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前段时间他和老韦在七顿天窗下潜时,曾度过一个生死关头。
洞潜本身就是一向容错性极低的极限运动,饶是再严谨、再稳定、再理性的人,都难免遇上事故。当时他和老韦下潜至15米,穿出窄洞时,水底忽然掀起扬尘,洞穴能见度忽然降低,几乎看不见前路。
情况极度危险。沈宗庭抓住引导线,那或许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他想到了父母、想到礼叔,甚至想到沈鹤录,最后也最深切地想到孟佳期。
他在脑中,完完整整地把关于孟佳期的画面挖出来。想到她骑在马上勃发的英姿,想到她在巴黎埃菲尔铁塔前,把戒圈套在他手上的孤勇。他记得那晚她穿了一条米白的礼服裙,裙摆如绽开的马蹄莲,参加婚礼的时候她好开心,一直在笑。还有,她把戒圈套上他的手,表情像一只小羊犊。
好像被套住的不是他而是她。
他忽然觉得,她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朵玫瑰花。如果他死了,回不去了,那脑海中期期的模样,就是永远的二十岁的少女,美丽鲜活。可他还不想死。在水下他摸着戒圈,忽然有了上升的力量,他想,要等扬尘过去,他要回到岸上,因为他还想见到她。
回到岸上,他就能见到她。
好在那一次,有惊无险。
沈宗庭渐渐觉得,短时间内他不能够再去从事这项极限运动。尽管它让他着迷过。但他不想再也见不到她了。
孟佳期躺在他身下,借着幽暗的灯光看他。她察觉到沈宗庭的失神。她不知道他曾经历的危险时刻,不知道当她换上毕业礼服裙时,沈宗庭在距离她十分遥远的水下,摸着她为他带上的戒指,靠着“还要再见到她”的信念,于绝处逢生。
现在,他在洞穴深处思念过的女孩,就在他身下。
他跪着,垂眸低首看着她。
“为何不摘?戴在中指上,那是...结婚的意思。”
她失神,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平静,声音发颤。她想,他难道不觉得,那是一道极强烈的讽刺吗?沈宗庭垂下眼眸,专注于眼前嫣红鲜嫩的美景,几乎不能呼吸。他的期期真的好美,哪里都美,泳衣覆盖处尤是。
“那不过是世俗的规定罢了,谁说中指只能戴表示结婚的戒指。”沈宗庭屏住呼吸,极力平息因她美景而带来的震颤。
他一向藐视世俗,世俗说什么,就可信了?他不信。就让这枚戒指在他手上待到天长地久,一直到他进入坟墓那天。他被戴上戒指的那天,也最快乐、最痛苦。他要它永永远远地提醒他,有个女孩有多爱他。
但,他好像把那个深爱他的女孩弄丢了。
那晚的雨下得很大,带着要将一整座城倾覆、颠倒的力量。而他将她无数次颠覆。孟佳期哭叫着,像涸泽的鱼。
不知不觉中,东方已露出鱼肚白。那一缕漂浮的白色,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很渺远。又躺了很久,她才有力气去洗澡。浴室里水声哗哗哗地响,她冲洗掉浑身的黏腻,透过水声,听到沈宗庭按铃叫来了前台,嗓音低沉清晰,似乎在吩咐着什么。
窸窸窣窣地,好像有服务人员进来,在主卧里一顿收拾。
孟佳期这才反应过来,是他让人把布草换了。枕头上,床单上,处处都湿漉漉的,着实不能看。
她洗完澡出来,看到沈宗庭倚在门口,去捏她的脸,轻笑。“期期把床垫弄得都要换了。”
孟佳期轻轻磨了磨牙齿,恨不得去咬他,目光不敢落在他身上。这个人,怎么这么多荤话。她其实有点好奇为什么他昨夜没要她,明明昨晚已经跟全垒打差不多了。
其实,沈宗庭有自己的思考。
他听到她因为他而发出的哼哼声,像小猫一样惹人爱怜,很喜欢。他却是空虚的,他想,以前期期对他似乎是有爱,无性,因为她对性害羞得不行。但是现在,似乎成了有性无爱。
所以他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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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靠山,果真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不仅是瑞纳士集团旗下的Tera,其余几家知名杂志,也向孟佳期递来橄榄枝。
后来孟佳期才知道,是沈宗庭派成叔一家家约谈了时尚集团的CEO,把她的个人生平拍到人家桌面上了。这是明目张胆又嚣张的后门,哪怕本来没有Headcount的部门,也硬生生挪出好几个Headcount,毕恭毕敬欢迎孟佳期。
这件事被沈家大房传到沈鹤录老爷子那里,老爷子又是一阵吹鼻子瞪眼,直说沈宗庭不成器,美色误国。
沈宗庭听了,不在意地笑。只附在孟佳期耳边,把声音放得很低。“听到没,美色误国,期期你真好看。”他手指捺住她起伏的边缘,轻声。“很软。”
“你死了算了。”她到底面皮薄,经不住他调侃,拨开他的手。自从越过肩带和绞扣的边界线后,他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流连于温柔乡。
“嗯?期期怎么知道,我差点儿被你弄死了呢。”他哑声,满意地看到她脸红。
第65章 月华如缎
“弄”到底是哪种弄法?
