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盯着他看。
林嘉远缓缓抬起头,侧过脸朝她看过来,她的眼睛正亮晶晶盯着他,好像他真的是被兔子垂涎想要抱着啃的胡萝卜。
她眼睛都不眨,“白雪公主。”
好一会儿,林嘉远失笑出声,他极无奈地伸手扣住她的脑袋,轻轻地摇了一下,“江同学,我是男生。”
“男生怎么了,真的很像。”
“不像。”
“雪一样白的皮肤,像血一样红的嘴唇,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她眨着眼,凑近一点,煞有介事地说:“你也是啊。难道没有人这么说过吗?那我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林嘉远无奈了,问她:“我是公主,那你是什么?”
“我这个资质……当王子,好像是有点,咳,不太行。”她开始琢磨,“小矮人?那我就小矮人吧,唱歌跳舞哄你开心。”
“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林嘉远用手里的笔敲了敲她。
虽然被他敲了,可是蓦然地,很开心,她一下子就傻笑起来,看得林嘉远都不懂她在傻笑什么。
那时候的林嘉远,连她自己对自己的贬低都要纠正,野生野长着被随意对待的稚嫩的自尊心,在他这里永远会被温柔地捡起来妥善保管。所以怎么能不喜欢林嘉远呢。
即使后来他再也不像现在这样纯净温柔,连他自己都宁愿摔碎的自己,她也会一片一片捡起来拼凑好,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也没关系,反正她成长的这一路稚嫩,除了林嘉远,也没有人好好在意。
第55章
那时候玩笑说林嘉远像白雪公主一样好看, 没想到后来,他还真的做了一回被她保护的公主。
开学后很快就入春,渐渐暖和了起来, 南江山水养人,风景秀美在全国都很出名, 所以每年春天,南江的各大中小学校都会组织学生春游一次,虽然结果自然是少不了写一篇游后感。
原本以为高中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但是从有小道消息听说周末要春游爬山, 几乎所有人都在很兴奋,到了老师正式通知, 各班更是彻底兴奋。
尤其是她这层楼, 平时就是一群让老师们格外头疼的调皮学生,这种兴奋的事更是控制不住,拍桌子嚎叫的声音都从走廊传到了楼上。
她去楼上找林嘉远拿作业本的时候, 他正拿了试卷回教室,碰到她从楼梯上来,脚步停下来等她。
她两三步跨上台阶到了他面前, 那张咧着嘴喜气洋洋的脸把开心都写满了,藏都藏不住。
林嘉远也不由弯了唇角,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明天要春游啊, 你们班老师还没通知吗?”
“这个啊,我周一就知道了。”
“?”她睁大眼睛。
“怎么了?”
“你你你早就知道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亏我们还到处去找小道消息打听是不是真的。”
“你没有来问我啊。”
“我不问你你就不能说吗?”
“江同学在怪我吗?”
她的胡搅蛮缠看一眼林嘉远柔和的笑就平息,“我错了,是我的错, 下次有什么事我第一个来问你。”
她陪着林嘉远往教室走,低头看看他手里的试卷, 他问道:“刚刚楼下是你们班在叫吗?”
她诧异抬头:“你在楼上都听到了啊?”
“嗯,很大声。”
“也不只是我们班,隔壁班也在吼。”说完,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林嘉远心里的形象,她连忙补充道:“但我没吼啊,我完全没有,我这学期一直都遵纪守法努力学习来着,我才没有参与他们的不务正业、不学无术,我很努力。”
她都自夸到这个份上了,也不难听出她是摇着尾巴求夸奖。
林嘉远忍着笑,“江同学这么听话啊。”
果然,她尾巴立马翘起来,“那当然了。”
到了他的教室门口,由于这次刚好碰到了他在,她没有进去翻他的桌子,而是趴在门口等他拿出来给她。
她顺手翻了翻,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没给我画兔子啊?”
林嘉远原本不明白她在翻什么,闻言后笑了一下,“你还想让我天天给你画?”
“但你也很久没有给我画了。”她皱着鼻尖抱怨,又强调:“很久了,很久。”
“下次有进步给你画。”
她立即开心笑起来,“好!”
