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奢侈的松弛感,要不是从面前的病房出来,说是去参加晚宴也不为过了。
面对她的怔愣,对方微微一笑,温婉动人,“来看林嘉远的?”
听到林嘉远的名字,她这才回神,“嗯、嗯。我们刚刚没找到病房,正在往这里找。”
“是这里,进来吧。”她让开。
“谢谢姐姐。”
女人笑了一下,“我不是姐姐,我是林嘉远的妈妈。”
她正要进去的脚步一顿,惊得猛然抬起了头,她的吃惊全都写在了脸上。
她刚刚就拿不准对方的身份,她见过林嘉远的姐姐,但是面前的女人实在漂亮得跟其他长辈身份联系不起来,所以刚刚她就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居、居然是妈妈!
林嘉远的妈妈竟然这么漂亮,而且看起来好年轻。
她的吃惊似乎在意料之中,林嘉远的妈妈只是微微一笑,在她怔愣的这几秒,身后跟过来的老师同学也都赶了过来。
林嘉远妈妈招呼着大家进来,回身进病房说着:“林嘉远,你老师同学来了。”
那天她抱着怀里的水果篮子,跟在老师后面,往病房里长长的玄关里走,抱在篮子上的手早就已经绷得紧紧的,光线越来越亮,脚步却犹如踩在灯影憧憧。
紧张和想念揉成一团,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一步更重,就像走到了玄关尽头,看到他安静又脆弱地坐在病床上,抬头的第一眼是看向老师,几句客气感谢,然后才分给他们这些同学几个目光,而那些目光中,只淡略一眼将她寥寥扫过,仿佛她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个,那一刻,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庆幸他安好,还是难过他的处境不好。
她没有替自己难过,因为她已经确信,自己是最特别的一个。
就在他冰凉的手心捂住她眼睛的那一刻。
只是可惜,命运待他太刻薄,有很多的话都来不及跟他说。
这个学期直到结束都没有再等到他。
第59章
那天的探望, 林嘉远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全程礼貌地跟大家说着话,交流最多的也是跟他同班的几个男生。
她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也没有跟他有太多的交流,只是借着余光看着他温柔的侧脸。
知道他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严格, 她一点都不敢表现得亲近,做着关系最普通的同学,除了最开始进门的时候跟林嘉远的妈妈有过几句对话,到后面基本上没有人注意过她。
相比之下, 一大早就好好打扮化了妆的郑艺,从一开始就极尽表现, 嘴甜地夸着林嘉远的妈妈年轻漂亮, 又是夸着林嘉远在学校里对大家都很照顾,其中还不经意地提起林嘉远对自己偶尔的一次帮助。
但是郑艺讨好的意味太明显,她看到林嘉远不动声色的皱眉, 对这样的举动并不喜欢。
不过林嘉远的妈妈似乎很受用,对郑艺的亲近都明显多了很多,一个劲儿地夸郑艺漂亮, 不经意的问着她是不是跟林嘉远一个班,在得知不是后还表现出遗憾,随后还邀请郑艺之后有时间去家里作客, 熟稔得好像对她很喜欢。
林嘉远从始至终皱着眉,制止道:“妈,我跟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熟。”
她妈妈只是微笑着,平静地回视他, “熟不熟的不重要,人家小姑娘有这份心。”
随后, 热情亲切地看向郑艺,“没事儿,等林嘉远伤养好一点,来家里玩,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热情、漂亮。”
林嘉远的妈妈似乎对郑艺很喜欢,因为这个,探病出来后,郑艺骄傲的表情都要翘上天了,对她这个“丑丫头”更是不放在眼里。
周末结束回了学校之后,连许嫣然也不被她放在眼里。平日里从衣服到发型都要跟许嫣然较个高下,现在如同稳操胜券一般高高在上。
许嫣然问了别人,听说了他们见到了林嘉远的妈妈,林嘉远妈妈对郑艺格外喜欢的事情后,很是懊恼自己没有请假去。
那时候她对这些并没有心情在意,林嘉远不在,她更要努力一点、用心一点,因为没有人会及时纠正约束她,她只能靠自己。
