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塔与酒[先婚后爱]——几一川【完结】
时间:2024-02-27 14:37:52

  “没关系,我睡觉老实,摔不下去。”
  她警惕道。
  她已经躺在床的很边缘了,稍一翻身一定会掉。
  周惟深恫吓道:“你不到中间来,我过去了。”
  两人对峙片刻,顾宥缦挪了挪身体,往他那边稍微靠近了一点。
  中间仍然隔着比楚河汉界还宽的距离,能摆下一张麻将桌了。
  安静了一会儿,周惟深问:“宥缦,她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我睡了。”她说。
  听到她呼吸渐渐平缓,周惟深轻轻侧过身,侧躺着凝视着她平和的侧颜。
  她就像一只蚌,风平浪静时才会悄悄张开壳,露出内里柔软的肉,稍起波澜,她就会立刻关起自己的壳,用冷硬的神情来伪装刀枪不入。
  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是她最赤诚的一面,可她大多数时候都成熟得过头,冷静又理性,差异大得像两个人。
  他想。
  她该受过多少委屈与指摘,才从小孩心性变得像今天这样镇静从容?
第十七章
  第二天, 室内还是一片昏暗,不知是天还没亮还是窗帘遮光性太好,卧室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顾宥缦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
  离闹钟响正好还有五分钟。
  她关了闹钟, 将床头台灯打开调亮了一点光线, 侧身看了一眼睡在旁边的男人。
  他睡颜静谧,英俊的眉眼闭着, 不知在梦里梦到了什么,唇线拉得很紧,下颌线都透着冷酷的锋利。
  昨晚俩人睡得相安无事, 今早醒来中间还隔着一条手臂展开那么宽的距离。
  这会儿就是顾宥缦一贯对男人本性都带有偏见, 也发自心底地承认对方称得上是一个绅士了。
  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又将被角放下, 赤脚踩在地上,弯腰拾起拖鞋, 抱着自己昨晚换下的衣服走到了外面的小客厅。
  没开大灯, 借着朦胧的天光她换上衣服和鞋, 将拖鞋放到墙角一侧, 动作很轻很慢地拉开门把手, 走了出去。
  时间尚早,却已能听到佣人们“沙沙”地打扫声。
  她从楼上坐电梯下楼, 碰上了洒扫的佣人。
  看到她这么早就起了, 佣人也不免惊讶,打招呼道:“少奶奶起得真早, 您早上想吃什么?”
  顾宥缦被“少奶奶”的称呼弄出了一声鸡皮疙瘩,压着声音道:“不用这么客气, 叫我小顾就好。”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还不到六点。她道:“我要去赶飞机就不在这吃了, 你们吃吧。”
  时间紧迫,她八点的飞机,行李在工作室,现在还要从周宅到工作室拿行李,然后直奔机场。
  周惟深是在七点半醒的,一转头看身边,小床头灯还亮着一点光,床侧已经不见人影了。
  跟合法妻子躺在一张床上,晚上又喝了一点酒,说脑子里完全没有点什么心猿意马是不可能的。
  昨晚他躺了许久才真正入睡,睡得难免沉了些。
  想着她可能刚起来了,周惟深捏了捏鼻梁,从床头拿了一副半框眼镜戴上,又按开了自动窗帘。
  卫生间的门合着,他以为她在里面,站着叩了叩门,道:“宥缦?”
  里面没有回应。
  他拧开了门,发现门内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再回头看,房间里昨晚她换下来的衣服也不见踪影了,周惟深意识到了什么,走去床头拿起手机看消息,发现也并没有她的信息。
  应该还在家,可能去楼下了?
  周惟深揉了揉太阳穴,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一套休闲装,走下了楼。
  总管看到了他,微微欠了欠身,“大少爷,早餐已经好了。”
  “看到我妻子了吗?”他问。
  总管有些意外,“少奶奶一大早就走了,说要赶飞机,没和您说吗?”
  周惟深脚步一定,“赶飞机,几点的?”
  总管反应迅速,“我这就去查航班。”
  她竟然真的一声不吭就走了。
  一大早,一股郁气就抵在了周惟深胸口。
  他沉着脸进了餐厅。
  佣人们从没这么如有实质地感觉到大少爷生气了,大气不敢出,把早餐端上桌,匆匆退出了餐厅。
  没一会儿,总管拿着平板走过来了,道:“大少爷,少奶奶是坐的八点的航班飞肯尼亚,这趟航班已经停止值机了。”
  “订最近的航班。”
  “您是要去……?”