“回教室吧,明天见。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要起很早。”
“嗯!”
她蹦蹦跳跳着开心回了教室,班上还在讨论明天春游爬山的事,虽然他们班通知得晚,但是其他班陆陆续续早就有通知,所以大家早早就在筹谋准备,带什么零食穿什么衣服。
学校包了好几辆大巴车等在学校门口,一个班一个班的清点人数上车。
结果她说好的早点睡要早起,当天晚上还是兴奋得失眠,第二天早上睡过了头,当她气喘吁吁下了公交车一路跑到学校侧门集合的地方,自己班的人已经基本上坐上前面的大巴车,多余出来的人也都和另外一个班混合安排好了,没有多余的空座位。
班主任还在下面等着她,见到她来了,连忙问还有哪辆车没坐满。
当时林嘉远正在旁边,帮着老师清点人数和上车情况。
她气都还没喘匀,正累得勾着腰,跟在班主任屁股后面等安顿。
然后听到了林嘉远的声音,“老师,你们晚来的这个同学坐我那一趟吧,我们班四十八个人坐了前面两辆,第三辆坐不满,空出来两个座位。”
她从气喘吁吁中抬头,林嘉远站在几步之遥的身前,高高瘦瘦,已经回暖的天气,他穿着入春后薄薄的衬衣和外套,晨色微光的早上,他的轮廓清淡,却在眼眸看过来的这一刻柔和。
于是她就这样,被丢给了林嘉远。
他还要帮着老师安排和清点上车的情况,所以他的这一趟是最后才走。她站在他的身边看他忙碌,闻着他的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即使失眠了一晚上也不觉得困了,精神好得很。
林嘉远低下头,看着她一脸困倦却精神无比的样子,笑了下,“江同学,昨晚没睡好吗?”
“我发誓,我很早就睡了。”
他眼睫微弯,“失眠了?”
“……嗯。”她耷拉着耳朵,都高中了还会因为春游而兴奋得睡不着,“你要笑就笑吧。”
“没关系,赶上了就好。”
她看着周围忙忙碌碌各班上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很精神地问:“我这趟跟你坐一个车,是不是等会儿爬山也是跟你们一起啊?”
“是啊。等你过去,你们班前两趟的人都已经爬到半山腰了,你怎么跟他们一起?”
她翘着尾巴,故作惋惜地说:“我还准备了国王纸牌呢,看样子是没机会跟他们一起玩了,好、可、惜。”
“很可惜吗?”
她摇着尾巴点头,“是啊,只能勉为其难跟你一起了。”
“我去问问你们隔壁班的车——”
“我不勉强,我不可惜。”她拉住林嘉远,在他柔和的唇角里,小声抱怨道:“林嘉远,你是魔鬼。等会儿玩国王纸牌,我一定会指控你是恶魔。”
林嘉远只是拿手里的笔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还是先上车坐着吧。”
“我不。”
“怎么了?”
“我就要在这里干扰你。”
不过她也没有干扰多久,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到了,坐上车就出发。
林嘉远的位置自然是在车的第一排,不过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第一排的位置,她跟着林嘉远上了车,她顺其自然地坐到了林嘉远的里面。
他回头还在看着车里的人数,然后报给老师,这才正式出发。
跟车的负责老师是教他们的化学老师,她由于三天两头跑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题,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混了个脸熟,她是脸皮厚又嘴甜会说话,有时候自己老师不在,转头看到其他班的任课老师,丝毫不见外地就喊老师好,捧着题就问,一来二去的,所有老师都认识她了。
有时候问到一半,正好自己的老师回来了,见到她正站在别的化学老师面前虚心学习,还调侃说我们班学生怎么去一班了。别班老师被她的诚恳和嘴甜讨得欢喜,半开玩笑地说,你们班江弥就这努力劲儿,来我们一班也是迟早的事。
这会儿看到她上车,还亲切跟她打招呼,问她是自己班的车坐不下了吗。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睡过头了,没赶上。”
老师一听就了然地笑,“兴奋得失眠啊?”
“咳,嗯。”
林嘉远从车尾走回来坐下,正听到她跟老师的对话,坐下后问她:“跟我们老师也能聊?”