即使没有林嘉远的鼓励和建议,也要自己咬咬牙努力一点。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把这段时间努力的成果拿给他看,是不是又可以趁机勒索他请自己吃一顿饭呢。
吃完饭,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有没有机会再一起看场电影呢。
或许,那天没有去成的海洋馆也可以一起再去。
可是一直等到期末考试,林嘉远也没有回学校。
那一年的生日礼物也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那天探望回来没多久就是他的生日,她在零点给他发了生日快乐,他在很久后回了一句谢谢,然后说:“自己一个人也要乖。”
她放学走出校门,看到林嘉远给自己发的消息,眼眶一下就热了起来。
她回复,“我很乖,你也要好好养病。”
他说好。
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再也没有任何他的消息。
南江的雨从六月开始淅淅沥沥,每天都要随身带着伞。
她从小就不是有父母心疼照顾的小孩,在学校门口等到天黑都等不到家长来接,好不容易等到了晚走的老师心软开车送她回去,家里的麻将桌响得比暴雨还大,而爸爸更是几天都见不着一面,连她已经升了初中都不知道,问她在小学几年级几班。
她用迟钝和心大保护着自己,可是那点被温柔包裹着的自尊心,是她唯一的躯壳。
她拿出那把林嘉远曾经在公交车塞给她的伞。
撑开,举过头顶,像蓝色的海水,能抵挡住万千坠落的雨。
要乖。
要好好学习。
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喝太冰的饮料,不要吃太多甜食,不要在楼梯上跑得太快,不要生病,不要让他担心。
这些林嘉远对她说过很多遍的话,其实她全都记得,他说的每句话她都记得,只是她喜欢听他一遍又一遍的耐心。
现在他不在,她只能把这些话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期末考试也很快就到了,天气越来越热,她也因为睡眠不足而越来越没有精神。
考试的前一天还是要把所有的书都搬出去,腾空教室来做考场,而且由于下学期高二要换教室,这些书都要自己搬回家,有些人在考试的前几天就在陆续往家里搬书了。
林嘉远不在,她只能自己想想办法,把书分成好几摞,多跑几趟。
但是那天很久没来学校的沈既白回了学校,他这学期三天两头的不在,再加上跟班上的人本身就不算关系很好,大家在说到班上同学的时候都默认排除他。
见到他回来,一个个都很诧异,猜测他是特意回来清理东西的。
她蹲在地上整理着自己的书,分成了好几摞,正打算搬出去的时候,面前的影子投下来,“我帮你。”
她抬头,有些怔地看着沈既白。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一时感到有些陌生。
他没察觉似的,看着她分成了好几摞的书,问道:“你打算怎么搬回家?”
她回神,因为没精神而回答得有些没力气:“一点一点搬到校门口的门卫那里放着,打个车搬回家。”
他翻了一下她的书,笑道:“你的书还挺多。”
“嗯……”
“我帮你。”他把她的书全都叠在一起,在她开口之前说道:“请我喝个奶茶。”
“哦,好,麻烦你了。”
她自己抱了一摞书,大部分都在沈既白手里,她跟在他的后面,有些庆幸自己前几天就陆续把一些这几天不会用的书搬回家了,她的书是真的很多,教辅资料买了很多。
她以为沈既白只是帮自己搬到门卫室,所以才想着不会太麻烦他,可是他径直出了校门口,看着他出去转弯的方向,那方向她很熟悉。
过马路之前,他的司机在对面看到了,连忙过来帮忙,要接过他手里搬的箱子。
沈既白下巴朝她指了指。
司机立马领会,不由分说把她手上的书全都抱了过去,热情又客气,让她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后备箱打开,她的书全都放到里面,关上。
沈既白才看向她,“上车吧,送你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不用,好像又要麻烦他搬出来一趟。
她疲倦得没什么精神,所以也没斤斤计较这些,只说了谢谢,“你想喝什么?”
