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塔与酒[先婚后爱]——几一川【完结】
时间:2024-02-27 14:37:52

  家里人都有些微词,周惟深便顺着她的话说是自己的决定。
  这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长辈一轮一轮地敬酒,尽管周惟深替她挡了不少,顾宥缦酒量不好,喝得还是有五六分微醺了。
  她先去了洗手间。
  胃部不舒服,开的酒单宁高,流进胃里和胃液混合,说不出的苦和涩。她趴在马桶边撑着胃作呕了好几下也没能吐出来,最后迫不得已抠了下嗓子,倒涌的酒液哗啦啦地呕了出来。
  她撑着一旁的纸巾架,缓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清醒。
  冲完水,又擦了擦嘴角,她站起身推开了卫生间门。
  在洗手台洗手时,她揉手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透过眼前的镜子,她看到了顾以宁。
  她也喝了不少酒,一杯接一杯地灌,此时倚靠着瓷墙,面色酡红,眯着眼睛看着顾宥缦,手上还拿着一把剪刀。
  是佣人们放工具盒里的长剪子。
  在澄明的镜子里,她们静默对视着,只余水声哗哗。
  顾宥缦抬手关了水,从旁边抽了一张硬质的擦手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湿润的手。
  顾以宁先动了,她脚步趔趄地走到了顾宥缦身后,伸手搭住了水池边缘,嫉恨的话喷涌而出:“我们就相差两个月,顾宥缦,可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眼里都只看得见你,是因为你最小,还是因为,你长得稍微漂亮那么一点?”
  她手上握着的剪子抬了起来,要来挑顾宥缦的下巴。
  顾宥缦伸手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从指骨一路蔓延到小臂,顾以宁想挣扎,却觉得她的手像一把铁钳那样难以挣脱,而被她攥在掌心的手就如一根玉兰枝那样无力。
  “放手。”顾以宁咬牙说,“我不想伤你。”
  顾宥缦判断着她这句话有几分可信,两分?
  看着她被扼住的手一点一点失血变白,顾宥缦才缓缓松开了手指。
  顾以宁握着剪刀的手垂落了下去,她扶着水台靠近顾宥缦。
  女人白皙,眉眼处空灵温婉。
  她长了一张合该是所有男人白月光的脸,也不意外,从小到大,所有的男人都爱她,连父亲都偏疼她。
  “顾宥缦,你是不是很恨我?”她问。
  无聊至极。
  顾宥缦眼睑微松,懒懒瞧着她,半响,她开口道:“顾以宁,我不恨你,我只觉得你很可悲,你没有自己的方向,你把我当假想敌,心甘情愿走在我后面,这样的你,画地为牢,永远没可能翻越我。”
  “哈哈哈哈――”像听到什么极其荒谬的话,她大笑起来,很快,她的笑一敛,变了脸色,怒视着顾宥缦,厉声质问,“你如果不恨我,为什么我想得到的一切你都要想方设法地夺走?你不恨我,你为什么要回国?你不恨我,你为什么要嫁进周家?你不恨我,为什么不敢告诉父亲,当年的真相?”
  “父亲的爱,你要夺走,周家的地位,你要压我,连魏禹成,你都不放过,你说你不恨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酒精释放了她的心魔,她的句句控诉在顾宥缦听来都汇聚成两个字――“荒诞”。
  或许也是酒的原因,她的惜字如金今天变得廉价了,缓缓地说:“顾以宁,你把自己的价值永远放在外界对你的认同上。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一个参照物而已,你心有不甘的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些东西,而是你以为旁人得到而你没得到的东西,压住你不是我,是你的嫉妒,欲望,是你的心有不甘。”
  顾以宁浑然不听,自说自话:“周惟深不爱你,连婚礼不愿意给你,你说你不在乎周家?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不止有情爱,还有比情爱更重要的,值得牺牲的事情。
  顾以宁不会听懂,因为她的耳朵是闭合的,只听得见她想听的东西。
  何其可悲。
  顾宥缦没有陪她玩话剧排演的时间精力,转身欲走。
  “顾宥缦,”她将剪刀缓缓倒转,对向自己的腹部,“我的妹妹,我的大嫂,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恨我恨到,想杀了我?”
  锋利的剪刀在顾宥缦的余光中,像一把利刃般,刺向顾以宁的小腹――
第十六章
  人在喝多了酒之后, 对外界,对自身的感官是麻痹的,世界仿佛成了0.5倍速的电影, 可头脑又是清醒的, 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毫无疑问,顾以宁在借酒卖疯。
  比顾宥缦脑子反应更快的是她的手, 尽管如此她也没能拦住顾以宁,锋利的金黄色剪刀划破她的掌心,刺进了顾以宁的小腹。
  她还在笑。
  顾宥缦能感觉到剪刀一点一点地刺过掌心, 被顾以宁加重了力度戳向身体内。
  刀尖划破手心表皮的刺痛让顾宥缦意识到了顾以宁在发什么疯。她死死按住剪刀, 让那剪刀不能再寸进半点。
  在顾以宁张嘴叫人之前,顾宥缦厉声道:“顾以宁, 你是蠢货,你当所有人都是蠢货吗?手柄上只有你的指纹, 我伤你的动机是什么?别他妈活得和个恶毒蠢女配一样, 搞栽赃陷害也动点脑子行不行?”
