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视野里出现那双据宋东宁说价值好几位数的标志性球鞋符号,她从呆滞中收回一点神, 抬起头,沈既白正俯身把奶茶放到她身边, “冰的,全糖。”
“谢谢。”她又重新低回头,没有去拿奶茶。
沈既白在她旁边坐下,中间隔了一点距离,“奶茶都不喝了?”
“对不起,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只是现在暂时不太喝得下。”
“不问我怎么在这儿?”
她的眼睫颤了一下,反应过来老师们说的想到了办法是谁。可是林嘉远受伤被替,她没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好久后,她才说道:“你怎么会答应?”
他向来不参加学校里的任何活动,他像是游离在整个一中之外的人,没有任何参与感,谁都心知肚明,老师也从不点名强迫他。
这个学期更是基本上见不到他几回,他隔三差五就请假不在,别人都是费尽心思挤进一中,就为了博个前程,而这对他来说似乎只是可有可无的经历,他并不需要靠读书改变命运。
沈既白转头看向她,“总要有人替他不是吗。”
“……我知道。”她抿了抿唇,“我是说你,你不是不喜欢参与这些吗。”
“总要有人代替他,怎么不能是我。”他笑了下,转回了头,懒洋洋地靠着后面的台阶,“后天就要演出了,时间上来不及了,正好我会点乐器,把林嘉远的部分改成演奏了。校长找我小舅舅吃了个饭,我小舅舅酒桌上经不住人劝,替我答应了。”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他家跟校长还有这层关系。
沈既白看她真的信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骗你的,校长哪会用这种事给我舅舅打电话。是我自己想来的。”
她才信了,现在又不懂了,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多参与一下集体活动,合群一点。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很久以前。”
她挠挠头,“那我可能不太记得了。”
“嗯,我知道你不记得了。”
短暂的对话结束,她抽离出来的一点精神又放空下去,沈既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招惹她跟她说话,坐在她的身边很安静。
等到排练的大多数人都来了,老师过来找他,跟他说演出的事,他起身离开了,她才从呆滞中又回了一点神。
而后又沉寂下去。
她整个排练都在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但是只要停下来就会心不在焉地想着那天的事,他们朗诵的部分排练完,开始单独排练沈既白的部分。
有人帮他提了琴上来,毕恭毕敬。
他打开琴盒,架起琴从第一个音符起,身边全都是感叹惊艳的声音。
对于整个一中的人来说,他太神秘也太有距离感,除了好的皮囊和优渥的家世,这个对学校的一切都不屑于任何参与感的人,大家对他一无所知,但也不难遮掩他举手投足都是致命的吸引力。
现在他只是不经意地展露出他的冰山一角,就足以让人目不转睛,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身边的嘈杂声太多,认识的朋友兴奋不停拽着她的袖子上蹿下跳,她才从自己的神游中收回了一点神。
然后听到朋友很兴奋地说:“那是什么乐器啊,是小提琴吗?他站在那里好像是那种优雅高贵的贵族啊啊啊!”
