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放卡纸,太土了。”
“除了花,你总要摆点小礼物吧?我没见过谁弄后备箱惊喜就光秃秃只有一片花的,你当装婚车啊。”
“那放什么?买个玩具放里边?”
“你那是送你老公吗?你是送你闺女的,真正的寒心……”
“这都快六点了,去买东西也来不及,就这么算了吧。”
杜成霜对她是真服气了,她看了看四周,随手朝着一家彩票店一指,说:“你就是去买一打刮刮乐放里边都算有心啊。”
“好,那就刮刮乐。”
“不是,我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顾宥缦大步朝着对面的彩票店走了去,“打个比方......”
杜成霜指着顾宥缦道背影难以置信问阿龙:“是不是那些霸总都喜欢这样的傻白甜?”
“夫人很好,”阿龙站在老板这边,又补充,“先生也很好。”
还有正常人吗?杜成霜又想掐人中了。
晚上七点半,吃晚饭的时间了,家里女主人还迟迟没有回家。
一桌饭菜放了二十分钟,都快凉透了,阿姨第五次看时间,忍不住道:“先生,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太太?”
他坐在餐桌旁,不动也不笑,只说:“再等等。”
阿姨看不下去了,退到了厨房,正想悄悄打个电话给太太,客厅里手机响了起来。
仿佛木乃伊般坐在餐桌旁的人看了眼手机,像是带有生机的魔力药水终于淌到了他身上,他正了身,神情也活了。
“老婆。”
他声音像被粗粝砂纸打磨过,低而哑,笨拙而小心翼翼。
“吃晚饭了吗?”电话那边清雅的女声问。
他看了眼满桌的菜,微微摇头,“还没有。”
“那正好,出来吃吧,我和阿龙到楼下了。”
他当即站起了身,快步往卧室走,连声音都轻扬了许多,“好,我换件衣服就下来。”
她说:“不用穿得很正式,随便换件衣服就好,快点啊。”
周惟深站在衣帽间里,习惯性地先拿西装,拿出来后才又觉得太正式,放下了外套,只拿了件衬衫。他的衬衫也大多偏正式,犹豫片刻,换了之前他母亲拿来的一件蓝色衬衫。
纽扣系到最上,又觉得太严肃,便又解开了两粒纽扣,挽起了衬衫袖子,拿起一瓶男士香水在袖口喷上了少许。
顾宥缦窝在车里,植物大战僵尸都玩过两关了,某人还没下来。
正等得有些没耐心了,想着上去看看他在干嘛,阿龙道:“太太,先生来了。”
男人长身玉立,一件蓝色休闲衬衫搭配运动手表,一反往日的正式,连身上一贯老练的气质都变得年轻有活力了。
顾宥缦心里还有点儿记仇,拧巴得很,没下车,只在他拉开车门上车时朝他抬了下下巴。
“老婆。”
他上了车,第一件事就是来握她的手。顾宥缦将手交给他,随他将手指扣进她的指间,十指交握。
“你想吃什么?”周惟深问她。
顾宥缦关了手机游戏,道:“我定好位置了,阿龙会开车过去的。”
“好,听你的。”
他握起她的手,在唇前吻了吻。
顾宥缦心里忽然又挺不是滋味的,只能回扣住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指间的戒指。
车停到了一处商场的大楼下,顾宥缦和周惟深一前一后下了车。
“是在楼上吗?”周惟深问。
顾宥缦拉住了他的胳膊,道:“等一下。”
“嗯?”他回过头来看她。
将他拉到了后备箱前,她抬了下后备箱,车内小彩灯兀地亮起,映出车内一片茂盛的繁花。
周惟深还没反应过来,商场附近来来往往的路人先驻足下来,惊喜得连连惊呼。
他呆愣了很久,傻傻地问了顾宥缦一句:“这是给我的?”
不知道哪位路人,高声吆喝了一句:“嫁给她!!”
顾宥缦耳后都燥热了起来。
大庭广众下这样吸人眼球地大张旗鼓搞惊喜,她从没做过这样浮夸的事情。
她都后悔太高调了,但周惟深很受用,快奔三的人了,乐得像个傻小子,抱着顾宥缦亲了又亲,什么沉稳练达,都丢去了天边。
杜成霜非说要准备礼物,可她看着没有礼物,周惟深也已经非常非常开心了。
她将相机递给阿龙,和周惟深站在车边合影拍一张照片。
她又将一打刮刮乐交到了周惟深手上,道:“老公,刮出多少钱,我们今晚就吃多少钱,晚餐就交在你手上了。”
“这用什么刮?”周惟深问。
顾宥缦想了想,找阿龙要了车钥匙,递给了他,“用这个。”
宝马车钥匙划刮刮乐。
路人都看疯了。
二十张刮刮乐,两个人趴在后备箱上一个劲刮,刮完了一叠,加起来不到五百块钱。
周惟深道:“老婆,四百二十,是不是太少了?”