  她不在乎地笑, “顾宥缦, 你看看我是恶毒女配还是你, 所有人都看到我进来了,这里只有你, 你觉得他们会信谁?”
  剪刀在她们的僵持中停了往里穿刺的力度。
  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被蠢笑了。
  顾宥缦扬起了嘴角, 凝视着她的眼睛道:“行,你要自残是吧?来, 我帮你,这么一点力怎么能戳个对穿?用力一点, 最好把肠子扎透了,以后带着造痿袋出门, 屎尿都挂身上。”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实在可怖,顾以宁有了一瞬的迟疑。
  在她犹豫的一刹那,顾宥缦借力一把打飞了剪刀。顺着力,剪刀从她们俩人手中飞了出去,掉落在墙角。
  顾以宁低头看了看小腹,殷红的血像墨水沾了宣纸似的,飞速染红了她的上衣。
  她晕血,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昏,转瞬间嘴唇就白了。
  喝多了酒,顾宥缦脑子却还镇定清醒,飞快从毛巾消毒柜里拿出了一条长浴巾,不由分说地裹紧了顾以宁的小腹。
  多年扛摄影包的体力在这一刻发挥余地,她弯下腰,搂着顾以宁肩胛骨和膝弯,恐吓道:“不想死就自己上来!”
  被她一通冷静操作打断了作妖的加载时间,顾以宁正迟疑下一步该怎么办,结果下一秒她就腾空而起,顾宥缦看似纤细的手臂绷出了一层结实的肌肉,吼道:“把浴巾按好了!”
  生怕掉下去,顾以宁一只手勾住了她脖颈,诚惶诚恐地按住了伤口。
  她从没想过,人生中第一次被这样紧张地公主抱,会是顾宥缦。
  被她抱出洗手间时,顾以宁还听到她咬牙切齿地说:“顾以宁,你就是我家的智商洼地,碰见你是我这辈子倒血霉。”
  长长的过道通向餐厅,顾宥缦抱着顾以宁一小跑出去,在众人惊愕目光中,她不再废话,直接道:“周惟深,开车,去医院。”
  可能她自己都没发觉,在一众人里,她第一个觉得靠谱的人就是周惟深。
  在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周惟深先起了身,他和顾宥缦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她眼神里的紧迫,没有再多问,他转身便去了车库调车。
  终于反应过来的两家人乱成了一锅粥。
  顾宥缦不知道顾以宁这缺心眼的傻缺扎到了哪里,有没有伤到什么肾啊,脾啊,胰脏的,来不及多做判断,腹膜内出血分分钟能送她归西天。
  在她抱着顾以宁跑出大宅时,周惟深的车开出来了,急哄哄乱糟糟跟着的一群人也一窝蜂涌了来。
  隋梦莲跟疯了一样地拦着顾宥缦问:“我们以宁怎么了?你把我们以宁怎么了?”
  没时间搭理她,顾宥缦吼道:“开门。”
  顾立峰还算冷静,先跑上来拉开了车门。
  周家人在后面跟着喊着:“管家,快快,安排车!”
  最近的医院不到一公里,浩浩荡荡一群人跟着到了医院。
  顾立峰抱起了女儿,一路往急诊里去。
  顾宥缦提着的那颗心松了下来,落到了人群末尾,双手还在发颤,累的。
  去停了车的周惟深走上来,见她神情发木,脱下了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问她:“怎么回事?”
  她平静阐述:“顾以宁撒疯,拿剪刀戳了自己一刀。”
  显然这行为远超出正常人认知了,周惟深愣了愣,“啊?”了一声。
  身上慢慢回温了,顾宥缦拉了拉外套,冷嘲道:“是不是觉得我们顾家人精神都不太正常?”
  周惟深摇头,“你二姐酒品不太好。”
  顾宥缦猛地一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也喝酒了?”
  “......嗯。”
  顾宥缦撑住了太阳穴,感觉脑袋要炸了,“我脑子短路了,我怎么能叫你开车?!”
  “这属于紧急避险,特殊情况,别太担心。”周惟深倒反过来安慰她。
  顾宥缦后怕的不是这个,如果周惟深意识恍惚了一点,油门多踩了一脚,那就不止是一个人要进急诊那么点事了。
  顾以宁作妖的计划没有行通,但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顾宥缦今天的一切都算是被毁了。
  急诊室里,医生给顾以宁看过了伤,先清创,又止血,判断了一下伤口深度,见怪不怪地说了一句:“没事。”
  伤口不宽,不到两厘米,也不深,就是伤了点肉出了点血。
  因为顾以宁喝了酒,不能打麻药,医生连针都没给她缝,贴了个医用胶贴止血,交代了下忌口,便要他们走了。
  隋梦莲心疼地扶着女儿走出去,如有所指地问她:“以宁,你告诉妈妈?怎么回事?刀为什么会捅进你肚子里?”
