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面电台音乐声打开了。
电子乐的声音盖住了所有的暧昧声响。
顾宥缦面色涨红,理智堪堪拉着,她收回了手,只抬着下巴,一下一下地舔着吻着他的唇,小猫儿一样。
周惟深要死在她身上了,他分开唇,将她按在怀里,重重地喘出了一口气,低声道:“真想要车掉头。”
她掐了他一下,嘟囔着:“也要点脸吧。”
车快要到顾家了。
顾以宁的婚礼在鹿海市隔壁的泾市酒店举办,一大早接亲的队伍是要来鹿海市接人的。
顾宥缦坐直身,拿起镜子将蹭掉的口红和粉底重新补上,又抽出一张湿纸巾,忍着笑将周惟深脸上蹭到的红痕擦干净。
男人低头将被她解开的衬衫扣子一粒一粒扣上,理好领带,双手交握搭在膝上,又变成了那个端方君子,半点看不出刚才亲她时那欲求无度的模样。
顾宥缦臊了他一句,“衣冠禽兽。”
男人扯松了一点领带,抬起下颚,指着衬衫领口下被她吮出来的吻痕道:“哪个小狗咬的?”
车已然停下来了,顾宥缦扑过去赶紧替他将领带和领口整理好,斜瞪他一眼。
他们是半斤对八两,道貌对岸然,金风对玉露,胡言对乱语,同流合谋,合该天生一对。
顾家三层的小楼已经挂满了喜庆的彩旗和红喜字,鞭炮还没有开,要等到姑爷上门才放炮。
下了车,俩人胳膊一挽,又是一对仪态堂堂的伉俪。
顾以宁的伴娘团主要都是顾以宁当年的一些朋友和同学。顾宥缦刚刚生产完,身体还虚,家里人自然不能让她来拦亲。
她和顾宥缦相差不过几个月,从小便是在一个学校一个班一起上学的,顾以宁的同学,也大多都是顾宥缦的同学,虽然积年没有联系了,但见了面,还是要寒暄打声招呼的。
人人都知道她嫁进了鹿海市数一数二的豪门周家,做了正正经经的豪门富太太,从中产一跃成了上流阶层,背地里闲话着是嫁了个肥头大耳的商人,可俩人一下车,那些闲言碎语刹那如薄冰般脆碎了。
男人个头很高,西装挺拔,身姿颀长,丰神俊朗,俩人一出场,连那从雾霭霭的云后露出光彩来的日光都成了陪衬。
学生时代,顾宥缦那种漂亮是纯然素净,不施粉黛的纯然洁白,如今她已经嫁为人妇,却美貌不减分毫,更是明媚娇艳,模样中瞧不出任何风霜痕迹,抬手挽住丈夫的胳膊,毛绒绒的袖口下落,露出白皙娇嫩的手腕皮肤,一只不掺任何杂色的祖母绿镯子戴在她手腕上,也被她那矜贵的气势压住了。
过得好不好,大可不用夸夸其谈来自耀,只需一眼,旁人就看得出过得怎样。
当年和她不对盘的同学,如今都好像不记得过去的那些嫌隙了,喜笑颜开地迎上来,寒暄道:“宥缦,好久不见啊!”
被拦了半响才进门,她领着周惟深先去同父亲和后妈打招呼。
不待周惟深先欠身,顾立峰就先站起了身,和他握手道:“小周也来了,最近忙吧?”
岳父和女婿简单寒暄了两句,顾立峰那常年没有笑意的脸上挤出来的笑容都生硬。
顾宥缦和周惟深说她先上楼去看看新娘子,让他在下面先坐一会儿。
见她要走,他桌下的手念念不舍地拽着她手腕,面上倒是一派道貌岸然的理解模样,说着:“不要同人闹,注意身体。”拽着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直到她不悦地捏了他一下,这才松了手。
顾以宁的房间在三楼,是家里采光最好的房间。
这栋小楼,承载了她们十几年的人生。
处处熟悉,却已不再是她们家,成了“父母家”。
化妆师已经给新娘子画好了妆,只等着新郎上门来接新娘了。伴娘们在房间里叽叽喳喳商量待会拦门要出哪些招,要将婚鞋藏在哪。
顾宥缦敲了下门。
顾以宁侧头向她看来。
她一袭中式大红婚服,妆容精致娇艳,今日便是同顾宥缦相较也不落下风。她微抬着下巴,神色先是意外,很快又变成了一贯的自矜傲气,“来了。”顾以宁说。
只站在门口,顾宥缦声音不高不低说:“新婚快乐。”
“别想看我笑话,我以后会过得比你更好的。”顾以宁毫不掩饰她的攀图心。
顾宥缦只嘴唇扬了下,不做回答,她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顾以宁扭回了头,“你别给我添堵就行。”
她们亲姐妹之间这样公然的互怼都看得其他人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这种程度的互怼已经很收着了,顾宥缦泰然自若,施施然道:“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那我就下去了。”
顾以宁扭开了身,并不看她,问旁人道:“你看我这睫毛有没有掉了一点?”
