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在乎谁家老人病得要死了,谁家孩子交不起学费了,只在意自己的豪车有没有被刮花,皮鞋有没有沾上尘土。
她做不成,也不想做屠龙少年,她就要做恶龙。
男人最喜欢什么呢。
直白放浪而又纯洁。
想象着好友的样子,她抿出一个淡漠浅淡的笑,确认自己状态完美,她踩着细高跟,一步三摇地走进了餐厅内。
饭宴上,觥筹交错,顾宥缦只低头吃自己的饭。
这次大赛的主办方,德徕集团项目负责人丰皓忠一来就瞧上了号称“最年轻花卉摄影师”的顾小姐。
漂亮且目中无人,实在勾人。
搞艺术的多少都有点清高,但再清高的人也经不住钱砸。
他自信满满地端着两杯红酒踱步而来,缓声道:“顾小姐,久闻大名,介意深入认识一下吗?”
第三十章
她握筷子的手一顿, 偏头看向他。
三十多岁的男人,方脸,个头不高, 看着就很虚的中年发福, 领导的款倒是拿得很是劲儿。
面对甲方,她还是留着几分客气, 点头道:“你好。”
“顾小姐能喝一杯吗?”丰皓忠将酒往前递了递。
行走在外,应酬交际总难免。顾宥缦接过酒杯,礼貌同对方碰了一下, 微抿了一口。深红酒液斜倾, 只沾湿了她的唇瓣,分毫未曾入口。
见她给面子, 丰皓忠更是高兴,单手插兜, 中气十足地道:“顾小姐前不久的墨尔本之行, 为《花艺》一刊拍摄的封面和专栏篇目实在高级, 还有《花的姿态摄影艺术》一文, 我让手底下的摄影师们都好好拜读研究了, 我可是顾小姐的粉丝,只可惜一直没能有机会和你合作。”
合作?
顾宥缦不和第一印象不好的人合作, 她委婉道:“实在不好意思, 我今年的工作排满了,如果有机会, 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合作。”
“哈哈哈,顾小姐这可就有点不给面子了, 这才六月呢,顾小姐如果这两个月没时间, 我们下下个月再谈也好啊。”
顾宥缦端着酒杯指了指坐在身边的同行,道:“在这里我资历最浅,哪能占前辈们便宜。”
见她主动把机会供出来,有人立即起身端着酒水迎上来,“丰经理,您怎么还亲自来了,该我们来给您敬酒才对。”
“是啊,丰经理,吃完饭我们再组个局,一块去唱歌吧!”
见了身边人谄媚的嘴脸,和中年男人虚荣的高尾巴,顾宥缦唇忍住了白眼的欲望,端起碗继续吃饭。
丰皓忠站在她身后,一边哈哈笑着应和着围上来拍马屁的人,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椅背上,手掌拍打着椅背,似有若无地往她后背上靠近。
顾宥缦直起身,拿起餐帕擦了擦嘴,椅子往后用力一推,只听“呃”一声低喝,她回头看,看见了丰皓忠一脸痛色,她捂着嘴惊讶道:“您怎么了,没事吧?”
见她神色惊惶失措,不像是故意的,丰皓忠忍了忍痛,若无其事摆手道:“没事。”
“真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站在后面,没撞到就好。”她一句话轻飘飘带过歉意,接着向众人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我去一趟洗手间”迈步走出了包间。
她前脚刚走,丰皓忠后脚就跟了出来。
只可惜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步履不停地进了女洗手间。
这种商务宴请的餐厅,吃的都是个逼格,餐食摆设得精致无比,口味平平无奇。
今天吃的还是改良的地方特色菜,偏于重口,放了许多香辛料,薄荷折耳根香菜,口味也偏酸辣。
她是不太吃得惯酸辣口的食物的,进洗手间之后便捧了一口水漱了漱口,又撕了一包漱口水咕噜咕噜几下冲掉口中的折耳根味。
她倚靠着洗手台打了个电话给杜成霜,想问问她现在在哪。
手机铃声一直响到了语音提示“暂时无人接听”,想到她可能设置了静音,顾宥缦只好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到了水池旁,又洗了洗手,准备走出洗手间。
一出门,她脚步就停住了。
丰皓忠正站在洗手间门口等她,见她终于出来,他笑道:“顾小姐,挺巧啊。”
顾宥缦只弯了下一边唇角,“是啊,”她指指男卫生间,“您应该是去那边吧?”
见她绕过他就要往前走,丰皓忠斜跨了一步,拦在她面前,“顾小姐,别走这么快啊,聊两句?”
这么厚脸皮,有点意思。
她搭起了手臂,双手抱胸,抬抬下颚道:“想聊什么,愿闻其详。”
丰浩忠目光扫过她全身,见她纯白大衣下紧身衣物凹凸有致,实在有料,越发心猿意马,他开口说:“顾小姐穿得这么漂亮,怎么好包也不背一个?我这人最喜欢给人买东西了,顾小姐想要什么,丰某都愿意双手捧上。”
还以为有什么高超的套近乎话术,结果就这么低级直白,浪费她人生宝贵的一分钟。顾宥缦失笑摇头。
“丰先生说笑,既然有这癖好,不如多做做慈善,积善行德,才能善有善报,好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千金难买美人笑,顾小姐能赏脸,区区一点小钱算什么?”