她回神听到整个排练大厅里都是他的琴声,也不由看向了在台前的沈既白。
明明是空旷简陋的环境,可是好像身处金碧辉煌的音乐厅,他不是单独的琴弦,他的身后有着恢弘的乐团在有序配合,旋律穿过宽阔的壁廊、灯光,席卷蔓延都每一个角落,而后无比清晰地进入每个人的听觉,能够穿透皮肤,震撼般的抵达心脏,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会攫取。
等到他的琴弦停下,他平淡地放下了琴,所有人都还没有回神,呆愣着后知后觉的鼓掌,随后是震撼般的掌声,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也是这个节目的一环。
老师也回过神来,狂喜道:“我的天,太好听了,这一段拿来配合朗诵实在太浪费了。”
确实太浪费了,他一个人演奏的气势能把他们几十个人朗诵给压下去,他的琴声恢弘,仿佛能看到祖国的山川奔流,一到了他们的朗诵,瞬间变成微弱小溪。
于是为了配合上他的琴,他们的朗诵排练又加了好几遍。
等排练结束,回教室的路上,她已经累得嗓子冒烟。
她有气无力往教室走着,身边是其他解散离开的人,小声谈论的都是沈既白,打听着他的事,但是说再多也是一句不了解,只听说他家世出身很高,连扒都扒不到,平时也不跟自己班的人来往,班上的人对他了解都不多。
说到跟他同班的人,他们朝着她指了指,“喏,江弥跟他同班,去问问她说不定知道更多。”
于是很快,她的身边围上来很多人。
但她没有什么精神,只从心不在焉中抽出一点精力应付,别人大概也猜到她是担心林嘉远,安慰道:“别太担心,他一定会没事。”
她点了点头,让自己开心一点,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等到大家各自在楼道散了,她才放下打起精神应付的脸,垂头丧气沿着走廊往教室走。
身后有脚步声,她也没在意,只当是其他排练的同学。
直到那脚步声到了她的身边便放慢,陪着她慢慢地走,她转过头,看到的是今天被请来救急的沈既白。
她又提起笑脸应付,算是打招呼:“你也回教室啊。”
“嗯。”
话题在此终结,谁也没有更多的话,好像真的只是同路而已。
这一路的沉默直到快要到了教室,沈既白仿佛妥协般地叹了口气,说道:“别太担心,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是背后的伤口确实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她猛地转过头,沈既白却在看着走廊外。
夏天又快要来了,风里吹绿,正蓬勃生机,那片憔悴的梧桐树也抽芽盛绿。
“你怎么知道?”她顾不上什么,紧紧盯着他。
“我想知道什么不难。”
她哑然,好一会儿,感激地说:“谢谢你。”
他拿出巧克力递给她。
是那种她喜欢吃却因为昂贵买不起的巧克力,他刚来的那会儿,三天两头像不要钱似的给她。
可是她这次没敢伸手。
沈既白也不再强硬塞给她让她收下,手就这么摊开在她面前等着,说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这段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你就当从现在开始重新认识我吧。”
她仍在迟疑,他不催也不逼迫,只安静等着。
不像以前,一身的锋芒强势,只有收下这一个选择。
可他的确帮了她很大的忙。她拿了过来,再次道谢:“谢谢你。”
“不用对我说谢谢。”
不管怎么说,还是很谢谢他,因为这是唯一知道的有关林嘉远的消息。她提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一些,也讨好地回夸他:“你小提琴也拉得很好听。”
他微哂,“算了吧,你根本没有听。”
“呃……也听了一点点。”
“他没事,会回来的,别担心。”
“嗯,谢谢。”
可是直到五月快要过去,演出已经结束很久,林嘉远也没有回到学校,她给林嘉远发的信息,一如既往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在养伤吧,家人在旁边陪着他,不方便看手机。
她是这样安慰自己。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他因为没能参加,第一的位置易了主,可是她考得很好,离他又近了很多。
她把成绩发给了林嘉远,一个小兔子的表情,用快乐的语气向他汇报,“我进步了!”
看着一直都是自己单方面独角戏的聊天框,她又很快蔫了下去。
她翻着一页又一页林嘉远画的兔子,啃胡萝卜的,念单词的,抱着奶茶的,无一例外都是开心的表情,可是她感觉不到开心。
他的生日也快要到了。
她攒的钱已经够买新的手机,她计划酝酿的礼物,是不是也要失约了呢。
没有了林嘉远每天给她写的计划和复习重点,她也只能自己咬着牙努力。
只是梦里会有很多次的梦到他,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鱼群在他们身边上涌,明明只要再往上一点就可以逃出生天,可在梦幻的最高点变成坠落的吊灯,砸落下来是他不断蔓延的血迹,他冰凉的手心盖住她的眼睛。
她一下就惊醒过来,拿过手机看看是几点了。
凌晨四点。
有许多未读消息,估计是别人在她睡着之后发给她的。
她顺手划开,然后心脏骤停。
诸多未读信息里,有一个林嘉远的名字。
她迫不及待就点开。
“很厉害,接下来也要好好努力。”
凌晨寂静的夜,还能听到自己噩梦惊醒后紊乱的心跳声,可是看清他的回信,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
等她打完字发过去,视线都已经模糊不清。
“你好点了吗?”