“考完试喝吧。”
“好。”
她上了车,再次礼貌地说了句麻烦你了,而后在安静下来愈发的困倦疲惫,抱着书包没什么精神,呆滞地走神。
沈既白看着她眼底的黑眼圈,问道:“听说你这学期很努力,每次都是全班第一。”
她沉重的眼皮眨了一下,从困倦中回了一点神,没什么精神的嗯了一声。
“晚上睡得很晚吗?”
“嗯。”
她抱着书包的手不由紧绷起来,下意识地等待着他又要提起林嘉远,说她这么努力又是因为林嘉远吧。
可他没有说。
安静了一秒、两秒,他都没有再说什么。
跟印象里不一样,反倒让她感到有些错愕。
她转过头看他一眼,没料到他手肘撑着下巴,正侧着脸看她。见她转过来,他也没避开,只是唇角很浅的勾了一下,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
而后转开了视线,不再看她,“我说过,就当做重新认识,以前惹你不高兴的事,我不会再做。”
“……哦。”她顿了顿,“谢谢。”
对她礼貌客气的态度,他也不再计较。
这一路也不再打扰她找她说话,她正好没什么精神应付。
到了小区门口,距离他上一次开车到这里来接她,那几棵老梧桐树已经又覆满绿枝,灿烂灼灼的阳光穿透落下,看不到一点灰败的雪迹。
距离那一次强硬地带她离开,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久到再回头看他的面孔,都觉得陌生。
他的语气也平淡客气,没有强硬地非要自己跟她一起,而是吩咐司机帮她搬到家楼下,他坐在车里,只在她下车之前说道:“今晚早点睡吧,祝你有个好成绩。”
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她有些怔,迟钝地点了点头,“你也是。”
他只是微哂,不再看她,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到了楼下,她妈妈依然是在牌桌上打着麻将,见到她居然在这个时间回来,依然以为她是逃课不上晚自习。
她只觉得好疲惫。
没有了以前的精神劲儿反驳,只解释了一句明天要考试。
“考试就逃课?”她妈从牌桌上抬起头,正要训她,这一眼看到了沈既白的司机,视线停顿了一下,转为不可置信的惊喜,牌都不摸了,赶忙起身过来说话:“陈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看了一眼旁边的她,连忙把她拽开,背后拧了她一把,小声恨恨着故意说给司机听:“你又闯什么祸了,你怎么什么人都得罪?看我等会儿不收拾你。”
然后立马赔上个笑脸,“陈先生你——”
“误会误会,没有的事,我是帮少爷的朋友把书搬过来。”司机转头对她很客气地问,“你住在几楼?我帮你搬上去吧,这些书挺重的。”
几个态度的转变,她妈妈的表情已经由怔愣到迟钝。
背后被拧的那一下隐隐疼着,她到底还是清醒过来,没有做狐假虎威的事,礼貌地回答:“不用了,你放在这里吧,我家楼层不高,我等会儿自己搬上去就好了。”
“可少爷——”
“没关系,他如果问起来,你就说帮我搬上去了。”
“那好吧。”司机帮她把书放下时还很客气地问放在哪里,她随便指了个地方,司机放下后很客气地跟她道别,这才走了。
牌桌子上的人早就已经没打牌了,全都格外新鲜地扭头看着,沈既白的司机走后,全都七嘴八舌问着。
她妈妈也回过神来了,看她的眼神极为震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君莱的人?”
她正要把自己的书搬上去,闻言也茫然,抬头看到小院里齐刷刷几双眼睛都在望着她,君莱是他爸爸上班的企业,但她不知道什么认识的人,“那个司机吗?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我同学每天都是他接送。”
“你同学?”她妈妈的表情狐疑,显然是觉得不太相信,“我和你爸这段时间为了保住工作的事,这段时间约了好几个领导吃饭,但都被拒绝了,那个陈先生我们在你爸爸领导那里见过一次,一个个毕恭毕敬,怎么可能只是你同学的司机?你老实交代,敢说谎看我抽不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