  周惟深侧头看他一眼,声音低沉,脸色风雨欲来,“肯尼亚。”
  总管赶快看看航程表,“最近一趟是今晚九点,到达时间是明天下午,我给您订了。”
  “嗯,还有,以后别叫她少奶奶,叫小顾或者顾女士。”
  总管躬身道:“早上有佣人也和我说了这件事,好,我再交代下去。”
  木苒芬今天特意起得比以往稍稍要晚了半个小时,想着年轻人新婚第一天,难免要晚起一些才能来见她,又善解人意地遣佣人去问问小夫妻起了没有,谁知传回的消息是,大少爷在收拾行李,少奶奶已经走了。
  一口早茶含在嘴里,喝不下,吐不出,好不容易咽下了,木苒芬将茶盖重重一放,忍怒道:“把惟深给我叫过来!”
  顾宥缦在登机前犹豫过要不要发条消息给周惟深,想到之前已经打过招呼,和周惟深说过她要去肯尼亚出差的事了,再者时间尚早,怕他还没醒,索性决定等飞机落地了再告知他。
  上飞机前她就将手机关机了,其他行李都托运,身上只背着一台机身、一个压缩颈枕和笔记本。
  常人每次出远门都要惴惴很久,顾宥缦却已经习惯了空中航旅的生活,甚至常觉得只有在飞机上与地面失联的那一段时间才是最轻松的。
  八点一十,飞机徐徐升空,朝着南半球飞去。
  这次拍摄是团队合作,主要是给国内一家进口花卉的公司拍宣传片和宣传图,顾宥缦负责宣传图和宣传片的指导。
  她比预计时间早一天出发,团队安排有地陪接待,她倒是不太担心安全。
  这次她的直接雇主不是花卉公司,而是宣传团队,相当于外包。对方开给她的价格是20万,抛掉成本,到手大概能有15万左右。
  请她一个外包都能开这么高的价,可见团队这一条片子总报价至少有七位数。
  一家公司的盈利空间肯定比个人单打独斗更大。顾宥缦也不是没想过成立自己的公司。
  专业花卉摄影这块是新兴市场需求,粥多僧少,她现在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倒不怕没生意,但要成立公司,不是去工商局、税务局报个到,拿个营业执照就行了的,公司的支出成本,人员的培训都费时费力,而且业务也务必要走更商业化的路向,想到这些,顾宥缦就头疼。
  每一个干技术的最后咬牙开公司,一定都是经过一番极其复杂的挣扎才能下定了决心。
  顾宥缦还没被逼到这份上,心里还是想着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抵达肯尼亚机场时已经是晚上。
  地陪是个精壮的汉子,操着一口带点方言的普通话,替顾宥缦接过了行李箱,要来拎她摄影包时,她拒绝了,自己背着七八斤的包,拎着七八公斤的镜头包,朝着机场外而去。
  地陪将她行李放进后备箱,道:“顾小姐,你晚上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什么?”
  “你推荐,离酒店近的,别太贵就行。”
  上了地陪的商务车,她将包放在身侧,一打开手机,嗡嗡声立刻响了起来。
  她先将一些工作上的消息都回复了,接着拉到了周惟深的微信聊天框里。
  他问:[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叫醒我?]
  [一路平安]
  [到机场了吗?]
  [落地了吗?]
  [和朋友一起吗?]
  [住在哪家酒店?]
  她一次性回了他;[五点多醒的,太早了就没吵你。落地了,有地陪接,还没到酒店]
  消息刚发过去没多久,那边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滴嘟滴嘟”的声音响起,地陪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顾宥缦掩着话筒解释一句:“我丈夫视频。”
  地陪打开了车里的灯,方便她开视频。
  顾宥缦接通了通话,调整了下角度照着自己。视频那边也出现了周惟深的脸,看不出背景,他正支着膝盖俯视着镜头。
  顾宥缦调整了下视角,照了照车外道:“我已经到肯尼亚机场了,刚出来。”
  “你一个人?”周惟深问。
  顾宥缦举着手机照了照司机,“没有,还有地陪。”
  画面里司机一闪而过,周惟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男的?”
  “嗯。”
  她一个女孩去非洲那么远的地方,独身一个人,地陪还是异性。
  周惟深直起了身,举起手机道:“还没吃晚饭吧?你把你酒店位置发给我,我在那边认识几个朋友,我让他们带你去尝尝当地特色,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联系他们。”
  顾宥缦最怕和这种七拐八拐的朋友打交道了,她拒绝道:“不用了,我这边有地陪就够了,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你朋友了。”
  “宥缦,”他加重了语气,“听话。”
  她不退步,“真不用,放心,我也不是第一天出来了,安全问题我自己会注意。”
  “你把实时定位发给我,不要让我担心。”感觉自己语气太硬了,他又放轻了声音补充,“好吗?”