她盯着自己发的信息,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可是那天的凌晨,居然真的等到了微弱的心跳。
聊天框的顶端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而后是林嘉远的回信,“怎么这个时间醒着,做噩梦了?”
“嗯。”她擦着眼睛的模糊回他,“梦到你了。”
“还是吓到你了啊。”
她连忙打字,“没有,我只是担心你。”
“不用担心,伤口愈合就可以回来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这段时间我不在,自己也要认真一点学习。”
“我很认真。”
“很乖。”
然后他发了一个小兔子的表情。
他很少聊天,所以很少见他用什么表情包,这样可爱的表情更是难得,因此着看起来显然是为了哄她的。
她心情好了很多,可是擦着的眼泪更多了,手背怎么都擦不完。
聊天框里再次跳出林嘉远给她发的信息,“继续睡吧。”
她连忙抓住这难得的一次回信,“我可以去看看你吗?”
可是这次他很久没回。
就在她以为不会再有回复的时候,林嘉远的信息回了过来:“等伤养好我就回学校了。”
“可是我很想你。”她又说,“我想看到你没事。”
凌晨的寂静是万籁俱寂的,只有远处的公路上依稀有着车飞驰而过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像一道抓不到的影子。
“和老师一起来吧,让老师来联系。”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是这样的嘱咐,她不难猜到原因,林嘉远跟她说的话她全都记得。
可是没关系,只要能见他就好了,说不了几句话也没关系。
她很快就去和这次负责排练的老师联系,这事本来就是学校礼堂的老旧造成的事故,她又是被林嘉远救下,现在期中考试结束了,心中有愧,表达感谢,提出想去探望,一切都再合理不过。
负责排练的老师联系了林嘉远的班主任,联系到了病房和时间。
老师还从这次排练的学生中另外问了几个愿意去的人,还有他班上的几个同学,和他的班主任一起,人多热闹好看又正式。许嫣然原本也想去,但她家给她报了周末的补习班,但是这事被郑艺知道了,主动找到老师。另外还叫了几个男生,约好了周日的上午。
老师开车依次过来接上他们,她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后座坐的是郑艺。
相比起她的憔悴,郑艺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这段时间忧心忡忡,又疲于期中考试,脸上好几颗痘痘,整个人都又困又累,昨晚又失眠,这会儿还困得没有一点精神。但郑艺显然起了个大早,费了不少心思,从衣服搭配到编盘的发型,再到淡淡的裸妆,将本就漂亮的脸蛋打扮得格外光彩照人,同路的几个男生看了都眼前一亮,夸她漂亮,她只是翘着嘴角谦虚,而对她则是不屑一顾,斜着的眼就差把“丑丫头”三个字说出口了。
但她那天实在没有心情应付这些,从昨晚失眠到现在,只为了见林嘉远一面。
路上买了很多水果牛奶,一人一箱提着,进了医院的住院大楼。
只是房号七拐八拐,几次都没找到。
她的心切连脚步都不由走得最快,她走在最前面,听着身后的老师同学还在纳闷说应该就在这附近,她抬头看到了面前的病房号。
她正要回头喊老师找到了,病房从面前打开了。
有很浓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
看着年轻,身材姣好,耳垂上的祖母绿耳坠衬着白皙小巧的脸,皮肤瓷白,穿着和首饰都昂贵却恰到好处,不是郑艺那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痕迹,面前的女人美得浑然天成,每一个装点都将她的美貌发挥到极致,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去看她涂了什么唇膏、是不是打了高光,只会在第一眼被她美到怔住,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