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儿向若在盼儿出了屋关上房门的时候就睁眼醒了过来,目光越过勾起的半片帐帘往外瞧,瞧见她从门上越过的暗色身影,阳光打下来的。
看完了门外的,她再看自己旁边躺着的人,胳膊还搂着她呢,眼睛也睁开了。她也不觉尴尬,盯着他看片刻,忽抬手勾了一下他的下巴,说:“美人儿,起来了。”
萧纪抬起自己那红肿的手腕子在眼前看,是昨儿晚上后来自己忍不住每要伸手占便宜被她折的。若不是及时收了手,大约现在已经断了。
他端着手腕子看一气,再看向向若,“既然是美人儿,能怜香惜玉一点么?”
向若两边歪歪头,带着曲调地哼两声,下床趿上鞋卷着袖子往桌边去,“看心情。”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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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若的看心情,用在什么事上都合适。凡事都靠兴起,兴致上来了,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若是不情愿,刀架脖子上,她也未必动一下。
这一早起梳洗罢,带着萧纪去伙房吃了饭,也就闲下来在山上随处转悠。转悠的时候便不带萧纪,随他干什么,想着他自己个儿呆着没趣,日子一长也就走了。
向若在这匪窝里呆着的时候,除了出去抢银抢粮,正经事没有几件。若是有吃有喝放闲的,那就是每日走走遛遛,跟在桃花谷的日子不差什么。只是没有桃花谷姑娘多,没有桃花谷那般有仙气儿。
今一日向若咬着草枝在山间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山里的几名大汉拉着萧纪说话。他算是向若留在房里伺候的第一人,所以大伙儿对他都客气。
向若瞧见了,却没往上凑合去。只往不远处一棵矮树上落了,撑在树丫间躺着,用稍稍枯败的叶子遮掉半边身子,就这么听着那几个说话。
那大汉中的一个跟萧纪说:“二当家的忒挑剔,难为你能叫她看上,又伺候下来了。别的不指望你做什么,就是哄好了她,别叫她腿闲了就要走人。”
萧纪心想那丫头说什么在他之前亦有看中的男人,原是假话。他这就松了口气,轻轻笑着,与那几个大汉说:“爷几个交代的事,在下定当努力。”
向若在树上偷听着,不禁腹诽,这厮明明是来劝她离开这里的,然这会儿在这些大汉面前,说的那话便就跟打心腹里出来的一样,好似句句不假。这样的人,说话到底掺假没掺假,又掺了几分,都不是一般人能分辨出来的。
萧纪几个不知道向若在偷听,自还是闲说自己的。初时说的都是向若,说她的脾气,说她的本事,吹起来也能云天雾地。后来不知怎么又说到天下大势,说到日子难过,上山为匪也是被逼无奈混口饭吃。
就这么说一气,也不知道谁出口问了句:“你们听说过桃花谷么?”
这话问出来,人俱接话,“谁没听说过桃花谷?”
其中一个便感慨,“这满天下,就那里日子最是萧遥好过。甭管是谁,若能得桃花谷一星半点儿的财宝,这辈子也就不愁吃穿了。只可惜,始终无人找到这个地方。”
萧纪听他感慨,忙摇了摇头,说:“爷几个是不知道,那桃花谷原是被虚传的满地金银财宝,其实什么也没有。他们过得倒比你们还清贫些,吃的喝的都是自己种的。要吃上口盐吃上半口糖,那都是万分艰难之事。”
人听他说得这么细致,自好奇问他,“你怎么知道?”
萧纪把身子坐直了些,说:“我原来去过的,也当满地都是宝贝,谁知道进去一看,什么也没有。外头讹传传得厉害,把那里都仙化了。”
人听他说去过的,这便更加好奇,又追着问:“你是如何进去的?”