“何止呢,你们老师还夸过我聪明。”
她看着林嘉远眼尾的笑,“你别不信啊,我说真的。”
“我信。”
这时候化学老师叫她,“小弥,给你一个,等会儿跟着点别掉队了。”
她探头,化学老师正递过来一个小旗子,上面写着他们一班的班号。
隔着过道,她坐在靠窗的里面,林嘉远帮她从老师手里接过来。然后递给她,学着老师的口吻:“小弥,你的。”
她忽然就心跳了一下。
故作镇定地接过来,小声道:“干嘛学老师说话。”
林嘉远只是很平静地微笑,他没有解释。
那天因为起得太早,大家都困倦,天色都还没有大亮,只有天际依稀透露的微光,在碾过马路的车轮声中静悄悄的。
而她因为失眠了一晚上,更是困得不行,即使是坐在林嘉远的身边的兴奋劲儿也抵挡不住困意,稍微静下来一点,眼皮就重若千斤地往下砸,点了那么两下,她就睡着过去。
这一路开得久,她偶尔醒来一下,意识还混沌,只觉得脑袋没有那么沉了。
呼吸里是林嘉远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还有着以前没有机会离他这样近,所以从来没有闻到过的苦,像是药的苦。
混沌的意识感觉到林嘉远还在她的旁边,她很快又睡着过去。
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直到距离目的地不远了,老师把大家叫醒,组织大家唱歌清醒一下,活跃一下精神。
她没睡够,不情不愿地揉着眼睛睁开,然后看到的是林嘉远垂放在腿上的手。
她怔了一下,猛地坐起来。
林嘉远很平静地看着她,柔和地问着:“还困吗?”
“我我我我我、我,你怎么也不推开我。”
她居然睡着睡着就靠到林嘉远肩膀上去了!
怪不得脑袋没有那么沉了,那靠起来可太舒服了。
林嘉远只眼睫垂敛下来看着她,柔和得好像一伸手就能拥入怀中的月亮。
他浅淡笑着,很自然地解释:“我也睡着了。”
“哦、哦。”
身边的老师和同学们在起哄着唱什么歌,朝气热闹,他只这么一答就转开了头,配合着老师一起组织大家唱歌。
她还呆呆看着林嘉远的侧影,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
那天她全程跟在林嘉远的身边,沿途的花花草草盛开了,她都很开心地叫他看,他全程很耐心地回应她的幼稚和新鲜,什么都很耐心。
由于不在学校,也不是上课,松散和自由的氛围里,他也比往常的任何一个时刻都看起来柔软好接近。
无论什么时候回头,他都神情柔和地看着她。
比起平常见到的他总带着不敢冒犯的疏离感,那天的林嘉远连这一点疏离感都没有,柔软得好像可以对他提任何要求,每一次回头看他都会止不住的心脏跳动,仿佛是逃出囚笼,难得的可以自由放松。
那天,本来应该是很美好的回忆。
但结局,是她第一次具体的感受到,原来即使是脾气好到连生气都不会的林嘉远,也是有着任何人都不可以触碰的逆鳞。
爬山很累,再加上回春后的温度上升得很快,很快就日晒当头,她又一路上跑跑跳跳,很快就出了很多汗,把外套脱了下来,也是林嘉远帮她拿着,方便她空着手到处跑跑跳跳。
热的人不止她一个,几乎到了半山腰全都脱了外套狂喝水。
只有林嘉远,连衬衣的领口都纹丝不动。
他走在队伍的最后,方便看着班上的情况,她当然也是陪着他走在后面。
她疯跑一圈拍完盛开的梨花回来,听到前面的同学都在喊热死了,问他:“你不热吗?你要不要把扣子解开一点。”
他只是摇摇头,“没关系。”
“你都出汗了。”
他还是只说没关系。
她正在进一步劝说,这时从上面掉下来几块石头,猝不及防的直直砸到了林嘉远的手上。
重重的砸落,看得她心惊肉跳。
她被吓到了,连忙去看林嘉远的手,上面的人也被吓到了,是已经沿着山路往上走的同学脚滑,踢到了几块石头,从高度重重坠落下来,滚到地上的掉落声都让人心悸,她不敢想象砸到林嘉远的身上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