沈宗庭就是喜欢顶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说一些性.暗示意味十足的话。下流话被他说出来也是动听的,她的身体不知因为他低哑的下流话震颤过多少回了。
她深呼吸几口,拂开他手, 闷闷地想,不要跟这种没有性耻感的人计较。
其实不光是沈鹤录生气, 连一向对沈宗庭忠心耿耿、万分信服的成叔也有些不满。他觉得一贯理智又狠辣的沈宗庭昏了头了——做得太高调, 太夸张。
成叔主管沈宗庭创立的家族基金办公室。办公室的原则是, 从不干预所投资的任何一家公司的运行。这样明目张胆地塞人,就是破坏原则。
印象以来, 沈宗庭还是第一次破坏原则,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不是因为什么有正统身份的女人,只是养在外头的一个女大学生, 和他们的阶层八杆子打不着。
和礼叔不同, 成叔一直对沈宗庭“搞”女大学生持几分意见。在他看来,孟佳期野心太过,搞不好到时候借怀孕逼宫, 沈宗庭就遇上大麻烦了。
在周围一圈人中, 只有礼叔能理解沈宗庭三分。
礼叔一直记得,沈宗庭曾说过, 他要给她最好的。他说到做到。
权势大到他们这个地步, 没有人想着要再张扬。反而是一再收敛,从不摆上明面儿。但, 沈宗庭把孟佳期摆上明面了。
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孟佳期背后靠山是他。想要打她的主意, 得经过他。
礼叔冷眼旁观这事态的发展。沈宗庭和孟佳期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这姑娘, 和他早先之前印象中的不大一样了。
从精神上,她多了独属于成熟女性的风骨,双眸炯炯,肩板挺直,和以前略带生涩的女大学生相比,她脱胎换骨。
似乎这女孩在蛰伏,在努力长出一双翅膀,好托住自己。礼叔甚至觉得,等待她羽翼丰满之时,便是离开沈宗庭之际。
到那时,沈宗庭应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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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佳期拒绝了Tera的Offer。她有自己的考量,既然选择了回到沈宗庭身边,那就是有了靠山。放着沈宗庭的资源和人脉不用,费劲吧啦地走羊肠小道,那叫不开窍。
就连牛顿都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更何况是她?拿着沈宗庭走捷径,他也乐得给她用。
沈宗庭看她对Offer挑挑拣拣,颇觉好玩。他问她想去哪里工作,她开玩笑。
“既然我把我卖给了你,那自然是卖个好价钱喽。”
一个“卖”字,一语中的。沈宗庭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不喜欢听她说“卖”这个字,这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他们现下的关系何其单薄,用她的说法,“Sex Partner”。有时他没好气地想,要真是SP,她那层完整的组织还能留到现在,不早被他破掉了?
沈宗庭拍拍身旁沙发,示意她坐下来。
“屁股痒了?想被打了?说这种话。”他哑声说,手掌在她臀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这一掌落下来,“啪”地一声,清脆。
孟佳期盯着他的薄唇看,想起某些特殊时刻,红着脸不说话。
“期期,我发现你这人挺扫兴的。”沈宗庭唇角绷直。
“沈先生想听好听话,就别找我。”她不咸不淡地来一句。
再同她说下去,倒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了——顶嘴。他伸手掰住她脸颊,揉捏。
“你啊,你见过有哪个小情人敢对金主说这种话?”