萧纪笑笑,“也是凭着脸蛋生得好,那里头有一个混世女魔王,抓了我进去做男宠了。拜堂成亲的事儿都干了,最后却因为腻了我,又把我踢出了桃花谷。我只知道那桃花谷里头的模样,来去都是叫敲昏了扛进扛去的,且不知那谷到底在哪里。不过没有金银财宝,那确是千真万确。你瞧我就知道了,但凡那里便是是宝贝的,我随意带些出来,这会儿也是做爷的人了,还能被你们抓来伺候二当家的?”
人听他说这话,有理有据,但又不愿意相信,点了半晌头,问的还是那句:“你真不知道那谷在哪里?”再是听别人怎么说都不停止幻想,还是要见着才甘心。
萧纪自然摇头,说:“我是劝你们,别费那心思想这些事。没事也出去散播散播,别叫人成天把桃花谷吹得那么神,都是假的。”
向若在不远处听到这些话,心里微微有些松动。旁的且不说,就是萧纪这没事搭闲话,跟大家伙儿说出桃花谷的真实模样,还承望大伙儿再口口相传说开,这是为着桃花谷着想。大伙儿若都明白了桃花谷就是个普通山谷,住着普通的居民,谁还向往?但这世上关于桃花谷的谣传太多,根本不是几句话就能辟谣的。
向若透过眼前层叠的枯树叶,看着萧纪的背影。长发直下,披在身后,身上穿的衣袍素淡。这男人这时候看起来,倒也觉得,没那么重的心机了。或许他在她身上,真有真心的那部分。要不然,他费这无用之功为桃花谷辟谣干什么?
向若在手边揪一片还未枯黄的树叶,抿在唇缝间,便就在树上这么闭眼休息了一阵。听着萧纪和那几个大汉在不远处说话,只觉跟那村口老娘儿们在一处做针线闲唠嗑没什么分别。她吐掉嘴里的树叶,嘴角微微咧着笑,便就这么听着……
自从萧纪上山后,向若的生活也没发生几分变化。该有行动的时候,仍背把剑跟他们一伙儿出去抢东西,但却从不带萧纪。只到了晚上,不撵他出房门,随他留下来一床上睡觉。其他人看萧纪把向若伺候得好,也就没再给她物色新的男宠。
就这么拖了些时日,萧纪果还是不走,朝廷的军队也没有深入再来剿匪。只是慢慢的,他们出去的人很难再劫到官银官粮。又因为向若不甚赞同去抢手无寸铁的百姓的东西,所以匪窝的好日子就过一日见少一日。
大当家的开始犯愁,问向若:“如何是好?”
向若想着这匪窝还真赖自个儿身上了,没办法,谁让她是二当家呢,自己没这方面的经验,自回问大当家,“往常这样的时候,都怎么办。”
大当家想了想,“打家劫舍。”
向若听他这话摇摇头,“还是勒紧裤带先过阵子吧。”
大当家虽是土匪的头头,但多半时候还是听向若的。向若说不去打家劫舍,他们也都遵从,不在背地里搞小动作。只向若瞧着每日间吃的喝的越来越稀,米星越来越少,也觉得怪难受。再熬下去,整个匪窝就要开始啃树皮过荒年了。
晚上她吃一碗稀粥,她碗里的米粒算是多的,别人的更稀。眼见着要入冬,吃了这点东西在胃里一点用也没有。干的还有一些窝头,其他也就没有了。大当家的清数匪窝里囤的粮食,说勒紧裤带还能凑合到过年。但到了新年,吃的在哪就不知道了。
向若暗下里沉思,想着要不松了口让他们下山打家劫舍得了。这种事情她以前小打小闹的时候也干过,只不过都是偷摸顺的。再说,横竖他们不抢,也有别人会去抢。眼下匪盗成患,百姓每天就是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多加他们一家,好像也无妨。想到这呢,又想起百姓担惊受怕的样子,自觉不忍,不该这么干,又自个儿给否决了。
这么又拖了些日子,向若只觉过得甚是乏味,口齿就生锈了。偏这时又没好事儿,有手下的巡山探情况,回来报说:“山下附近来了朝廷的军队,已经安下营扎下寨了。瞧着人数还不少,怕是剿我们来的。我还打听了,说是一位朝中猛将带的兵。”
