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做好后,她把衣服交给礼叔,让礼叔送去洗衣房清洗。
等她再度见到这件西装时,是在加道55号二楼的衣橱里。它被妥帖地清洗熨烫,等着男主人上身。
沈宗庭看到这套西装,浅银灰的色泽像冬天的海,剪裁锋利,完美犹如一件艺术品。它只是挂在那里,静静地连一丝风都无法拂起,却令他心口酸胀,心涩难言。
为什么它有这么大的冲击力?
他最不缺的就是衣服了。他妈妈的爱好之一就是剪裁制衣,给他置办了很多很多衣服,一年四季都不重样。妈妈去世后,礼叔捡起了这一块,将他的衣服收束得井井有条,每年定时淘汰掉一批。
可是,孟佳期送他的这套,却独一无二。
因为它是少女真心,是少女用心为心上人制作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无可匹敌。于是他不免想起以前的期期——
多好啊。那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期期,因为他送了她一匹小银马,青涩的少女忐忑不安地收下礼物,心心念念着,给他一个能够相匹配的回礼。
于是她省吃俭用,磨破脚踝去找一匹好布料,为他量身裁衣,一布一尺,满满的少女心事。
沈宗庭隐隐意识到,好迟好迟。
他对她的爱,觉察得太迟。以至于想像呵护幼苗一样呵护这株爱意时,却发现它好像已经半死不活了。
“这衣服真好看。”就连礼叔也这么说。
孟佳期周六过来那晚,天上月正圆。
她在卧室里洗完澡,沈宗庭也洗好了,站在浴室门口等她。
“衣服做好了,怎么不当面送。”这还是她送完衣服后,第一次和他见面。沈宗庭压抑着内心澎湃的心潮,闲聊似的问。
胸腔下,他心跳不争气地加速。
“要给礼叔熨烫过,才好上身。”孟佳期将浴袍的系带紧了紧,定声。其实是她不知道怎么当面送给他。
一件衣服,跨越了两个时期,跨越了两个她,像一份不得不被她舍弃的感情。
“那,你要不要看看效果?”沈宗庭问。
她当然说“好”。
于是他们下到二楼,沈宗庭把礼叔搭配好的衬衫、领带、鞋子一并拿到里间,窸窸窣窣地换掉。
孟佳期抱着胳膊等。
她形容不出看到他穿这套西装的感觉,逼人的性张力,宽肩劲腰,颀长的骨架,很欲,五官硬朗而周正,接近浅白的布料更显他风流。
那一刻,孟佳期觉得,穿上这套西装,沈宗庭就算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光冲着他的脸和身材,她是愿意和他发生点什么的。就是这样,他只是上身这套衣服,用他的黑眸看着她,就令人幻想耳鬓厮磨,勾起人对缱绻情欲的幻想。
她在他身周转了一圈,顺手替他拍了拍肩膀上不平整的地方。
“好看。”她歪着头,像小动物盯着他左看右看,花瓣一样的唇微微张着,弯着,黑白分明的双眸很湿润,像泛着水泽的某种小动物。
她双眸熠熠,看着他时,好像有光。
一瞬间,沈宗庭好像有一种错觉,那个很爱很爱他的期期好像又回来了。如果不是那么爱他,她不会连下笔画Gentleman都依稀带着他的影子。
如果不是爱他,她如何做得出连礼叔都称赞的西装?
眼下,她仍在轻轻为他理着衣服,纤细素白的小手时而拍一拍西装背后缝隙,时而理一理他的衣襟,她动作轻柔,目光专注,眸光里有他的倒影。
一瞬间,沈宗庭忽然有些恍然。
他好像看到了好几年后,在岁月琐碎平常的日子里,细水长流地,他去找成叔他们开会,安排家族办公室的事务,在他出门前,期期也会这样,用手温柔地替他理衣服。
是什么在发痛?
是心脏吗?
