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相比起她和上面的同学们惊慌失措的担心,他只微微下意识地皱了眉,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好像被砸的人不是他,疼的人也不是他。
林嘉远任由她慌张又担心地拿着他的手左看右看,还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不用太担心,过一会儿就没有那么疼了,最多有点淤青,明天后天就好了。”
听到他的安慰,她的慌张有一瞬的停滞。
她抬起头,林嘉远很平静地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上面的人还在担心,他也抬头跟他们说着:“没事,你们继续吧,没有受伤。”
她看着林嘉远平静柔和的侧脸发怔,林嘉远重新低回头后,她问:“林嘉远……你不疼吗?”
他静了一下,笑起来:“当然疼啊,我又不是机器人。”
“那、那你,你怎么——”
她看着林嘉远柔和平静的脸,好半晌,都没法把自己的话说明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刚刚那一下砸下来一定很疼很疼吧,她连被篮球和黑板擦砸一下都疼得眼冒泪花,那些石头砸下来她肯定疼得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上学期被宋东宁撞到鼻子的那一下,也是疼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跟大家说话。
林嘉远就算比她成熟冷静许多,可、可也是会疼的吧。
他只皱了一下眉,很浅的一下。
仿佛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只是最习以为常的一种,所以不会有多大的触动。
林嘉远没有回答她,只是他的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改变,春风轻轻浅浅的吹着,但也无法拂动他眼底的一丝平静。
在这样的注视下,她有一刻看不清林嘉远的面孔。
而后他很浅地笑了一下,还是那副惯用的敷衍她的口吻,“我又不是小朋友,还要哭闹着让人来哄吗。”
他没再多说这个,继继续往前走。
她还是不放心,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到处跑跑跳跳什么都看得新鲜了,频频担心地看他的手,然后发现他的手背连接着手腕被砸到的地方渐渐肿了起来,肿得触目惊心。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笑了下:“好像看起来有点严重。”
“是很严重、很严重、很严重好不好!”
“江同学,也不用强调这么多遍吧。”
她脸都垮下来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她拉下自己的书包,翻找着里面的东西,她带了跌打摔伤的各种药,虽然这些东西原本是备着给自己用的,她对自己的德性非常了解,可是没想到正好能够林嘉远派上用场。
她拿出药水,把书包又背上去,正准备撸起他的袖子给他涂药,以防把他的袖口弄脏。
可是林嘉远避开了她的手,拿过药水,“我自己来吧。”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说道:“你左手不方便吧。”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反倒是江同学给我涂药,会让我觉得不方便。”见她仍在发愣,林嘉远弯了个笑,故意的语气:“小弥,自己先往前走一会儿,别回头偷看我行吗?”
果然,她立马就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脸都在发热,“我、我不看就是了。”
他轻笑着看她,“还不走啊?”
“那我在前面等你。”
“好。”
她把药水给了林嘉远,还有涂药的棉签全都给了他,不放心地最后看他一眼,不过在涂药方面,他比自己专业多了,她多少次摔伤都是林嘉远帮她涂药,她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她很听话地走掉了,然后在上了坡的石板上坐着等他,正好爬山有点累了。
她没有等多久,林嘉远就从山路上来。
她第一时间就是去看他的手,可他的袖子遮得好好的,只能看到露出来的手背那一块,虽然涂了药,但是药效没有那么快,仍然肿得厉害。
走到她的面前,他去拉开她的书包,把药水放进去,轻声跟她说谢谢。
她自始至终都在看他的手,担心地问:“好点了吗,还在疼吗?”
