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臧白【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7 14:41:00

  向若等那两个人出了房间,自己便在椅子上坐了端正。摆的是一副威武架势,身上穿的衣服却是松松垮垮的寝衣,连腰带都没有一条。长发披在肩上身后,落在她臂弯间椅子上。寝衣没有穿得太规整,衣襟拉偏了,左边能看到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向若就这么自认为很是威武地与萧纪对视了半晌,萧纪的目光并不温柔和善,仿佛压着一团噬人的火焰。而后她被看得不自在,先败下阵来,便清了下嗓子,端着一本正经的样子问他:“王府的日子不好过?来这里做什么?”
  萧纪听她说话,这才收回目光,自己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倒茶吃,说:“听说你在找男宠,本王自觉容貌本事方方面面都合适,所以来试试。”
  向若看着他,竟莫名有些心虚起来。她又清了下嗓子,想着自己和他又不是真夫妻,也没有海誓山盟的约定,自己不该心虚才是,这就把腰又挺直了几分。
  在还没想好说什么,萧纪吃着茶看她,又问了她一句:“在我前头,有人入了二当家的眼么?”
  向若还是想清嗓子,妈的,怎么就清不干净了。最后清了两下也去端茶吃,吃下两口后,自然了些,便说:“这世上比你容貌出众的大有人在,比你会伺候人的更是比比皆是,自然是有的。”
  萧纪看着她的眸子暗下去,目光忽而有些凌厉,又问:“几个?”
  向若装模作样数手指头,数一气往椅子背上一靠,摊手道:“记不清了。”
  萧纪垂下眼眸,捏着杯子的手微微上了力道。他偏动作还是很轻的,把杯子放去高几上。放定了慢慢站起身子来,脚面微碰袍摆,一步步走去向若面前。
  向若突然本能地生出怕意,把腿蜷起放到椅子上,往后缩一下,道一句:“干什么?”
  萧纪把胳膊撑去椅把儿上,身子微微下俯,便把向若圈在了椅子里。他低眉看着她,低声道:“你都把我留下了,当然是伺候你,还能干什么?”
  向若可没做好准备做那事,之所以会留下他,是因为刚才有些发愣走神了。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两个大汉已经走了。走了就走了吧,当个旧相识叙叙旧也成。但这叙旧,暂时不包含那方面。哪有一见面,什么都不管就上床的道理?
  向若这会儿看萧纪靠得自己越发近,心跳不自禁快起来。她闭住鼻息,觉得自己很是讨厌他身上的味道,倒不是他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反而是因为觉得太好闻,每次只要她一被那味道包围,脑子就不自主有些发昏。她讨厌的,是自己控制不住的头脑发昏的感觉。
  闭住了鼻息,向若又把脚抬起来,一脚踩在萧纪心口,撑在两人之间,看着他道:“今晚我累了,不想要人伺候。说正事,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萧纪保持着姿势不变,“为了你,这个理由还不够?”
  向若笑,“当我傻啊。”
  萧纪想,若是傻一些多好。
  向若是个凡事都想得甚为通透的人,自然不会简简单单就把萧纪这话当真。她当然也是不懂什么是爱情,不知道一个人真的爱起来后会付出到什么程度,荒唐到什么程度。当然,她目前也不认为自己和萧纪这样的人之间存在爱情。所以,在她心里,萧纪故意让几个土匪物色上抓来这里,肯定是有其他目的的。
  一个身份高贵的王爷,会为了追她这么个人,不顾身份,深入匪窝?
  找她做什么?感化之后带回去做王妃?