  没想到两家人慌慌张张的,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行了,”顾立峰躁烦道,“她就是喝多了耍酒疯,别没完没了了!”
  “顾立峰!我们以宁到底是不是你女儿?你心都偏到哪里去了?一把刀会无缘无故插进她肚子里吗?啊?!”
  “以宁,以宁,你告诉妈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着,目光直逼顾宥缦,显然已经认定了嫌疑人。
  顾以宁酒慢慢醒了,环顾一圈,每个人脸上神色都微妙。父亲气得很,大步走在人群最前面,周家人对他家的家事不好置喙,只沉默看着他们,顾宥缦身上披着男人的西装外套,走在周惟深身侧,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寡淡。
  沉默片刻,她道:“不是刀伤的,我自己不小心撞伤了。”
  “顾以宁!”隋梦莲快气疯了。
  安静的医院大厅里只听得见这母女吵嚷的声音。
  知道隋梦莲想听什么,顾宥缦开了口,她微哂道:“莲姨,你又不在场,为什么这么笃定好像就是我伤了她?”
  没等隋梦莲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顾以宁先挂不住脸,甩开她拉拽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外去了。
  两母女没一个正常人。
  顾宥缦只紧了紧外套,侧头对周惟深道:“我们回吧。”
  闹了这么一出,顾立峰也没脸得很,和周春景寒暄了几句,说着改日登门道歉,匆匆地打车回去了。
  过来是周惟深开的车,回去是坐总管开的车。
  新婚第一晚,他们就近歇在了周家。
  没再给顾宥缦安排别的房间,领了证的小夫妻,自然是住一间房的。
  周惟深的房间在六楼,看得出他不常住,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私人物品,干净整洁得和客房没差。
  顾宥缦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又闹这么一出,身累心更累,没再多参观他房间,问了下浴室的位置,便先行去洗漱了。
  半个小时后,她穿着浴袍走出来,在浴室门口的矮柜上看到了放在那儿的干净衣物,房间里唯独不见周惟深身影。
  她揉头发的手顿了顿,想着他可能去别的房间休息了也正常。
  吹干头发,换上了他搁着的女士睡衣,关灯,躺上床。
  眼睛合上了,脑子却很乱。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她就从没觉得自己安安宁宁的过过一年的好日子,每一年都有每一年的关隘。
  她其实理想生活很简单,就想过最简单的生活,最好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不要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她曾经说释然了。
  其实这么说不完全准确,除了释然,更多的是麻木了。
  别人面对意外,会因突如其来的插曲慌神,手足无措,而顾宥缦从小到大被隋梦莲和顾以宁母女俩坑骗、推出去挡锅的次数太多了,光靠回忆都数不尽。
  以前会慌神,会语无伦次,会想拼命辩解。
  现在无所谓了,什么误会都无所谓了。
  只是还是会觉得精力疲乏,心力交瘁得很。
  她将侧过身揽着薄被,紧闭着眼睛强行想要入睡。
  明天天不亮她就要去赶飞机了。
  想到能离开鹿海市,离开这个是非窝,她心里又稍稍地轻快了些许。
  在半寐半醒,将睡未睡之际,她忽然听到了门口开门的声音。
  周惟深回来了?
  她心里惊了一下,撑起身往回看,看到穿着黑色睡衣的男人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
  本以为她睡了,见她又起身,周惟深问:“怎么还没睡?”
  “你......今晚要在这睡吗?”她后知后觉。
  见她面上的惊愕不作假,周惟深疑惑:“不在这睡,我去哪?”
  顾宥缦想起床跑路了。
  二十五年,她和男人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拉拉小手,拥抱一下,连接吻都没有过,一上来就直接跳到睡觉了?
  看懂了她的紧张,周惟深笑了,“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睡吧。”
  毕竟是夫妻,总要躺一张床上的。
  顾宥缦做了做心理建设,往床缘又挪了挪,给他腾出了一大片位置,随即躺下,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看得出她现在心情很不好,蔫哒哒的,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周惟深将手机放在了床头,又轻声问她:“要不要喝口温水?”
  顾宥缦摇了摇头。
  不再打扰她入眠,周惟深掀开了自己一侧的被子,也躺上了床。
  身边的位置一陷。
  顾宥缦闭着眼睛给自己做了很多洗脑工作,然而脑子越躺越清醒,耳朵里像装了雷达似的不由自主地翻译着隔壁的动静。
  他上床了。
  他起了下身。
  他拉了拉被子。
  感觉到身后有动静,顾宥缦猛地转过了身。黑暗中,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惟深。
  被她铜铃似的警惕目光盯着,周惟深哑然失笑。
  他低声道:“不是要碰你,是想要你过来一点,小心晚上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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