“嗯。”
“林嘉远。”
他顿了一下,似有预感。
但还是应了她,“嗯。”
“砸到的时候,应该很疼很疼吧。”
“没关系,不用担心。”
“我想说的是,其实你偶尔孩子气一点也没关系,不用一直那么冷静那么成熟。”风很轻地吹过他们之间,可是这一刻静止得仿佛听不到时间流逝,她变得不安,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可是松开时,还是鼓起勇气地说:“你也才十六岁,这个年纪就算偶尔一次哭泣发脾气撒娇都没关系,起码、起码我不会嫌你,你要是觉得丢脸,可以偷偷的,我不会笑话你。”
那一天的林嘉远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听她说这样的话呢,她得不到回应,只能看到他平静无波的眼睛,风在吹动,可是他的眼眸静到看不见一丝波动。
所以她连忙又道:“虽然你总说我像小孩子,希望我能早点长大,可是、就算我不能像王子那样保护你,但是保护公主的还有小矮人啊,可以唱歌跳舞哄你开心。所以,你——”
“江同学,不要这样说自己。”他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说的话却是阻止她对自己的贬低。
那关于他的话呢。
她仍然紧握着自己的手,不安却执着,仰头看着他的眼眸。
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说什么,她又要开口:“所以你——”
“没关系,我习惯了。”他不再让她说下去,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把她从石板上拉起来。
她很听话地站了起来。
可是仍然不甘心,很担心地看着他的手背。
他衬衣袖子的扣子没有扣上,应该是为了药不被蹭掉,但她在动作晃动间看到他从袖口缝隙里露出来的手臂,她只怔了一下就迟钝地睁大眼睛。
“林嘉远你、你是受伤了吗?”她下意识就要去拉他的袖子。
也是在同时,林嘉远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焦急地抬起头,而后在下一秒被浇灭。
因为她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比冰还冷的眼睛,冷到让人浑身定住,从背脊抽上来的凉,整个人都不敢动弹。
他低头把袖子的扣子扣好,语气冷得没有感情,隐隐的戾气,“别碰我。”
第56章
林嘉远扣好了袖子上的扣子, 重新抬起头,看到她明显被吓到的僵冷,他的神情重新变为柔和, 将刹那尖锐的冷厉收敛起来,但也仅此而已。
“走吧, 跟上他们,还有一段就到了。”
他的笑意很浅,柔和得很熟练,熟练到让人感觉不到真实。
往上走的石梯很陡, 他伸手过来拉她的手臂,他的掌心还是很凉, 即使是入了春回暖的温度也没有将他的寒冬融化一丁半点。
她任由林嘉远拉着她的手臂, 听着他问累不累、渴不渴,她一一回答,但注意力明显地心不在焉。
林嘉远不可能没有发现。
但他没有打算解释, 甚至平淡得就像没有察觉,什么都没有发生。以此无声地告诫她,这样的事以后不能再做, 不可以再越界。
抵达终点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他们本来就是走在最后的一队, 又是走在最后。他们上来的时候,各队的人围圈坐在一起,由老师组织着大家唱歌,等着后面慢慢上来的队。
带队的化学老师见到他们来了, 连忙拉着他们到位置坐下。
那天的气氛很让人开心,全年级的集体活动, 各个小队之间还轮番出人比拼才艺,她理所当然地拿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上去表演了一个魔术,在一众唱歌跳舞中格外新奇,看得一帮人嚎叫声不断。
她班上那群人更是喊得更大声,说她怎么能去别的班帮别人的得分,宋东宁那几个跟她玩得熟的人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上去把她拽回了自己班的队伍。
到此为止,她没有再和林嘉远坐在一起。
被拽到自己班的围圈坐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林嘉远,他没有看她,只是侧着脸微笑着在看自己班的同学,听他们说着等会儿派谁上去把场子争回来。
大家嘻嘻哈哈着比平时都放松,即使是平日里闷头坐在教室里苦学的尖子生们,在这个时候也是拿出十八般武艺,一个个都是十六七岁年轻的模样。
他坐在春风灿烂里笑,却只留给别人半个明媚的侧影。
后面解散后的自由游玩,她没有再跟着林嘉远一起,而是跟着自己班上那群狐朋狗友,书包里带着的全都是这几天商量过要准备的东西,现在算是真正的派上了用场。
大家玩得有点累了,歇下来时将就着坐下玩国王纸牌。
他们这群人本来就吵吵嚷嚷,格外招摇,国王纸牌又是最近很火的玩法,他们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许多人解散后也围过来看他们玩,即使不认识也在后面出着注意,各方势力斗智斗勇,到后面还真各自划分了阵营,集体荣誉感上来了,称呼都变成了“我们骑士跟你们恶龙势不两立”、“我们公主由我们骑士守护”、“少来偷看我们王子的牌”。
眼看着她这边连赢两局,他们开始去搬救兵。
这玩法靠着点逻辑和推算,所以他们去搬救兵,自然是往成绩好的学霸那里搬,一个个平时在光荣榜上不苟言笑的好学生被推着过来坐下玩牌,老师过来看到都打趣道:“还会玩这个啊?”