  向若笑着使力,用脚蹬开他,身姿轻盈地顺着动作从椅子上站起来,转了身便往床边去,嘴上说:“我睡觉了,你随意。明儿一早你自己下山吧,我不揭露你的身份。”
  这个匪窝被朝廷剿过几回,死伤也是有的,如今好容易壮大了些,还都是向若的功劳。是以,他们对朝廷的人那可以说有很大的仇恨。要是知道萧纪是朝廷的亲王,还能留着他的狗命?肯定是要杀之而后快来报仇的。这里不比桃花谷,萧纪留在这里,一点好处都没有。
  向若把床头架子上点着的油灯吹灭,只留着屋角架子上小小的一盏,去到床边放下帐幔纱帘,抬腿上床,拉上被子躺下,自是闭眼睡觉。一时间是睡不着的,便竖着耳朵听帐外的动静。外头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心有好奇,再听了会儿,便掀起帐帘下沿把头伸了出来。伸出来打眼就瞧见萧纪的后脑勺,他就坐在床前脚榻上,背对床沿。
  萧纪听到身后的动静,自然也回过头去,鼻尖险些碰到向若的鼻尖,只有一指的距离。他看着暗色中向若的脸,说了句:“怎么了?”
  向若呆愣一下,往后收收脑袋,“你睡这里?”
  萧纪把头又转回来,歪着脑袋搭去撑起的拳头上,目光看向黑洞洞的门边,“床又不能睡,还能睡哪里?”
  向若看着他的后脑吸了口气,分明听出他是想睡床上,这也没理他,自己缩了头回帐子里。这样躺下闭眼又睡了一气,还是没能入眠。她有些心浮气躁,然后索性起身打起帐门,伸出手推了一下萧纪的肩膀,说:“麻烦,上来睡吧。”
  萧纪背靠床沿,人坐在脚榻上,微蜷的拳头撑在额侧,嘴角慢慢染出一丝笑意。然后他睁开眼睛来,很是干脆地撩开帐帘脱靴上了床。上去后侧卧身子,盯着向若看,然后轻声开口道:“心疼我了。”
  向若被他说得心里一紧,却翻他一个白眼,转了身子背对着他,回他一句:“睡觉!”
  她留给萧纪一个后脑,萧纪便就这么看着她的后脑。两人同床共枕,觉都是睡不下去的。这么沉默片刻,萧纪还是开了口说:“你师兄和师妹成亲,你觉得自己落了单,不想留在桃花谷,费那些周折让我陪你演一出戏,顺利出了桃花谷,就是为了来上山当土匪?”
  向若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正儿八经说起这话来,闷声回他一句,“关你什么事?”
  萧纪叹口气,“我还以为你想做一代侠女,江湖漂泊,惩恶扬善,为伸张人间正义而活。”
  向若听他说这话,又默声片刻,而后仍是道一句:“关你屁事?”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萧纪同样也不是什么圣人。她活着是为了开心,他活着是为了萧家的天下,彼此都是利己的人,谁也没比谁高尚到哪去。这世道这么乱,她可真没瞧出来哪里有什么正义。便是善与恶,都分不出明确的界线来。
  萧纪听出她语气里有些恼,却也没有住口,仍继续说:“我上山来,真的是为了你。若若,跟我离开这里,不要再涉身这些事情当中。如果你出谷就是打算一直这么走下去,我倒是宁愿你留在桃花谷。在那里,至少不会掺合到外头这些纷乱的事情当中。至少,可以有安宁的生活。”
  向若听着他的话,默声不语,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而后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她面色平静,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看着萧纪,微蒙蒙的夜色里,看出他的认真不是假的。
  萧纪目光深邃,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停止自己的话。他在被子下伸手过去捏过向若的手,握在手心里,片刻后又继续说:“朝中的人已经盯上你了,你应该知道。我知道你不怕,你怕的东西少,可是这件事情会没完没了下去,我不希望你涉身这些事情当中。”
  他说罢这话之后有些欲言又止,目光还是定定的,手心里捏着向若的手又紧了紧,好似在酝酿重要的措辞,片刻后接上,“我会担心你。”
第25章
  25
  屋角的那盏油灯还亮着,原是向若看萧纪在房里,才没有去吹灭。这会儿怕是烧尽了肚腹里的油,火苗的浅光在帐帘上晃动几下,火势忽小,而后光线一隐,便灭了。
  帐里霎时陷入黑暗,向若眼前便是一团漆黑,连萧纪的脸都看不到。他刚说完的话好似还在耳边,让她心里不自觉地滴小雨点,一点点溅起小水花。
  稍默片刻,她把手从萧纪的手心里抽出来,道一句:“你是担心你们的人吧?”