“很够了!”
当然,她不会说,这叠刮刮乐买都花了一千块钱,她道:“今晚我请客,敞开了肚皮吃。”
周惟深很迟疑,四百二十块钱,还不够一家餐厅一道菜的钱,能吃什么?
然后,顾宥缦就带他去了人均一百二的自助烤肉,她说:“我说话算话,敞开了吃。”
这大概是周大少爷活了近三十年,吃过最接地气的一餐了。
烤肉烟气蒸腾,她用生菜包了好几片五花肉,张大了嘴塞进口中,然后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一直在来回翻着肉片,很怀疑这种合成肉到底是什么原材料的周惟深,放下了芥蒂,他笑着学着她的,用生菜夹住肉,咬了一口。
“好吃吗?”她问他。
他说:“嗯,比家里的饭菜好吃。”
“阿姨要知道你这么说,该伤心了。”
他摇了摇头。
不是家里饭菜口味不好,只是,她不在。
她不在,珍馐美味也索然无味,有她在,合成肉也能吃得有滋有味。
话又说回来,他嚼了嚼,这种肉真的能吃吗?
第七十四章
从烤肉店出来, 顾宥缦已经有点撑了。
她从周惟深裤兜里掏出钱包,拿出剩下的钱数了数,“还剩一百八, 你想吃点别的什么吗?”
头一次对一百多块钱犯了难, 商场五层都是餐厅,但是看着都像是快餐, 很是没营养。
他想说这一百八下次出来再用吧,想想又觉得这一百八恐怕吃不了一顿饭。
“你有什么推荐吗?”周惟深又问她。
“别的零食这没有,倒是有冰糖葫芦, 你吃过冰糖葫芦吗?”顾宥缦问周惟深。
“吃过的。”他说。
她好奇, “在家里吃的?”
周惟深摇头,“中学时候学校有中华美食节, 那时候尝过。”
顾宥缦眼神里浮现了深深的同情,“连冰糖葫芦都不经常吃, 那你小时候都吃些什么零食啊?”
“薯片, 可乐, 巧克力, 蛋挞, 还有,嗯……Movenpick?”
得, 顾宥缦开始同情自己了, “别说了,你说的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吃不到的。”
“为什么?”他疑惑, 她家经济条件毕竟也不算差,总不会是吃不起。
“因为不健康, 家里不允许,而且我的零花钱很少很少, 每周不到一百块钱,买了文具和辅导书就没钱了。”
“人民币?”他疑惑。
顾宥缦幽幽道:“少爷,不然还能是欧元吗?”
“一百欧元也很少。”他同情说。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顾宥缦简直想捶胸顿足了。
她带他去了卖糖葫芦的店铺。
柜架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糖葫芦,黑色牌标上有标价,三粒的小串糖葫芦8元一串,大的糖葫芦从22到35不等。
顾宥缦咋舌,在她记忆里大糖葫芦也才5元一串,什么时候小朋友的零食也这么贵了?
“我们鹿海通货膨胀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她自言自语。
“很贵吗?”
周惟深也弯下腰来,陪她盯着货架。
她算了算,“还好,我们还有一百八十块钱了,买得起。”
周惟深笑了,他第一次从人口中把“一百八十块”听出了手头充裕的气势。
“你有喜欢的口味吗?”
“都可以。”
顾宥缦直起身,对店员道:“你好,小糖葫芦,每样来一个。”
一共八样,店员用两个小盒子给她打包好,递过袋子道:“一共六十四。”
顾宥缦接过袋子,捣鼓捣鼓周惟深:“付钱。”
从零钱中拿出七十,店员还找了他六块,他仍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百块钱”能这么耐用。
钱货两讫。她拿出一根水果味的糖葫芦递到周惟深嘴边,“你尝尝。”
“你先吃。”他将第一口让给她。
顾宥缦不买账,“我不吃圣女果,我要吃下面的葡萄。”
是他自作多情了,他失笑,先咬走了先头的小红果。
外壳是麦芽糖的酥甜,咬下去便是小番茄的酸甜汁水味。
很,奇特,不太像是在吃糖葫芦,像是糖渍水果。
顾宥缦咬了粒绿葡萄,刚嚼一下就眯起了眼睛,“好酸。”
“圣女果不是很酸。”他说。
顾宥缦眯着眼睛,撇着唇,将剩下一粒紫葡萄也喂到了周惟深嘴边,“太酸了,你吃。”
今日甜份已然超标了。
面对老婆递上来的“甜份炸弹”,他也只得低头抿了。
“酸吗?”她问他。
他摇头,“甜的。”
“啊――”她长长叹气,“我果然不会做选择题,在三个里竟然选了最酸的那粒。”
她不服气的模样也可爱。
他揽过她,将她的肩膀搂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额角。
她擦了擦头,嘟囔道:“腻歪。”
走出了商场,顾宥缦问他:“我们还剩多少约会资金?”