被打趣的学霸变得不好意思,红着脸继续玩牌。
败下阵来,又去请救兵,一个接一个的喊,最后把林嘉远喊来了。
她看着林嘉远被推着坐到她的对面,这位学霸中的学霸被寄予厚望,仿若救世主。
他被推着坐下,左右护法,捶肩捶背。
牌塞到他的手里,他很诚实地说:“我不会玩。”
此时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仍然对他充满了信任,以为这只是学霸的谦虚,跟他讲着游戏规则,然后说:“没关系,你玩一玩就会了,你赢肯定轻轻松松。”
林嘉远很仔细地听了游戏规则,在一众期望的目光中,“我试试吧。”
他说试试吧,所有人都兴奋点头等游戏开始,仿佛这局胜利十拿九稳,林嘉远出马绝对不在话下。
但她知道,林嘉远说试试吧,是真的试试吧。
他是游戏黑洞,不管玩什么游戏都垫底。
抽牌摸牌,游戏正式开始。
然后被他们寄予厚望的林嘉远,第一个就被淘汰。他们茫然地眨着眼睛,还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诚实极了,好说话地把牌还给他们,“我真的不太会玩这个。”
他们迟疑了一秒,仍然对他非常信任,认为他只是以前没有玩过,还不太熟悉规则,毕竟要考第一也不容易,平时没有什么时间玩游戏也正常。
他们还是把牌推给他,“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他点点头,“好吧。”
这局战局还没结束,不过她也已经被淘汰了,这会儿正凑着看宋东宁玩,宋东宁一开始还藏着掖着不给看,她无语道:“我都已经淘汰了,我看看能把你怎么着。”
到后面的关键牌,胜负在此一举,旁边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出主意,吵闹得脑仁都要炸了,她离宋东宁最近,牌看得最清楚,吵得最大声。
等到胜负分了,宋东宁听了她的建议赢了,她嬉笑着收起来地上的牌,得意道:“我就说,听我的准没错啊,我赢得最多,你们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耀武扬威的话自然激起群愤,一个个更加慷慨激昂地洗牌开下一局,吵嚷的气氛连山路下的其他游客都被惊动。
胜负心上来了,这一局变得格外关键,各个都在放狠话,并且派出了最得力的选手,摩拳擦掌。
而她因为赢得太多,一直稳坐在场上,好像是人人都想挑战击败的魔王,以把她挑下马为目标。
整个游戏中,抽牌摸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林嘉远的手受了伤。
准确来说,是他藏得太熟练,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
他的手背仍然肿着,但被他用衣袖拉下来遮挡住了,如果要拿的牌比较远,伸手过去会露出来,他会请求旁边的人帮忙。
他的神情太自然,没有一个人能够从这些寻常中去挑剔出来什么不对劲,没有露出手背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巧合而已,并不是他的刻意为之。
她的视线越过牌局落到他的手背上,他不是没有察觉,只在她看过来时很平常地微笑,好像只是在玩牌而已,并不明白她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