那人看她又看门口顾宥缦脸色,小心翼翼道:“没有的。”
意思带到了,顾宥缦转身去了楼下。
走到一楼,她看到周惟深正站在楼梯下负着手看向她。
她往下跳了几个台阶,怕她摔着,他走上楼梯来牵她,顾宥缦躲开他的手,拉着楼梯扶手,一个梯阶一个梯阶地往下蹦。
从前,她要是这样蹦,父亲一定会要骂她坐没坐相,走没走相的。
可他却只是先她几个台阶又走到了下方,向她伸出了手臂。
隔着四个台阶,她闭着眼睛往下跳了下去,一个怀抱稳稳接住了她。
他牢牢圈着她,笑着说:“调皮。”
第六十四章
他的衣物上有淡淡的松柏香, 不是清凌凌的冷松香,像是冬日用锯子锯开香松的味道,是温暖的, 带着浓重的草木气息。
她趴在他衣襟上重重吸了一口。
周惟深抱着她转了个圈, 回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他笑着略抬下颚以示招呼, 又低头道:“你大姐来了。”
顾宥缦回头看去,见了顾静姝忍着笑意盯着他俩看,目光里满是揶揄。
她从周惟深怀中踩落地, 埋怨着:“大姐, 你一大早催我要早点来,怎么比我还来得晚?”
时间已近八点, 外面也热闹了起来,鞭炮炸响, 看来是车队过来了。
顾宥缦被鞭炮声惊得瑟缩了下脖颈, 周惟深伸手捂住她的耳朵。顾静姝看到了, 笑着在一旁说了句什么。
鞭炮声太响, 听不清楚, 顾宥缦附耳去听,“你说什么呢?”
“我说, 你俩都是生了孩子的人了, 怎么还这么腻歪呢!”
顾宥缦撞撞她肩膀,戏谑回去:“你回去也同你们家唐先生腻歪啊。”
想想那画面, 顾静姝先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摇头拒绝。
唐歆可从外面放炮的硝烟火光中蹿回家。小姑娘上了初中开始小树苗似的抽条生长, 半年前还不到顾宥缦胸口的小姑娘,已经快超过她肩膀了, 织着两根蜈蚣辫,扯了两条喜庆的红绸子扎在发尾,戴着一顶贝雷帽,穿着一条背带裤,像个小飞行员。
她一见顾宥缦就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大喊着:“小姨――”
“哎!”顾宥缦张开手臂,将小姑娘揽进怀里。
顾静姝拍了拍女儿发顶,责备道:“你小姨身体虚着呢,你可别撞着她,小心你小姨夫揍你。”
她侧目去看小姨夫,对上一个温和的笑容,顿时有了底气,挺着胸脯道:“少吓唬我,小姨和小姨夫才不像你和爸爸那样凶!”
“嘿,这死丫头!”顾静姝作势要抬手修理她。
唐则桉也从外面进来了,拍了拍身上的鞭炮灰尘,“车队来了,爸和阿姨呢?”
顾静姝回头吆喝了一声:“爸,快过来,姑爷来了!”
顾立峰起身理了理西装和领带,也抬头朝上喊道:“梦莲,快下来。”
“哎!”隋梦莲应了一声,急急忙忙从楼上跑下来。
两夫妻今天打扮得格外精神喜庆,戴着胸花,理了理衣服,挽着胳膊喜笑颜开地站在门口迎接准女婿。
车队来了,一水的豪车目的明确地停在门口。队头的迎亲车是劳斯莱斯幻影,往后是库里南,再往后是清一色的古斯特,给足了接亲排场。
准新郎捧着一大捧玫瑰花,穿着一身中式新郎服下了车,带着一众亮眼的伴郎浩浩荡荡地进门了。
迎亲不是那么容易的,得“过五关斩六将”。
面对岳父岳母这一关,一群精神倍足的儿郎们说着喜庆话纷纷递红包,没多久就拿下了。
唐歆可接了任务,做了第二关的小BOSS,将一大把红包揣进了兜里,又伸着手摇头道:“不够不够!”
小姑娘挡着门,软硬不吃,连“男色”都派不上用场,一群高大威武的伴郎只能挨个从身上搜刮红包,窝窝囊囊交“新手保护费”。
见小姑娘还要喊“不够”,有人一把抱起了小姑娘,强行把路障移开,示意其他人赶紧走,人群簇拥着新郎一哄而上,隋梦莲和顾立峰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好不容易闯过了进大门这两关,上了楼,只见房门紧闭,里面的伴娘姑娘们喊着:“要对诗,对诗对上了才能进来!”
“好好好,姐姐们快出题吧。”
“第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伴郎们齐声应道。
“第二句,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第三句,良缘由夙缔!”
“这是什么诗?”这下可把新郎和伴郎们都为难住了。
有人镇定道:“别怕,我搜搜。”
隔着门,伴娘们喊着:“不能查百度!”
有人又问:“姐姐们,你们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呗?”
“良缘由夙缔!”
有人举着手机siri作弊,智能女音马上接道:“‘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是清代诗人程允升的诗句。”
伴郎们忙附和道:“佳偶自天成!”