孟佳期的手原本拂在他衣领上,将衣领上一个褶皱缓缓拉开。靠得近,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冷调香,带着雪松木的气息,一如既往地好闻。
指尖忽然被他攥住。他低下眸,看着她。
孟佳期忽然觉得心脏发紧。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起来。她葱白的指尖,被他一一啃噬,含弄。
孟佳期怔住。今晚的氛围,似乎格外不一样。像是身体里藏着一个蠢蠢欲动的春天。桃花粉红,山茶花雪白,梨花如雪。春天香气袭人,有猫一声一声地叫,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他吻得她手指发痒,那痒意好似也传到心尖,再从心尖蔓延至全身。
不知何时,她颤抖的红唇被沈宗庭吻住,吮吸。耳边回响着他的心跳声,沉缓有力,她能感受到,他身体里的春天也在被唤醒,强烈地唤醒。
她被吻着,贴到衣柜上去。推拉门式样的复古桃花心木衣橱被他们推得移向一边。于是她跌到衣物上,跌到他一打打的衬衫上,亚麻布的、法兰绒的、丝绸的...它们成了他们的床。
沈宗庭从狂乱、迷醉的吻里清醒过来,抬起她下巴,细细盯着女孩的脸,在他吻的摧残下,她成了一朵瑟瑟生怜的小白花,香肩颤抖着,红唇发肿,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带着楚楚可怜的意味,不知道是恳求他停下来,还是恳求他继续。
他想,期期一定还爱他。如果不是爱,她不会做西装给他。他忽然升起强烈的、眩晕的幸福感,迫切地想要得到什么,或许是得到她——于是他按住她浴袍的末端,盯着她失焦的美眸,哑声。
“期期,明天不要下床了。”
她不知道说她说了“好”还是“不好”,又或者什么都没说。月华如缎,代替她的浴袍成了她的遮蔽。
第66章 他爱她
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 银色的,有绿的光棱。窗子上面垂下一枝藤花,挡住了一半。也许是玫瑰, 也许不是。*也不知怎的孟佳期脑中忽然冒出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头的好多句子, 她原先读不懂, 但经此一劫, 好像又都懂了。
反正也是Sex Partner。她是这么想,可沈宗庭好像不是。他细细地吮吻过她, 充分地帮她预热——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疼,很疼。明明他已经足够怜香惜玉, 为什么她还是会疼?
灵魂和身体在冰与火的两重天里割裂。灵魂成了冰, 身体里是他渡进来的火,是他的凶悍。小时候她读不懂白流苏,不知道白流苏为什么只是和范柳原躺在沙滩上互相拍蚊子, 拍着拍着白流苏就生气了。
现在想来, 是因为范柳原玩世不恭,白流苏既要和他暧昧, 又要提防着不能和他上床——她的身体成了她吊住范柳原的单薄筹码。
她和沈宗庭呢?也是白流苏和范柳原这样吗?其实不是。但起码她曾经的目的和白流苏的目的, 都是一样的。白流苏希望嫁给范柳原,她曾经希望嫁给沈宗庭。
可是最后有一座城的倾倒和覆灭来成全白流苏。如愿以偿地, 白流苏等到了范柳原那句“结婚”。
可是,可是, 却不会再有同一座城的覆灭来成全她了。身体里疼痛拉扯得越来越剧烈, 她雪白纤嫩的足弓被他提起,他大掌滚烫。孟佳期浑身发软无力承受, 被他一把攥住指尖,止不住地吮吻。
“期期,我好爱你,好爱你。”
动情处,耳心传来男人低哑酥麻的嗓音,让她颤了又颤,耳心发酥。
她零星地想到别处。例如范柳原说,男人喜欢把女人教坏,又喜欢去感化坏女人,让她变成好女人。
白流苏对此的回应是,男人喜欢女人冰清玉洁又富于挑逗性。
沈宗庭难道也是这样么?喜欢女人冰清玉洁,但又富于挑逗性?
想着想着,她眼泪流得更凶。她想过要从一而终的、她想把第一次留给此生和她共白头的男人。沈宗庭明明是她爱的,可是他却不能同她共白头。
她零星地想,为什么他会是“不婚主义”呢?
“期期乖,不哭。”
沈宗庭俯下身,指尖替她抹去眼角泪水,嗓音低哑到极致。
疼痛让她咬住舌尖,想着《倾城之恋》。她想起第一次来到加道55号时,那时她说去沈宗庭的房间里看月亮。
她也如愿以偿地去他房里看月亮了。她看到了他的德文《悉达多》,似乎更懂得他了。
沈宗庭说“我要你懂得我”,她想她是懂得的。那时两人都心怀默契,彼此知道有一天会上床,只是不知道哪一天。
到底哪一天呢?那时她想,是她很愿意的,很爱他的那天。
等到它真正发生,却有一半的事与愿违。她是愿意,可这种愿意,和很爱他的愿意又不一样。
沈宗庭额角汗珠低落,带着灼人的温度,滴落到她锁骨。滚烫的不止是汗珠,还有别的。
接下来五天她果真没下床。准确地说,是没走出这栋房子。
一半的时间用来昏睡,另一半的时间醒着被他攥住脚踝抬起,在睡和醒的边界,他把饭抬到小桌子上给她。
似乎是沈宗庭忍了太久,所以一爆发,恨不得全部倾泻下来,要她满满地承接住。孟佳期在疼痛羞愧之余,更感没脸见人。她依稀记得最后一刻她才被他抱上五楼房间里的。那时,月影投在粉白墙壁上,映出上下相叠的人影,体型差距悬殊。分明,她已经不算娇小玲珑那一挂,但在他怀里就显得格外地小?
