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蹩脚的肉眼画家,费力而愚笨地追逐最飘缈的缪斯。
我的玫瑰,我的缪斯,我的宥缦,我的妻子。
他说,宝贝,回头看我一眼吧。
第十八章
旷野中的风总是一阵起, 一阵落。
土壤中细微的尘沙颗粒被带起,裹进了顾宥缦眼睛里。角膜一阵刺痛,她闭着眼睛侧了下头, 用手指揉了揉眼睑。
好一会儿, 她睁开眼,发觉视线范围内多了一辆陌生的越野车。
眼前雾雾的, 看见的车前身影却奇异熟悉。
幻觉?
隔着一道远远的陡坡,终于清晰的视野看全了来人。
周……惟深?
这可是肯尼亚,不是世界之窗!疯了吧!
顾宥缦难以置信地举起镜头, 调整焦距, 对准了靠在车前的男人,取景框定格, 又一次确认,不是她的错觉。
镜头内, 他的碎发被风吹得随意慵懒。
她在原地呆立了许久, 好一会儿, 她放下相机, 跨过花道长垄, 顺着下坡惯性,跑向了他。
为什么要用跑的?
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疑问, 随即又被她抛之脑后。
气息不平, 她微微喘息着,停到了和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你......你怎么到这来了?”她震惊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看得出他累得很, 眼皮子微耷着,声音很轻地道:“宥缦, 新婚第一天你就跑出来工作,我很好奇什么工作这么刻不容缓?”
刻不容缓的不是工作, 而是她对“家庭”这一范畴内的人的避之不及和逃离。
她抿了抿唇,强作平淡,“我不是之前就和你说过吗,我这两天要飞肯尼亚的。”
周惟深想和她说,你走之前为什么不给我留个言,但想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抱怨翻旧账也没意义了。
他换了个说法:“你走得那么急,让我很担心。”
“抱歉,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没有和人报备的习惯,而且我起得太早了,当时你还在睡......”
见他眉头高挑,顾宥缦越说底气越不足,自知理亏。如果不是周惟深面对面跑到她面前来找她算账,她一准又是冷暴力那套,不回短信,不回电话,弄烦了就把电话卡卸了。
可人精准定位找到她跟前来了,她就没招了。
周惟深朝她伸出了手,顾宥缦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在了他手里。
他将她拉到身前,声音低哑困倦:“我不想听理由,我只想听你告诉我,以后不会不告而别了。”
我都不用和我爹说,为什么我去哪还要提前和你报备?
顾宥缦心里腹诽,可她理亏犯怂,老老实实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他以指腹摸了摸她下颚,满意夸奖:“嗯,这才是乖宝宝。”
恶不恶心啊......
她牢骚着,耳根子却嫣红嫣红的。
看出了她的无措,他轻轻拍了拍她后脑勺,“去工作吧,我等你。”
顾宥缦蒙头蒙脑地往回走了几步,忽觉不对,扭头道:“我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完,你不用等我。”
他没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看着她。
无声胜有声。
顾宥缦:“......那你随意。”
她拍完已经是晚上了,团队也准备收工了。
她的甲方爸爸提前看了一下她出的样片,意外道:“顾老师,您现在风格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是吗?”
对方道:“您以前的风格比较现代,现在风格变古典了,成图越来越浪漫了。”
Alika花店给缦塔玫瑰标注的花语是:梦始之地,温柔的臻爱。
面对这遍野柔雾紫色的玫瑰,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流露出片刻温情。
她觉得是贴合的,但毕竟是商业作品,顾客不认同那都白搭,她道:“你要是觉得这风格不行,我明天再来拍一组。”
“没事没事,这就很好了,比我想的还好。”
他将储存卡从读卡器中取出,还给了她。
顾宥缦接过卡道:“明天我把成图发给你们,如果可以那就这么定下了,还有细节要求的话,我明天再来补一组。”
“好的,辛苦了顾老师。”
“不辛苦,应该的。”
顾宥缦蹲在地上收拾了一下包,正准备起身,包就被拎了一下。她下意识拽住包,拒绝道:“谢谢,不用……”
一抬头,却发现是周惟深。
另一位摄影师看见是个陌生人,和顾宥缦还很熟稔的样子,疑惑问:“这位是?”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丈夫。”知道他的出现很奇怪,顾宥缦找了个借口,“他来出差,正好过来看看我。”
摄影师好奇问:“你先生也是干我们这行的吗?”