被她忤逆他也从不生气,脾气好得很。
孟佳期说不出话,鼻子一酸。有时候她也知道自己过分,煞风景。选择了当金丝雀就应该羽毛温顺,偏偏她没长出温驯的羽毛,还时不时想啄人一口,揭开过去的伤疤,非弄得两个人都鲜血淋漓才好。
沈宗庭在这点上是极好的。他有足够的宠溺和包容,从不和她计较。
孟佳期不说话,沈宗庭揽住她,将她的脑袋靠在他脖颈和肩窝形成的三角处,大掌放在她脑袋上,托住她的后脑勺。
他知道,他的期期是有爪子的小猫咪、有刺的小刺猬,有尖刺的玫瑰花。他爱极了她身上的尖刺和傲骨。即便那尖刺和傲骨也扎伤他,可就是有尖刺和傲骨的她,才是真的她。
爱一个人,就要爱她全部的。
孟佳期换了个话题,没话找话似的,将她打算和学姐创办服装设计工作室的计划和沈宗庭说了。
在她看来,这话题不过是她拿来消遣,和沈宗庭意思意思谈一谈。
沈宗庭却格外认真,询问了她和学姐的股权架构、分成、认缴和出资份额,最后轻轻弹她脑袋。
“什么和学姐创业,我看,你学姐找你当打工仔呢。”
“学姐有钱,她出大头。”孟佳期平静地说。沈宗庭说的情况她不是不知道。
“早说,你想创业,我给你投资。”沈宗庭笑,又对她说,“既然决定创业,还是不要合作了。人的关系一旦掺杂上金钱利益,就会变得脆弱虚伪。你不想和你学姐闹掰吧?”
孟佳期说不出话,反问:“那我们的关系呢,也脆弱虚伪?”
沈宗庭撩起眼皮看她,伸手捂住她嘴。“期期,再这样说下去,我要惩罚你了。”
他说的“惩罚”,另有意味。
第二天,果真有投资人找上门来,想投资孟佳期开工作室。孟佳期暗想,以前都知道是创业者找投资人,没想到了这儿,就成了投资人抢破头颅要投资她了。
点子不是最关键的,专业也不是,运行的规则不是,什么都不是。唯独资源才是。孟佳期知道得很清楚,投资人不是冲着她来的,是冲着她背后的沈宗庭。灵醒的投资人早就知道,如何利用对她的投资,作为一块敲门砖,攀附上沈宗庭。
此外,沈宗庭还带着她去了几场饭局。后面才知道,饭局上有律政署的司长和代理律师,正式就杨诚抄袭她所绘人物一事将杨诚告上法庭。
沈宗庭拿着她创作的“Gentleman”,细细看了一回,勾着唇角问:“这个人看着...有点熟悉,原型是谁?”
孟佳期一把抢过来,不给他看。“反正不是你。”
沈宗庭闷闷地笑起来。是他不是他,难道他还没有眼睛分辨?这让他心理好受不少,其实期期对他,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绝情,是不是?
在解决工作问题之余,孟佳期着手忙碌两件事。一件是沈宗庭的西装,另一件则是梁风忻的时装走秀。
本次服装走秀,梁风忻在找一个兼具清冷仙气和妩媚妖气的少女,来演绎她的最新作品“坠落少女”。想来想去,那种无可比拟的、少女堕入红尘的气质也只有孟佳期身上可见三四分。
再加上妆造和台步的塑造,就是五六分了。面对梁风忻的请求,孟佳期自然答应。
在训练台步、组建工作室之余,孟佳期极其认真地完成沈宗庭那套西装。
处理衣片,缝制后身的刀背缝、后中缝、缝制前身,做口袋,敷牵条,做门禁、缝合前、后衣身,做袖子...孟佳期用她灵巧的手,一道道工序做下去,差不多把这套西装做好了。
这套西装做好后,陈湘湘是第一个得见的。
“真好看啊,期期。”陈湘湘表情带了一点迷醉,去抚摸那柔软而昂贵的面料,欣赏它简单大气的剪裁。
“我觉得此刻我要像Daisy那样大哭,因为我也好伤心,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么...这么漂亮的衬衫,噢不西装...”
孟佳期笑笑,退后一步欣赏着这件衣裳,这真是件精妙无比的衣服。
“你知道它为什么这么漂亮吗?因为——因为它一看就是出自一个心念着心上人的女孩子之手。”
“它被你注入了爱意,所以才显得好漂亮好漂亮。”陈湘湘补充。
“也许吧。”
所以说,她觉得她以后再也做不出这样漂亮的衣裳了。因为她好像不会那样浓烈地、浓烈地爱一个人了。