可以去问你吗?”
她的心思不难看透。他很轻地笑,“不问老师,问我?”
“我们老师很凶,会骂我不认真听课,让我失去提问的勇气。”她闭眼说瞎话,老师对不起。
他笑的时候,眼睫低垂看着她,细密浓黑,漂亮得像压在冷清雪色上的冬枝。
他只是这么笑着,不知道他信还是没信,“但是我这段时间精神可能不太好,落下的课也要花点时间——”
“没关系,我不急。”她只是想见他,但是一点都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连忙这样说。
说完的这一秒安静,她忽然意识到这样好像显得自己露出了马脚。
有题不会哪有不急的,前面的没搞懂,后面的课不就一直没法懂了吗。
她决定自首。
她低着头坦白道:“题是能问老师的,但是、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复习比较好。”
这个真的不是她随便找的理由,拜托,她是压着一中的录取线进来的,排名在倒数,林嘉远遥遥领先的第一,这跨度大到她觉得林嘉远在给她画大饼。
虽然林嘉远总是说她脑子很聪明,很容易就能学好,但是她一点当好学生的经验都没有,看到好几科的书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就觉得自己是瞎子乱抓,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时间紧任务重,只剩半个多学期的时间了,还是听林嘉远的安排比较容易。
她露出哀求的表情,眨眼道:“你不会不管我的吧?我没有你真的不行,你看你之前没管我,我什么都考不好。”
林嘉远笑了一声,因为刚病愈,这一声带点低咳。
他抬手捂住了她装得可怜兮兮的眼睛,笑的语气半真半假:“要是我真有一天不能管你了呢?”
“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江同学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长大吧。”
“不能的。”
他无奈地放下手,露出她那双还在装得可怜兮兮的眼睛,他的手拿开以后,她立马藏起狡黠,很无赖。
他在她额头上敲了敲,轻得根本没有用力,算是妥协了。
“把你的作业和小测验都拿给我看看吧,看看期中考试之后的这段时间,江同学有没有偷懒。”
“我怕碰到你们老师……你们老师好严厉,我几次来找你都迎面碰到他,吓得我赶紧夹紧尾巴装作去其他教室,是不是你们这种班的老师都很严格啊?”想到好几次都没有看到他,她又道:“而且你经常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