她月白的浴袍和他的浅白色西装,交错着杂乱地掉在二楼的衣橱旁,他忍冬纹路的领带上压着她的绑带蕾丝。
仆欧们收拾的时候,铁定会看到。她和沈宗庭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怕是都知道了。这让孟佳期觉得丢人。床单布草被他们弄得湿漉漉,一天要换好几张。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水分,也从来没有过如此缺“水”。
沈宗庭还很坏,每每他吃饱餮足,就倒水给她,手拿着马克杯送到她唇边。
“期期来喝水。”他嗓音沙哑到极致,杯子体贴地为她倾斜,让杯口位置对准她的唇。“乖,宝贝缺什么就多补一点儿。”
她也是真口渴,咕嘟咕嘟喝水喝得也多。她就着他的手喝水,不说话时模样乖巧得让人心疼。
每每这时,他止不住地亲吻她,吻一吻她散乱的、濡湿的鬓发,吻吻她圆润的、被他逗弄成玉红色的耳珠。心里的爱意满得简直要溢出来。
第五天清晨,在无休止的放纵里,沈宗庭强烈的渴切总算消下去一点。
他照例把早餐端上来给她。鱼蛋烩饭,烤吐司和烟熏鲱鱼,她很饿,能把它们统统扫光。
这几天,肚子总是填不饱。好像里头有一个无底洞。明明她也没有出多大的气力,几乎都是他在动,怎么她会这么累?
看到她胃口好,沈宗庭心情也好。他就在旁边看她用小银勺一勺一勺地把烩饭全部吃下去。经历了身体的水乳交融,他似乎更爱她了。目光贪婪又满足地描摹过她,描摹过她柔软蜷曲如海藻的长发,白中透红的脸颊,湿漉漉的双眸,笼在月白睡裙下曼妙又妖娆的曲线。
这一处,那一处。从她发际线平整细密的头顶,到她不盈一握的纤细,到她可爱的,会蜷缩起来绷得紧紧的脚趾,都是他的,任由他轻怜蜜爱。
孟佳期试图无视沈宗庭的视线,向窗外瞅了一眼。巨大的拱形窗外,蓝天白云,云朵柔软如棉花糖。
原本后花园里只有山茶花,裁在盆栽里,小小的一株,非常精致,如今却多了玫瑰。荆棘之上,玫瑰花蕾已经全然地绽开,妖娆无格。
看山茶花和玫瑰交相辉映,孟佳期不觉一怔。
为什么这里会有玫瑰花?
其实第一晚结束后她是月中的,他不得不采取别的方式来纾解,像欺负她似的,用了她纤细柔嫩的双足和小手。半哄半强迫地让她攥紧,个中滋味也快美难言。
孟佳期记得她曾听一个仆欧议论过,后花园只会种女主人喜欢的花。
山茶花是沈宗庭母亲喜欢的,而玫瑰,却是她喜欢的。
为什么会种玫瑰?难道是因为她吗?
她很快掐断这念头,并告诉自己“这不可能”。就像她不可能成为这幢古老豪宅的女主人一样。
只是Sex Partner而已。等这段关系结束后,她仍不知归于何处。
“看我干嘛?”察觉到他过于明显的视线,孟佳期脸红,斜睨他一眼。实在是他目光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他的视线又让她想起某些羞窘到爆炸的时刻,他罔顾她的哭叫和推拒,贪婪地描摹她的嫩红,手指点上去拨弄。
“你好看。”沈宗庭哑着嗓子说,克制地摸一摸她的长发,目光落在被她扫空的碗里。“还要不要再来点儿?怕喂不饱你。”
说起来连孟佳期都觉得自己过分。她从未过过如此被迫“好逸恶劳”的日子。
每天一日三餐,都是仆欧放在客厅,沈宗庭亲自端上来,放到小饭桌,拿到床上给她。厨房似乎也知道他们两人“消耗过多”,每日给他们准备的餐也都不重复,今天吃港式,明日便吃意大利菜,再后天吃法国菜,甚至沈宗庭还贴心地命人煮了地道的西城菜给她吃。
他说“喂饱”,又让她一阵羞赧,这几天过得太恍惚,都分不清是哪个“喂饱”了。
如果是那种“喂饱”,那的确是饱饱的,够够的了。只是沈宗庭似乎还不饱,无时无刻不想将她这只娇美的猎物拆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