  查岗一般的穷追不舍让顾宥缦心生出些不舒服,她“嗯”一声,草草挂了电话,顿了顿,还是发了个定位和酒店位置给周惟深。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夫妻,对方想知道她的行程并不是什么越界行为,只是她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说走就走,忽然到一个地方还要给另一个人报备,多少有点不太适应。
  国内机场,保镖弯腰提醒剑眉紧锁的雇主,“周先生,头等舱可以登机了。”
  第二天上午,顾宥缦和拍摄团队在酒店碰面,等他们稍作修整后,下午便出发去这边最大的玫瑰园。
  下午三点,一台九座商务车将他们拉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奈瓦沙湖玫瑰园。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有着一片巨大的玫瑰参观园,透明的玻璃房内种着大片大片奶紫色的玫瑰,这是肯尼亚最著名的花卉之一,缦塔玫瑰。
  玫瑰的纯然芳香引人流连忘返,让一行人连连惊叹。
  玫瑰园的负责人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和摄制团队讲述着他们这里的花卉历史和产业。
  顾宥缦插话问:“请问你们和中国的花卉生意来往多久了?”
  “事实上,我们是从2018年才开始与中国部分地区的鲜花贸易的。”
  正说着,顾宥缦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发现是周惟深的电话,正在工作的她将电话按了静音,没有接,结果一分钟后,电话又追来了。
  负责人善意笑笑,道:“没关系,你先接电话。”
  顾宥缦抱歉地点点头,拿着手机去了一旁。
  “喂,我在工作,什么事?”她压低了声音。
  对面稍停,也直切主题地问: “你现在在哪?”
  “在外面工作,怎么了?”
  周惟深叹气,“今天的定位你还没有发给我。”
  “好,我待会发给你,我这会儿在忙,先不说了。”
  电话挂了,顾宥缦还是觉得怪怪的。
  结婚的人都这样吗,每天都要发条定位报备行踪……?
  顾宥缦还是耐着性子发了个定位给周惟深,才又回了刚刚的位置继续听讲解。
  五月的肯尼亚是雨季,难得撞上不下雨的好日子,当地气温还偏凉爽,大家决定赶赶工,这几天内抓紧把任务完成了。
  顾宥缦任务比团队轻松一点,她只打算在肯尼亚待两天半,后天她就要飞澳洲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棉麻的衬衫和高腰牛仔热裤,衬衫里是一件纯黑的吊带背心,背挎着摄影机,高挑又干练。
  聊着聊着,负责人忽地问她:“顾女士,你结婚了吗?”
  这样的问题顾宥缦不是第一回听到了,以往只能打太极,而今天她能直接而肯定地回答对方:“是的,我结婚了。”
  负责人难掩失落,“真的吗?你看起来还很年轻。”
  “真的,刚刚领证。”她微笑。
  “噢,能有你这么优秀的妻子,你丈夫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顾宥缦只笑,“希望他也这么想。”
  聊了没两句,负责人的电话也响了,他看了一眼,当即道:“对不起,我现在要去接一位重要客人,你们可以开始拍摄了。”
  团队里的人忙活了起来,架机器的,摆反光板的,调无人机的。
  顾宥缦将镜头包拎到花架旁,半蹲在地上将24-70F2.8镜头和机身组装了起来。
  团队的小助理跑过来,和顾宥缦道:“顾老师,我们准备今天抢黄昏的景,现在您可以先拍。”
  “好。”
  顾宥缦本来也没打算跟他们抢景。
  见她装好镜头了,助理又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帮我看一下包吧,谢谢啊。”
  顾宥缦拎着摄影机走进了花田里,先调了调焦距,拍了张远景找找感觉。
  花田蔓延数十公里,一望无际的旷野上,风一吹拂,所有的鲜花都朝向一侧折腰。
  她伫立在花的原野中,凌落的碎发被风吹得招摇,花瓣亲昵地在她光洁又笔直的小腿上辗转轻抚,棉麻衬衫透光,显出一截细瘦的腰。
  她专心致志。
  那一刻,眩目天光下,万顷的花田也成了她的陪衬。
  一辆越野车是何时停在旷野中的,鲜有人看到,负责人先下了车,接着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也从副驾驶下来,小步跑到另一侧拉开了车门。
  只穿着单薄衬衫的黑发男人解开了袖扣,缓步走出越野车。
  保镖并拢手指,抬臂示意方位,“周先生,顾女士在那儿。”
  “嗯。”
  他没有上去打扰她的拍摄,只是走到了车前,斜靠着车前盖。
  呼啸的风将一切的精心装持都吹得凌乱,他索性抬抬下颚,又扯松了领带和领口扣子。
  十七个小时的航班,三个小时的长途,跨越二十个小时距离,从北半球到南半球,在一片淡紫的玫瑰花卉原野上,他再一次找到了她。
  她是一只无拘无束的氢气球,稍一松手就会立刻朝着远方飞去。
  他不想拘束她的自由,却又生怕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破碎、坠落。
  如从前很多很多次那般,他执意将她定格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写实主义已跌倒在她的抽象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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