要脸的人,听完她的话就该明白意思,识趣地不再提,但不要脸的人就不一样了。
她放下手臂,提步欲走,丰皓忠一把攥住了她手腕,一时心魂荡漾。
那皮肤又凉又软,握在手里像滑润的豆腐,几口猫尿下肚,男人狗胆也涨了起来,忍不住地想一亲芳泽,他色眯眯道:“二十万够不够?”
顾宥缦手肘已经抬起来了,下一个动作就该是挥肘爆头了,一道男声却令她肢体彻底僵住。
“用不着二十万,两万就够了。”
男人阴沉的声音从另一侧的男洗手间传出来。
皮鞋缓步踩在光滑地砖上,发出沉闷的踏步声,下一秒,抬起的腿不遗余力地踹出,顾宥缦急收了一下手肘才免于被带飞出去。
一个一百多斤的男人,被径直踹飞出去近两米,捂着腰子躺在地上,连连哀嚎。
顾宥缦目睹那道背影一步步走过她,居高临下地站着,睨着男人,抬起的皮鞋慢条斯理踩了踩对方的脸,“丰经理,明天找人事领两万走人,还在公司看见你,就不止这一脚了。”
和丰皓忠哀嚎声一块戛然而止的还有顾宥缦漏拍的心跳。
她脸上刹那便失了血色,努力控制战栗的身体,扭头就想走,背对着她的人似乎能预判她的行动,语气不轻不重道:“缦缦,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你们……你们认识?”丰皓忠惊恐万状。
嫌他聒噪,他又踹了丰皓忠一脚,冷声道:“滚蛋。”
在看清他的那一刻,丰皓忠脸色就已经白了,他连滚带爬站起来,慌不择路地立刻跑走了。
男人身量极高,身形魁梧,顾宥缦瘦削的小胳膊小腿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只羔羊,不具备任何反抗的余地。
她惨白的脸色,自然也落在了他眼里,他弓腰和她对视着,微笑道:“缦缦,问你呢,怎么见了老朋友,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想走?”
她的唇微微翕动,许久,才吐出他的名字,“……魏禹成。”
“嗯?”他拖长了鼻音反问。
心脏已经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哑声发颤地轻声喊:“大成。”
“缦缦真乖。”
他低头看她手腕,“刚刚被抓的是这只手吗?”他圈住了她的胳膊。
她条件反射地想抬肘反击,被他一把掰反了手腕,骨头“咔”一声响,冷汗霎时就冒出来了。
他不紧不慢地握住她胳膊肘,拉开她掌心一拉一推,错位的骨头便又接上了。
“缦缦,不要对我来这套,你的格斗还是我教的,怎么一点不长记性呢。”
她眼里含着疼出来的眼泪,忍住痛呼,勉力平静地问他:“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你这么怕,我还能吃了你吗?”他微微笑着,眼里却只有凉薄的寒意。
“招呼打过了,我能走了吧。”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扼着她的手腕,步步将她逼向墙面,直到她无处可退。他伸出胳膊撑在她脸侧,粗糙的拇指指腹轻刮着她的脸颊,“听说你结婚了?”
她攥紧了手指,身体在不自觉地发抖,眼神却像一只莽撞的小兽般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她回答:“是。”
他笑了,宽大的手掌捏住了她的脸颊,低声问她:“你对他有感情吗?”
充盈眼眶的眼泪已经蓄满,不受她控制地从眼角滚下,划过她仓惶的神色,落在他虎口上。
他的食指关节轻轻揩了揩她泪湿的鼻翼,柔声逗弄她:“怎么几年不见,一看见我还哭了?”
知道他是个神经病,她声音极尽冷淡,不给他留任何遐想的余地:“魏禹成,少自作多情,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是啊,我等了你那么多年,舍不得碰你一根手指头,你扭头就嫁给别人……缦缦,我对你的诚意还不够吗?”
“当初是你提的赌,愿赌服输,魏禹成,别让我瞧不起你。”
她抬着下颚,怒视着他。
魏禹成笑了,他抚过她的长发,唇贴在她耳侧,哑声道:“你知道我后来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后悔装正人君子,没操.你,我是真怕忍不住把你操.死……”
一计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他脸上,“啪”一声巨响,他眼前也怔忪发白了几秒。
她呼吸急促,极致的愤怒与屈辱让她说出的话也在发颤,“魏禹成,你永远不懂什么是尊重,我从前讨厌你,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用力推开了他,大步走出了狭长过道。
他回过神,舌尖抵了抵脸颊肉,又伸手摸了摸刺痛的脸颊。她手上的戒指划破了他的脸,带出了丝丝血痕。他舔了舔指腹的血渍,转过身,盯着她大步离开的背影,目光沉沉。
顾宥缦回到酒店时,杜成霜还没有回来。
她垂坐在床尾,四肢还在轻微发抖,她裹紧了衣服,又一次拨通了好友的电话。
这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接电话的却是一个男声,她很快反应过来,“何先生?”