这就叫什么,屋漏偏逢连阴雨。向若看着山上的人一个比一个愁,本来想撂挑子走人的,这会儿就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可在萧纪面前说过的,她这人平生什么都不讲,就讲一个义气。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走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虽然她也无所谓打不打脸这事儿,但横竖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走。便是要走,也得帮着他们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要度过这个难关,还得从这难关怎么来的想起。向若思绪飘飘,自然就想到了一直潜在山寨里的萧纪。想着定是他从中做的梗,要不然怎么会在他来了以后,他们连一车官银官粮都没劫到?想到这里,她也不去问萧纪,不问是不是他偷偷报信或者做了其他什么。
其实后来她又想,是不是他做了什么都没什么所谓,横竖,她是决定要对他做什么了。这个主意在向若心里盘旋了半日,便定了下来。
定下来的那天晚上,她格外温柔。梳洗罢了穿一袭轻纱寝衣,朦朦胧胧地里面只穿了一件肚兜。她想着心里的事做下后,她和萧纪怕是再不会相见了,是以要以这一夜终结他们之间的交情。她自认为自己对他是有感情的,做这事也是随了心。若不做,以后再想起来后悔,岂不难受?
萧纪不知道她为何这一晚穿成这样,但自个儿看了耐不住是真的。因也没多想,搂了她纤巧的身子在怀里,便是一番缠绵爱-抚。这一晚她也没像之前那样在要紧的时候迫使他停下来,而是随他深入,只双臂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浅浅地吟哦。
萧纪兴致大发,直做到半夜。此时在他身下千娇百媚的向若,和平日那个向若又是两个人的样子,让他自持不能。但她仍随心恣意,以最大胆柔情的样子接受他的所有激情。两个人交颈贴身,汗水密密,低喘沉沉。
萧纪在做这事的时候想,此时匪窝日子难过,向若此番接受他,怕是下了决心要跟他走了。思及此,心有暗喜,自想着等这事做罢,他大约不久就能带向若离开这里。
然事实并不是这样,激情在夜半褪去,等到清晨早起梳洗罢,他与向若在同一张桌上吃完早饭的时候,他被向若给药了。眯了眼昏趴在桌边上,而后便任事不知。
向若见他倒了也不管,自己且吃罢了饭,才扛他回屋。到了屋把他放去躺着,这又找大当家的吩咐下头的人做事。说让下山捉个画师上来,要画得像的。
画师小半日就请了上来,到向若房里,拿出纸笔来,战战兢兢地把被扶在床头上靠着的萧纪画了下来。眼睛怎么画的,是人那手扒开了给画的。
画好了把画纸交到向若手里,向若还算满意,觉得有几分萧纪的神-韵,这便又吩咐手下,“好生送下去。”
人听了吩咐送画师去了,大当家的却不明白,问向若:“二当家费这周折做什么?”
向若看罢了那张画,又看向大当家的,“你不懂,这人可值钱了。”
大当家的是不懂,一个男宠凭张脸,值什么钱?拿出去卖,还能有人买不是?也不瞧瞧这世道,谁家会花冤枉银子买男宠?
向若笑了笑,把手里的画又递出去给一旁站着的手下人,说:“把纪公子绑了,再找妥帖的人把这幅画送到山下军营里,就说他们的七王爷在咱们手上。若想要人,拿粮拿银子,来赎人。”
一听这话,不止要接画的人直了眼,连大当家的也直了眼。愣半晌,对向若说:“这事儿可不是胡来的,这人怎么……怎么会是朝廷的七王爷?若不是的话,咱们岂不是引火烧身?”
向若去往椅子上坐,看着大当家,“我什么时候带你们吃过亏?”
想想也是,她一直带他们过好日子,从来也没吃过亏。
大当家的顺了口气,不再多问,便只道一句:“都听二当家的!”