“不作数不作数!要想进门,红包拿来!”
新郎接了一沓红包,蹲下身从门缝下将红包塞进门里,二三十个红包都交代一空了,里面还喊着:“不够多!不够多!”
见用“礼”没用了,伴郎招呼道:“兄弟们,直接冲吧!”
“哐哐”几声响,有人先带头冲门了。
里面伴娘也很硬气,抵着门道:“你们别想了,你们就是把墙撞穿了,也撞不破门的!”
先礼后兵也没用,只能智取了,有人装成了摄影师,喊着:“让让,让让,摄影师要进来!”这才把门骗开了一条缝,一众人一冲而上,霎时将门抵开了。
顾以宁坐在床尾,挪开遮面的扇子看了季明轩一眼,笑得腼腆又灿烂。
伴娘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进了房间里还得要过五关斩六将,玩了好几个游戏,新郎这才将婚鞋赢了出来,跪地将捧花递给了新娘子,傻呵呵笑着就直接问:“媳妇,跟我回家,好不好?”
大家都被他这憨实毫无修饰的话逗乐了,笑出了一片鹅叫。
顾以宁却受用,点点头,笑弯了眉眼,接过了捧花。
季明轩单膝跪在地上,弯腰将红婚鞋替她穿上,又在她脚背上落下一吻,极近宠溺,周边都是吆喝着笑着叫好的声音。
顾宥缦拉着周惟深在一旁看热闹,氛围带动着,也跟着笑着起哄。
周惟深侧头看她的神情,见她笑得两颊都红扑扑的,全心投入在新人的幸福之中。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舒朗开心。
新郎新娘挽着胳膊下了楼。
一楼大厅里,岳父岳母端坐着还等着新郎来敬茶。
顾以宁将阿姨泡好的茶递给季明轩,季明轩又挨个递给岳父岳母,说了一番承诺,得了允可,这才将红盖头给新娘子盖上,领着新娘子上了婚车。
宾客们也都上了车准备去酒店了,季明轩安置好顾以宁,却又掉头回去,在站在门口相送的岳父岳母面前跪了下去,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隋梦莲忙俯下身将女婿扶起来,红着眼眶道:“快起来,快起来,以后你们好好的,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顾以宁趴在车窗口,掀开了盖头一角,朝着父母喊了一声:“爸!妈!我走了!”
隋梦莲的眼泪霎时就下来了,哽咽着摆手道:“囡囡,好生去,过好日子!”
季明轩上了车,头车开了。
车外,夫妇俩驻足许久,隋梦莲更是跟到看不见女儿车了,才抹着眼泪掉头回去。
顾宥缦站在门边,转开头往外看,掩饰那没有缘由也跟着红了的眼眶。
周惟深低头看她,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她抬手掩了下眼尾,道,“走吧,我们也去酒店了。”
新郎新娘还要去新郎家敬酒,宾客和女方父母则先去酒店落座了。
泾市明达大厦奥尔特里斯酒店,接待过外国元首访问的五星级大酒店,今天酒店包场,只办季家这一场婚宴。
红地毯铺满酒店,66桌酒席,全场星空色布置,光是步台就有近五十米长,极尽铺张和奢华。
顾宥缦挽着周惟深的胳膊下车,先将请帖和礼金放至礼台,又在礼宾指引下乘电梯上楼。
今天出席婚礼的宾客众多,不止有两家的亲戚,还有诸多有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季家是做物流的,交际面广,从房地产到互联网,但凡在泾市和鹿海市有头有脸的老板大多都来了。
顾宥缦只想安安静静吃顿饭,等婚宴一结束就和周惟深去过二人世界,谁知刚进酒店,脸熟的不脸熟的都上来打招呼了。
“周总,你们家最近真是福星高照啊!满月酒刚过,这亲戚又办婚宴了,真是红红火火,大吉大利啊!”
“周总,好久不见啊!幸会幸会,这是弟妹吧?”
周惟深挂上一贯的职业笑容,笑着同人握手交谈,顾宥缦也只得摆出笑容和人点头。
好不容易从门口走到席位上坐下,顾宥缦捏了捏脸颊,小声抱怨说:“应酬好难。”
上次满月礼她就吃过一堑了,没想到这次只是参加婚礼还是逃不掉和这些场面上的人打交道。
知道她是不喜欢这些场面事的,但相熟的人上来打招呼,总不免要应对几句,周惟深想了想,道:“老婆,这样吧,你去和你大姐坐一起,这边我来应付。”
顾宥缦难以置信,瞪了他一眼,登时不想和他说话了。
桌上摆了礼糖,周惟深撕开了一块巧克力递到了她嘴边,心大地问她:“老婆,吃糖吗?”
她转开了头,撑着下颚不发一言扭向了另一边。
“尝一点?”他又跟上来,喂到她嘴边。
顾宥缦丁点不想理他,又往另一边转开了头。
“不想吃啊?”
周惟深便只好自己吃了。
顾宥缦气绝,伸手就锤了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