“嗯,是我,她喝多了,我把她带到酒店门口了。”
顾宥缦立刻站起身道:“好,我下来接她。”
“不用,我们上来了。”
何宓挂了电话,将杜成霜的手机塞进包里,扶了扶她的肩膀,“杜小姐,我们到酒店了。”
她微微嘟着唇,脸颊贴着椅背,挤出一块肉肉的脸颊肉,满脸通红,闻言只是不开心地拱了拱头。
何宓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上一秒还在有说有笑,下一秒就神志不清地倒在了桌上。
助理问:“老板,要不我来?”
何宓将她的手包递出去,“你来开路。”
他先下车,回头揽住她后背,又抱起她腿弯,躬身将她抱出了车。
她慌乱地抓了抓,抓住了他的衣领。
助理第一次看老板被一个女人弄得这样衣冠不整,欲言又止。
电梯里,她不安地小幅度挣扎着,怕她摔下去,何宓抱她的手臂只能紧了又紧,最后她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位置,将头抵在了他肩膀上。
好似找到了安全感,她低声咕哝着,说:“爸爸。”
助理面红耳赤,眼观鼻鼻观心。
何宓被她脸颊的温度正烫得脖颈发热,眉头紧皱,听了她那一句糊涂呓语,眉宇一松,哑然失笑。
第三十一章
杜成霜的酒品, 顾宥缦是清楚的,她这个人喝的越多越“清醒”,说话做事都有条有理, 但是一到第二天, 所有记忆都会被一键删除,像是早已断片。
很难评价她的酒量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不省人事还是罕见的第一次。
电梯门开,男人身姿颀长,将女人抱在怀里, 杜成霜像一只懒猫般圈着男人的脖颈, 脸紧贴着他的下颚。
看到他俩暧昧的姿态,顾宥缦心生一阵莫名的狐疑, 不是对何宓,是对自己不着调的闺蜜。
她伸手道:“何先生, 谢谢你送成霜上来, 我带她回房间。”
见她要来接, 何宓略抬眉峰问:“你抱得动?”
烂醉的人抱是难以抱动的, 她估量了一下, 认真说:“扛得动。”
何宓失笑,“那倒不必了。”
他抱着杜成霜掂了掂, 说:“哪个房间, 你带个路。”
顾宥缦走到房间门前,刷开房卡, 推门将卡插进卡槽内,室内的灯光霎时大亮。
何宓先问:“我方便进吗?”
房间里没什么不能看的, 她只将门推到底,“没关系。”
“这是杜小姐的包。”何宓助理递过杜成霜的手包给她, 又很有眼力见地站在门口,将房门大敞。
何宓将杜成霜一路抱进了房间内,见有两张床,他问:“她是睡哪张床?”
顾宥缦指向里面那张。
何宓单膝跪床,借力将她放下,挽起袖口的衬衫后腰绷得很紧,拉出的弧线分明,又单手掀开被子,将杜成霜缓缓放在了被子里,小心地替她盖了点被。
他膝盖后撤,退下床,起身时顺手摘下了眼镜,抽出胸口手帕擦了擦镜片复又戴上,他道:“顾小姐,今晚多辛苦你了,有什么状况随时打我电话,对了,你有我电话吗?”
不想多磨叽,她拿出手机道:“我记你的号码。”
互留号码后,她目光看向门口,赶客的意味明显,“何先生,我就不送了。”
杜成霜翻了个身,脑袋对向门口。
何宓目光在侧头昏睡着的杜成霜身上一点,抿唇微微一笑,颔首退出了房间。
回顶楼的电梯上,助理止言又欲,点了点自己脖颈处,示意道:“老板,您这里……”
何宓看了看电梯镜面内自己脖颈处被印下的红印,他唇角微弯,微表情颇为耐人寻味,慢声问:“你觉得像喝多了吗?”
助理斟酌着,委婉说:“也可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他笑了。
俯瞰着透明玻璃外的城市夜景,他斜斜站着,眸光浅淡,“她说她父亲给我们方济药业建过大楼,这么直接的,有点意思。”
蓝颜祸水走了,顾宥缦再回头看杜成霜,她仍呼吸平匀地躺在被窝下,好似真的睡着了。
顾宥缦走近捏了捏她通红的脸颊,毫不怜惜道:“别装了,起来,把鞋脱了。”
见被拆穿,装不下去了,杜成霜睁开了一只眼睛问:“他走了?”
“这会儿都快到顶楼了。”
杜成霜一推被子,坐了起来,用手扇了扇脸颊道:“热死我了,快快快,给我瓶水。”
顾宥缦走去从电视柜上拿了瓶矿泉水扔给她,倚靠着柜子抻着长腿盘问:“今天这演的哪一出,刘伶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