“118。”他说。
“够了,你想去公园走走吗?”她问。
他欣然应下,“好。”
阿龙已经下班了,车钥匙在顾宥缦手上,她拉开了驾驶室的门道:“我考完驾照后就没怎么开过车了,你敢坐我的车吗?”
周惟深:“......我来开?”
“?”
顾宥缦瞪他:“你这时候不应该鼓励说‘没关系,我相信你’吗?”
他从谏如流,“嗯,没关系,我相信你。”
尽管这样说着,坐上副驾驶后他还是先将安全带系上。
上手比她要好,车顺利打上火启动了,开出车位时,不知道压着了什么,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
周惟深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大概是一截路槛,不知道有没有磕着底盘。
他咽下话,只道:“老婆,要开导航吗?”
“不用,鹿海我还不熟吗?”
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她神情很是认真严肃,不苟言笑。
周惟深侧头看着她,只笑。
开了两个绿灯,突然撞上了一个红灯,她刹车踩太快,车猛地一停,如果不是安全带系着,周惟深这会儿额头已经和玻璃亲密接触了,见和前车还有距离,他稍松一口气。
没等人说,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我是不是刹车点太急了?”
“没事,车距很宽。下个红灯就好了。”
顾宥缦不敢开太快,怕路口有窜出来的路人和电动车,避闪不及,只敢开三十多码在主路上慢慢行进。
开车的间隙她往旁一看,对上了周惟深的目光,“你不帮我看路,看我干什么?”
“喜欢。”他说。
“正经点啊,我开车呢。”面颊微烫,她抿唇转回头,认真盯着前挡风玻璃。
毕竟几年都几乎没有摸过车了,多少是生疏的。看出她有变道的打算,周惟深提醒:“老婆,看后视镜,变灯。”
不过三公里的路,却是他俩第一次这么安静地一块坐车。
车停在了公园外,熄火的时候顾宥缦长松了一口气,见周惟深解开了安全带,她扭头问:“刚刚怕不怕?”
他没说“怕不怕”事,只说:“你开车很稳。”
她忍不住摊开手心给他看,一手心的汗,自嘲道:“这要是杜成霜坐旁边,已经连我带前车带路人一块骂得狗血淋头了。”
他哂笑。
周惟深没说,比起撞车,他更怕她急眼生气。
前者能处理,后者他是真的怕会无计可施。
她带他来的公园就在鹿海内江沿线。江风徐来,吹散了车内暖气,温凉清爽。
沿着斜坡往下走,逐渐嗅闻到了水腥味。她挽着他胳膊,随意笑着找个话题:“我小时候很不喜欢逛公园,只要听说周末要去公园,我一个星期都会很不开心。”
“为什么?”他有些意外,“因为公园无聊?”
顾宥缦摇头,“公园人很多,我们一家人出门,每次都只是走马观花地走一趟。”
“有一次我看别人玩滚铁圈,看入神了,一回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我回到家,他们都已经到家了,我继母说,‘你看,我说不用找吧,她肯定会自己回来的’。”
“从那以后,我就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出门,自由自在,也不用顾虑谁。”
“你不是喜欢一个人,你只是……”他顿了顿,说,“害怕再被落下。”
或许是吧,她不置可否。
一个秘密也应当换一个秘密,他想了想,同她道:“我小时候很讨厌机场。”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永远踏不上和父母回国的那一架航班。”
她牵住了他的手指,原想叹气的,却又笑了,“我们是开始比惨了吗?”
周惟深摇头,“人生总是有得有失的,什么都想要,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夜色降临,昏黄路灯下,她的侧颜轮廓像盖了一层薄薄的雾。
行至江边,她说:“所以我经常觉得是过去的一切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我,如果我不是顾宥缦,你也不是周惟深,我们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她16岁远赴英国,17岁在花店兼职才有了他与她冥冥中的第一眼相遇,21岁她旅居欧洲,于法兰克福的舞会与他重逢,25岁的春天她和他冲动闪婚,26岁的今天,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二人牵着手在江边漫步。
在她看来,相爱是一场偶然事件。命运的蝴蝶翅膀少振一次,之后的一切都会被改变。
对她后一句话,他和她意见相左,“缘分是必然的,即便你不是‘你’,我也并非‘我’,只要有缘分,上天自会安排我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