“不是,他从商。”顾宥缦稍作解释。
“噢噢,明白了。你好你好。”
对方先伸了手,周惟深稍一握,淡淡道:“你好。”
园地负责人听不懂中文,满脑袋雾水地看着他们。
周惟深的出现已经是杀她措手不及,顾宥缦没有高调对着身边所有人“秀丈夫”的癖好,简单做个介绍,拉着周惟深逃似的匆忙回了酒店。
她窘得无地自容,某人却拎着她的摄影包闲庭信步,高调昭示他的存在。
回酒店后,顾宥缦第一件事就是洗脸。尘土遍野,用一次性面巾擦脸的时候甚至搓下来了一层灰。
进洗手间前她交代周惟深将她摄影包放电视柜上。说完就没动静了,她以为他出去了,结果一走出洗手间,发现他将什么绅士和礼仪都丢去了爪哇国,散漫地躺靠在了她的床上。
顾宥缦脚步硬生生顿了半拍才走出去。
“你怎么躺这了?”她不解问。
周惟深说:“飞机上没睡好,困。”
“你晚上不吃东西了?”
他掩唇打个哈欠,“嗯,我补个觉。”
“你......没订酒店啊?”
周惟深看着她反问:“你想赶我走?”
鸠占鹊巢还这么理直气壮吗?
顾宥缦无语片刻,指着浴室道:“要睡也行,先去洗澡。”
“困了。”
他长腿一搭,眼睛一闭,摆明了不动。
看到他没脱的皮鞋和沾了灰的裤脚搭在床边,顾宥缦额头青筋开始跳了,还是勉强好脾气劝说:“困也先洗完澡再睡。”
他慢慢摇头,“洗完就没睡意了。”
“不困了就出去吃饭,吃完饭就困了。”她语气扬了起来,真有些生气了。
“老婆,通融通融,让我先睡半个小时。”他低声道。
别说叫老婆,叫祖宗也没用!
他怎么这么不讲究!
顾宥缦忍无可忍,“周惟深,立刻马上,离开我的床!”
他睁开一只眼,伸出胳膊,“不想动,老婆,拉我一把。”
顾宥缦拽住他胳膊,刚想把他拔起来,周惟深却胳膊往回一收,将她拉回了床上。
她惊呼一声,倒向了床,在要以面抢地的时候,他一把接住了她。
她的下巴嗑在他肩膀上,感觉牙关一疼。
“你干什么?”
她又窘迫又生气,好险胳膊撑着床,没有全然压在他身上。
他耍赖的技术登峰造极,揽着顾宥缦的肩膀温声道:“老婆,我太困了,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嗓音低低哑哑,听着是困得不行了。
可他偏偏碰上了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顾宥缦克制着兵荒马乱的心跳,努力抬起头拉开距离,用平静如一潭死水的声音警告他:“周惟深,婚前你绅士装得很好,不是现在这样死皮赖脸的,你再不起来,我就连人带行李给你一块扔出去了。”
“人前说‘这是我丈夫’,人后就要把你丈夫连人带行李一块扔出去,我也才发现你还有这样两幅面孔。”他睁开了眼,慵懒的声音说。
比不要脸,顾宥缦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他三言两语,她就感觉自己脖颈处的脉搏都在狂跳,四肢像被上了锁,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他放在她后背上的胳膊上移,宽大的手掌抚住了她的后脖颈,暧昧而温柔地捏了捏。
她像被点了穴,撑着的胳膊既放不下又抬不起,只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难掩惊惶失措地看着他。
按在她后脖颈处的掌心轻轻用力,几乎不费什么劲地将她按下来,她如猫一般瞪圆的眼睛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
而后,他抬了抬下巴,他的唇,吻在了她的唇侧。
像被当头一棒,顾宥缦眼冒金星,僵楞成了木乃伊。
见她没有抗拒,他的唇辗转倾轧上了她粉润的唇。
她的唇很软,呼吸声急促。
他探出舌尖,舔了舔她的唇。
见她呆呆的不知反应,他低低笑了一声,说:“张嘴。”
张、张嘴?
感觉到男人强硬的舌头探进了她的口腔,顾宥缦断裂的神经终于拿回了自己的反应,她没忍住用牙咬了他一下。
男人吃痛,不仅没有松开她,胳膊一用力,将她彻底按在了身前。
“唔!”
她想要挣扎,他的膝盖压着她的腿,手指紧扣住了她细瘦的手腕,低头堵上了她气恼想要骂人的嘴。
一场战役拉开帷幕,他的强势长驱直入,她顽强抵抗而后节节败退。
她咬他的唇,他也毫不纵容地咬回去。
呼吸被剥夺,眼前一片混乱,她发觉自己完全不是男人的对手,也发觉自己完全被男人控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在轻微的窒息中,她抵抗推拒的手停了动作,主动环上了他的后脖颈,推拒的软舌也开始主动附和他的动作。
感觉到她的力不从心了,他放缓了吻,从强势变得温柔,安抚她的慌乱和紧张。
最后,顾宥缦气息不匀地别开了头,他也终于没有再纠缠不舍地跟上来。
顾宥缦血已经倒涌上脑子了,她推了推他的身体,沙哑而又委屈道:“去洗澡。”
胜负已分,他终于捡回了绅士,吻了吻她的眉眼,“我是你丈夫,不要总把我推那么远,我会生气的,好吗?”