  这时候萧纪眼前也是除了浓稠的夜色旁的什么都看不见,没了表情作衬,很多细微的东西是很难发现的。他只好把叹气的声音抬得微高,说:“就这么不相信我?”
  向若把身子躺平,仰脸向上,“也得看你值不值得信不是?”
  萧纪觉得跟她掰扯起这话来有些无力,两人初见便生误会,又都是会计较的人,是以交心这事儿就显得很难。哪怕两人对彼此都心生涟漪,但面对现实事情的时候,总还是理智占前头。
  他没说话,又听向若说:“你来找我做什么?招安来的?你别忘了,当初连州城外那帮土匪,就是中了你们招安的局。卖着命帮你们打下连州城,结果呢,还不是遭了你们的算计。如果没有他们,连州城现在还是东明军的地方,你们未必拿得下来。”
  从晋贤帝登基前不久,大夏朝开始走下坡路,百姓生活一日不如一日。朝廷积弊渐显,朝中为民做官者又少之又少,俱是贪图一己荣华,不管百姓死活之流,因导致民不聊生,使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晋贤帝对民政之事又不十分上心,朝中高官敛财贪权,地方官员压榨百姓。每每某地发生灾害,赈灾的钱粮俱到不了百姓手上。便是利民工程,都是马虎了事,蓄水的坝子,水一冲就垮。那短下去的银钱,自然都进了那些做官人的口袋里。这样不过十余年,大夏朝就近乎被败得见了底。
  百姓日子难过,起义便在各地四起。但起初都因组织规模小,不久就被剿杀镇压了下去。后来起义成风,但凡有些本事又熬不下这苦日子的,都结集人马占地为王,要打下一块地方来过好日子。
  世道就是这么乱起来的,没有老老实实的老百姓的日子过。这时候土匪也多,抢不了官家的东西,那就抢百姓的。那些起义的军队,无组织无纪律,和土匪有时也不差什么。大多数人是为了混口饭吃,并没有真想改变这个世道的想法。只要自己过舒坦了,哪管别人的死活。
  这些土匪窝子,剿一个生一个,起义军亦是,败了一波又起一波。这些起义军里,便数东明军存得时间最久,现今占了几座城池,也训起了自己的军队来,里里外外都像那么回事。连州城原就是被他们占下的,后来自然是被萧纪带兵又夺了回来。
  提起这个事,萧纪总不愿与向若说太多。仿佛她就不该和这些纷乱的世事拉扯上关系,她就该是那个来去自如,快乐得像是鸟儿的姑娘,和这个世道不为一体。
  这会儿他的眼睛有些适应了帐里的昏暗,能大概瞧得见向若平躺着的轮廓。他看着她的侧脸,慢慢开口说:“他们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我之所以来,就是为了带你走。你走后,招安也好,剿杀也罢,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你沾手这些事,想你早些离开。”
  “呵。”向若冷哼一声,把手枕到头下去,“现在我是他们的二当家,得了他们的好,明知道你们要剿他们,我怎么能走?我这人平生什么都不讲,就讲一个义气。”
  萧纪有些气结,自顾气半晌,幽幽开口,“他们给了你什么好,给你找男宠?”