既然都听二当家的,那人接了画自然去找妥帖人往山下军营里送去。另来一个,拿了绳子来绑萧纪。这一面绑一面念骂,骂朝廷的人都不是东西。亏这些日子还好吃好喝待他,原是故意潜在他们这里的。骂了觉得不解气,绑好萧纪的手脚,那便要抬手打他解恨。
只是抬起的手来没落下来,便被向若一脚踢开,踹得他摔在灯架子上,撞得东西乒乓乱倒,浮了一脸惊气。那被踢到的地方,只觉骨头都裂了。
向若此时眼神发冷,看着那汉子便说了句:“谁若动他一根汗毛,老子要他狗命。”
第27章
傻透了
向若这一番举动出来,谁还对萧纪有什么不敬?便是绑着他,挪来背去的,也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惹毛了他们的二当家,把自己小命给送了。他们二当家是什么人,这些日子下来,每个人都是瞧在眼里的。说要杀人,手起刀落,那也就杀了。
而山上派下去的人,跟山下的朝廷军来回交涉几番,还是谈判当中。那名带兵的大将是朝中重臣张广,自然是识得宁王萧纪的。见着画像就蹙死了眉,不知道宁王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他原本是得了线报,知道这五峰山上的土匪缺粮少衣,所以带兵来剿。
他带的兵人数不少,足有一万。即便那土匪窝里有一个武功极厉害的,但一万人对两千不足的人,怎么也是够了。便是考虑到地形等其他因素,他们真还不能力敌的,只要把他们围死困在山上,余下要不了多少时日,也能让他们因断粮而自己投降。
然现在宁王的事出来,一切计划都被打乱,形势也就不妙起来了。如果他们答应拿银拿粮换人,那么他们的军粮就所剩不多。山上的土匪得了钱粮,养壮起来并无有后顾,且他们在缺粮的情况下,已败一成,士气必然不足,这样打起那些土匪来就更是难打。想一击取胜,怕是不太可能。
他们若还想围困的,这也成了下下策,毕竟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再者说,没了军粮,要么走人,要么向朝廷要粮,一万人在这里饿着肚子硬撑,那只有被杀的份。但剿这个一千多接近两千人的土匪窝,本来就耗费了不少兵力粮草,再要,朝廷自然不会想给。这样计较起来,胜算便是极低。
但如果他守着粮草银钱不换宁王,被皇上知道了,自己的性命怕是又得不保。舍一个亲王的命,去剿一个匪窝,便是剿了,也是过大于功,要倒霉的。
张广思来想去,只觉苦恼万分。现下最要紧的却不是剿匪能不能成这事儿,而是宁王的性命。想透了,便是一咬牙心一横,答应了山上那帮土匪的要求。他给粮草银钱,他们把宁王放回来。但这事儿还有个前提,得先让他见着宁王一面。
向若想着这要求也合理,自是让人背上萧纪,她领着到半山腰上。山下的张广按要求,只带了三五个人上山。说是讲信义,实则每人背后都藏了不少人跟着。就怕打起来,自己这边吃了亏。
向若看到穿甲衣戴盔帽的张广时,两人间隔了十来步的距离,便都不再互相靠近。而后向若拉起趴在人背上的萧纪的头,让张广看到他的脸,扬声问一句:“是你们宁王不是?”
张广细致瞧了,见着确实是宁王,只深闷口气。他又要确定人是不是还活着,便对向若说要派人过去看一看。
向若瞧瞧他,说:“你们莫要耍花招,我的名号你应该听过,我想让你带走死人,就不可能给你留一口气。你若是讲信义的,这人自然全须全尾让你带回去。我们要他没用,只要粮草。但他要是死了,传到皇上耳朵里,你的性命保不保得住,那就难说了。”
张广受她这威胁,抿口气应声:“绝不耍花招。”
这番谈妥,张广派了人到向若那侧。伸手探探萧纪的鼻息,又试试他的脉搏,确认他只是昏迷了过去,身子并无什么不妥,便回去向张广禀报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