顾宥缦又闭了闭眼睛,眼睫微颤,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好。”
“乖,我去洗澡了。”
他揉了揉她的长发,撑起身离开了床。
听见他找衣服,接着进浴室的声音,顾宥缦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将如同堵在嗓子眼的心脏咽回去。
想起刚才的事,顾宥缦羞愤难平,走到入口处,将房间内的热水器的阀门关了。
她深呼吸几口气,压制情绪,保持平静,从行李里拿出一个压缩水壶和一包泡面,接上转换器,烧了一壶热水。
在外面烧开的水汩汩沸腾的时候,浴室里的男人“嘶”了一声,无奈问:“老婆,怎么没热水了?”
顾宥缦将热水倒进泡面碗里,回答道:“不知道呀,可能酒店热水用完了吧。”
里边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穿衣服的声音,顾宥缦又走到了入口处将热水阀打开了。
周惟深换上了睡衣,洗了下手,水龙头一拧,沸腾的热水又奔流了出来,他狐疑:“怎么又有热水了?”
“不知道啊,可能又来热水了吧。”
她回答。
周惟深从浴室里走出来,一推门就打了个喷嚏,头一撞,脑门都疼了。
他道:“老婆,你住的这酒店不行,我们换一家吧。”
“是吗?我觉得挺好的,要实在不行,你自己走吧。”
瞧,她多善解人意。
闻到一股浓郁呛鼻的味道,周惟深皱了皱眉:“你在吃什么?”
“泡面。”
“泡面?”周惟深走到了她身边,看到了一碗红彤彤的汤,“你就吃这个?”
他头发上的水都滴她手背上了,顾宥缦推了推他,“去吹头发。”
“不健康,我带你出去吃。”
“你想去自己去。”
“宥缦!”
他眉头紧皱,对她的饮食习惯颇不赞同。
她往上指了指,“我吃不来他们这边的口味,你想吃楼上有餐厅。”
她都不肯去,他还去什么。
周惟深退了一步,问她:“没有我的份?”
“我待会给你留口汤。”
行,结完婚沦落到喝老婆面汤了。
他无奈笑了笑,还是道:“宥缦,泡面吃两口就算了,你不想出去,我叫人送中餐来。”
大少爷当然不可能跟着她吃泡面,顾宥缦无所谓他吃什么,“随你。”
他吹完头发,她泡面也吃得差不多了。
周惟深没忘再说一声,“给我留一口。”
行,给少爷尝鲜。
顾宥缦便给他留了一口面。
周惟深也不讲究,就着她吃过的筷子就吃了起来,连面带汤一块喝了。
顾宥缦一哽,“你真吃啊?”
“我还能嫌弃你?”他喝完了最后一口汤,道,“挺好吃的,但没营养,以后别总吃这种东西了。”
“有得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
顾宥缦又道:“你不是要点中餐吗,我吃饱了,你点你自己的就行。”
“我灌了一肚子汤,也饱了。”
他将她筷子和碗收拾了,“老婆,这要洗吗?”
“不用,一次性的,扔垃圾桶。”
顾宥缦也收拾了衣服,道:“我也要去洗澡了,你自便。”
周惟深拉住了她,“换家酒店吧,这里热水不好,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
“没事。”她面不改色。
“不行。”
他替她做了决定,将她手上的衣服都扔回了柜子上。
顾宥缦终于有些破功了,忍俊不禁摊牌道:“热水没坏,刚刚是我把热水阀门关了。”
他眯起了眼睛,“你使坏?”
“是你先欺负我。”
她瞪着他。
“那叫欺负吗?”他坐在椅子上,将她按在了自己大腿上,双手一圈,将她桎梏在怀中。
顾宥缦警铃大作,“你又想干嘛?”
“让你看看什么叫欺负。”
他冰凉的手指钻过她的衣摆,沿着她光滑的脊背向上摩挲。
顾宥缦拽住了他的手臂,“周惟深,别闹!”
周惟深捏了捏她下巴,“是不是忘了,欠我什么?”
蒸腾热气烧红了她的脸,她压着他的胳膊,眼尾都泛红,问:“什么?”
“你说你不想办婚礼,好,我尊重你,可你戒指也没有给我一个,新婚初夜,你说你累了,想睡觉,我也尊重你,可你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跑了,把我一个人晾在家里,你说你都欠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