  向若提到男宠这词儿,微偏头看他,也不过就是看得见他的轮廓,然后照着他的语气幽幽回一句:“是啊。”
  萧纪一听这话就更气了,一把把她扯进怀里,而后双手钳上她的手腕往床上一压,便亲上了她的唇。他知道她武功高,是以所有动作都是一气呵成的,压住了手腕双腿并上,把她的腿也死死压在身下。如果只比蛮力,他作为男人,自然胜一筹。
  向若被别人这么粗蛮地对待还是头一回,顿时有些恼火,然却发现手脚动弹不得,用不了巧劲。被他亲了一气脑子又发昏,飘飘忽忽地不知道骨头软个什么劲。起初还挣扎,后来索性连办法也不想了,躺平了微微张开嘴,接纳他的舌头和嘴唇。
  萧纪吻得她有些气喘,看她软在自己身下并迎合起他,原本唇间的粗暴渐消,也慢慢温柔下来。帐里氤氲起激情,伴着微微低喘。带着些微的恋恋不舍,萧纪松开她的唇,看着她浅声道:“你不走,那我也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若是舍得,就告诉他们我的身份,让他们剐了我。”
  向若这会儿也睁开了眼睛来,夜色里看不清萧纪的眼神,只听得到他声音轻轻缓缓。她看一气,忽开口问一句:“你们萧家的天下都如此了,你这个做王爷的,还这么闲?”
  这话里的意思,还是不信他上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她好。带她走的想法或许是真的,但她走了之后,这个匪窝就会比有她在的时候好剿百倍,也是真的。
  向若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唬弄算计。所以,心眼总多些。
  萧纪却忽略她那话里的意思,解释说:“在桃花谷养伤耽误了太长时间,他们都当我死了。此番回去,许多事情一时插不上手,自然就闲了。”
  “哦。”向若应一声,把他从自己身上掀开。
  平了平气息,又说:“你要是愿意呆,那就呆着吧。但你想左右我,恐怕不能够。毕竟认识一场,我暂且不揭穿你的身份。你呆腻了,就自个儿走人。”
  萧纪身子跌躺在床上,长长松了口气,才刚的激情也一点点褪了去。他双眸木木,隐在夜色中,心里却跟自己杠上了,想着,非得要带她离开这个匪窝不可。
  他要做这事儿,为着向若的心思确实不假,当然为着朝廷的心思也是很明显的,可以为朝廷节省时间兵力人力。但说向若,这里既然被朝廷盯上了,迟早是要剿的,不过就是什么时候剿,动用多少人来剿的问题。萧纪不觉得,向若一个肉身凡胎,真的能战无不胜。朝廷若真的重视起来,动用的人手再多起来,向若便是再能耐,怕是也难逃一死。
  想到这些,他便不忍。
  起初是向若中了他的毒,现在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她下的什么毒了。还是淬进心里那种,刀刃生剐都剐不干净。
  早上起来的时候,有压寨夫人红云的丫鬟盼儿来送水。先后端了两盆,齐齐往桌上摆了,便如往日一样去向若床边拉起帐帘。每天早上她都是这么叫向若起床的,今儿一早自然也不例外。然今一日却与别日不同,帐帘拉开拢到铜钩上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男人,抱着向若被阳光刺得正眯眼。
  男人睁开眼睛来看到她,她定定地看着男人的眼睛,然后双颊一红,转身往门上去了。到了门上稍住了脚,愣是没把叫向若起床的话说出来,抬脚出了屋,反手把房门合上。
  盼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从前跟着红云服侍,家里暗下里那些鸡鸡狗狗的事情她也都会听说。后来跟红云被掳到这山上,在这满山都是糙男人的地方,没跟过几个男人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才刚瞧着那画面,不过是两人搂在一处睡觉,本没什么,却还是红了脸。
  她回去红云房里,服侍完红云和大当家的吃完早饭,送走了大当家的,便跟红云说:“夫人,向姑娘留男人过夜了。”
  红云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觉得稀奇也不稀奇,片刻道:“说起来,男人和女人还真没什么不同,但看各自怎么个活法罢了。”
  像她们这样的,依靠这个傍着那个,跟个物件儿一般。像向若那样的,男人倒成了她跟前的物件儿了。
  盼儿抿唇,品品红云这话,也就没兴致说向若被男人搂着睡觉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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